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血色明信片(14)

字數:18391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空墳 !
    我撲哧撲哧地瞪他兩眼,在這死人不挖就走人的威脅下,找了跟樹枝開始挖掘。
    心裏把這丫罵了幾百遍後,看著逐漸加深的坑,我又憂心會挖出什麽。
    “咳,那個,”我試著找個話題聊聊,轉一下注意力,“為什麽我突然就有陰陽眼了呢?”
    仇詩人叼了根煙,正要點火,聽到這個問題頓住,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點火,噗噗兩口才開口:“別把人家的屍體挖壞了。”
    “什……嗬!”我低頭一看,正在挖的坑裏出現了一片衣服,我剛差點把樹枝紮下去了。
    趕緊站起身,顧不上剛才的話題:“怎麽、怎麽辦?”
    真碰到屍體,說什麽我都不敢再挖了。
    仇詩人倒沒有再逼我,估計也是真怕我損壞了屍骨,他很小心地把土都剝開,逐漸露出那衣服的模樣。
    我可一點都不陌生,就是鬼孩子身上那套冬天才穿的棉襖!
    衣服出來了,很快,小孩不大的屍體也都露了出來,我一看,驚訝地捂住嘴巴。
    被埋了八個月了,屍體早該腐爛了,可小孩的屍體卻沒有太大變化,臉部輪廓都還完整,這不科學吧?
    “公園裏陰氣重,”大概知道我心裏的疑惑,仇詩人一邊掏出一個銀色袋子,一邊說道,“特別是這條河,影響了屍體,降低了腐爛速度。”
    “哦。”那我就放心了。
    仇詩人卻挑眼看我:“如果這公園裏有哪隻靈,化為厲鬼,那麽,這種枉死還被隨意掩埋的屍體,就可能起屍。”
    “起屍?”
    “類似喪屍,那麽多電影,你總該知道吧。”
    我噎了噎,還是好奇地問:“那傳說中的僵屍?”
    “鬼分等級,更何況屍,這種借助厲鬼力量形成的屍,一般都聽從於厲鬼操控,是最低等的一種屍。”
    說話間,他已經用銀色袋子將趙陽的屍體裝了起來,平放在平坦的路麵上,隨後給夏左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具體位置。
    沒多久,夏左就開著車來了,還帶來一具小棺材。
    從公園出去時,仇詩人讓我跟緊他,別又被哪隻鬼騙走,雖然神情不耐語氣不好,可要不是他,我這一路上不知出事幾回了。
    既然那麽厭惡我嫌棄我,為什麽還要屢次幫我救我?
    我不太藏得住事,就直接問了,然後他回給我兩個字。
    “嗬嗬!”
    不能更討厭了!
    ……
    “不是吧,這?”
    我看著自家的公寓大門,不太敢相信,傍晚剛死了人,這裏還警戒著呢。
    得到趙陽屍體後,仇詩人迅速地做法,然後就把我帶到了這裏。
    仇詩人不喜歡廢話,揪著我的後領就往裏帶,用我的電子鑰匙把大門打開,再拖進大廳,然後才放開我。
    屢次被這麽揪著,我特碼竟然有點習慣了?
    乘坐電梯到最後一樓,再爬樓梯到天台。
    剛走出通往天台的門,就看到天台的邊緣有兩個黑影,一大一小。
    走近了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女的也是十七八歲,靠在圍欄上,低著頭垂著肩像在打瞌睡,跟李園園墜樓前我看到的情況很像。
    男的就是一孩子,六七歲左右,看到我就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然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小孩的臉呈現出一種灰暗的色澤。
    “姐姐真厲害,這麽快就找到我了。”
    我低頭看向他的影子,月光下,看似正常的影子裏其實是帶了重影,認真看還是能看得出來,而且……小孩的雙腳是墊著,靠半個前掌站立,就算是學芭蕾的,也不可能一直墊著腳尖可以動也不動吧?
    實在是,單單看著就嚇人。
    我用眼神向仇詩人傳遞信息:都找到了還不快點。
    他回睨我:你跟他聊兩句。
    我:聊?聊什麽?
