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刻薄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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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也知道,阻止得了她一時,阻止不了她一世。藺時年默數秒,嘲弄:“要麽去交男朋友,像以前和沈燁在一起時那樣。我可能才克製住。”
“噢?那你還提出讓我和你做?”方頌祺勾唇,“按照你剛剛這句話,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你才不會阻止,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不是也應該阻止你自己?”
藺時年的話頭一瞬被堵。
方頌祺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好笑,抽回自己的手,將他的原話返送給他:“去休息吧。”
藺時年又一次叫住她。
“嗯?”
“我沒有機會成為你的男朋友了是嗎?”
方頌祺:“……”
藺時年似乎怕她誤會,補充一句強調:“不是小九,是你。重新認識彼此,讓我追求你的機會,不可能有?隻能停留在‘特殊的存在’,不可能進一步發展?”
類似於這種重修舊好的話,周澤說過,被她嗤笑頂回去了;沈燁說過,被她無情拒絕了;眼下藺時年也說,方頌祺下意識蹙眉心。
他就算不說,他的各種行為也表現出他想和她繼續。不過之前她更認為他是想延續他和小九那段中斷的感情,而在非洲期間,他開始正式與她說明他分開她和小九、講清楚送她防曬霜和口紅與小九無關,這其實比他純粹因為小九而照顧她更讓她難以接受。
“喂……”方頌祺渾身不自在。
她下意識的反應是惡心,想嘲笑他居然真喜歡她了。如果要替小九報仇,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是更加用力地將他捧出來的真心踩在腳下踐踏、羞辱他的尊嚴。
難聽的話也確實已經溢到嘴邊。
但得益於她對自己情緒控製能力的進步,她強行緊抿住了唇。
不罵人太踏馬難受。方頌祺背過身暫時不去看他。
藺時年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怎麽了?”
方頌祺往後打一個要他噤聲的手勢,自個兒拿額頭抵住牆,來回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後她最強烈的念頭不是羞辱他了,另外一個問題冒尖,她霍然回頭:“小九呢?你現在不愛小九了嗎?”
兩人此時還站在門口,隻是方頌祺靠裏麵一些,藺時年的半個身體則還在門外。房間裏的燈也一直沒來得及打開,外麵走廊映照進來的光線給藺時年的臉造成逆光。
“愛。”他說,“她會一直在我心裏。”
“現在,我想要努力握到你的手。”他緊接著說。
方頌祺微微歪腦袋,默不作聲覷他半晌,複開口時,她顯得頗為鄭重:“我現在打算試試和你睡一覺。”
萬萬沒料到得到的是這樣的回應,藺時年怔愣。雖然今天的晚餐也他也喝了點酒,但較之上回,他理性得多:“為什麽?”
“想知道如今的我會是反應會有哪些感覺。”方頌祺坦誠,爾後故意勾一下唇,“還有你之前的某些話我覺得挺有道理。”
藺時年皺眉。
方頌祺也尊重他的意願:“要不要隨你。不過別考慮太久,五分鍾之內決定吧。”
說著,她打開燈,懶懶走去廚房倒水喝。
待她折返,藺時年站在客廳裏,看著她,用她上回問過的話:“你房間我房間?還是從這裏開始?”
方頌祺笑眯眯,雙手抱胸:“約定還有效的吧?成年男女之間無關感情的純炮,自己對自己負責就好。”
藺時年笑一下,脫掉外套,默認的意思。
方頌祺便也脫外套,一邊脫一邊走向他:“那就從這裏開始。”
…………
終歸是曾經好幾年相互熟悉的身體,太了解對方的敏感點,即便許久不再契合過,也無需前期的磨合。
起起伏伏,進進出出,掠奪攻伐,兩人皆如魚得水,開始於客廳,結束於她的臥室。
夜裏那會兒就已經淩晨三點多鍾,做完後都直接睡,早上是藺時年先醒來。
有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天花板上,印出一道窄窄的細條。
他企圖翻身,這一動,感官神經悉數蘇醒,令他察覺有一條不屬於他的腿橫架在他的胯上。
他偏頭看,方頌祺姿態不雅地睡在他身側,被子遮住她的大半張臉。
一瞬,夢境與現實交錯,分辨不清。
方頌祺則是在一個多小時後睜眼的,抱著被子打算回籠,可是並沒有睡意,便爬起來洗漱。
心情較之昨晚的頹喪有所轉好,生理上的舒爽果然還是有助於調解。哼著小曲兒她走出房間,經過藺時年房間門口時見門敞開,她駐足,叩了叩門。
藺時年原本在翻郵件,聞聲抬眼:“起來了?”
