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複雜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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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長的確招見了範鑫生。
首長叫普天成,目前是海東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發生在吉東的這場政治風波,說穿了就是海東政治鬥爭的延續。或者說,是海東戰役的一個分戰場。
在海東,省委書記宋瀚林跟省長路波之間的鬥爭由來已久。普天成做為書記宋瀚林身邊最忠誠的人,既是這場戰役的滅火者也是這場戰役的點火者。
這樣說,一是緣於海東非常複雜的政治局麵。二呢,也跟普天成的做事風格有關。
這是另外一個話題,不是範鑫生跟鄧一川能談得了的。範鑫生想讓鄧一川明白的,就是普天成為陳原一案來過吉東,見的人不多。市委這邊,一個也沒見。市府隻見了位置並不怎麽顯赫的副秘書長、辦公室主任晉平原。
然後就是他和鄧一川的好友、女畫家沈丹了。
從普天成這次來吉東的隱秘性,還有召見他們幾個時的謹慎和低調,範鑫生就知道,陳原出來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希望。雖然目前案子還未查實,但一個人能不能出來,跟案子能否查實,真的沒多大關係。
官場有句非常流行的話,叫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如果換另一種說法,那就是說你有罪,你就有罪,無罪也是有罪。
其實這一點也不悲摧。範鑫生雖然官職不大,但對官場的諸多規則,還有政治鬥爭的殘酷性,理解卻極為深刻。要不然,他也不敢在鄧一川麵前擺出一副前輩的架勢,還以智者的口吻訓導他。要知道,在吉東官場,鄧一川的名聲還有風光度,遠在他之上。若不是這次因陳原事件“陷”進去,他是沒有資格那樣跟鄧一川講話的。
當然,範鑫生也不是有意在鄧一川麵前顯擺,更不會有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不良用心,他是真心為陳原急啊。
陳原是攪進一場不該攪的政治鬥爭中去了。
發生在吉東政壇的這場風波,是省裏麵政治鬥爭的延續。
海東是大省,省委書記宋瀚林和省長路波之間的鬥爭由來已久。受這二位的影響,海東政治場也基本分化成兩派。一派鐵了心跟著宋瀚林,另一派呢,則是圍著路波轉。
省委秘書長普天成是書記宋瀚林最忠誠的支持者,也是宋派的堅定捍衛者和中心人物。這些年,宋瀚林在海東的一係列作為,包括讓高層頻頻點讚引發全國性關注的幾次大的改革與突圍,都是普天成在竭力推動。有人甚至說,海東的改革,根本不是來自於宋瀚林,而是來自高級幕僚普天成。
路波也是一名非常有資曆的幹部,自然不肯屈居宋瀚林之下,更不會讓宋瀚林一個人把風光都掠走。時不時地,也要搞出一些動靜,以期引起高層對他的關注。
在省裏,兩人更是明爭暗鬥。圍繞如何用人,用什麽樣的人,路波能在常委會上跟宋瀚林公開掐架。在海東到底堅持怎樣的發展戰略,走什麽樣的路子,兩人更是觀念不一致,有時甚至大相徑庭。
這些都是圍繞著工作,雖然有矛盾,但都可以講得過去。最可怕的,就是搶灘。
所謂搶灘,也是這兩年海東官場暗中流行起來的一個詞。意思就是兩派都在搶人,不隻是搶著培植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要將自己的力量盡早站到重要崗位上去。
吉東前任市長因為受排擠,被擠出吉東後,路波這邊,鐵了心要將常務副市長王華偉扶植起來。路波一向認為,吉東是他的地盤,一崗一職也不能丟。田中和所以能在書記位子上連坐兩屆,關鍵一條,就是替他將吉東這塊地盤打理的好。而前任市長被擠走,根本性的原因,就是他背叛了路波,想另尋明主,另找靠山。
路波哪能容忍這個。
官場裏最最不能受的,就是背叛與倒戈!
路波決心要將忠心耿耿的王華偉提攜起來,當吉東這塊責任田的田長。
宋瀚林嗬嗬笑了笑,跟普天成說:“他野心也太大了吧,這樣下去,我這個省委一把手,還有什麽意義?”
普天成沒說話。
普天成最大的特點,就是平日話不多,尤其跟主要領導交流,話更是少得讓人生悶。但他一出口,必是經典。海東官場很多經典的話,都出自普天成之口。
他是海東上上下下公認的官場教父。
“貪多了會撐死。”普天成憋了半天,跟宋瀚林這麽說。說完,皺起了眉頭。皺著皺著,又主動跟宋瀚林道:“吉東現在不是用誰的問題,如果隻是派個把人去,很好解決,跟組織部說說就行。他再厲害,也不能把組織部搬到政府那邊去吧?”
宋瀚林想想也是,問普天成:“那你覺得,吉東是什麽問題呢?”