    他:隨便你,聊就對了。
    真會找事情!
    我一邊抱怨一邊硬著頭皮上。
    看看那位沒有隻覺應是姐姐的女孩,再看向陌生麵孔的鬼孩子,情緒被提起來了:“我知道你恨你姐姐,可你害的這些人都是無辜的,早先死掉的那位李園園,她是個疼弟弟的姐姐,跟你姐姐不一樣!”
    “我知道不一樣。”
    他反而生起氣來:“我跟了他們兩天,我知道那位姐姐有多好,對弟弟有多好,我討厭她,我更討厭她弟弟。”
    他激動地甩著手:“我姐姐,她親手殺了我,我都想起來了,就是她把我騙出去,再把我殺了,她還,還殺了爸爸媽媽,我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我再也見不到了!”
    我見他這麽痛苦,想要勸說兩句,誰知道他突然一臉凶惡地踩上早準備好的凳子,掐上了身旁姐姐的脖子:“我得不到他們也別想得到,我就讓她們疼的弟弟親手殺了她們,嘻嘻嘻,嘻嘻嘻……”
    這都什麽邏輯啊?
    我不想李園園的慘劇在發生,可我剛動,一顆細小比米大不了多少的石子從我身邊劃過,擊中小孩的眉心。
    隻聽一聲慘叫,我看到鬼孩子的身影從小孩的身上移出了一半,但它馬上又尖叫著把自己塞回去了。
    我:“……”
    小孩轉了轉自己的脖子,呲著小牙,凶惡又戒備地看著在我身後一直沒吭聲的仇詩人,但他似乎也冷靜下來了。
    “我知道這位哥哥很厲害,”他看回我,“一定有辦法逼迫我離開弟弟的身體,但我也有辦法。”
    他臉上閃爍著小孩子做了件很棒棒事情的小得意:“如果,你們要強行逼我離開這個弟弟的身體,我就會跟這個弟弟同歸於盡。”
    “你已經死了。”
    “死了,”小孩一臉認真,認真得很凶殘,“還可以再死一次。”
    我想到仇詩人說過的“銷毀”,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地朝仇詩人看去,跟他尋求幫助。
    這家夥很冷靜,沒太大的表情變化,隻道:“有人幫了你?”
    “是啊,”小孩展開笑顏,“就是他告訴我,隻要我這麽做了,你們就會迫不及待地來找我,還會幫我完成心願。”
    我又驚又怒。
    就說鬼孩子那麽乖那麽懂事,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可怕,果然是被教壞的。
    “你要我們幫你做什麽?”
    小孩眯起了眼睛:“當然是把我姐姐找出來!”
    “可是……”
    他陰測測地盯著我,不等我說完:“瀾姐姐,那天,可是你把她放走的,你就要負責把她找出來!”
    我覺得我聽錯了:“你說誰把她放走了?”
    “別不承認,”他眼裏滿是責怪,“就是你,要不是你,她也不可能逃走!”
    “我……”我很想說這不關我的事,可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就全卡在趙星要殺我,而鬼孩子發瘋的畫麵,後麵的什麽都想不起來,頓時失去了辯解的勇氣。
    心裏很惶然,在我不記得的那段時間,我究竟做了什麽?
    小孩放緩了語氣,商量地說道:“放心,瀾姐姐,隻要你把她找出來,我就不怪你了,我也放了這個姐姐,還有這個弟弟。”
    ……
    我和仇詩人一前一後走出公寓大門,而在我們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被鬼孩子附身的小孩,至於小孩的姐姐,經過彼此的協商,暫時留在天台的安全門裏,仇詩人讓一個警員照看著。
    此刻的鬼孩子,就好似持槍劫持著人質的歹徒,仇詩人有一萬種方法殺死他,但他就會選擇將人質一並殺死。
    仇詩人告訴我,他不確定背後那人都幫了鬼孩子什麽,鬼孩子手握的依仗又有多大,不確定他是否能在鬼孩子殺死小孩之前,解決掉鬼孩子。
    在不能保證小孩安全的前提,隻能先按照鬼孩子說的去做。
    我發現,他並沒有之前表現得那麽漠視生命,相反,他很重視。
    不過他這麽說時,還是那老神定定的神態,頂多有些被威脅的惱怒,我總覺得他很有把握,隻是在跟鬼孩子拖延點時間,好找出他的弱點。
    但我們上了車後,仇詩人卻告訴我,我們隻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為什麽?”
