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煎熬,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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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回停止了掙紮,看見他手臂上被她劃傷的劃痕,淚落得更凶。
感覺到她安靜下來,章淩碩便急切地想拿起她的手,看有沒有傷到。莫回不動,微微反抗著。
“我隻是想看看你的手有沒有事。”章淩碩輕聲解釋,細細查看莫回的掌心,“莫回,給我個機會照顧你,好不好?你的身體是我弄垮的,讓我贖罪好嗎?”
莫回低下頭,露出細細的頸項,依然是沉默。
良久,她喉間發出了一聲輕淺的歎息。
一大早,章淩碩起身,小心地把床上的棉被捂好,不讓清晨的冷空氣侵襲仍在沉睡的莫回。從醫院回來後,她晚上不是做惡夢就是失眠,但她還是讓他抱在懷裏,並不掙紮,全然成了一個隻有氣息,沒有活力的布娃娃。
隻要不是完全拒絕他就好,就表明他們之間還沒有走到絕境。
章淩碩穿過屏風,走到房間裏的小衛生間裏。這個衛生間是莫回出院後,他請人擴建的,方便照顧她。更何況這天氣越來越冷,他舍不得讓她因上洗手間或洗澡而去小花園裏的浴室,那樣容易受涼。
但房間裏的空間畢竟太小,隻能開辟了一個小小的隔間,簡單的衝澡、洗臉、刷牙可以滿足,要泡澡還是得到原來的浴室中去。在請人擴建的時候,他把莫回的表情細細地看在眼裏,畢竟她一直都保護著這房子原來的框架,連最細微的地方都保持原樣,怎麽可能允許他如此大動作的修改。
可是,她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安靜地在小院子裏曬太陽,腿上是他為她蓋上的輕軟毛毯子,連眼皮也沒動過。那瞬間,他的心突然冷到穀底,覺得他們的未來沒有任何希望了。這兩年間她能這麽淡然、平靜的生活,除了他的原因之外,也有這所房子的支撐。這房子就是她最後的保護殼,她被他傷透了,不在意他,他可以理解。現在連房子她也不在意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吧。
章淩碩痛苦地閉了閉眼,讓自己恢複正常的狀態,擠牙膏、刷牙,看著牆上的鏡子映照出的模樣稍顯頹廢的男人,被水氣模糊的鏡麵中的人頭發微亂,雙眼通紅,嘴裏叼著一隻可笑的牙刷,一向光潔幹淨的下巴也冒出青黑色的胡茬子。
這樣的狀態若出現在普通的男人身上,並不覺得驚訝。但章淩碩,他有潔癖,而近段時間他常常是這樣的姿態,頹廢。
內心湧起一陣惱怒的情緒,把嘴裏的泡沫噴到原本光滑的鏡麵上,雙手撐在洗漱台上,手指用力地抓住洗漱台的邊沿,想掰碎手邊的所有東西,任嘴裏的牙刷和泡沫掉落,光結的洗漱台裏白色的泡沫斑斑點點,形成一幅沒有意識的圖畫,但很快便被水流衝過了,不流半點痕跡。
章淩碩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不是他解決問題的方法。
擰開水龍頭,讓水流聲充斥小小的衛生間!
他的格言,從來沒有一條是用可憐、頹廢來改變事情的現狀。現在的他,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在莫回的眼裏就是扮可憐,取同情。
他不需要。
一個男人,他最不恥的是在心愛的女人麵前柔弱,即使是這個女人早早看清他的惡劣,他的冷血,他還是要用一種他認為體麵的方式去挽救。
突然,他抬起頭,抓起旁邊毛巾架上的毛巾,使勁擦鏡麵上的水氣和泡沫,直到鏡麵幹淨半點水漬不留,他才頹然停止動作。掬了一把冷水拍打在臉上,頓時冷卻了徒然升起的煩躁。
章淩碩整理完畢後,走出衛生間自衣櫃裏挑了幾件適合外出的衣服,在屏風之後換衣。
床上的莫回聽見衛生間的門被打開時,在棉被裏動了一下,眼睛盯在某處,眨也不眨的。直到又聽見沉穩的腳步往床邊走近,她才重新地閉了眼。
“莫回,起床了。今天是跟黃老醫生約定回醫院檢查的日子,早去人會少點。等回來再睡,好不好?”章淩碩整理好自己後,端了一盆熱水走到床邊彎身放置在地上,彎身用手碰了碰莫回的臉。
莫回皺了皺眉,裝成初醒的模樣,隻是她眼底毫無睡意的模樣泄露了她的偽裝。她懶懶地起身,感受到棉被外的溫差,本能地抖了抖。
章淩碩見狀,趕緊從盆裏挑出毛巾,擰開水後,給她擦臉和擦手。
擦完後,他挑出一件白色滾邊領大衣和淺色的棉褲出來,沒脫下她的睡衣直接套上。莫回也不反抗,由著他去。
“做檢查穿太多,到時候不好脫。”章淩碩解釋,“好了,你先去刷牙。我下去準備早飯。”
章淩碩知道她會照做,所以也沒在多逗留在房間裏,帶上門後就下樓了。
他穿過小廳,進入廚房,從冰箱裏拿出昨夜熬好的養生粥,放到微波爐裏,調了三分鍾的時間。這段時間,連廚房用具也增加了不少,加了個微波爐,專業的煲燙鍋,也裝了個油煙機,讓廚房的空氣沒那麽糟,以煙味進入小廳。
微波爐叮的一聲後,自動斷電,而莫回也剛好在小廳的竹條桌邊坐下。
章淩碩戴上手套,將粥取出來,洗了兩個小碗和兩個勺子,放在托盤上跟粥一起端到小廳。他盛了一碗,放到莫回的麵前。
“小心燙。”他隨口囑咐了一聲。
莫回依然不答話,看著粥碗的熱氣冒得沒那麽頻繁後,才緩緩吃了起來。
章淩碩心裏微暖,因她乖乖聽話的模樣。
這根本不算什麽進展,她差不多每天都這樣,但他還是覺得還有點回頭路。
看到莫回放下勺子,他才迅速地解決自己碗裏以及大海碗裏剩下的粥。這次,他沒洗碗,隻是簡單收拾了下,便放在廚房的洗碗池,等張青起床後讓她清理。
上車後,章淩碩檢查了一下病曆本是否帶上,便發動起車子,幹淨俐落的倒車,轉彎,拐上公路,車子像魚遊大海一樣,流暢而漂亮地行駛著。
他這段時間一有空就會練車,他無法原諒自己因為不會開車差點害死她的事情,現在為了她的健康,他連養生學、醫學方麵的書也會有所涉略,隻希望能更全能,更細致地保護她。
檢查是在門診部的三樓,他們來得很早,走廊裏隻有一個病人坐在長椅上。
“請跟我到更衣室換衣服。”黃老醫生身邊的小護士提醒。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章淩碩開口。
莫回沒說話,看了章淩碩一眼後,順從地跟著小護士走進抽血室。
章淩碩看到抽血室的門合上後,走到長椅的另一端坐下,閉上眼準備休息片刻。才一閉眼,耳朵裏傳進一道細細的抽泣聲。
是莫回?不可能,她不常哭,即使哭了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音。
倏地睜開眼,長椅上原先坐的一個小病人正埋頭進膝蓋裏,肩膀還微微地聳動,頭上紮著歪斜的馬尾,馬尾上是個蝴蝶結,上麵還有一抹暗紅的印跡,髒汙不已。
她的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是因為腳傷吧!