“潭太深,泥太厚,得徹底清一清淤泥。”
這便是普天成的深潭理論。
一個地方被一個人占久了,就成了深潭,會積下太多的淤泥。這個時候你派誰過去,都保不準會陷到淤泥裏。
要想讓這地方徹底變幹淨,辦法隻有一個:清理淤泥。
而且必須清理幹淨。
但淤泥又不是一下就能清理幹淨的,得先探探底,看泥的成分有多少種,積了多少層,陷進去了多少人。還要看看,泥的堅固度多大,徹底清理需要用什麽樣的手法和工具。
總之,那天起,普天成就替宋瀚林也替海東整個省琢磨起吉東來了。
破格提拔陳原,以超越常務副市長王華偉的速度與氣勢,讓陳原擔任吉東市長,是普天成和宋瀚林下出的第一盤棋。
別人都說,陳原是普天成的人。範鑫生不信,至少不全信。
普天成的用人原則範鑫生是認真研究過的,他不會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將自己的心腹派到一個有危險的位子上,那樣弄不好,會折兵。別人折了兵無所謂,反正這年頭損失個把人根本不是問題。普天成不。但凡被他認準且精心培養的,最起碼的要求是必須有一個好結果。
而有好結果的人,中途是不能出任何問題的。
這點上範鑫生分析,陳原跟普天成是有一些交際,但不深。範鑫生寧肯相信,普天成這裏,陳原夫人葉芝的份量都比陳原自己要重些。
說穿了,陳原是普天成用來試水的,或者探底的,檢測淤泥深度與凝固度。而普天成真正要用的人,至今還沒出現。
範鑫生猜不到,包括現任市長許懷遠,範鑫生也認為不是。許懷遠跟陳原,份量和作用都差不多。
範鑫生甚至在想,發生在吉東的這場政治風波,隻是一切的開始。陳原很可能是出不來了,但這不影響普天成什麽。普天成真正要下的棋,在後麵。
這次普天成見範鑫生,跟範鑫生交待了三樣事。
一,讓範鑫生幫助鄧一川。普天成說:“他很年輕,政治上還遠不成熟,但他有潛力,能成為一棵好苗子。希望你能多幫幫他,不要讓他被這次經曆擊倒,要鼓舞他,激勵他。同時呢,也代我監督他。年輕人,容易沾染上壞毛病,久了,就成問題。
二,照顧好葉芝。首長說:“她現在壓力很大,該承受的不該承受的,都壓向了她。我怕她挺不住。還有,盡快把她女兒找回來,不要再讓她漂了。”
三,首長讓範鑫生查一查三江集團總裁江上敏。首長輕描淡寫地說:“有人把狀告到了我和瀚林書記那裏,說這個江老板,手腕有點高,好像還對陳原來點美人計什麽的。小範你抽點時間,多了解一下,看看她跟陳原,到底什麽關係。”
第三點範鑫生沒跟鄧一川講,因為這裏麵牽扯到鄧一川。
這次首長來,似乎對鄧一川,有了那麽一點點的懷疑。
這讓範鑫生深深不安。他知道,首長等於是把鄧一川交給了他,或者是把他跟鄧一川捆在了一起。鄧一川如果再出事,範鑫生自己的未來,怕也就變得迷茫了。
可鄧一川真的不會再出事嗎?
範鑫生不敢打這個保證。
作為吉東要害部門的一員,對吉東哪些幹部有問題,哪些沒,範鑫生總體上還是有一個判斷的。鄧一川到底清不清白,瞞得了別人,卻很難瞞得了範鑫生。
當然,這不是重點,其實在這條大河裏,真正幹淨的魚是沒有的,有也活不下去。包括範鑫生自己。
範鑫生擔心的,是鄧一川的處境。
鄧一川跟陳原跟得太緊,作為秘書,從工作角度和感情上講,這沒錯。一個秘書如果不能跟領導起穩固牢靠的關係,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秘書。鄧一川這方麵可拿滿分,在吉東官場所有秘書中,能跟領導把關係搞到如此份上的,僅他一人。
鄧一川自己因此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從文聯的一般小職員變成了吉東官場大名鼎鼎的第一秘,但危機也因此而來。
俗話說,人有多紅,就有多背。爬得高,一旦失足,摔得肯定慘。
因為陳原,鄧一川在吉東樹敵太多,這也是陳原案中他第一個被帶走審查的原因。
鄧一川目前是出來的,但有沒有二次被帶進去的可能,誰也很難說。怕是連首長,都不能保證。這關鍵要看有些事鄧一川做的是否幹淨,會不會給自己留下尾巴?
這個範鑫生不好問,也不能問。但憑鄧一川目前的狀態,還有這份自信心,範鑫生感覺著,鄧一川還是一個對自己很負責的人。而且以他的智慧,也不可能讓對方隨隨便便找到把柄。
得,這些事都不去考慮了,現在要緊的是,抓緊把葉芝的死因查清。至少得給首長一個交待。
範鑫生今天的目的就是明白無誤地告訴鄧一川,他們雖然不能救陳原,但可以借助葉芝這件事,做許多文章。
做這些文章,一是不讓對方那麽逍遙,那麽為所欲為。二呢,雖然葉芝死亡最終的結論不可更改,但對幕後的凶手,絕不能放過。
不能!
要讓他們付出同樣的代價。範鑫生心裏恨恨道。
“我知道葉芝老師死時,跟前是誰。”範鑫生終於將話落到了實處。
“你知道?”鄧一川快被範鑫生弄懵了,範鑫生東一下西一下,不管東西,都有重錘砸落在他心上。直覺這一天他是讓範鑫生帶著坐過山車。
“知道。”範鑫生重重點了下頭,“不用猜,這人肯定是柳建楓。”
“柳建楓,不會吧?”鄧一川驚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