    “被鬼附身對人體的傷害是極大的,健康的成人可以撐一天,而小孩,也就撐個半天,從錢小明現在的情況來看,頂多就兩小時,必須讓趙陽從他身體裏出來。”
    錢小明,就是現在被鬼孩子附身的那個小孩。
    一時間,我完全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聽到聲響,轉頭看到後座的車門被打開,“錢小明”坐了進來,朝我天真地笑著:“開車呀。”
    我默默地轉回身。
    仇詩人啟動車子,打算回趙宅看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路上,我給閆斌打去電話,雖然已經兩點,很晚了,但現在這種危急時刻,誰管他是不是在睡覺!
    兩個小時,隻有兩個小時!
    閆斌行動快捷,通緝令都發出去了,這三天裏他就沒停止過尋找,但趙星跟人間蒸發一樣,他表示,現在要兩個小時裏找到她,除非出現奇跡她自己跑出來。
    說是這麽說,他還是認命地帶著同事,準備在接下來兩小時裏,以趙宅為中心,四處再找找。
    趙家大廳裏,原本的家具都挪到最後兩邊,中間簡單地設立了一個小靈堂,放著趙陽屍體的小棺材就放在其中,一碗裝著糯米的碗裏,點了一根香,那根香左右還插了不少根燃完的香腳,可見這香就沒斷過。
    鬼孩子一看到自己的屍體,就呆立在那,麵上的神情實在難以言表,像要哭了,又像傻了。
    半響,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和上小學一年級的學生那般,手腳都擺放好,然後,定定地看著我。
    我真想抓一把頭發:“找,我馬上找!”
    說完,我看向在一邊的小桌上泡茶的夏氏姐弟,和進屋後,就坐在同樣挪到一邊擱放的單人沙發上的仇詩人,一腳曲起踩在前方的桌腿上,雙手抱胸閉上眼睛,準備小憩的模樣。
    “喂,你們還記得你們是人嗎?有點人性好不好?”
    我奪過一杯剛倒好的茶,咕嚕一口就喝掉了,忙活一晚上,又是地鐵又是公園又是天台,這一杯喝下去才發現自己又渴又餓,困倒沒有,瞌睡蟲都被嚇跑了。
    忍不住將茶杯遞過去,讓夏右再給倒一杯。
    夏右服務完我,伸腳就踹向自己弟弟:“幫忙啊。”
    夏左瞥他姐一眼,將茶杯擺放整齊,然後陪著我上樓,我們準備先從樓上開始找找。
    趙星是一個宅女,如無必要不會出門,真要出門的話一般都會有固定的去處,我就是想找找,看有沒有線索可以知道她躲在哪裏。
    先去的她父母房間,發現房間男女主人都死那麽久了,這房間卻依然幹淨整潔,我檢查了下床單被套,都是幹淨的,還散發著洗衣液的清香,可見是不久前換上去的,趙星她是怎麽想的?
    轉頭,看到夏左很認真嚴謹地在翻找抽屜,我感慨道:“你家隊長要你有一半靠譜就好了。”
    明明是他說的兩小時內一定要找到趙星的,結果他倒好,一來這就在樓下沙發上休息。
    “老大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夏左堅定地反駁。
    我知道了,這就是個死忠粉。
    為了節省時間,我和夏左分頭尋找。
    找著找著,我就找進了一樓的樓梯隔間,也就是趙星的房間。
    再次進來,依然感覺不舒服,這狹窄的房間實在是太壓抑了,那張一家三口畫紙上的小女孩,仍張著她紅紅的嘴在笑。
    忍著毛孔的顫栗,低頭在那小桌上翻找,裏頭有一些課本,打開後,裏頭早被刀子割得千瘡百孔了。
    可能趙星的心裏,也是這般千瘡百孔吧?