“小姑娘,不哭。你現在還不是最壞的情況。”章淩碩移動了下位置,坐到小病人的旁邊,他發現,他還是不太會安慰人。
小病人遲疑地一頓,抬起被淚水打濕的臉,木然地看著章淩碩。
“什麽樣的情況才是最壞的情況?”小病人問,用手擦了擦眼淚。
“心裏沒有愛的時候。”章淩碩回答。
“哦。”小病人哦了一聲之後,回答:“我還有。”
“那你很幸運。”
“我叔叔嬸嬸也說我很幸運,一場車禍,全車的人都不在了,隻有我還活著,廢了一條腿的活著。”小病人自顧自地說起來。
“所以,你更不需要悲傷。你叫什麽名字?”章淩碩問。
“雪染。”跟血染同音。小病人想著,她的血染曾經染紅了地上的雪。
“你的名字很好聽。你的腿在那場車禍中受傷的?”章淩碩問,這個女孩兒現在不結開她內心的結,遲早會變成她的心結。大難逃生,本該是件幸運的事情,不應該蒙上陰影。
“是。那天我和爸媽……”雪染開始描述,聽到一陣腳步聲和呼喊聲後,轉頭祈求地看著章淩碩,“不要告訴他們我在這裏,我還不想見他們。”
章淩碩看了看雪染,點頭,打開旁邊儲藏室的門,“我想這裏能夠讓你躲一下。”
“嗯。”雪染費力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進去。
雪染剛躲進去,走廊的盡頭便出現一個焦急的身影,“雪染,雪染,你在哪裏?快出來,你急死二叔了!”
“請不要在醫院裏大聲喧嘩,打擾其他病人。”某間診室的助醫出來提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注意!”男人點頭彎腰,診室的門重新關上,男人也放輕腳步,小叫地叫喚,往章淩碩的方向走來。
男人是背著光,章淩碩隻是覺得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直到男人走到他的麵前,才看清男人的樣貌。
“章先生,你也在醫院啊?陪老板來看病?”男人熱情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
“張老板是自己來看病還是陪家人?”章淩碩笑笑,是張老板。
“唉,我是陪侄女來看腿。一不留神,她就跑了!章先生看到她了嗎?就是瘸著腿,十二三歲的女娃。”勝德賓館的張老板,自動自發地坐到章淩碩身邊,搓了搓黝黑幹裂的手,神情擔憂,但依然阻擋不了他熱情的性子。
章淩碩旁邊的門輕微地響了一下,還伴有緊張的抽氣聲。
“我剛到,沒看見她。不過剛才有個小病人瘸著腿往三樓走了。”章淩碩回答。
張老板連歎了幾聲,開口道:“我這侄女命苦,小小年紀就沒有父母,現在就我一個親人。我哥哥嫂子在車禍中過世了,她也在車禍中壓傷腿。剛才去診室拿x光照圖,骨頭碎裂嚴重,要恢複很難。這孩子一聽這話就跑出來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死去的哥哥嫂子……”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定會回去的。”
“是啊。年紀小小,腿受傷了,來我家還是搶著做家務。我和老伴膝下無子的,疼都來不及,哪還舍得她做?可她就是不聽。如果她不愛跳舞,我肯定沒這麽擔心。可這孩子從小就愛跳舞,這腿廢了可怎麽跳。急得我和老伴整夜睡不著覺。”張老板突然拍了拍腦門,覺得自己太多話了,滿臉歉意,“章先生,不好意思,跟你說這麽多有的沒的,我繼續找雪染去了。”
說著,立即起身離開,小聲地沿著走廊叫喚。直到張老板轉彎上了樓,章淩碩才起身。此時莫回也在護士的陪同下出了抽血室,單手按著另一隻手臂。
“手怎麽了?”章淩碩緊張地問,對著莫回身邊的小護士。
“她的血管不容易找,換了幾個地方才抽出來。”小護士解釋。
“還需要做其他的檢查嗎?”
“不用,抽血就可以了。報告下午四點出來,到時候準時過來取。”小護士囑咐。
“好,謝謝!”