“嗯。”雖然不困,但方頌祺還是打了個嗬欠,問,“馬醫生已經見完了,我們能回鎏城了麽?”
藺時年頷首:“我安排好了,等你吃完飯,隨時可以走。”
“ok,”方頌祺聳聳肩,本來已經繼續前往客廳,記起什麽,又折返,探身,輕笑,“看來藺老板沒撒謊,最近這幾個月確實沒磨過刀,一開始有點鈍。”
藺時年揚唇:“並沒有影響它好用。”
喲,隻不過給他點顏料,他倒順杆爬搞這麽自信開起染坊?方頌祺有意潑他冷水:“不想聽聽我的體驗感?”
“願聞其詳。”藺時年沒忘記做之前她講得很清楚的她的目的。
方頌祺卻賣起關子:“我先去吃飯。”
藺時年反應過來,她是故意吊他的胃口,報複夜裏他的穀欠言又止。
按照計劃,飯後兩人各自收拾行李,退房離開酒店,由藺時年開車回鎏城。
最初方頌祺搶著要駕駛,藺時年對她在非洲時瘋狂飆車記憶猶新,嘲諷;“我還想保住我的命。”
“嗬,老年人就是老年人,開個車跟烏龜爬似的。”方頌祺反唇相譏,一撇嘴,將眼罩拿出來,歪腦袋睡覺,不再管。
斷斷續續睡了好幾覺,到鎏城高速路口的收費站時,她才算清醒,給自己補妝。
說起來,非洲那陣子沒辦法化妝,她成天素麵朝天習慣了竟隱隱養出一絲惰性,加之回國後她出門的次數變少,化妝的次數也跟著少,如果沒特殊情況,她鮮少再濃妝豔抹,這可不是好現象,必須撿起以前隨時隨地都保持最美狀態的初心。
耳邊傳來藺時年的詢問:“想住五瀾灣還是湘陵別墅?”
兩個都不是好地方。方頌祺蹙眉:“有其他選擇嗎?”
藺時年反詰:“你自己有其他房產嗎?”
“……”方頌祺幽聲,“欺負我沒錢嗎?”
“不要說你大不了回公寓。”藺時年準確猜中她的下一句。
“嗬,”方頌祺輕嘲,“您堂堂大老板,也沒其他可以借給我暫時當作棲身之所的房產?”
“香港有,這裏確實沒有。”藺時年打轉方向盤,替她做決定,“湘陵別墅吧。那裏的安保係統更完善。”
方頌祺沒說話,表情說明了她的不高興。
回鎏城必然有個住哪裏的問題,她竟把這事忘記。曾經像鳥籠子一樣的地方,她又要再回去?草!
不爽維持了一路,抵達後,她反倒發現自己並對這裏並沒有想象中那般抵觸。
這種不再抵觸,源自於她的豁然開朗:是的,這裏依舊是以前豢養她這隻金絲雀的地方,可她如今已經不是他的金絲雀了,她沒再被他強行困綁,她可以隨時擺脫他。
身份不同,心境不同,這裏之於她的意義也就不同,又何來鳥籠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腦筋徹底轉過彎來,簡直像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方頌祺忍不住笑。枉她路上還自己給自己添堵。她也是奇怪,和他的關係她明明早就理通透了,怎麽這個點險些鑽牛角尖了?
殊不知此時她對著院子裏雞鴨鵝樂嗬的表情落在藺時年眼中宛若一個智障:“你又在打它們的主意?”
方頌祺斂回神思,微揚下頜挑眉梢,順著他的話道:“今晚燉雞湯吧。”
廚娘和傭人也都還在,不過明顯事先得到過藺時年的交待,如今待她的態度與以前不同,就當她是暫時來這裏做客的人罷了。
方頌祺如願喝到了雞湯,隻是並非在她提出之後才燉的,而是正巧今天的廚娘準備的晚餐裏就有雞湯。
胃得到滿足後,她摸著肚子往椅背一靠,望向對麵的藺時年,重拾話題:“不是想知道,我的體驗感嗎?”
藺時年一滯。
其實並不是,他並不是特別想知道她的驗證結果。
但很多事情,他也需要強迫自己去麵對,就像她強迫她自己去麵對其他人格和那些人格曾經替她分擔的痛苦一樣。
“願聞其詳。”他放下手裏的筷子,也看向她。
方頌祺換了個姿勢,往前傾身,兩手支在桌麵上托住下巴,卻是揪出還沒有回答他的另外一個問題:“關於您還有沒有機會追求我,我考慮了一下。您願意聽真話,還是客套話?”