    又翻了翻,在抽屜最裏麵,有美麗的包裝紙包著什麽,我打開一看,裏頭整整齊齊地放著的,是那幾張明信片。
    現在我知道這明信片是假的了,為什麽趙星還如此小心妥善地藏著這些呢?
    我歎息地往那小床上一坐,隨即隱約聽到一聲“咯吱”的聲響。
    是這小床沒有固定好在搖晃,還是……
    掀開垂下來的床單,床板下是一個扁長方體的板箱,現在一些低矮床底下都有這個,隻是跟前這個做工粗超,好像是自己做的。
    剛才那一坐,床板好像歪了下?
    趕緊給人家把床板挪好,結果挪動後發現,底下的板箱裏好像有什麽?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幾個木支架,可我從細縫裏看到的那東西好像會動?
    好奇之下,我順手就將要搬回來的床板,再往旁挪遠一些,裏麵黑漆漆的,我彎下身趴上去往裏頭瞧,什麽都沒瞧清楚,正想起身,一隻手忽然就鑽了出來!
    沒給我叫著逃開的機會,那手就按住我的後腦,還有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將我往那個木板箱裏拖!
    我驚慌失措,隻能掰住板箱邊角,阻止自己被拽進去。
    耳邊響起有點熟悉,如今聽來毛骨悚然的聲音:“你覺得你還逃得掉嗎,阿姨!”
    趙星?她居然就躲在這房子裏?
    我努力發出“嗚嗚”的聲音,試圖讓外麵客廳的仇詩人和夏右能夠聽到,但我現在身子在外頭,腦袋在裏頭,發出的聲音都悶在了板箱裏頭,根本傳不出去。
    “阿姨,我在裏麵好孤單啊,你進來陪陪我,好嗎?”
    溫柔細嫩的聲音,伴隨著的是加大的力氣,我試圖蹬腳踢掉外頭什麽東西,腳剛一動,什麽都沒踢到,人就往裏頭陷進去,趙星借力將我拖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腦袋裏蒙了一瞬,就感覺一個人壓在了我身上,坐著我的大腿,掐住我的脖子,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我隻能奮力掙紮。
    可是底下很矮,趙星壓我身上,她背部就能抵住上麵的床板,如此,我怎麽使勁都推不開她。
    這時候,掐住我脖子的手少了一隻,緊接著我就聽到“鏘”的一聲,我想到菜刀跟地板摩擦的聲響。
    她、她想幹什麽!?
    刀柄跟床板磕碰了一聲,我幾乎可以想象到她高高舉起了菜刀,然後,重重地砍下來……
    “轟隆”的巨響,震得我耳膜疼,眼前突然亮了起來,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將我往後拉,同時一腳將壓我身上的趙星踹開。
    我被拉起身,撞進一堵堅硬厚實的懷裏,我抬頭,傻傻地看著麵容秉然的仇詩人,他一手攬著我,一手拿著一柄木劍,斜垂在身側,那姿勢很帥,有點像古時候的大俠,再看那小床,已經破開成兩半……不會是那把木劍劈的吧?
    倒地的趙星,剛要爬起來就被夏左製住,將她的手扭在背後壓著。
    “看夠了沒有?”
    來自頭頂不耐煩的語氣,讓我確定自己真的得救了!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都快絕望了,他就出現,我跟他這麽互相厭惡還能有心靈感應?
    “我隻是猜測,她大概就在這屋子裏。”仇詩人一點都不給我瞎想的機會。
    “那你還讓我一個人找?”
    他睨我:“不放出誘餌,她怎麽出來?”
    啊啊啊,別攔著我,我要跟他決鬥!決鬥!!