“不客氣。”小護士見沒什麽可說的,就轉身繼續忙了。
“莫回,你等我一會兒。”章淩碩語畢,推開儲藏室的門,裏麵的雪染狠狠地瞪著他。
“你騙人!”是充滿指責的語氣。
“如果你當時不出聲,我一定不會說我見過你。”章淩碩一副耍賴模樣。
“大人都習慣欺騙小孩!還會圓謊。”雪染繼續幹瞪眼,兩頰鼓鼓的,十分可愛。雪染的模樣惹來莫回的輕笑,那笑容很短暫,聽在章淩碩耳朵裏卻是如同天籟的,讓希望的光芒在照進了晦澀的心。
“你不是不想見你叔叔嗎?要不要跟我和莫回姐姐回家,等你想見你叔叔了,我再打電話通知他。怎麽樣?”章淩碩承認自己有點壞心,簡直像拐騙未成年少女,而這個女孩兒也確實是未成年人。
“這個……這個……”雪染眼中有明顯的掙紮痕跡,看了看章淩碩,又看了看旁邊臉色蒼白的莫回,遲疑地點頭,“我去。不過,晚上我得回叔叔嬸嬸家。”
她也不能太任性,腿傷了,也不能隨便傷害僅剩的親人,對於這一點她十分堅持。
“成交!”章淩碩挑眉,微微彎身伸手在空中,等著與這個懂事的小女孩擊掌。
“成交!”雪染學著他的語氣,老神在在的表情,十分可愛。
“貓兒,要我抱你嗎?”章淩碩問,怕她在走動期間扯動傷口。
“姐姐這麽大了還要人抱,真不知羞!”雪染在旁邊很鄙視地說,率先駐著拐杖一瘸一拐在走在前麵。莫回搖了搖頭,也邁著緩慢的步子跟在雪染身後走著。
“小鬼,走這麽快,你知道我的車在哪嗎?”章淩碩露出這段日子最輕鬆的笑容,看著兩個人的背影。
“我當然知道,這裏除了你能開那麽豪華的車,還有誰有錢買這麽貴的車。我叔叔說了,你的一輛車夠我們花一輩子的錢了!你真奢侈!”雪染在章淩碩那輛奢侈的車前停下,目光挑釁地看著章淩碩,看到莫回的緩慢步子,忍不住叫了聲,“莫回姐姐,你走得真慢!”
章淩碩以為莫回不是沉默就是搖搖頭,沒想到莫回卻輕聲回了句:“姐姐生病了!”
聲音溫柔沙啞,他突然覺得眼眶熱了起來。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雪染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
“小鬼,上車。你跟姐姐坐後排。”章淩碩打開車門,等著雪染和莫回上車,目光停留在雪染行動不便的腿上。
“不許把我當廢人看,我隻不過傷了一條腿。”這次是憤怒的小眼神加憤怒的語氣。
“沒,小的不敢。您上座。”章淩碩含笑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還差不多。”雪染艱難地上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莫回姐姐,上來吧!車裏很暖和哦!”
莫回依言上車,才一坐下,雪染便睡倒在她的腿上。
“小心點,別壓到姐姐的傷口。”章淩碩在駕駛位置上提醒。
“知道了,怪大叔!”雪染回應,在莫回的腿上舒服地歎了口氣,“莫回姐姐,你的味道跟我媽媽身上的味道好像,都有藥味。真好!”
莫回撫了撫雪染的發絲,沒說話,用能動的手輕拍她的背,眼裏有擔憂。注視到前方的目光,她抬頭,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相碰。
章淩碩以為她會很快會調轉視線,但她沒有,兩人的視線繼續交纏著。
雪染在車上睡了一段,所以下了車精力十分旺盛,在莫回的屋子裏,拖著殘破的腿,除了後樓,硬是把其他地方都走了個遍,也拉著莫回在小花園裏走了幾圈,說是鍛煉身體,莫回走了幾圈就有些懶了,雪染就瘸著腿在後邊催促,莫回才又勉強走了幾分鍾。
拿著小竹凳在一旁摘菜的張青,則很輕易的跟雪染站在同一戰線,兩人一唱一合地鼓動。一頓鬧騰下來,三個人倒也出了一身薄汗。
章淩碩在窗邊看著兩人,唇邊的笑意加深。突然發現遇上雪染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莫回喜歡孩子,有個孩子陪在她身邊,說不定她能快樂一點。
晚飯過後,章淩碩打電話讓張老板過來接人,其實他早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就發信息告訴他雪染在他這裏的消息,讓他安心。二十分鍾後,雪染的叔叔嬸嬸一起坐著小貨車過來,萬般感謝,雪染離開前,還抱著莫回說明天要再來,希望她明天能繞小花園走十五圈才行,不然她就施以懲罰。
“好。”莫回笑答著。
雪染才肯罷休,乖乖跟著叔叔嬸嬸回家。
“今天出了汗,等會泡個澡吧!”章淩碩問。
莫回點了點頭,任他去小花園旁的浴室裏放水。
小小的浴室裏,霧氣氤氳著。打開的安置在實木浴桶的的水龍頭,溫熱的水流嫋嫋升騰起一陣熱霧。
看著浴桶漸漸被熱水佇滿,章淩碩伸手探拭水溫,又調了調水溫,調到合適的溫度才自木架子上拿起一瓶紫色的精油,滴了幾滴進桶裏,一陣清香在水溫的薰染下彌漫在小小的浴室裏。
“水準備好了,可以泡澡了。”章淩碩回身,看著安靜坐在浴室內小小凳子上的莫回。
她靜靜迎他的目光,臉上麵無表情。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浴室裏。”他走到她的身旁,用樹木色的大嘴夾固定好她的發絲,動作輕柔,不會弄疼她半分。
章淩碩深吸口氣,修長的指尖下移,滑過她細致的頸項,手來到她胸前衣裳衫的扣子上,動作緩慢地解開她的扣子。
一顆一顆,慢慢地外衣、中衣被他脫下,她的身上僅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衣。這些日子他發現她非常喜歡穿有扣子的衣物,連打底衣的衣襟上也有幾顆珍珠般的紐扣,在白織燈下閃過圓潤的光芒。
他欲脫下她最後的衣物,這次她手動了動,小手微微按在她腹間的位置。
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手上片刻,心裏緊得讓他差點痛喊出來。
