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博弈之中,除了老帥,沒有哪顆棋子是不能舍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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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書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輕聲說道:“丁總剛打電話過來,請您過去一趟。”
    費雲鵬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給丁總的秘書回話,說我正在處理一份文件,半小時之後過去。”
    秘書應諾退下,費雲鵬調整跑步機上的按鈕,讓自己的跑步速度更快。滿腹的鬱悶,如今也隻能在跑步機上宣泄。
    費雲鵬已在榮鼎資本總裁的位置上待了整整六年,當二把手的滋味,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雖比丁一夫年輕七歲,但畢竟屬於同一輩人。眼看著丁一夫老驥伏櫪,甚至打起繼續留任的算盤,費雲鵬怎能無動於衷?一旦丁一夫超期服役,幹完下一屆任期,等到人家告老還鄉之時,費雲鵬再無任何年齡優勢可言。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榮鼎資本一把手寶座,豈能這樣拱手讓人?
    偏偏在這時,對手送上一份大禮!華子賢被捕,金盛集團風雨飄搖——試問,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既然丁一夫賴在位置上不走,幹脆自己動手,把他趕下來。
    華子賢捅的窟窿太大,丁一夫與華子賢的交情又實在太深,因此費雲鵬一旦發動攻勢,便是摧枯拉朽。縱然丁一夫撤了袁瑞朗的職,玩起丟車保帥的把戲,又由總部直接派工作組進駐金盛,繼而弄出一個資產重組方案,甚至期望通過進軍影視業扭轉局勢,但所有人都明白,主動權始終被費雲鵬牢牢掌握,丁一夫隻能疲於應付,左支右絀。
    董事會裏的那些老江湖,還有榮鼎高層的同僚們,都開始向費雲鵬暗送秋波。盡管丁一夫仍在裝腔作勢,卻難掩已然跛腳的事實。此時的費雲鵬,幾乎要觸摸到勝利的果實。
    然而,就在最後一刻,費雲鵬卻品嚐到功敗垂成的苦澀。蘇慶輝的出賣,盧文江的被捕,令一盤好棋頃刻間土崩瓦解。油田交易是否成功,乃至金盛集團項目最終的結局,都不重要了。丁一夫的失誤,說到底不過是經營策略、投資眼光的偏差,再怎麽拔高,也是能力、水平問題。可自己讓別人抓住的,卻是裏通外人、出賣公司利益的把柄,這就牽涉到職業道德與對企業忠誠度的問題。
    照目前局勢,燕飛大概是保不住了。念及自己與燕飛一家的交情,再想到多年來對燕飛的悉心栽培,費雲鵬真有些不舍。但是,情勢所迫又讓他顧不得太多。
    熟讀曆史的費雲鵬記得,當年縱橫天下的八旗精騎中,有一類“死兵”。努爾哈赤、皇太極父子麵對裝備火器的遼東明軍,發明了“死兵”戰術。戰鼓一響,身穿重甲且攜帶盾牌的“死兵”衝鋒在前,跟在“死兵”身後的,才是八旗軍中最善騎射的“勇兵”。“勇兵”隻穿輕甲,以弓箭發動遠程攻擊。
    “死兵”的任務,就是以血肉之軀消耗明軍火力。當“死兵”屍橫遍野時,明軍的第一輪火力發射完畢。重新裝填火藥的時間差,便是“勇兵”大展身手的時機。正是這套看似野蠻血腥的戰術,讓明軍望而生畏,甚至連袁崇煥這樣的帥才,也隻能“憑堅城,用大炮”,不敢與八旗勁旅野戰爭鋒。
    燕飛,或許正是費雲鵬帳下的“死兵”!泄密一事敗露後,燕飛已從公司的明日之星變為一個毫無前途可言之人。一個不能再衝鋒陷陣的人,隻能去做個擋子彈的“死兵”。
    多年情誼一夕拋棄,費雲鵬心中也有彷徨與猶豫。但最終,他告訴自己,既然丁一夫能夠犧牲掉袁瑞朗,我為什麽不能舍棄燕飛?博弈之中,除了老帥,沒有哪顆棋子是不能舍棄的。
    費雲鵬走下跑步機,脫掉運動服,換上一身西裝,再悠閑地品起清茶。當看到已超過約定時間五分鍾後,再起身走向丁一夫的辦公室。
    一進門,費雲鵬便用一種謙恭卻又不失尊嚴的語氣問道:“丁總,找我有什麽事?”
