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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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忠棠回來,已經是方頌祺與季存希正麵對上的兩個小時後。
她實在太倒黴了。
季忠棠的這四合院,除了季忠棠自己來京時偶爾會住,季家的其他人如果有需要的話也會用,其中自然包括季存希。
基於季存希和季忠棠的關係,這裏之於季存希而言,與自己家的房產沒有區別,想來就來,根本不用提前和季忠棠打招呼。比如這次,他臨時被派來b。j.參加中華醫學會主辦的兒科醫生交流會,所以來住兩天。
“小方,是季叔叔的疏忽。”季忠棠來向她道歉。
方頌祺搖搖頭,看了一眼後麵的季存希,沒有說話。
季存希無奈,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給季忠棠和方頌祺兩個人都道歉:“你們都沒有錯,是我的錯,突然跑來這裏,不小心讓你們兩個人都難辦。”
哎,他都不曉得自己這運氣是好還是不好。彼時聽聞方頌祺在非洲遭遇意外凶多吉少,他到現在都難過,今晚簡直跟做夢一樣,若非他是堅定科學擁躉,早以為自己見鬼了。可最初的喜悅過後,一連串的問題就出現了,比如方頌祺沒死為什麽不出現?為什麽會在自家叔叔這裏?最最要緊的是,沈公子那邊……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在這裏見到我。”——這是兩個小時前,方頌祺用她嘶啞的煙嗓惡狠狠的叮囑。
“你的聲音怎麽回事?”他震驚。
“別管我的聲音,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方頌祺不耐。
“聽見了。‘任何人’也包括沈公子——”
“沈燁更不行。”
“你的失蹤把沈公子這麽成什麽樣知道嗎?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沒辦法支會他。”
“那我就殺人滅口。”方頌祺真動手了,丁點兒不顧念友情。
季存希甚至懷疑她這連待沈燁都能無情無義,或許也根本沒拿他當過朋友。他哪裏打得過她?很快被五花大綁在房間裏,直至季忠棠回來後,才獲救,現在得以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但也隻是表麵上好端端而已。他這一鞠躬,方頌祺和李忠棠均未給反應,倒是全看著他,神情複雜,儼然落入狼窩正被兩位大佬悄悄考慮該如何處置他,季存希後知後覺,“殺人滅口”這詞兒方頌祺用得不能更應景。
總之他現在非常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去住酒店?那就不會發現方頌祺藏在這兒,不用糾結現在的一切,完全沒有煩惱了。
壓抑的沉默最後由季忠棠來打破:“小方,你休息。”
緊接著他扭頭看季存希,招招手:“老幺,你跟我來。”
季存希頭皮發麻,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方頌祺,終是跟在季忠棠身後走人。
方頌祺回屋,關上門,倒回床上,滾了一圈,由被子密密實實將她裹成蠶蛹。
季存希被她五花大綁的時候非常生氣,喊了一堆話,全是為沈燁打抱不平。
“……感情的事說不準,有合有分很正常,所以以前我雖然覺得你不適合沈公子,但沒有以朋友的身份幹涉過他和你的交往,後來你們分手我也不吱一聲。”
“……你們分手後,他恰好陪他外公去了米國,我不清楚他調整得怎樣,第一次主動聯係我還是在你失蹤後,他拜托我叔叔邦忙,拜托所有我們能求到的人脈和關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上天入地都得把你找到,你倒好,和我叔叔一起騙他你死了。就算你有理由有苦衷有難言之隱,難道悄悄讓他知道你安好不行嗎?”