    氣急了做事就不過腦,我嘴一張,就咬上了他的胸肌,以我的身高高度,那就是放在我嘴邊的肉啊。
    “嗷嗚!”我捂著嘴淚眼汪汪,牙齒好痛,他這是銅鐵打造的身體吧魂淡?
    仇詩人都不屑理我:“走,出去了。”
    他招呼著夏左,轉身要走,我趕緊抓住他的衣角。
    “幹什麽?”
    我不回答,就巴巴地看著他。
    剛是真的嚇死了,現在腿軟了走不動了,這人發起瘋來,十個惡鬼都比不上。
    果然敵人最了解敵人,他總能就get到我腦波,明白我的意思,他略有點暴躁地抿了下嘴:“真是麻煩。”
    將木劍收起掩在身後,他用另一手抱住我的腰,一用力就將我折腰提了起來!
    我:“……”
    雖然這樣免於我暴露腿軟的窘境,但能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啊?
    一到客廳,被夏右看著的,端端正正坐著的“錢小明”就站了起來,呲牙睜目地看向我——身後被夏左壓著出來的趙星。
    趙星看到他,就停止了掙紮,眼都不眨地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小陽?”
    鬼孩子一聽她叫自己,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地要衝過來,但一看到如山一樣杵在姐弟中間的仇詩人,他又怵了,退回原來的位置。
    “早知道,”趙星卻感覺不到危險一般,神經質的神情,繼續說著,“我就應該把你屍體帶回來,跟爸媽的放在一起,把你封起來,封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星!”鬼孩子憤恨地喊著,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他的憤怒,讓錢小明的臉色更灰暗幾分,甚至麵部表情都僵硬了,那是錢小明的身體開始受不住那濃烈的由怨氣形成的鬼氣。
    我正擔心著錢小明的身體,冷不防的,他將仇怨的目光轉向了我,看得我背後一排冷汗。
    “瀾姐姐,”他扯著僵硬的嘴角說話,“殺了她!”
    我瞳孔瑟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頭稍稍低下,就顯得眼睛上挑,翻白眼一樣都是眼白,很是滲人:“殺了她,隻要你殺了她,我就放了小明弟弟。”
    “這、這不可能。”我慌亂地朝仇詩人看去,見他擰著剛氣的眉抿直了唇角,顯然鬼孩子的話也把他惹著了,煞氣衝人。
    他也回看我,但並沒有說話,像是讓我自己決定,可他的眼神很凶,有種我要選錯了他也會把我殺了的感覺。
    “不可能,”我趕緊搖頭,先對仇詩人說了一遍,對著鬼孩子再說一遍,“我不能的!”
    趙星還是個活人,我連雞都沒殺過要我殺人?
    “她是個殺人犯,媽媽跟我說過,殺人犯都該死的,一個殺人犯,換可愛的小明弟弟,為什麽不能?”
    能、能這麽算嗎?
    “快點啊瀾姐姐,”因為臉部過於僵硬,“錢小明”說話時開始流口水了,“弟弟的身體,快壞掉了!”
    看著麵色幾乎跟死人無異的錢小明,我不得不再跟仇詩人對視了一眼,從他眼中接收到某種信息。
    敵人果然最了解敵人。
    我咽著口水,撿起被夏左帶出來的那把菜刀,以前做菜也沒覺得菜刀多沉,現在拿在手裏卻不停在抖。
    艱難地比劃在趙星的脖子上,隻要我這麽割下去,屬於活人的炙熱的血就會噴濺出來。
    趙星完全不怕的,在那自己笑自己的,笑得亂顫地自己磕到菜刀上,劃出了一道血痕,我都被她嚇得趕緊把菜刀往後縮了縮,她卻絲毫不在意。
    但看她這麽如一個神經病的模樣,我隻覺得很悲哀,也很燥鬱,一團火在肚子裏燒啊燒的,在鬼孩子又催促起來後,實在受不了,我狠狠地將菜刀砸在了地上。
    “哐啷”的聲響,讓整個客廳都瞬間安靜下來。
    “我說你們,鬧夠了沒有?”