“莫回,那條疤痕是我強加給你的。別遮別掩,它是我的罪,不是你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莫回的手又捏緊半分,才稍稍鬆開。
章淩碩快速地將她的衣褲退個幹淨,漸漸的,她纖細的肩,圓圓的胸,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細長的腿兒,一寸一寸的出現在他溫熱疼憐的目光之下。那條淡色彎曲的疤痕,也用著蜷曲的姿態突然在他的目光之下。
他的視線頓了一頓,幾乎想轉頭不看,但怎麽能不看,這些都是他給她的。
這些日子,她洗澡都是他在旁邊看著,每一次都是一次煎熬,心裏的煎熬。隻是心疼,心疼他帶給她帶來的傷害。
他低垂眼眸,彎身將她抱進木桶,讓她泡進溫熱的水裏。
她很安靜,任他的大手為她洗清著。
看著水溫漸漸冷了下來,章淩碩轉身找大浴巾,一個轉頭,看見安靜坐在寬大木桶裏的莫回。
她的身骨是纖細的,在曾經每一個歡愛的夜裏,他能摸出來,卻未在光線良好的時候看過。而眼前,寬大的木桶裏,是一襲瘦削的肩,纖細的手臂,還有明顯的蝴蝶骨,都毫無遮掩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竟然那麽瘦,那麽瘦!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濕意,輕笑道:“水都涼了,起來吧。”
莫回依言起身,任他用柔軟的毛巾的將她包裹起來。
“這裏濕氣太重,回房間我再為你換上幹淨的衣服。”章淩碩解釋著,單手打開浴室的門,抱她回前樓他的房間。
將她放置在床上,他從衣櫃裏挑選衣物,晚上睡覺穿內衣不舒服,所以他隻拿純棉的底褲,和一套棉質的睡衣褲。
仔細為她擦拭了潤膚乳液,他發現她的皮膚很細,身上的肌膚細膩柔滑,沒有任何毛孔,細滑而富有彈性。
他是純粹地欣賞,不帶任何的雜念。
擦拭完後潤膚乳液後,他一一為她把衣服穿得妥帖。
“時間晚了,睡吧。”他看了眼手表,十點半,睡覺剛好。
依然沒有任何應答,他也不強求,她就放任自己進入一個沉默的世界,對他所有的舉動都不會答複,任他一個人忙碌著。
不過,今天他知道,她不是對外界全部摒棄和拒絕的,就說明他還有機會,是不?
“怎麽了?還不想睡?”章淩碩問,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在看後樓。她想回後樓?
“現在天太冷,你的身體還有些差。等好點再回後樓好嗎?”他溫聲商量著,他不放心。因為以現在的莫回,她更不會允許他進入後樓的房間。她一個人,他無法安心。
莫因的目光卻並未收回,還是望著後樓的方向。章淩碩見狀,無奈地歎了口氣,拿過一件大衣為她披上,再次攔腰抱起她出門。
“總裁大人,怎麽了?”張青剛好洗澡完上樓,三人在樓梯間遇到。
“沒事。你忙去吧!”章淩碩說著,抱著莫回離開。
“哦。”張青看了一眼兩人,也沒再說什麽,轉身上樓。
章淩碩上了後樓,抱莫回到她的房間門口,感覺到她的背僵直了一下。
“不想讓我進去是嗎?”章淩碩把莫回放下,輕拍了拍她的肩,“你進去吧。我在走廊外麵守著,你不舒服就打我的手機,響一聲就行。”
莫回推門進去,撚亮了房間裏的燈,徑直走到床邊掀被睡下。燈沒關,透過木窗的紙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佇立在走廊上。
她咬了蓋到下巴的被褥,背過身不看站在冷風裏的男人,疲憊地閉上眼,淚從眼角滑下來。
誰能告訴她,她該怎麽辦?他們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她怎麽舍得這麽對他!他曾是她生命裏最珍貴,她最珍惜的人,她怎麽會這麽對他?
讓他那麽煎熬,那麽痛苦,那麽壓抑!
她到底怎麽了?她記不住 他給她的美好,隻記取了他的兩次拋棄。
為什麽他不像以前那樣放手,這樣她就可以徹底死心,誰也不煎熬了!
小手擦了擦眼淚,莫回不安地入睡。
章淩碩沒聽到屋內的響動,雙手撐在走廊的闌幹上,盯著小花園升起的濃霧,漂亮的眉緊蹙著。
這是一個僵局,除了陪著莫回走下去,沒有別的辦法。
這隻是莫回當年經曆的冰山一角,就連現在莫回也沒有多舒服,隻是她找不到可以舒解的方式了,隻剩下沉默。
隻對他一個人沉默。
他把她趕入一個死胡同裏,掙紮不出,叫喊無用之後,就隻能沉默,和無語的對視了。
站立得太久,雙腿已發麻,手已經凍得青紫。章淩碩彎身坐入竹製的搖椅內,喉間是一陣癢意,他知道他準備感冒了。
他的身體不算太好,但也不會常生病,他是一向十分愛護自己羽毛的人,不會讓自己曝露在過於嚴峻的環境裏,隻是這一次他忘記了。
看了看腕表,三點四十八分,這是一個很晚或是很早的時間點。
尷尬得進退兩難,但他還是要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哪怕能睡上一個小時也好。
因為明天他還要照顧她。
不是負擔,是他心甘情願地付出。
第二天,章淩碩端過早飯上樓喂莫回,莫回隻吃了一口便搖頭不吃。章淩碩的手僵在半空,以為他們的關係又回到她剛出院的時候。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尖叫。
“總裁大人,你想齁死人嗎?一鍋粥放了這麽多鹽!”樓下傳來張青的慘叫聲!
聞言,章淩碩神情哀怨地看了莫回一眼,“原來是嫌難吃!真是挑食!鹹點有什麽!以前你第一次進別墅裏做菜時,還差點把整個別墅給燒了,我不是一聲不吭嗎?現在我隻不過多放點你廚房的鹽,你竟然連粥都不吃,真是小氣。”
說著,將餐盤端出房門。
莫回手糾著棉被,用盡全身力氣隱藏她的恐慌。
章淩碩端著餐盤進廚房,白了張青一眼。
“怎麽?連老板都受不了吧。你以為鹽不要花錢,下手下得這麽狠!”張青不懷好意地說著。
哼,誰讓昨天這男人敢一點粥都不給她留著,她可是很記仇的!