“……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啊小方同誌——”
她拿透明膠布封住了他聒噪的嘴,換自己的耳根清靜。
耳根確實清靜了,她的心緒,終歸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被攪亂得一塌糊塗。
第二天早上的飯桌上,三人都不吭聲,氣氛格外詭異。
方頌祺不知道季忠棠和季存希叔侄倆怎麽談的,但很明顯,季忠棠沒有成功說服季存希。
早餐結束後,季存希回屋拿文件包,準備出門去參會。
方頌祺將他攔下。
季存希已經從季忠棠口中得知她嗓子壞了,猜到她大概想問什麽,主動先開了口:“我還沒告訴沈公子。我還在猶豫。”
方頌祺現在的情況是盡量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昨晚一時著急她直接出了聲兒,後來還有點不舒、服,現在她掏出手機到季存希麵前,屏幕上顯示的是她昨晚考慮許久之後提前輸成文字的話。
“我知道你和沈燁關係特別好,要你邦我隱瞞非常為難你。你非要告訴他,可以,但也隻能告訴他一個,否則我在非洲沒死成,反而得間接死在你手裏,你叔叔也得因為這件事和馮家鬧掰。同樣的話,你在告訴沈燁我沒死的時候,也邦我帶給他。”
又是這樣,昨晚季忠棠找他談話,也半遮半掩打啞謎,將結果說得非常嚴重,中間的原因就是不點明白,而方頌祺的措辭更為直白犀利。季存希感覺自己是個不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傻子,以前沈公子和方頌祺談戀愛時他還能模模糊糊猜到點東西,現在完全稀裏糊塗。
沒等他的回應,方頌祺已扭頭走人。
未讓這件事影響到她的工作態度,她跟著季忠棠開啟第二輪的翻譯工作,頭昏腦脹地又是一天過去。
下午開始又下雪,晚上季存希從外麵回來後一嘴的叨叨,叨叨氣溫低,叨叨雪大,叨叨會議無聊。他這一恢複正常,晚餐的飯桌上也跟著氣氛活絡。雖然,方頌祺一句話沒講。
季存希食指大動期間,問季忠棠是不是因為最近方頌祺在四合院裏做客,所以夥食質量大大提高。
說起這個,確實,季忠棠特意聘了位廚子,搞得好似要長住似的。
“小方是女孩子,帶她吃東西,本來就比我們自己要更講究。”
季存希故意唉聲歎氣:“到底以前最早是誰先提出‘男孩子窮養、女孩子富養’理論?太不公平了。”
話及此,他順便記起季忠棠要領養孩子的這件事:“所以叔兒你是打算給我們帶個妹妹回家嗎?如果叔兒要培養妹妹成為小公主,我們幾個當哥哥姐姐的都歡喜,就是千萬別把她慣成像小方同誌這樣的孩子。”
季存希自然是開玩笑,他以前和方頌祺沒少開玩笑。
方頌祺也沒覺得怎樣,而且好久沒和他相互“撕”,還不小心有點懷念,凶巴巴剜他——要說凶巴巴和剜人這些舉動,這段時間因為總呆在季忠棠的屋簷下變身乖乖女而無法發揮,真踏馬要拘壞了。
對,還有髒話,要不是她嗓子不好,現在保準也開罵。藏在心裏偷偷罵和出聲吼出去,那區別可太大了,不痛痛快快地飆,怎麽能算合格的爆粗呢?
季存希從她的表情讀出她的憋屈,樂不可支。
季忠棠在這時道:“小方這樣的孩子也很好。她身、上很多閃光點是你沒有的,值得你多向她學習。”
要他向方頌祺學習的話,曾經方頌祺受邀到季忠棠家中吃飯,季忠棠已教育過他一次,今天再提,季忠棠的滿目讚許和語氣都明顯體現出他比之前更喜歡方頌祺。
季存希戲謔:“叔兒,你這樣子好像在向外邊的人炫耀自己女兒非常優秀。”
女兒什麽女兒啊,別亂打比方好不好?方頌祺朝季存希翻白眼。
但聽季忠棠倏爾轉向她:“小方,你覺得,當季叔叔的女兒怎麽樣?”
“……”
空氣一瞬安靜,連季存希也呆愣住沒了聲兒,方頌祺剛含了一口湯在嘴裏,聽言一時忘記吞咽,十多秒後,外頭的寒風呼一圈過去,她才發出一聲咕嚕,被這一小陣的無聲反襯得格外響亮。
季忠棠沒等她的答案,便從她這反應中自行讀懂,神情沒什麽變化,點點頭:“看來不願意。”很快他補一句,“沒事,小方你再考慮考慮。”
說罷,他起身:“你們兩個繼續吃,也敘個舊。老幺你買回來加菜的那幾樣東西,小方不能吃,你不要給她。叔叔先回屋吃藥了。小方你吃完飯也記得吃藥。”
李忠棠離開飯廳後的一分鍾之內,方頌祺和季存希兩人仍處於錯愕中一句話講不出來。
直至季存希不小心撞翻了他自己的飲料杯,潑得他褲襠都是水,詭異的安靜總算被打破。季存希沒那個心思仔細擦,胡亂抹兩下,衝著方頌祺就是“我靠”:“你和我叔的關係好到這地步?他要認你當幹女兒嗎?小方同誌你要當我妹妹了?!”