    我咆哮著,當先指著趙星:“你,你爸媽對你是不好,把你逼成這個樣子,你都殺了他們了還不夠,這關你弟弟什麽事啊,他很愛你這個姐姐的你知不知道?”
    聽到最後那句話,她的視線在我臉上有了焦點。
    我隨後又怒指鬼孩子:“還有你,你要殺你姐姐報仇是嗎?她殺了你最愛的爸爸媽媽是嗎?那她也想報仇啊,生下她卻虐待她,要我說,你媽就該死!”
    “你……你……”鬼孩子激動得都喘上了。
    我怒火衝天,都不再怕的:“我說錯了嗎?你不是嫉妒別的姐姐愛弟弟,你姐姐不愛你嗎?你姐姐也想愛你啊,但你們全家有人教過她,什麽是愛嗎,有嗎?別跟我說廢話,回答我!”
    在我的怒吼下,鬼孩子似乎也被我嚇到了,站在那呆呆地像遇到教導主任的乖學生。
    但他很快又自我掙紮著:“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該結束了。”淡漠中透露冷酷的聲音就那麽穿插進來。
    我驚愕地發現,仇詩人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鬼孩子的身後,連鬼孩子都沒發現,他已經被仇詩人扣住了後脖頸。
    原來,這死人讓我跟鬼孩子周旋,就是為了這?
    仇詩人微微掀眼,肅殺之意盡顯:“你在我麵前,也囂張得夠久了!”
    隻聽見鬼孩子大叫了一聲,他什麽都來不及做,仇詩人掐著後脖頸的手往後狠狠一拽,就將他從錢小明的身上拖了出去。
    幾乎是趙陽脫離錢小明的那刻,錢小明就意識全無的倒在地上,吐口白沫、渾身抽搐,兩隻手更是嚴重收縮著。
    仇詩人掃了一眼,馬上吩咐:“快叫救護車。”
    “啊?哦!”我慌裏慌張地找出手機,卻見趙陽發出不甘的尖叫,黑霧逐漸彌漫周身,是異變的節奏。
    現在我知道了,靈可以進化成有能力的鬼,鬼一旦異變就會沒有任何理智意識,隻知殺戮和吞噬,破壞陰陽兩界的平衡。
    任何異變的鬼,都是不能留的。
    仇詩人眉間皺出一條凶惡的勾,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把古樸生鏽的匕首,我想阻止,張了嘴又閉上了。
    我不能因為自己心軟,就讓世界多出一個異變的鬼,管川我知道他不放不下的是女兒,可以試一試能不能喚醒,但趙陽,他還有什麽……
    這時候,誰都沒想到,從我發火就安靜下來的趙星忽然又動了,拚著被夏左擰掉一隻手的代價衝了出去,就那麽撲到因為開始異變而短暫實體化的趙陽身上,匕首刺到了她的背上。
    我低呼一聲,看著趙星倒在趙陽腳下,趙陽傻了,沸騰的黑霧也因為沒有後續,一點點地散開。
    趙星翻身仰躺,最後看了看那被她親手殺死過的弟弟,再次笑了起來,笑得喘不上氣後,才慢慢地靜下來:
    “每次媽媽打我的時候,隻要你出現跑過來說要跟我玩,媽媽就不會再繼續打我,因為她急著把你抱走,好像你多跟我接觸一點,就會染上什麽髒東西。”
    “你還會偷偷給我送吃的,隻要是你送的,媽媽就不會收走,隻要是你說的,媽媽就會對我開恩,是啊,她愛你,特別特別愛你,卻一點點,都舍不得施舍給我。”
    說著說著,她又笑了兩聲,隻是沒再那麽瘋狂,反而充滿了疲憊:“因為有你,我少了疼痛,但隻會讓我更討厭你。”
    她用沒受傷的胳膊捂著眼睛,但還是能看到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隻有討厭你,才不會,想要接近你!”
