第三十六章 怪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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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士禎的話莫名其妙,我們起初都是一愣,跟著就明白過來:他這話不是衝我們說的,而是說給我們身後,那個鬼鬼祟祟躲在門外的身影聽的。
身後那人倒也鎮定,既被識破,施施然踱步進來,躬身對查士禎道:“查老太爺好。”
我沒想到丁湖會默不作聲地跟來,更沒想到他居然認識查士禎,心中的驚駭自不必言,本想發作,被鄒易用力按住。丁湖似乎不以為意,衝我們淡淡道:“別介意,我沒跟蹤你們,我早來了。”鄒易含笑衝他點點頭,也麵向查士禎鞠了個躬。
查士禎冷哼一聲,讓查彩兒扶他起來,緩緩走到水寅跟前,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這才摸了摸他的頭歎道:“每次都麻煩你,往後陳公那兒我不好交代。這種事,以後就不勞虎伢子費心了。”水寅本想爭辯,查彩兒衝他甩了個眼色,他便訕訕地收了回去。
查士禎讓查彩兒扶著,到木桌前坐下,盯著自己麵前的茶盞低喃道:“我就是個打漁的,你們這些崽崽,咋就不讓人安生呢?”說著閉目拍腿,自顧哼起我從未聽過的小曲來。
丁湖向來不在意禮數這種東西,也不繞彎,上前開門見山道:“都是做死人的營生,明人不說暗話,查老太爺,我來找你,是因為有人說你知道……”
查士禎閉著眼,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丁湖的話端,努了努下巴對我們道:“聽,聽到外頭啥動靜沒?”我們都以為他在暗示什麽,豎耳去聽,什麽都沒聽到,茫然搖了搖頭。
查士禎睜眼笑道:“山中清靜,不比城裏。水蟲打鳴,便是到了歇息的時候。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老人家身子弱,就不招呼各位了。自便吧。”說完掀簾進屋去了。
我們麵麵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查彩兒歉然道:“老爺子就這脾氣,你們多諒解。”說著衝陳水寅努努嘴,示意他過去幫忙。兩人倒騰了半天,愣是沒生出火來,急得查彩兒直跺腳,大罵陳水寅笨蛋。我們都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幫忙,好賴生了火做飯。
查彩兒這丫頭的手藝實在不敢恭維,我們悶頭硬吞,胡亂填了肚子。查彩兒進屋給我們拿草席子和薄被,赧然道:“家裏簡陋,就辛苦你們幾個擠擠了。”說著捂嘴偷笑,進屋去了。我們幾個男的睡一床確實尷尬。這晚大家都睡得格外小心,根本沒人睡著。
第二天天剛擦亮我們就起來了。查士禎對我們視而不見,自顧背著魚簍拎著魚竿去了後山。我們本想跟過去,查彩兒攔住道:“祖祖很久沒這麽自覺去給外人捉魚了,你們就燒高香吧。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中午這頓飯都悠著點,祖祖的魚可沒那麽容易吃。”
我想著這怪老頭定然會變著法子刁難我們,難怪小姑常說,人越老越精,心中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到時該如何應對。再看丁湖他們,似乎不以為意,各自做事,也不交流,氣氛有些古怪和滑稽。查彩兒習慣性地撇嘴,吆呼陳水寅忙前忙後地打下手。
其實昨晚我心裏就一直在犯嘀咕:這小子姓陳,莫非又跟石磨村陳家有什麽關係?連日來我所遇到的人和事,似乎冥冥中都有人牽線引導。鄒易常說,巧合多了就是陰謀,那這陰謀背後的主使人是誰?查彩兒?陳水寅?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查士禎?