小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看吧,她是有仇半個月就報,這就是她的效率。
“孔子說得沒錯,這世上惟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尤其是兩者合二為一的人,更是難上加難!”章淩碩重新洗鍋、淘米。
“你說誰啊!我家老板嗎?你太過分了,明明說要照顧我家老板,現在又偷偷說她是小人。她人小算得上小人,又是女的,確實難養啊,但她現在是你的包袱,別想推卸責任。”張青嘴裏塞著一個大湯匙,兩頰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此時她更瞪大眼睛,一臉好奇地看著章淩碩。
“……”章淩碩回頭看了張青一眼,確定她不是在惡搞後,挫敗地轉身繼續忙碌著廚房小事。
他沒有那麽強悍的本領,與一個腦子不在同一個頻道的天兵吵得出架。
收拾廚房的期間,他腦中盤算著,忙完上午的工作應該帶著莫回出去走走,病人多接觸自然之氣,身體會恢複得快點。
“你們這裏有牌坊嗎?”章淩碩問身後的天兵女人。
“當然有了。”
“在什麽地方?”
“我們屋後的後山,好像有一座。”
“我知道了!”
“除了沒有生命力的東西。我們這裏除了油菜花,還有棉花……喂,要不要走這麽快啊?利用完別人就走人,真可惡!”沒見過比他更可惡的人,虧她曾經認為他不錯呢。
“雪染不是說今天要再來嗎?你們出去了,誰陪她?!”張青瞪著章淩碩的背影提醒道。
“張老板剛才打過電話,今天帶雪染去找黃老醫生看腿,不過來了!”章淩碩頭也不回地解釋。
“哦!”張青悶悶地應,好不容易家裏來個小孩子熱鬧一下。唉,至少她家老板還配合幾分,不是那麵無表情、了無生趣地坐在那裏。她要不要這麽傷感啊?過去的事走出來就沒事了。現在總裁大人問她牌坊,不會是想帶老板出門吧。也好,病人出去走走,有益身體恢複。
張青美滋滋地想著,覺得自己也該找點事情做了。嗯,今天陽光好像不錯,家裏的床單、被褥什麽的也該洗了,省得有客人來還沒地方睡了。
章淩碩回房間,莫回正倚著床頭透過木窗看著小花園,花園裏小鳥在打鬧著,在花枝上竄來竄去,鳴叫聲為小小的花園布滿了無限的生機。
“精神好點了嗎?等下出去走走好嗎?醫生說你需要加強鍛煉。”章淩碩走到窗麵,望著小鳥們說著。
身後,無人應答。
“不說話就是答應了,那我趕緊忙完手上的工作,爭取早點能出去。”說完,他當真就離開窗邊跑到桌邊打開電腦,本以為他會坐在桌邊工作。
沒想到,他一把提起筆記本電腦和桌上的一本工作筆記,便泛著濃濃的笑意跑到床邊,快速地甩掉鞋,爬上床,調適了一個舒適的坐姿後,把莫回拉進懷裏,調好她身上的被褥,便開始投入工作。
這男人怎麽可以這麽無賴,這麽像個孩子。
她明明已經用盡力氣排斥他,不是嗎?
即使下定決心要不受他的感染,她的心跳仍不可抑製地微微加快。
從昨天見他看雪染的眼神,無賴得一如小時候,她還是微微心動了。
他,是個工作起來很忘我的人。前一秒還像個孩子,後一秒便一旋身變成一個不苟言笑,認真處理工作的章氏集團總裁,隻見他一目十行的閱讀著幾份不同文字的文件,還打開電腦裏其他的幾份文件做比對。
停頓片刻,他的十指便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打著,一串又一串字母在他的指下流泄而出。這時,不用看他的臉,也可以知道他是無比的自信,甚至有幾分自負的。
是啊,有這樣一個傲人能力的人,他完全有自負的資格。曾是少年的他便入主章氏集團,在短短幾年間將整個章氏集團儕身於行業的前列,年生產總值比上一代總裁增長了幾個百分點,足以讓世人看到他的才幹。
而他,並不是天生的商業天才,隻是他習慣將自己的努力隱藏,總是以一個全才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裏付出比別人多上幾倍的努力和汗水。在以前的別墅書房裏,幾乎所有的空間都是書,每一本都有他留下的筆跡亦或是記號。而那些書籍不論是專業書籍或是非專業書籍,他都會看,讓自己能用多樣的角度看待同一個問題,將問題解決得更加圓滿。
就像他的車技,在短短的時間內,提高如此之快!隻要他想學的,想擁有的東西,他一定會盡所有的努力去擁有。
為什麽她要這麽了解他呢?
章淩碩不知何時已經漸漸減緩了敲打鍵盤速度,靜靜地任身側的女人看他。他知道她在看他,她還願意看他呢,在他給她一切苦難之後。
章淩碩心裏想著,指尖的速度加快,他需要將這些繁瑣的事情早點處理,不能讓她等太久了。
而他也不敢保證,她再繼續看他下去,他會不會直接把這些在上午必須得完成的工作一腳踢開,牽著她柔軟的手出去逍遙自在。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章淩碩用力地按下鍵盤上的確認鍵,一切都結束了,這讓他心情頓時變得非常好。
而身邊的小女人早已疲憊地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柔軟的發絲從她的頰邊下滑碰上他的手臂,癢癢的。
悄悄地,他傾身在她秀氣的額印上淺淺的吻。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小鳥兒們也在小花園裏興致勃勃地叫喚著,好一幅秋季午後圖呢。
這裏很美,真的很美。線條幹淨俐落的跑車在兩旁都是收割過的荒蕪田野駛過,車後塵土輕揚,畫麵美得像拍汽車廣告。
穿過一座破舊的清代的牌坊,牌坊周身都被一層斑駁的顏色,被幾百年的風雨洗禮出落寞的氣息,在明媚的陽光之下顯得孤單而冷清。牌坊下方有兩隻石頭龜馱著巨大的牌坊,雙目直直凝視前方,右側的龜是完整的,模樣十分生動,左側的石頭龜的頭還被打掉了,隻剩一個龜身在盲目的馱著牌坊。牌坊上還有字文,黑底白字,距離太遠看得不真切。
莫回坐在車裏,微微轉身,透過後視鏡,望向漸漸後退的舊牌坊。
章淩碩見狀,將車調頭回到牌坊下方。
莫回微帶詫異地看了看章淩碩,他知道她的心思嗎?