藺時年沒猶豫:“真話。”
“好。”方頌祺坦誠,“以後的事情,我們誰也無法預料。但就目前的我來講,您沒有機會。您完全不在我交男朋友的考慮範圍內,隻能停留在‘特殊的存在’,小九是我和您之間的聯係。”
答案不算意外。藺時年眼波微動,頃刻平靜點頭:“嗯,這是我當年對不起小九理應付出的代價,還有對你——”
“我就算了。”方頌祺打斷他,笑眼盈盈,“我受了委屈可沒像小九那樣,我向來有仇報仇錙銖必較,這段時間您在我這裏受了不少氣,雖然以我‘別人給我一個耳光,我比還對方十個拳頭’的原則,依舊不夠解氣,但我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記小人過,同意與您一筆勾銷。我的狂躁症減輕許多,自我情緒的管理也進步很大,會盡量控製對您的脾氣,當然,前提得是您不主動惹到我的點。”
藺時年低低笑一下:“要不要去更新你的詞匯庫?以前‘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是用來虛偽地諂媚我的。”
方頌祺猛一敲腦門,恍然:“難怪我覺得非常耳熟,用來形容我自己也怪怪的,原來放在您身、上用過啊。”
她戲癮又上身,豪情萬丈地雙手抱拳:“感謝提醒~”
放下拳頭後,她言歸正傳,斂了表情,也不再用“您”,四平八穩道:“至於和你睡的那一覺,我本來以為自己依舊沒有辦法平常心對待,但好像……也就那麽回事兒。”
和今天反感來別墅與來了別墅之後的感覺一樣。
她頗為感慨,先前和季忠棠提到的“釋然”,不僅在老許的死,還有很多潛移默化的方方麵麵。
她突然也想通了另外一件事:她所懼怕的自己因為接受治療後而遭到改變,變得不像自己,實際上她不應該當作“改變”來理解,她這不是改變,是她該治的病漸漸康複中。
她還是她,一直都是她自己。
“怎樣?我這話會不會傷害到你了?”方頌祺努嘴。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能心平氣和溝通的頻率日漸頻繁,今夜又是達到一個新的程度。
藺時年注視著燈光照出的她的狡黠,點頭:“嗯,傷害到我了。”
方頌祺推回去給他:“難道不是你要求聽真話的嗎?要不忘掉剛剛的一切,我拿客套的版本重新和你說一遍?”
藺時年還挺有興趣聽,不過方頌祺卻轉到另外一個話題上:“本來我一點也沒有和你講我病情的必要,但牽涉小九,我覺得得支會你一聲。我這次在催眠裏,見到其他三個人格的真身了。”
由於小九的關係,藺時年對多重人格這個病症比她了解得仔細,所以對於她口中的“真身”二字所指代的意思,並不疑惑,甚至故意問她:“‘小武’的麵貌,你滿意嗎?”
方頌祺黑臉:“小九以前是不是也見過鐵狼和suki?”
藺時年的眼神稍暗一分:“見過一次。”
隨後問:“你怕嗎?”
他潛台詞明顯是小九曾經很怕。方頌祺驕矜揚唇:“我像怕的人嗎?”——實際上不是嚇得逃跑了嗎?
沒再岔題,她將馬醫生的話大致轉述,重點落在:“……小九可能已經原諒你了。”
藺時年沉默。
方頌祺並沒想等著看他會有什麽反應,繼續將馬醫生交待她的事告知,不過出於她不願意露怯的心理,她省略掉自己害怕小九不同意的顧慮。
“按照馬醫生的說法,我應該是可以和小九說上話,你有什麽要我帶給她的嗎?”
藺時年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旋即搖頭:“沒什麽要帶。”
“噢……”方頌祺聳聳肩。
兩人之間驀地陷入安靜。
藺時年記起她還沒吃藥,起身去邦她取藥瓶、倒水。
方頌祺送服入口,見藺時年的視線沒離開她,忍不住吐槽:“能不能別用這種父親看女兒的目光?要看看萌萌去。”
藺時年無聲笑一下,道:“如果你能和他們三個開上會,好好說話。他們會同意的。”
方頌祺翻白眼:“你誤會了,最近我的刻薄基本被你承包,待其他人我都好著呢,否則你以為季忠棠怎麽會喜歡我想收我當幹女兒?虧得我演技高超唄。”
“‘刻薄是本能,善良憑毅力’。何況,”藺時年收走她用完的水杯,“季伯伯這輩子見過多少人,你的演技連我都騙不過,能騙過他?”
