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吉東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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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是半夜時分收到的。
    告訴他消息的竟然是市長許懷遠秘書史曉光。
    鄧一川已經睡了,晉平原的話讓他想了許多,尤其前兩點,幾乎要把他痛苦死。
    晉平原雖然沒把話講明,但意思全出來了。無非就是讓他停手,不要再在葉芝死亡一事上亂作為。
    他停不下來啊。
    可現在,不停也得停。人家把話講得那麽清楚,他要再一意孤行,那就不隻是原則不原則的問題,而是公然跟組織對抗的層麵了。鄧一川膽再大,也不敢到這一步。
    他在心裏一次次跟葉芝說對不起。說著說著,淚就止不住下來了。到最後,狠狠地摔了下頭,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說:“鄧一川,你隻有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足可以接住招的時候,你的雙手才有力量撥開迷霧。”
    剛躺下,電話響了,是史曉光。
    “一川兄睡了沒?”史曉光問。
    “睡了。”鄧一川有點懶散地說。
    這懶散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成分,是故意用來襯托自己的。
    “睡了我就說簡單點。有兩件事,我也是剛聽到,先跟你透透風。”
    “好吧。”鄧一川故意沒顯出有多急迫,好像他對這些已經不太關心。
    史曉光倒是沒受影響,或許,要說的兩件事令他非常振奮,竟將鄧一川的灰暗忽略了。
    史曉光講了兩件事,或者是給他提前透露了兩條新聞。
    一是省裏對吉東的人事有小調整,政法委變動較大,書記柳建楓很可能要離任,回省裏去。呼聲較高的蘇芩這次希望又落空,還維持現狀。
    二是最近吉東可能要有一些大的動作,他也是聽市長許懷遠跟上麵通電話時說的,屬於絕密。
    講到這,史曉光不講了。鄧一川盡管裝淡定,但還是抑製不了內心那種激動。他的心跳得很猛,尤其聽到一些大的動作,更讓他如注射了興奮劑,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來,上麵並不是一點想法也沒,也絕不是不揭這口沉重的蓋子。是他把問題想簡單了。
    聯想到白天晉平原警告過他的三點,鄧一川忽然明白,晉平原是話中有話,並不是反感他參與到那些事中去,而是現在上麵要有動作了。
    再想到張力勤前些日子的那種神秘勁,鄧一川忽地明白,一張網已經撒下來,接下來應該就有好戲可看。
    鄧一川忽然輕鬆下來。心裏頭對晉平原的怨氣,蕩然飛進。
    還是自己嫩,而且意氣用事。這毛病以後得改!
    史曉光半夜透露的消息果然沒錯。第二天,鄧一川就聽到,柳建楓的離職通知下來了,可謂神速。免去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到省政協社會和法製委員會擔任副主任。
    新來的政法委主任鄧一川居然認識,以前還有過幾次見麵,是在普天成發生那件可怕的事,緊急善後時。此人叫趙天舒,跟過普天成跟跟過省委書記宋瀚林,現在是省委政法委排名第三的副書記。
    鄧一川之前並不知道蘇芩有去政法委的意思,現在聽了,心裏雖說高興,但也略略替蘇芩生出遺憾。
    官場中人,每一個都是夢想與遺憾共存。
    接下來的消息就更讓鄧一川振奮,省公安廳下文,範鑫生被任命為吉東公安局副局長。
    接到電話的一瞬,鄧一川都不知道怎麽跟範鑫生說話。恭喜還是祝賀,隻覺得心在猛烈地跳,抑製不住。半天,他說了一句:“超乎想象啊,哥。”
    範鑫生倒像心裏早有底,笑著道:“不容易啊一川。”
    “老小子你瞞我!”憋半天,鄧一川突然噴出一句,連哥也不叫了。範鑫生那邊馬上道,“真不是,小弟你可不敢亂猜,我也很是意外呢。”
    當天晚上,他們聚在了一起。範鑫生夫婦,鄧一川,史曉光。範鑫生說本來要把張力勤也叫一起,但是他昨天搞外調去了。
    鄧一川說:“你不是對他不感冒麽?”