    救護車和閆斌同時到的,將錢小明跟趙星都帶走了。
    夏右跟著閆斌去做筆錄,夏左留下收拾善後,仇詩人抽煙,鬼孩子坐地上發呆,我靜靜地陪著他,隻覺得這棟房子,如今無比的悲涼。
    一直等到閆斌給我電話,說趙星沒有生命危險,仇詩人那會因為她撲過來所以収了刀,刺到她背上的傷口並不深,更何況,那匕首對人沒有特殊傷害。
    但她要接受法律的製裁,不過基於她是家暴的受害者,精神方麵又有問題,所以很有可能,她會被關進精神病院裏接受治療。
    我將消息告訴趙陽,他聽到趙星沒死時,明顯鬆了口氣,隻是仍舊不說話。
    想了想,我去把趙星房間裏,將散落了一地的明信片撿起來,手上也不知道是誰的血,就那麽無意間的沾了上去。
    我愣了一秒,才起身出去,將帶血的明信片放到趙陽跟前。
    “你姐姐,她一直渴望有人愛她,所以連自己杜撰的明信片,寫的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
    像多吃點飯,多喝點水,冷了多穿點衣服,這實在太尋常了,尋常得我們平時根本連關注都沒有,但這些卻是趙星渴望而得不到的。
    我說道:“小陽,你要不要,給你姐姐寫幾張真正的明信片?”
    我盡可能溫柔地鼓勵趙陽,沒發現仇詩人也正看著我。
    ……
    天亮的時候,我們將趙陽的屍體移交火葬場,妥善安葬後,跟仇詩人去了醫院,我去看望趙星,他去看看錢小明和李邊邊兩個小男孩的情況。
    趙星是獨立的病房,門外還有警察看守著,我有閆斌給的通行證,警察哥哥就讓我進去了。
    病房裏,趙星已經醒了,靠在白色的枕頭上,蓋著白色的被子,本就瘦弱的身軀看起來更小了,但她此時看起來很平靜。
    “你還好嗎?”我找了個開場白,但她並沒有理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歎口氣,從包裏拿出一疊的明信片,遞到她麵前。
    她終於有了反應,伸手接過去,神情專注而激動地看了起來。
    那些都是趙陽寫的,字體很幼稚、難看,畢竟加上死的時間他才八歲,很多字都是我現教的,在旁邊寫給他看,然後他模仿。
    他當時寫得很認真,每寫完一張,他黑黑的臉就白上一分,等寫到第十張時,他恢複成了那個可愛的小男孩,朝我甜笑,認真地請求我,將明信片“寄”給他姐姐。
    而後,就被仇詩人送“走”了。
    第一張:姐姐以後要好好吃飯,你太瘦了。
    第二張:姐姐以後要多跟人交流,不能太孤單。
    第三種:很快就要冬天了,姐姐記得多穿衣服。
    ……
    第九張:我愛姐姐。
    第十張:姐姐,你能不能也愛我?
    趙星將明信片全捂在了心口,低著頭悶悶地哭,聲音悲沉,像是懊悔,又像是,終年的枷鎖終於解開。
    我看了難受,就退出了病房,讓小護士一會就進去看看,自己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不知心裏頭什麽滋味。
    趙陽死前是很開心的吧,因為他喜歡的姐姐終於帶他去玩了,兩人一起搭乘地鐵,期待著姐姐說的要去的那個地方,所以死後,他就徘徊在那地鐵裏。
    結果兩姐弟,落得了這樣的結局。
    趙星,再沒有爸爸媽媽傷害她了,可她也從此孤孤單單一個人了,等身體好了,還要受審判。
    而弟弟也殺了人,聽說犯過的孽,到了下麵都得還,誰也逃不掉。
    這一場悲劇是誰的錯?
    如果郭霞,能稍稍對趙星好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趙星,她現在就會是個清純可愛的,正準備上大學的姑娘。
    “走了。”
    我回神,收起那些糟糕的情緒,起身跟上從其他病房出來的仇詩人:“那兩個孩子怎麽樣?”