車停,莫回欲伸手打開車門,被章淩碩阻止。
“這裏風大,披上外套吧。”說著,從後麵的車座上拿過一件淡藍色的針織衫,細心地披在莫回的身上,再穿了一件厚外套,才開口,“現在可以下去了。”
章淩碩笑笑,打開車門。
莫回下車,徑直走到牌坊下刻著字的一側。
這字,她熟悉。熟悉到幾乎是從小便認識。
突然,黑白分明的眼驀地湧上一陣霧氣,手顫抖地撫上石塊上的字跡,這字與牌坊不是同時產生的,顯然是後人添刻。
兩情若久,豈執著黃泉與人間!
章若定,一九九零年題。
章爺爺,章爺爺,您早就到過這裏,為什麽總是在莫回絕望無助的時候出現?您是莫回的貴人,是不?
“小莫回,人這一生總是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小波折,但隻要小莫回不放棄。終有一天,小莫回身邊會有一個人來守護的,但在此之前小莫回需要先學會去守護你在意的人,並且在守護的時候盡量讓自己不理會後果,單純地跟隨自己內心的感覺。章爺爺很幸運,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遇到想一生去守護的人。即便現在天人永隔了,但章爺爺仍能感覺她沒有遠離,在另外的時空默默地守護著我。那個時空也許就在山的那一方,藍天白雲的盡頭……”歲月斑駁,像光影一樣回到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老人坐在院子裏的椅子,神色懷念地望著遠山的白雲,對她說著。
當時,她還聽不懂那樣的話,但仍一臉認真地點頭。
“唉,我的小莫回真是執著,雕來雕去都是我家那清傲的小子。他呀,除了人長得好看點,其他優點一點半點都沒有,腦子活絡得整天想兼並人家的公司,將章氏集團做成業內第一。做成第一有什麽用呢?他從來沒有嚐過失敗的滋味,竟磨出氣死人不償命的壞脾氣,現在還被他父母和你給慣壞了,真是。要是有一天章爺爺,也去了天了另一端,還要請小莫回多陪在他的身邊。我那碩小子什麽都行,就是不會愛人,傻愣愣……全世界的人都沒有小莫回聰明呢,小小年紀就知道珍惜生命裏重要的人。”
“……小莫回,怎麽不說話,是不是開始嫌我這老爺爺話多了?碩小子也這樣呢,明明很愛我這爺爺,但男孩子總抹不開臉,說不出幾句好聽的話。每次通信都隻回短短幾句,成績如何,章氏集團每月進賬如何。我這個半身入土的老頭子,在意這些金錢嗎?隻在乎他能多陪我一段時間罷了,隻要他肯陪我說說話,散散步,也權當是給他自己的一份放鬆,別讓他的神經繃得太緊。可是啊,他就是不願意,整天滿世界地跑,每到一個新地方就將那個地方的茶寄回來。也不知道,這家夥是笨還是傻,寄這麽多茶我一個老人家能喝得完嗎?就算喝完給整夜整夜的失眠了。還是小莫回好,經常來陪爺爺,還乖乖地隻聽不說……”
莫回瞪著眼前黑底白字的石塊,仿佛又看到章爺爺臉上慈愛的笑容,還有狡黠的眼神,他花白的發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隻要她的目光多停留在他的頭上多一秒鍾,他便無奈的解釋著:“不打理幹淨,碩小子的奶奶會嫌棄的。”
那語氣是無盡的懷念。
章爺爺和章奶奶的故事她聽過無數遍,他有時候在閑暇的午後,泡上一壺小茶,便開始娓娓道來,有時是在紅霞滿天的時候。
那是她最忘難的時光,那個故事也是她聽過最美的故事。
故事裏的男女,從小青梅竹馬,卻貧富懸殊,而那個時代是承諾重於一切的時代,章奶奶的父母即便不願意女兒下嫁貧窮的章爺爺,無奈卻仍需履行那個多年之前的承諾。從此,貧寒的小木屋裏多了份溫暖和甜蜜,物質的貧苦並不會讓他們的愛情有任何的不愉快,反而愛上了兩人共擠一張小床、共吃一碗飯的甜蜜小習慣。
也許有很多的苦處,但章爺爺從未提及過,總是笑嗬嗬地回憶快樂的往事。
從此,這樣的小故事便在心頭生了根,發了芽,而她這個貧窮的小姑娘也恰好遇到了家境富有的章淩碩。
同樣的背景,隻不過男女背景翻了個位置,結果卻大相徑庭。
莫回沉思著,頭上被戴著了個輕輕的圈,還帶著淡淡香氣。
她抬頭,看到章淩碩手背上長長的劃痕。
“這個花環,你喜歡嗎?”章淩碩輕笑著,將莫回頭上的花環調了一個好看的角度,粉粉嫩嫩的小花,配上她流露著滿是清雅的味道,他喜歡極了。
莫回轉過頭,讓他看到她的淚。
“你這是喜極而泣嗎?不過是個花環,就能哭成這樣,真是服了你了。”章淩碩語氣微帶苦惱,卻沒有任何嫌棄的意思。
熟練地伸手擁她入懷,他們想必是上天打造的一對吧,連擁抱都如此的契合著。
章淩碩順著莫回剛才的視線看石刻上的字,他早就猜到,以爺爺的性子肯定會在這村子某個角落還留下痕跡的,他想會是牌坊或回音崖的涼亭,但親眼看到久違的字跡,他還是愣了一下,唇邊露出了然的笑容。
“你又想爺爺了?”他斂眉道。
莫回幾不可見地點頭。
章淩碩純黑的眸子閃過一絲雀躍,讓純黑精致的俊眸更加引人注目,甚至連他出色的容貌也沾染上幾分愉悅。
“等你身體好點之後,我帶你去看他。他和奶奶在一起,他們長眠的地方,四周都種滿了奶奶喜歡的花、爺爺喜歡的茶,還能看到一條淺淺的溪流。爺爺以前曾向奶奶承諾,過世後會與奶奶合葬,不讓她一個人在黑暗陰冷的地方擔心害怕。”章淩碩緩緩說著,將莫回摟緊了幾分,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髓裏。