    範鑫生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成同事了,得主動改變看法。”
    鄧一川才知道,範鑫生雖是提拔為副局長,暫時並不在局裏接手工作,跟張力勤一道,充實到專案組去。
    史曉光是今天活動的發起者,他說老板去省裏了,沒帶他,不然想設個場子都設不了。
    “秘書不好當啊,至少人生自由就沒有,這點老大肯定比我感受深刻。”
    鄧一川剛要說什麽,史曉光又道:“老大你先別講,今天既是給範局恭喜,順帶也把我欠下老大的接風酒給補上。同時呢,也是給老大壯行,馬上要去新單位了。”
    史曉光稱鄧一川老大,讓鄧一川很不自在。論資曆,他在史曉光麵前占不了上風,人家現在更是名副其實的市府第一秘,單是這金字招牌,就不知讓多少人羨慕。但史曉光執意這麽叫,他也沒有辦法。
    最近的接觸,讓鄧一川覺得,史曉光是一個可以信任並值得交往的哥們。
    鄧一川以前煩哥們這兩字,老覺得這是一種不正經的人生態度,至少不嚴謹,不對他的路子。不管飯桌上,還是私底下,不少人拉著他的手,將這兩個字送給他。但在他心裏,真正能稱得上哥們的,沒幾個。
    這個時代,有很多東西被人用得泛濫,很多本該視為珍貴的關係,也因這樣那樣的世俗,變得不堪。
    但今天,鄧一川似乎被這兩個字鼓舞。
    在被調查的那些個日子,鄧一川也反思過自己,尤其人際關係方麵。這種反思是從陳原開始的。
    坦率講,跟著陳原,並沒讓鄧一川的人際關係更廣更闊的拓展,相反,鄧一川有一種路越走越狹窄,人越交越少的感覺。陳原這方麵要求極嚴,甚至有幾分苛刻。老是反對那種沒有原則的交往,更反對不分場合地稱兄道弟。“俗!”這是陳原最愛掛嘴邊的一個字。
    陳原這方麵的謹慎是出了名的,能真正跟他交心的人,更少。受其影響,做秘書這些年,鄧一川這方麵也變得格外注意。甚至有段時間,別人罵他“清心寡欲”。當然此欲不是那欲,是說他離大家越來越遠。
    陳原出事,鄧一川思考最多的,是竟然沒一個人為之奔走。以前看到某個老板或是領導出事,一下會有許多人出來為之呼籲,為之掃路。要麽托關係賣人情,要麽拚命地打撈,鄧一川還暗笑,有用嗎?現在他不這麽想了,個別時候,人真是需要一種力量的。
    一個人再清高再正派,都獨霸不了這個世界。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世界是大家湊到一齊,一塊兒找熱鬧的。你冷了別人,不管什麽理由,別人回報給你的,照樣是冷。
    這份冷,他在裏麵深刻地感受過。
    想想,他在裏麵那長的時間,竟連一個送煙的人都沒。寒心啊。
    以前總覺得所謂的兄弟,不過一種利益上的稱謂,一種俗麵上的交情。要麽酒肉朋友,要麽逢場作戲,大家都在裝熱情罷了。他懶得為此付出時間,也警惕著不敢付出,生怕付的不好,自己會陷入一個利益場,會被一種無形的東西綁架。
    鄧一川一直想要的是那種能交心,能置入骨髓的真情。現在看來,是他太過分太不懂社會。
    他又記起了一位老教授的話,是他出來後專門去拜訪時老教授說的。
    “陳原這個人,怎麽說呢,把自己看得太高,社會不是你一個人清了,大家就都清。更不是你潔身自好了,大家就都跟著你潔身自好。他太曲高和寡,太融不到這個社會了。這是知識分子的通病。”
    老教授發完感慨,又說了這麽一句:“有時候你得俗一點,得打成一片。隻有俗進去,你才能看清俗的本質在哪裏。當官不比做學問,做學問你把理論搞清楚就行,當官,你得摸打滾爬,會十八般武藝。他這麽做過頭了,就讓人有作秀的嫌疑,反讓自己眾叛親離。”
    眾叛親離!那天從老教授家出來,鄧一川隻記住了這四個字。
    是的,不管是陳原,還是他,現在都是這種境況。
    得改變,必須改變。
    場麵很快熱鬧起來,鄧一川不得不佩服,弄場麵,史曉光比他強許多。他總是能說出一些討大家喜歡的話來,也總是能將一個深刻的問題,用俏皮而又生活化的方式說出來。還有,他懂得怎麽跟人拉近關係。
    按理講,史曉光跟範鑫生並不怎麽熟,以往的交情更是不可能比鄧一川還深。跟範的夫人趙星,頂多也就到見麵點頭那種份。但今天他能將這對夫婦的情緒徹底調動起來,趙星端著酒杯,不停地跟他倆碰杯,碰著碰著,就講出一件趣事來。
    趙星說,最近她的頂頭上司再也裝不住了,成熱鍋上的螞蟻。昨天下午,趙星下樓一腳踩空,竟把腳踝扭傷了。
    “知道為啥踩空了嗎?”趙星端著酒杯問。
    “一定是看見大帥哥了唄。”史曉光故作幽默地道。其實他是不想跑題,不想讓話題沒有邊際地擴大下去。
    鄧一川暗暗佩服,史曉光情商就是要高出他許多,知道怎麽掌控話題,而且是用極輕鬆的方式。
    趙星不知是沒反應過,還是有些話憋心裏太久,不吐不快。一仰脖子喝了酒,道:“她居然在樓道裏看見了老鼠。你們說怪不怪,單位樓道裏居然有了老鼠,而且真就跑到了她腳底下。”
    這話不知是有點煞風景,還是太含著某種讖意,幾個人臉上,頓時沒了笑意。
    趙星也一下噤了聲。
    不管怎麽,這頓飯吃得還是極其盡興。借著酒,史曉光又說了一通豪邁話。無非就是茗富貴勿相忘,希望兩個哥哥能記住他,日後不管誰飛黃騰達了,都要拉他一把。
    鄧一川有點不解,要說史曉光現在已經很是風生水起,輝煌度快要趕上過去的他了,怎麽還出此言?
    史曉光一把抱住他脖子:“一川你不懂,有些事你沒我看的明白。我不過是友情客串一下,包括我老板,也是客串來的。吉東將來真正的主角,還是你一川,是你啊。”
    史曉光的話駭了鄧一川一跳。
    客串?
    難道調查陳原,隻是個煙幕?或者說,他老板陳原,還有複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