    丁一夫起身相迎,待費雲鵬落座後才緩緩說道:“叫你過來,就是商量一下江州那邊的事情。”
    丁一夫將一疊材料推到費雲鵬麵前:“盧文江被捕後供認,他夥同外人,出賣公司情報的事,是受燕飛唆使。”
    “是嗎?”費雲鵬裝出一臉吃驚的模樣,翻閱起材料。
    “沒想到,沒想到!”放下材料,費雲鵬幾乎是捶胸頓足,“燕飛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令人痛心。”
    “燕飛當過我的秘書,如今墮落到這一步,我管教不嚴,難辭其咎。我會向董事會做出深刻檢討。”費雲鵬繼續說。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丁一夫擺手說,“路是自個兒選的,怨不得別人。你有好幾任秘書,後來的發展都不錯嘛。唯獨這個燕飛鬼迷心竅,我看還得從自身找原因。”
    丁一夫又說:“公司目前的局麵來之不易,保持大局穩定是最重要的!絕不能讓幾顆耗子屎,壞了一鍋粥。”
    丁一夫開宗明義,為今日的談話定下基調——事情到燕飛為止,他並不打算窮追猛打。
    從心底裏,丁一夫大概恨透了費雲鵬,將費雲鵬鬥到身敗名裂,方能一吐胸中怨氣。但基於現實的考量,他又不得不手下留情。一旦將泄密事件鬧大,榮鼎資本管理層的矛盾將徹底公開。對丁一夫來說,這絕非樂見的結局,甚至在即將召開的董事會會議上,對自己也不會有加分效應。既然企業高層已經內鬥到水火不容,董事會難免會想,領導班子是否真該動一下?比起報複費雲鵬,丁一夫顯然更在乎董事長的寶座。
    丁一夫的弦外之音,費雲鵬當然能聽懂。對方是要和自己完成一筆心照不宣的交易——丁一夫不再追究泄密一事,出手保下費雲鵬;費雲鵬則從倒丁先鋒變身擁丁大將,積極支持丁一夫留任董事長。
    對費雲鵬來說,這同樣是最不壞的結局。他甚至有些佩服丁一夫這位老搭檔、老對手——不愧是權謀高手,永遠不會讓情緒左右自己的判斷,冷靜到幾乎冷酷。
    “是啊!”費雲鵬毫不猶豫地接過對方遞上的橄欖枝,“如今的局麵得來不易,要不是由你掌舵,公司裏不定出什麽亂子。”
    丁一夫蹺起二郎腿:“眼看董事會會議召開在即,我是不願再節外生枝。我上了年紀,早就想回家頤養天年,可那些股東,尤其是董事會的成員,非叫我再幹一屆,真是強人所難。我想好了,如果推辭不掉,也要給董事會提一個要求:總裁這位置,還得由雲鵬來坐。咱們搭檔這麽多年,彼此都熟悉了,讓我這一大把年紀,再去和新搭檔磨合,實在沒這個精力。”
    丁一夫再一次表明,自己不僅不會追究油田交易泄密一事,還會力薦費雲鵬繼任總裁。一切維持現狀,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胡蘿卜加大棒,不由得費雲鵬不就範。
    “多謝丁總信任。”費雲鵬微笑著說。
    丁一夫說:“咱們之間就甭說客套話了。現在的關鍵,是不能任由燕飛胡作非為。此時不出重手,不知道他還會折騰出什麽亂子!”
    費雲鵬說:“對燕飛,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種人,不能再留在公司。”丁一夫說得斬釘截鐵,“據我所知,燕飛私底下搞了不少齷齪勾當,除了勾結董勁鬆,他還竊取了影視公司的一些情報。下周的辦公會上,我會提議開除燕飛。”
    “唉,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費雲鵬當然清楚,燕飛不過是隻可憐的替罪羊,但事到如今,他也是愛莫能助。
    丁一夫抿了一口茶:“燕飛手上掌握了不少公司機密,除了把人攆走,還得讓他永遠閉嘴。”
    費雲鵬搓著手:“一旦離開公司,燕飛就不是榮鼎的人了。他要出去說什麽,我們實在管不了呀。”
    “他曾是你的秘書,你和他談一談,讓他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我想他會懸崖勒馬的。隻要他永遠閉嘴,我也可以網開一麵。他要是不知好歹,僅憑泄露商業機密這件事,沒準就有牢獄之災。”丁一夫微笑著說。
    費雲鵬沉默了一會兒重新開口:“我跟他談沒有問題,但他未必會聽。今時不同往日,一個人萬念俱灰時,往往會走極端,很難聽進去逆耳之言。”
    “怎麽,你還是舍不得揮淚斬馬謖?”丁一夫逼問。
    “不是這個意思。”費雲鵬說,“燕飛如此混賬,活該有今天。我隻是覺得,要讓一個人閉嘴,除了威脅,也得給他嘴裏喂點東西,讓他有點念想。真把燕飛逼上絕路,難保他不狗急跳牆。燕飛一直有出國留學的打算,這回不妨遂了他的意,讓他自己提出辭職留學的申請,也算保留一點顏麵。公司將他禮送出境,甚至可以負擔一部分學費。如此一來,他心裏既有忌憚,也會有感激。”
    費雲鵬的話不硬不軟,他在告訴丁一夫:無論趙曉宇吸毒的事,還是油田交易中的貓膩,任何時候捅出來都是一樁醜聞。雖然我的大把柄被你攥著,但我也抓著你的小辮子。往後,大家還是客客氣氣的好。再者,能幫燕飛爭取到最好的結局,自己心中的愧疚總會小一些。
    沉默了半晌,丁一夫緩緩說道:“就按你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