妹什麽妹啊!從稱呼上占她便宜也不行!方頌祺隔空揮了記拳頭給他以示警告要他別亂叫。
季存希是不提“妹妹”了,卻是摸著下巴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上下打量她:“行啊小方同誌,我叔要領養小孩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人家是相親太挑對象,我叔是總遇不上合適的孩子,原來喜歡你這樣的孩子給他當閨女。”
方頌祺正鬱悶,沒理他,也吃飽了回內院,瞥了眼亮著燈的季忠棠的主屋,攜滿腹古古怪怪進自個兒的西廂房。
這個季忠棠,不是應該給他找個年級小的孩子嗎?一般來講年紀越小越好,對親身父母和小時候的記憶容易模糊,也就越有助於小孩和養父母培養感情、發展關係。他怎麽磨合來磨合去,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幹女兒?——方頌祺不禁起一身雞皮疙瘩,不是嫌棄或者憎惡等負麵感覺,而是……太奇怪了!太踏馬奇怪了!
翌日,她需要去老醫生那裏複診,季忠棠陪她一起,兩人均未再提起那個話題。
從老醫生那兒出來後,方頌祺隨季忠棠去外國語大學,季忠棠下午受邀參加外國語大學裏的一個活動。
之前在dk裏見過兩次季忠棠錄節目,方頌祺私底下吐槽過他太死板、太愛說教,今兒他麵對學生和麵對鏡頭也差不多的樣兒。不過學校的環境比起錄影棚明顯更讓他放鬆,而且學生也比節目的觀眾更吃他這一套。
方頌祺想起她跟著季忠棠做翻譯時,季忠棠時不時提起他以前師從盛明瑛先生時,盛明瑛的一些教誨。
由此她想到藺時年。
非洲她和他被困車內奄奄一息時,他雖講了故事,但並沒有講過他被領養之前在盛家的情況。無疑,藺時年成為商人,與藺壹南的打拚存在莫大關係,藺時年是子承父業。
如果就“子承父業”這一點來談,假若藺時年安安穩穩地跟在自己的親爺爺盛明瑛身邊長大,是不是極有可能,藺時年會和身為盛明瑛學生的季忠棠走差不多的路?
——也就是隨便突發奇想,未再細思,也反應過來沒什麽可細思的。雖然她個人情感上對藺時年帶嚴重偏見,但藺時年這人即便不子承父業經商,去到其他行當多半也不會太差。
回過頭來便又想到自己身、上來,她既沒走老許的路,也沒走方婕的路,另外有她自己想做的事。
凝睛回季忠棠,方頌祺撇撇嘴。她跟著他做翻譯的這段時間,能依稀感覺到,季忠棠還沒放棄要她繼續求學深造。包括今天帶她來學校,意圖也不太單純。
嘁,他和馮仲謀一個樣,馮仲謀也高看她。
還好,她自我態度非常堅定——她太希望早日高高飛到天空上去,自由自在地看這個世界。
從學校回四合院的路上,季忠棠很有*地與她講了些他以前當學生的事情。方頌祺完全不用接腔,當個安安靜靜地聆聽者便可。
季存希由此總結出季忠棠喜歡方頌祺或許還包含這方麵的原因:“……我家裏的兄弟姐妹大多比較怕我叔。我也怕,但和我叔處時,我該說話還是說話,然後我叔也少不得提點我幾句。他工作經曆這些事,我和我家裏人還是偶爾看他上的幾個節目,才聽他講得比較多。”
“我老早有過猜測,我叔願意接受一些節目的邀請,可能也有寂寞的因素,希望有人聽聽他說話。不過人家的節目畢竟有各自的重點,不可能讓嘉賓隨便想講什麽就講什麽吧?所以小方同誌你啊,是除了靳秘書以外,話的人。”
方頌祺無語。霧草,這還真是天大的誤會,她不是主動的啊,她是沒的選擇;耐心這個東西,她更不足,她經常動不動不耐煩的啊。
反正,季忠棠暫時沒再提起幹女兒不幹女兒的問題,方頌祺就當作沒這回事兒。
福利院那邊,拜托孫院長邦忙的事情有了結果,一早方頌祺便又去了。
“小方,能聯係到的故人,我都邦你聯係過去了,大家都記得你母親‘方曉琴’,但和我一樣,早就和你母親失去了聯係,更別說相互寄東西了,大家甚至不知道,你母親從美術學院畢業後沒有去搞設計,而是搞藝術。能不屈服現實,追求最初的夢想,你母親太勇敢了。”
方頌祺沉默,將嘲弄悄悄放在心裏。
轉瞬,她收住嘲弄。
她不該嘲弄,也沒什麽可嘲弄的。方婕的路雖然走得非常偏,但方婕的的確確一直在保持初心追求夢想。
方頌祺通過手機與孫院長溝通:“……我這兩天又想了一下。我們現在收寄快遞,很多時候為了防止隱私泄漏,沒有用自己的真名,那麽會不會,當年那位‘邵老師’,其實也隻是個用來收件的稱呼而已?”