莫回覺得很痛,但卻是十分歡迎這樣的痛楚。
“家裏有很多爺爺奶奶的照片,到時候一一給你說每一張照片的故事,好不好?”章淩碩問。
莫回沉默。
那樣的未來,她不敢再期許。
她微微掙紮起來,章淩碩趕緊鬆開手臂,怕傷了她。
莫回推開章淩碩向車子走去,章淩碩望著莫回瘦削的背影,曾經她圓胖健康的樣子他已經記不住了,眼裏與心裏隻看得進這個瘦弱的身影。
他知道,她在掙紮,沒關係,隻要她掙紮的時候,他在身邊就好。
深吸口氣,他快步追上她。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章淩碩微微皺眉掏出手機。
“喂。”聲音明顯不悅,他不希望這個時候有人打擾他和莫回。
“我到了,什麽傳說中的世外桃源,桃花沒見著,灰塵倒是被噴了一身。這裏的路竟然是泥路,泥土鋪成的小路。天啊!比美國的貧民窟還不如……”一接通,電話的那一端便是吳予燦誇張的吼聲,章淩碩趕緊將手機遠離耳朵半米之外的距離,免得耳朵被噪音震傷。
“廢話少說,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接你。”處理吳予燦的一連串的抱怨,最好的方式就是順著他的意誌,免得會被念上很久。
“算你有良心。我看看我處的位置。”電話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什麽特征明顯的東西都沒有。對了,路邊有塊竹溪鎮的破牌。”
“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章淩碩說完,不等對方的回複便俐落的掛掉電話。
他上車對著莫回說:“我們先去接我的一個朋友,然後再回家好嗎?”
知道莫回不會回答他的話,但他習慣了每做一件事都向她說明,就像當年的她一樣,一件小小的事情都向他匯報。隻是當時,他不能體會她心裏的幸福感。現在才發現,心裏有一個人進佇,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充滿了前進的動力。
吳予燦轉頭打量了四處的風景,真不是一個殘破二字能說明,簡直是回到了原始社會,沒見任何這個時代應該出現的產物。
不是野草,就是一望無際的稻田,還是群山。
天,他竟然直接與一頭大黃牛有05米的近距離接觸,他甚至能看清楚牛的睫毛,又長又翹。還好牛主人拉得及時,不然他真怕大個頭的牛直接撲上來狂蹭他的臉。
他長得帥沒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但他真不需要一頭公牛對他也這麽有感覺。
吳予燦想著,伸手拍掉熱情地親吻著他手臂的小飛蟲。
章淩碩,你的馬上怎麽可以超過半個小時?
吳予燦剛想著,身後便響起一陣汽車駛過小泥坑的聲音。
“你總算來了,你不知道這裏的蚊子比非洲的還可怕,咬人又癢又痛。”吳予燦拿起行李,朝車子走去。
“當然是想讓你強烈感受一下濃鬱的鄉村風情,反正你也沒感受過,這次讓你免費體驗。”章淩碩俊臉上滿是輕鬆的調侃之意。
“免了,還不如去夜店跟美女來個不醉不歸。”吳予燦說著,直接打開副駕駛座的位置,見到有人,轉頭看章淩碩,“你動作可真快,在美國怎麽沒見你碰過哪個女人,一來這種窮鄉僻壤就……”
“別鬧,她是莫回。”章淩碩出聲。
莫回?吳予燦在腦海裏快速搜索,能讓千年不動怒的笑麵狐用緊張口氣說話的人並不多,這人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賓果,她就是那個為他蠢到割腎最後被無情拋棄的淒慘小胖妞。
吳予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看了莫回一眼,平凡的五官充滿疲憊,眼下還有淡淡的青色痕跡,身上淡藍色的外套將整個小臉映襯得沒有半分血色,骨瘦的手掌交握在膝前。她的樣子看起來既安靜又讓人有莫名的悲傷。
“上車吧。”章淩碩淡聲提醒,語氣裏滲透強烈的痛楚,與剛才的輕鬆相差甚大。
吳予燦斂起身上的痞氣,打開後座彎身進去。
章淩碩發動汽車,車子在蜿蜒的小道上行駛著,這鎮上的路不算好,彎彎折折,像在生命的路上,不知什麽時候麵前又會出現一個轉角處,那個轉角是驚是喜全不得而知。
汽車停下青石板鋪就的古道上,旁邊是寧靜的農院小院,大門敞開著,店裏無人。
“莫回,你一定累了,我先抱你上去休息,好嗎?”章淩碩下車要抱出莫回,莫回仍然拒絕,略過章淩碩的手,自己緩步下車,穿過小店,穿過小花園,徑直上了後樓的房間。
章淩碩僵著手,俊朗的眸子閃現無數細碎的光芒,仿佛所有的夢頓時碎了滿地。
吳予燦見狀,上前拍了拍章淩碩的肩以示安慰。
情,自古難解。何況是章淩碩與莫回這樣早已扭曲和摻揉上各種情感的兩人,他們的故事他隻在章淩碩一次喝醉酒時的醉話,另外的則是他自己查出來的,心下了然。
如果一個人在你的生活中待十七年,陪著你經曆過成長中的所有事情,你會將他當成你的一位家人,你身體裏的一部分,融入你的骨血。你可以在未發覺的時候狠狠傷她,一旦發覺那傷人的痛便成倍的回饋,日複一日地侵入你的夢,蝕入你的心肺,時刻提醒著你那傷的存在,刻骨銘心。
那樣的痛,終其一生都無法愈合,除非那人願意原諒。但,那樣的傷,那樣的痛,誰會原諒,誰能做到真正的放下?
