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企業大了,就成了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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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瑞朗抬腕看了下手表,麵露不悅之色。方玉斌臉上寫滿焦急,不停地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過去一個月,方玉斌與何兆偉的溝通十分順暢。何兆偉提交的商業計劃書,也獲得了袁瑞朗的讚許。按照計劃,今天將進行整個投資過程中最重要的環節——現場說明會。榮鼎資本上海公司高層與外聘的業界專家齊聚一堂,聽取何兆偉對於項目的分析介紹。
昨天一整天,方玉斌都與何兆偉泡在一起,兩人甚至模擬了一遍說明會的流程。方玉斌根據自身經驗,梳理出投資人最喜歡問的十幾個問題。何兆偉在回答中有任何不到位的地方,方玉斌會立刻指出來,兩人再推敲、修正。
會議室牆壁上的時鍾指向下午3點10分,離原先預計的投資會開始時間已過去10分鍾,何兆偉還是沒有現身,手機也關機。方玉斌急得直跺腳。
公司財務部部長孟薇,素來是個不大好相處的女人。今天,她第一個開炮:“方總監,你聯係的這家光迅科技也太不靠譜了吧!說明會這麽大的事也能遲到。像這種企業,別人怎麽敢投錢進去?”
換作平時,方玉斌早把孟薇頂回去了,今日自知理虧,隻好漲紅著臉不吭聲。公司副總林勝峰出來打圓場:“任誰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吧,應該是遇到了什麽突發狀況。”
“我們再等等吧。”公司常務副總燕飛說道。身為上海公司二把手,燕飛的年紀不過36歲。他也是榮鼎資本最年輕的分公司副總,被視為集團公司的未來之星。
燕飛畢業於名牌大學,進入榮鼎後長期擔任總裁費雲鵬的秘書。去年,他空降上海公司,接下常務副總一職。
榮鼎資本的股權結構在中國企業界算得上異類,其出資股東中,有力可擎天的央企巨無霸,有深孚眾望的民企教父,還有來自大洋彼岸的世界500強企業。因此,外人很難界定,榮鼎資本到底是一家什麽性質的企業。它不是純粹的國企、私企或外企,卻又兼具這些企業的特征。
有句話叫作: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企業大了,就成了官場。這句話用在榮鼎身上再合適不過!就拿上海公司來說,袁瑞朗、燕飛分坐頭兩把交椅,袁瑞朗是總公司董事長丁一夫的愛將,燕飛又當過費雲鵬的秘書。這幾乎注定了,袁、燕二人的關係十分微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轉眼就到了3點半。林勝峰是公司裏的老好人,他還是笑眯眯地捧著材料,看不出有任何情緒。燕飛的臉色頗為僵硬,他似乎想訓方玉斌幾句,最後又克製住了——這場說明會是袁瑞朗拍板決定的,倘若自己此時開口,袁瑞朗是否覺得有人趁機發難,指桑罵槐?
“何兆偉的手機還是打不通?”袁瑞朗厲聲問道。
“他的手機始終關機。”自知把事情辦砸了的方玉斌一臉愧疚。
“不等了,散會!”袁瑞朗一拍桌子,起身離席。
燕飛也站了起來,他走到方玉斌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才入行的菜鳥,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我也不多說什麽,好好吸取教訓吧。”
回到辦公室,方玉斌的心情十分鬱悶。一場精心準備的投資說明會,最後竟是這般結局!何兆偉呀何兆偉,你也忒不靠譜了!
方玉斌拿起手機,又是一通狂撥,何兆偉的手機依舊關機。實在不甘心的他,衝出辦公室,駕著速騰轎車奔向何兆偉的公司。
還沒到下班時間,何兆偉的公司卻是大門緊閉。從玻璃門瞧進去,裏麵的文件亂七八糟,辦公桌上的電腦明顯被人挪動過。方玉斌愈發疑惑,他去到隔壁的寫字間,問:“旁邊公司的人去哪兒了?”
“你說隔壁的軟件公司呀,”一名女文員說,“中午的時候,來了一幫警察,在裏麵搜東西,好像還抓了幾個人。到了下午,裏麵的人全走光了。”
方玉斌大吃一驚:“他們犯什麽事了?”
文員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方玉斌焦急萬分,原本想著給何兆偉的老婆打電話,看能否問出個究竟,但轉念一想,人家現在是孕婦,最好別知道這事。
方玉斌隻好開著車在街上瞎轉,直到晚上7點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掏出一看,是何兆偉打來的。他趕緊接手機:“出了什麽事,你現在在哪兒?”
何兆偉的語氣沮喪:“我剛從公安局出來。今天這事,是有人存心使壞。”
“我馬上趕過來,咱們見麵再說。”方玉斌一踩油門,汽車猛然加速。
站在公安局門口的何兆偉,穿著一件熨得筆挺的深色西裝,沒打領帶,頭發也有些淩亂。上午兩人通過電話,何兆偉告訴方玉斌,自己為了這場說明會,專門去買了一件西裝,還去吹了個發型。看來何兆偉正是穿著這套西裝準備出門時,被警察帶走的。一個下午的審訊,他沒少撓頭發,所以西裝筆挺依舊,發型卻亂了套。
坐上汽車後,方玉斌問道:“你一個做軟件的,怎麽會惹上公安局?”