孫院長愣了愣,提醒她,十幾年前,還沒有快遞,流程比現在複雜,寄東西一般通過郵政,當地郵局代收後,發通知給收件人,收件人要帶上個人證件,親自去郵局領取,所以基本都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且以前也沒有防止個人隱私泄漏這一說法。
個人證件……真實姓名……如果是這樣,那收件人隻寫模棱兩可的“邵老師”,不就非常古怪?方頌祺蹙眉,感覺走進了死胡同。
煩死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果再沒有進展,她真要堅持不下去了,隻能當作是自己記憶出現了偏差,完全搞錯方向了。
道了謝後,方頌祺暫且告辭,離開福利院,帶著打了結的亂糟糟的腦子往車站的方向去走。
沒兩步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盯著看。
方頌祺警惕地四下裏張望,但並未察覺異常。
福利院出來的這條路並不偏僻,時不時有車子和行人來往,青天白日之下,出事的可能性比較小,她就是心裏有點毛,不禁加快步伐。
也許真是過度敏感了,錯覺很快消失。
到車站後,等了約莫五分鍾,她要搭乘的那輛公交車駛來,靠站停下。她依著隊伍的秩序,本已經上車投了幣,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扭頭火速下車,小跑著折返,回到福利院。
院長辦公室裏在接待客人,方頌祺等在外麵,內心因為方才的靈感而湧動,所以非常著急,一邊按捺情緒,一邊重新捋一遍靈感,同時利用時間提前往手機裏輸入。
以為要等非常久,怎料不消片刻院長就撂下辦公室裏的客人出來詢問她出了什麽事。
方頌祺往辦公室的門內瞥去一眼,尋思院長這樣會不會對裏頭的客人太不禮貌?不管了,反正院長的客人院長自己有分寸,她趕忙把最後幾個字打完,然後遞手機給院長看。
“有沒有可能,那位叫‘邵老師’的收件人,其實就在郵局工作?”
雖然寫的是福利院的地址,但收件人借由工作的便利,在郵局能自行處理這份本就是寄給ta的東西?
孫院長凝眉,似乎在理她這個猜測的邏輯和可能性。
不過這樣的話,“邵老師”就不一定是福利院的人,範圍一下子成倍擴大。方頌祺頭疼歸頭疼,目前也隻能先把當年福利院裏的人查透再說。她已迫不及待,嫌打字麻煩,直接發聲問:“這次拜托您邦忙找的當年的故友裏,有沒有在福利院附近郵局裏工作的人?”
“福利院附近的郵局工作……”孫院長喃喃自語,“十四、五年前……”
驀地,他愣了一愣。
這表情……有戲?方頌祺揪住:“怎樣孫院長,您是不是有線索?”
孫院長遲疑地點點頭,在她開口進一步探究前,率先又道:“我得先確認,再聯係你。”
“行,我明白,您確認!”方頌祺歡喜表達感激。
這次一定要找對人啊!否則福利院出身的人被排除掉後,她就真大海撈針,找不到《夢中繆斯》了!
“孫院長您繼續招待客人,我回去等您的消息。”挫敗的次數多了,如今僅僅露出一點苗頭,方頌祺高興得像已經找到人一般開心。
隻是這份開心,在回到四合院時大打折扣——
季老幺早上明明出門又去參加他兒科醫生的會議,這會兒卻在,在通往內院的抄手遊廊上方頌祺與他迎麵碰到。
他手裏拿著手機,在給人打電話,不過見到她的時候掛斷掉,方頌祺的手機也震響一聲就結束。
“小方同誌,我正準備問你在哪裏。”
他的神色非常不自然,表情於躊躇之中帶著歉意,方頌祺狐疑,用目光詢問他什麽事。
季老幺重重歎一口氣,側開身,讓道,抬手往內院指了指,沒看她的眼睛:“你進去吧,沈公子在裏麵。”
方頌祺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禁蜷縮起。
有心理準備的。畢竟她都同意季老幺,要給沈燁通風報信就去通吧。隻不過這幾天季老幺絕口未再提,她多少生出僥幸。
鬆開手,又重新握緊,再鬆開後,方頌祺沉默地繞開季老幺,舉步前行,剛跨進內院,古槐樹下的久違的熟悉身影便進入她的視野。
她的吊梢眼微微眯起,打量他。
隔著距離,沈燁也在打量她。
四目相對中,方頌祺平靜地一步步走向他,沈燁也一步步地走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
至目測剩兩步的位置時,方頌祺停下,留一步的空間給自己,再留一步的空間給沈燁。
沈燁卻沒有駐足,跨過這兩步,來到方頌祺麵前,緊緊抱住她,一絲縫隙也不允許它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