章淩碩抬頭對吳予燦笑了笑,那笑亦是疲憊不堪。
“我帶你上樓吧。”說著,跨步而行。
吳予燦聳聳肩,提起行李跟在章淩碩身後上樓。
“你是先休息,還是直接去竹林。其實這次你可以不用親自來,這裏的情況我在郵件裏都說得一清二楚,一切都可以按照計劃進行。”章淩碩提起精神,對待工作他一向如此。
“我也不願意,還不是在躲我家那個寶貝妹妹。你也不是不了解她,最近她都快把章氏集團的門檻給踏平了。”吳予燦直述著,幾乎不帶任何個人情感,仿佛那人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予燦,對不起。我可能真要讓吳洋傷心了。”章淩碩深歎著氣。
他,總是在虧欠別人,欠的都是還不起的感情債。
“我知道,她也知道,隻不過暫時還看不開罷了。你也別放心裏,梅爾她早晚會看透的。倒是你,莫回的事怎麽辦?你們的……”情況並不算好吧?
章淩碩搶白,“這是我欠她的,她喜歡的話,這樣一輩子也沒關係。”
吳予燦訝異又了然地看了一眼章淩碩。
也對,這就是他欣賞的章淩碩,愛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恨一個人也不遺餘力的恨,若是不愛也不恨,便是模棱兩可的徘徊,直到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將事情解決。他與章淩碩,當年相識於一場拍賣會的後花園,當年是拍的是一幅清代竹席工筆畫,傳說此畫有兩幅,一幅是涼亭賞秋圖,就是拍賣場上拍的那一幅,另外一幅從未有人見過,但根據拍的竹席圖的題詩與落款都指明完整的畫有兩幅圖。
當時章淩碩以三千九百萬的價格拍下,拿著畫準備外出的時候,拍賣會上突然出現一個老者,知道他拍了畫,直接對他章淩碩下跪請求願意以雙倍的價格買畫。那時候,章淩碩隻是看了老者片刻,便將畫交給老者,也拒絕了老者的大量金我,大步走出拍賣行。
後來,他才知道,章淩碩的爺爺很喜歡竹席畫,在世時喜歡遊走各地,卻從不搜集。那兩幅畫他爺爺一直想看,但這夢直到去世也未能實現。
而章淩碩也想盡各種方法打聽這兩幅畫,終於到手卻又輕意放開。他不解,當場就追著章淩碩發問,他記得章淩碩的回答。
“我不想讓另一個人也抱著遺憾離開人世。”
就是這一句話,他便決定跟著這個才到美國半年就拿了經濟學碩士的男人,幫他奠定章氏集團在美國的基礎,甚至將自家的梅爾集團也棄之不顧,全心全意助他一臂之力。
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值得深交,偏偏他隻挑了合自己眼緣的人。與他成為摯友,與他推心置腹,與他共成敗。雖然他們到目前為止都沒嚐過敗績,但即使章淩碩一無所有,他們的友誼也不會有所改變。
“大白天的就發呆,你確定不需要休息?”章淩碩在門邊問。
這小子叫了三聲竟然無動於衷。
“這點辛苦算什麽,走吧。想當年,兼並約翰遜旗下的廣告公司時,我們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吳予燦回神,難得正經的臉又痞氣外露。
“那就好,別回頭說我虧待你。”章淩碩挑眉,下樓。
“現在要轉變善良總裁太晚了,你加班費還沒算給我,改天讓我的會計重新算算。”吳予燦繼續嬉皮笑臉。
“吸血鬼!”
“笑麵狐,好說好說!”
兩人漸行漸遠。
竹林邊的泉池旁,張青在搓洗著被單。
“小青,你不是前幾天剛洗嗎?怎麽這會兒又洗上了?”說話的是一個肚子圓鼓的女人,她長了圓圓的臉,看著非常喜慶,她的名字也十分喜慶,叫雙喜。鎮上的人都叫她雙喜嫂子。
“我家老板剛生了病,總得洗洗去去黴氣,這樣興許身體能好點。”張青倒掉盆裏的泡沫水,小小的水渠頓時染滿了白色,在陽光的照身下泛著各種顏色,煞似好看。泡沫順著水流慢慢流走,不時會被水渠裏的小石頭擋住了流動的趨勢,但不一會兒後來居上的泡沫流侵襲,泡沫不斷地堆積。小石塊再也阻擋不住,朝下滾動。泡沫有了一個出口又緩緩地流動。
張青看著泡沫,咧嘴笑了笑。
手撩起水,往下打擊小泡沫。
“你啊,還是個小孩子脾性。”雙喜嫂子笑笑,準備彎身擰自己手上的厚重衣物。
“哎呀,我幫你吧。你身體都這樣了,也不讓你家那位幫你,真是。”張青跳起來,接手她手上的衣服。
“他倒是想,但他一個大男人洗衣服能洗幹淨嗎?等下衣服沒洗幹淨,倒先扯破了。我不放心就自己動手了。”雙喜嫂子說著,自己的手握著衣服的另一端,“我們一起擰,這樣你可以省點力氣。”
“好。”說著,張青微微往邊上移了移,身影被大石頭給遮擋住。
而同時,章淩碩與吳予燦剛好走過。
“行了。路上小心點。”張青把擰幹的衣物放進桶裏,回頭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單,離開泉池。
兩人離開,泉池靜悄悄。
“怎麽又走回來了?”是章淩碩的聲音。
“……沒什麽,走吧。”為什麽感覺這麽想那個小丫頭的,他都已經思之狂了嗎?思念到白天都有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