方頌祺正要懟他,手機傳出提示音,她終斷和他的交談,示意手機:“我約了和許敬通電話,先回房間。”
藺時年剛走進廚房裏把杯子放入洗碗池,聞言扭頭,隻能捕捉到她利落的奔赴二樓的背影。
…………
方頌祺照舊和許敬視頻通訊,許敬主要是確認她回鎏城了沒有,然後是談到她上回交待他去找保險公司谘詢的關於保額的問題。
保險公司說了,官方確認她的死亡後,許敬按要求繳齊材料,審核通過,可以領取她當時投保的兩百萬。
方頌祺也記起來了,自己當年投保的最高保額就是兩百萬。主要也是她沒什麽錢,否則能買再高點。
“姐,你不會真打算騙保吧?”許敬特別擔心,告訴她幾件其他事,“你之前學校的導師,馮教授,找過我,除了安慰我之外,還說想承擔我以後的學費和醫療費,要我考入鎏大後,可以搬去他的教職員工宿舍,既方便,又有人照顧。”
馮仲謀……
“還有姐你之前工作的公司dk,也有人聯係我,說有一筆賠償金,也願意負責我以後的學費、手術費、醫療費,等我畢業邦我介紹工作。”許敬又道。
方頌祺皺眉:“你什麽意思啊?想接受?”
“不是。”許敬說,“我全都不可能接受。”
“全都不接受那就不對了。”方頌祺糾正他,“如果我這次真死在非洲了,馮教授的錢你可以不要,dk的錢你必須得拿,而且盡可能獅子大開口。本來他們就該賠償,否則我不白死了?雖然我的生命無價,但你不要犯傻地人財兩空,得牢牢把財攥緊在手裏。”
轉念再一想,方頌祺馬上另外考慮:“也不行,萬一到時候人家醞釀輿論往你身、上潑髒水,說你吃人血饅頭,利用姐姐的死謀財,你腦袋瓜子雖聰明,社會經曆完全空白,鬥不過那些豺狼虎豹,還是算了吧。”
社會新聞裏,類似的案例還鬧得少麽?一拖再拖沒得到解決,許敬又是個病秧子,哪兒有精力?
她說了半晌,許敬那邊倒長久安靜,方頌祺喚他:“怎麽啞巴了你?”
許敬低語:“姐你還活著,你現在所說的事情,沒有一件我需要考慮,我不用做回應。”
他的語氣完全透露出他的日漸膽肥。方頌祺表達了多句不滿,結束通話後,心裏其實挺高興:她失蹤的這段時間,他有成長。終歸她不可能一直照顧他。當然,他最大的問題,還是他的病……
煩惱收拾到一邊,方頌祺振奮精神準備去洗漱,赫然發現小九的那本粉嫩嫩少女風的日記本放在桌上。
無力吐槽,老狗比這和馬後炮有什麽區別?她現在都基本把小九記憶的主脈絡掌握清楚了,他才把日記還回來。
不過方頌祺對它還是感興趣的,既然還回來了,她不看白不看,。從浴室裏出來後,趴床上津津有味地翻閱,時不時被十幾歲的自己某幾處稚嫩的用詞和幼稚的想法逗得捧腹大笑。
她也更加瞧出來了,小九曾經多麽努力地朝優秀新聞媒體人的方向發展。或許在這方麵,她也受到了小九的影響,不過無所謂,她已經不會像最初那樣,為了防止自己被“同化”,做出一些違背本意的事情。她得感謝沈燁,是沈燁提醒了她,那樣反倒是改變了她自己。
沈燁啊沈燁,從季老幺的反饋來看,沈燁已經回歸正常生活。那她在b。j.時的那杯水沒白潑。就算撇開沈駿和方婕的那檔子破事,馮鬆仁害她差點沒命,她要報仇的,到時候和沈燁也得成對立麵。
呼……
第二天,方頌祺在別墅裏修生養息,除去繼續她的稿子之外,把畢業論文也重新提上案頭。
晚上,方頌祺不期然得到一個好消息:shen源又有著落了。
距離上一個與許敬匹配的shen源出現,相隔不過一個多月,且上一個還是被許敬主動放棄的,因此這回更加叫人驚喜,天上掉餡餅既視感。
“確定嗎?”方頌祺難以置信。
“醫院那邊的消息,醫生還沒通知到許敬。我會再——”藺時年話還沒講完,方頌祺已經不聽了,立刻給許敬去電,警告他等之後醫生聯係他的時候,不許再拒絕。
掛斷電話,方頌祺回過頭來,與藺時年商量:“明天許敬考試,我想借這個機會和他見一麵。”
問題並不大,他們姐弟倆確實很久沒見,也該見一麵。藺時年沒意見,但有要求:“我來找人安排,你不要自己亂跑。”
有照應確實比較穩妥,方頌祺也不希望這麽快就被人發現,應承下:“那拜托你了。”
藺時年將方才的話補完:“shen源的事,我會再邦你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