    “得好好養一段時間,錢小明以後的身體,可能會比常人虛一點,他姐姐睡一覺就沒事。”
    “能撿回命就是好的。”整件事裏最可憐的就是死掉的李園園。
    我感歎,然後偷偷拿眼睛瞟他:“那個,一金一黑的光點,到底是什麽啊?”
    這次趙陽離開的時候,也留下了一金一黑兩個光點,鑽進我身體後就不見了,也不知道這玩意對身體有沒有害。
    仇詩人像是沒聽到我的問題,徑自地往前走,但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了,大長腿的再一走快,我要小跑才能跟上。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唆使趙陽的,跟唆使趙星的,讓他們爸媽的靈灰飛煙滅的,是同一個人嗎?”趙陽走的時候,我問過他,但他說,他沒看清那人的樣子。
    “這你得去問閆隊長,審訊是他的工作。”
    “我就知道你聽得見!”第一個問題,他就是不想回答我。
    他停下,側過身來,一指點在我腦門上:“行啊,長能耐了是吧?”
    這人手勁大,我被他推得往後蹌一下,捂著腦門瞪他。
    他將手插回褲兜裏,思索著什麽,好一會,他道:“五天後是小寶生日,你來給他做頓飯,我就告訴你。”
    “啊?”我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想到他家那個小孩老是把我當做媽媽,我有點為難,“這不太好吧?他生日,你應該找他真正的媽媽來給他過才對啊。”
    仇詩人看人的眼神帶上冷漠:“他沒有媽媽。”
    頓了下,他又道:“他現在把你當媽,我想讓他在生日的時候高興一下。”
    冷漠的眼神在提到孩子時染上了溫度,我在刹那覺得他那雙眼睛特別好看,被吸了魂一樣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
    應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等等,剛剛我……”
    “好,就這麽說定了,再見。”
    “喂,不是啊,我們再商量商量,喂……”
    ……
    整整一個晚上,我感覺自己經曆了一個世紀,頂著太陽回到小區,我整個人已經疲憊得恨不得就在樓下大廳打個地鋪,連電梯都不想搭了。
    管理員看見我卻很開心,高興地跟我打招呼。
    “殷先生真是好人,知道咱這裏出事後,就給這小區投資,多加了很多防護措施,也多請了好幾個保安,你們住在這裏,以後出門不關門,都不用怕有小偷的。”
    殷先生,殷湦?
    有時候,我真的寧願他不要這麽好。
    勉強聽管理員說著,見那邊電梯開了,我忙跟管理員道別,衝進電梯。
    終於進了我的小窩,不知是不是倦鳥歸巢的心裏作用,我覺得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一點,被太陽照到的燥意,也清除了不少,好像一下子進了冰涼涼的水裏,很舒服的。
    洗完澡,我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個爽。
    兩天後,正好周末,晚上也不用上班,我傍晚出去請閆斌吃了頓晚飯,咳,主要還是想打聽,在裝趙陽父母屍體的那個冰櫃上的符紙,是誰貼的。
    閆斌不客氣地吃掉我大半個月的工資,才慢吞吞地跟我說,那個人,是個風水師。
    “風水師?”
    “一開始,是郭霞除了趙星就一直沒生,請個風水師,來家裏看看風水,很多人都這麽迷信的,說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靈,風水師來過沒多久,她媽就真的懷上了趙陽……”
    趙陽五歲後,風水師再一次來到他們家,給他們家做了些風水布置,屋裏那些招煞的玩意就是他弄的,自然,風水師也見到了可憐的趙星,支開了郭霞夫婦,對趙星表現出一些關切,還告訴她,想要不受傷害,就得從根本上解決敵人,還說,如果有需要,他會幫助她的。
    那些話,不知為何,總會在她腦中回響,她開始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夢,夢裏,她拿起大刀,一刀一刀地將郭霞夫婦砍成肉泥,第一次醒來時她怕得不得了,可慢慢的,她就麻木,然後興奮,每次看到廚房裏的刀,她就控製不住地想做點什麽。
    直到,郭霞讓她離開,再也別回來,她就猶如被打開牢籠的猛獸,再也回了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