何兆偉情緒激動:“這是競爭對手的下三爛手段。他們栽贓我盜用技術,侵犯了知識產權,還去公安局報案。”
方玉斌遞上一瓶礦泉水:“別激動,慢慢說。”
何兆偉喝了一口水,將滿腹的委屈傾訴出來——一家叫作火石科技的互聯網企業,之前已研發出一款類似軟件。不過,在何兆偉看來,火石的軟件漏洞很多,遠不如自己設計的新軟件。近來,更有不少用戶吐槽火石的東西不好用,轉而使用新軟件。為了把競爭對手扼殺在搖籃中,火石科技向公安局報案,說何兆偉剽竊了技術。
“人家的軟件先上線,你是不是抄了他們的東西?”方玉斌問。
“他們的軟件先上線,對於我的研發的確有幫助,但這跟抄襲不是一回事。”何兆偉說,“原子彈問世後,美國科學界曾爆發過一場激烈爭論——能否在原子彈的基礎上再進一步,製造出威力更大的氫彈?可是,當美國人造出氫彈之後,其他國家自然不必在這個議題上浪費時間,隻需要去思考如何研製氫彈。你說這些節約了時間的後來者,能算抄襲嗎?”
“公安局的人怎麽說?”方玉斌覺得同何兆偉這種理工男說話真是費勁,一個簡單的問題,他能給你衍生出一大段話。自己索性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何兆偉說:“公安局隻是詢問情況,沒有表態。既然一個下午就把我放了出來,估計沒多大事。”
方玉斌又問:“怎麽你被帶走後,公司裏的人全跑光了?”
何兆偉搖著頭:“下午我不在公司,不知道裏麵的狀況。”他接著說:“火石科技太可惡了,聽說除了去公安局報案,他們還寫了新聞稿,刊登在十幾家媒體上,汙蔑我剽竊技術。”
“你也別著急。”方玉斌寬慰道,“今晚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沒什麽事,上午過來陪你。”
第二天一早,方玉斌沒去榮鼎上班,直接去了何兆偉的公司。趁著昨天晚上的時間,他還了解了一下火石科技的狀況。這家來自杭州的科技公司,近年來的發展勢頭十分迅猛,不僅完成多輪募資,還引入一家總部同樣位於杭州的國內互聯網巨頭作為戰略合作者。火石科技目前已啟動赴美上市,公司ceo葉雲來對外表示,有信心在一年內登陸納斯達克。
走進公司,隻見三個年輕人在收拾房間裏的文件、電腦。方玉斌問:“何總來了沒有?”一名年輕人指了指裏麵:“老板在屋裏。”
何兆偉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耷拉著腦袋,神情比昨天更差。方玉斌問:“怎麽了?已經從公安局裏平安出來了,幹嗎還這麽沮喪?”
何兆偉幾乎帶著哭腔:“你看見外麵的三個小夥子了嗎?如今公司就剩這三個人了,我已經成了光杆司令。”
“出了什麽事?昨天不還有二十幾號人嗎?”方玉斌頗為詫異。
何兆偉說:“全被火石用高薪挖走了。今天我打了一通電話,隻有兩個人願意回來,其他人都鐵了心要去火石設在上海的研發中心。”
方玉斌不禁為何兆偉的境遇擔憂,他又想起了袁瑞朗當初的話。袁瑞朗說何兆偉不夠大氣,身邊留不住人才。這個評價看來恰如其分。
方玉斌拉把椅子坐下:“人都走空了,你的那款軟件估計得停擺吧?”
何兆偉說:“後台維護的人沒了,軟件運行肯定會受影響。不過也就耽擱幾天,很快便能恢複。”
方玉斌將信將疑:“沒吹牛吧?”
何兆偉的聲音逐漸大起來:“軟件是我設計的,核心數據都存在我腦子裏。公司真正的核心技術人員,就我一個人,其他人不過是做輔助工作。招幾個技術能力一般的程序員,培訓一陣子就能上崗,誤不了大事。”停頓一下,他接著說:“火石卻把我手下那幫家夥當寶貝,挖過去給雙倍薪水。很快他們就會發覺,做了賠本買賣。”
方玉斌說:“你能重新振作就好。”
何兆偉說:“此時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資金。隻要有錢,這款軟件一定會大火。之前說的投資還有戲嗎?”
“估計是不行了。”方玉斌搖著頭說,“昨天的投資說明會你爽約了,甭管是什麽原因,總之我們老板憋著一肚子火。另外,你的公司吃上了官司,員工也被挖空,誰還敢投錢進來?”
何兆偉雙手撓著頭發,懊惱不已:“沒有錢,就這麽眼睜睜看著被火石擊垮,我實在不甘心。”
辦公室裏陷入沉寂。隔了幾分鍾,何兆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剛聽了幾句,便爆出粗口,隨後氣衝衝地掛斷電話。方玉斌問:“誰呀,你這麽大火?”
何兆偉氣憤地說:“一個記者。從昨晚到今天,我接到十幾通這種電話。記者收了火石的錢,一開口就不懷好意,老想著從我嘴裏套出話。”
方玉斌點上一支煙:“為了整垮你,火石科技可下了血本。發動媒體戰,高薪挖員工,哪一樣都得花錢。”
何兆偉苦笑著說:“弄這麽一出,是得花幾百萬。誰叫人家財大氣粗,沒辦法!”
方玉斌又問:“昨晚我查了資料,火石科技的規模比你的大多了。這回搬出大炮打蚊子,究竟為什麽?”
何兆偉說:“當然是擔心我設計的軟件威脅到他們。自打新軟件上線,許多用戶比較之後都說火石的東西不好用。”
“你確定,他們是感受到新軟件的威脅?”方玉斌忽然發覺一道曙光,興奮地問道。
“當然了。”何兆偉說,“我和火石的葉雲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為了這個,幹嗎大費周章!”
方玉斌又問:“那個ppt文檔,就是你準備在投資說明會上用的,還存著嗎?”
何兆偉點了點頭,方玉斌說:“快給我!”
何兆偉一臉迷茫:“不是說投資的事沒戲了,又要ppt做什麽?”
方玉斌站了起來:“有戲沒戲現在說不準。你就等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