農忙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中午。查士禎不知從哪兒釣了滿滿一簍子河魚回來,往灶台上一扔,吩咐查彩兒留下魚膽,就進屋抽旱煙去了。
我們昨晚領教了查彩兒的手藝,委婉地把她給支開了。大夥兒生火的生火,殺魚的殺魚,忙得不亦樂乎,儼然農家樂度假的輕鬆氣氛。直到飯菜準備完畢,查彩兒請出查士禎,這種歡快的氣氛才又戛然而止。
查士禎喊我們就座,自己在上首坐了,讓查彩兒把洗幹淨的一碗生魚膽放在手邊。他也不來看我們,喝了口米酒,望著麵前的魚膽道:“我祖上是鹽商,後來家道中落,三十歲從仙桃遷到這裏。膝下兩雙兒女,因我之故,都英年早逝,留下曾孫女彩兒相依為命。不惑之年,機緣巧合習得趕屍之術,輾轉十餘年,自問功過參半,算不上太壞。”
見我們滿臉疑慮,他冷聲繼續道:“我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們:人這一生最難的,不是認清他人,而是認清自己。我年過期頤,諸般看淡,惟有一事始終耿耿。你們既然來了,總得讓老頭子我看看誠意。咱們不妨賭一賭。”說著攤手向我道,“你先來。”
見我一臉茫然,查彩兒從旁提醒道:“介紹自己,詳細點。”我點點頭,把自己小時候的經曆、二叔失蹤的情由,甚至茅老道幫我爺爺解困的事兒和盤托出。查士禎臉上微微有了笑意,從碗裏拿出個魚膽,自顧吞了,淡淡道:“你比我誠實,這次我吃。”
輪到鄒易。他吹了吹額發,把自己從小父母雙亡,被茅太清收養並傳授技藝的經過娓娓道來。說完這些,他盯著查士禎的臉,如同參加選秀節目的選手期待導師給出評價一般。
查士禎不動聲色,指了指燒得噴香的剁椒魚道:“魚膽和魚肉,你都不用吃。”
鄒易似乎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欣然點頭。查士禎又看向丁湖。丁湖冷笑,直接從碗裏抓了魚膽吞下,漠然道:“我的事,你們最好少打聽。”
查士禎依舊麵無表情,隻衝丁湖揚了揚酒盅道:“我欣賞你,但我不喜歡你。”
好歹用了中餐,我們都有些耐不住了。查士禎慢條斯理喝著茶,望著遠處的山林出神。我們不知道往後他還會出怎樣的難題,有心離開。查士禎與陳水寅耳語了幾句,拍了拍他的肩膀。陳水寅有意無意衝我看了一眼,點點頭,陪著笑把滿麵冰霜的查彩兒拉走了。
下午查士禎把我們三人叫到堂屋,坐在蒲團上,肅容道:“你們以為能從我這兒得到答案,其實答案全在你們自己身上。想清楚為什麽來這裏。想好了,上來抓鬮。”
查士禎身前擺了隻青褐色的竹筒,竹筒中有三支等長的竹簽。竹簽很新,應該是他不久前才準備的。我們不知道他又要搞啥名堂,惴惴地都不太想伸手。查士禎看在眼裏,起身負手往屋裏走,邊走邊道:“既然沒膽量,那就回去吧。”
鄒易苦笑著歎了口氣,當先拿了。我和丁湖幾乎同時伸手,將剩下的兩支取走。查士禎也不回身,停步背對著我們道:“既然選了,那就按簽上的指示,亥時開始做事。”
我不知道簽上寫的是什麽,但看丁湖和鄒易滿臉愁容,猜想決計不是什麽好事,無奈搖頭,見手上竹簽用朱砂寫著“執鑼”兩個字,不明其意,隨手放進了兜裏。鄒易本想和我交換信息,被查士禎冷聲喝止,隻好聳聳肩,吹著口哨出門去了。
丁湖也跟著推門出去。自從上次過水村離開到再次相遇,除了叫人打款到我們每個人的帳號上,丁湖就再沒跟我們交流過,眼神也有些躲閃,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後經曆了什麽。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他,他是如何得知查士禎下落的,又為何隻身來到這個小山村。他刻意避開我們,到底是因為什麽,是覺得我們不可信,還是為了避開那些跟蹤他的下人?
我不清楚查士禎為什麽非要我們等到亥時才開始做事。昨晚到現在,他始終沒有正眼瞧過我們,唯一一次目光聚焦,還是在丁湖直接選擇魚膽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的眼神跟丁湖很像,同樣深沉、空洞,對一切漠不關心——但他倆身上都帶著刺,針尖對麥芒,注定不合。他們這樣的人,凡事都埋在心裏,隱忍而狠辣,不能不防。
我邊盯著樹蔭下沉思的丁湖邊胡思亂想。鄒易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過去。到了一處牆角,鄒易悄聲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叫陳水寅的男孩,有些不尋常?”
我心說單衝他這個姓我想不起疑都難,點點頭,問他怎麽了。
鄒易捏著下巴道:“昨天我對查彩兒說出八極暗話時,他好像也知道這個。還有中午吃飯時,你我說完身世師承,他雖然垂著腦袋,但卻停下了筷子。”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行內人?”我皺眉道,“還有,你說的八極暗話是什麽意思?”
鄒易搖頭道:“這東西往後再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碰見查陳二人有些過於巧合?”
我沒想到他會跟我有同樣的想法,點了點頭。鄒易見丁湖過來,悶聲道:“這件事不太對勁,你自己小心。”說完大步走了出去。我衝查士禎掛著門簾的房間看了一眼。屋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如同他這人一般不可捉摸,歎了口氣,跟在鄒易身後離開。
夜裏我們把中午的飯菜熱了下,草草填飽肚子。到了亥時,丁湖和鄒易各自依著竹簽的指示,出門去了。我一頭霧水,正準備硬著頭皮出去,卻被查士禎叫住。
我回過身,見他慢悠悠從屋裏抬出一隻竹筐,喊我背上,又將一麵小銅鑼遞到我手上,噴了口旱煙道:“我跟你去。這事你做不來。你幫我執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