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破碎的娃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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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家,仇詩人囑咐我趕緊休息,明天還得出門。
    “又去哪?”
    “明天你就知道了。”仇詩人脫下外套搭在沙發背上,然後拍拍自己的肚子,“你要不急著休息,給我來份宵夜。”
    我白他一眼,想傲嬌地拒絕,想了想,還是進了廚房:“那王太太這事還接著管嗎?”
    “不能不管。”
    我站廚房門口停下,回頭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麽?”
    他往他的專屬藤椅上一坐,回頭一笑,露出可惡的白牙:“就當是我給你考核好了,你來找出答案,然後告訴我。”
    我哼了一聲,在接下來的麵湯裏給他多放了些鹽!!
    ……
    共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能被我共情到的,都是“它”最深刻的畫麵,什麽最深刻,無疑是最痛苦最血腥殘暴的一幕,明明不是我的記憶,卻生生裝進了我的腦子裏,跟自己親身經曆過一樣,再也擺脫不掉。
    仇詩人讓我好好休息,可躺下剛眯過去沒多久,就被噩夢嚇醒了,夢裏持續著“我”,不停地給王先生父女切切切……
    不隻是畫麵可怕,還有來自精神上滿滿的疲憊。
    以為自己沒事的,可當隻有一個人時,當想要好好休息時,閉上眼睛看到的,全是扭曲的畫麵。
    我起身到二樓的小廳,整個人縮在沙發上,用手機看一檔搞笑類的綜藝節目,戴上耳機,企圖靠自己撐過最難熬的時期。
    半夜出去,現在已經快五點了,挨到天亮,就可以送小寶去幼稚園了。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著,一會是明天會去哪,一會又不受控製地想起之前共情的畫麵,雜交混合一樣,連綜藝節目裏講了什麽都不知道,隻聽到耳機裏一陣陣笑聲,慢慢的,連這些正常的笑聲都變得詭異起來。
    拔掉耳機扔出去時,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看到被我連著耳機一起丟到地上的手機,腦子遲緩地沒想去撿起來。
    仇詩人出來時,我正盯著地上的手機發呆。
    “你在,做什麽?”
    我反應慢了兩拍:“啊?哦,那個我,睡不著,想看會電視,不小心把手機也摔了。”
    我回答得很平靜,至少我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忽然,毫無預兆地跳上了沙發,擠進了我和沙發之間,我驚怒:“你幹什麽呀!”
    他臉不紅氣不虛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正好,一起看。”
    我白他一眼:“你要看不會坐別的地方?”我現在就卡在沙發邊緣快要掉下去了好嗎?
    指望他是不行的,我想自己起身換個位置,他卻一手撈住我,將我固定在那:“哪去,說了一起看。”
    這人怎麽那麽霸道啊?
    我細胳膊擰不過他的粗大腿,我隻能自己坐在那,看他打開了上次看的那檔肥皂劇繼續看,我有點無語:“你怎麽喜歡看這個啊?”
    “我想看看,這女的能蠢到什麽程度。”
    “……”這麽一說,我也有點好奇。
    就這麽陪他看了一會,背部頸部還有崩力不讓自己掉下去的臀部都很酸,最後破罐子破摔,再不去講究男女授受不清什麽的,我挪動臀部往裏擠擠,半個肩膀都靠近了他懷裏,腦袋也擱他肩膀上。
    調整好姿勢後,果然舒服多了。
    本來還有點涼的,現在也被溫暖包圍,舒服得我眼皮慢慢地沉重起來。
    看著手機裏頭小小人兒晃動的身影,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腦子裏沒再出現什麽可怕的畫麵了,隻有被調小聲了的電視劇裏的聲響,和仇詩人上下起伏的胸膛,就像躺在一個搖籃裏,聽著催眠曲……
    什麽時候睡著的我並不清楚,但我是被壓醒的。
    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整個人都縮在仇詩人的懷裏,他也緊緊抱著我,一隻手禁錮著我的腰,讓人感覺既霸道又安全,最起碼不會讓我摔到地上去。
    我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他長出胡須渣渣的下巴,就擱在我頭頂上,我睡著後,他好像也就這樣睡了。
    壓在我們身上的,是自己起了床的小寶,估計出來後發現我倆睡在沙發上,就蹦到我們身上來,兩隻小胳膊抱著我們倆:“小寶也要在這睡。”
    沙發的寬度是有限的,我和仇詩人擠在這裏已經很勉強了,我要再退開一點讓小寶躺下,我要直接退到地板上去,幹脆就這樣讓他躺我倆身上。
    “小寶起這麽早啊?”我仰頭親親他的臉蛋,“早上好啊,寶貝。”
    “媽媽早安。”小寶回親我一口,又去親仇詩人,“爸爸也早安。”
    “早,寶貝。”
    仇詩人的聲音就響在我頭頂上,帶著早上剛醒的沙啞,我耳朵轟的一下,感覺懷孕了。
    我想要退開一點,離這讓人奇怪的魔障遠一點,又被他霸道地摟回去:“別動。”
    語氣裏濃濃的威嚇,我不敢再動了。
    一家三口在沙發上膩歪了好一會,快到點了,仇詩人才放我們起來,弄了點早餐,吃完後,他送小寶去幼兒園,讓我再去睡會。
    “我可不想一會出去,你沒精神拖我後腿。”
    我:“……”
    這人一定要這麽別扭嗎?
    ……
    於是,我真的睡到中午的時候才起來,我洗漱好下樓時,仇詩人點的外賣也送來了:“將就著吃吧,吃完我們就出發。”
    知道他什麽都不會說,我就沒多問,外賣的味道其實還不錯,我現在胃口不大,還是跟著吃了幾口。
    隨後跟著他出門,被他帶到了一家賓館前。
    我雙眼打著問號地跟著他進入,可他進去後,沒有去前台訂房間或詢問,而是在吧台邊供來客休息的沙發上坐下,我很莫名地站在他旁邊:“你到底來幹什麽。”
    他示意我等等,我隻好在他身旁坐下,等了將近十分鍾,看到門外停了一輛計程車,下來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老人唉聲歎氣,神情哀傷,男人攙扶著她勸了幾句,邊扶著她進了這家賓館。
    看著有點眼熟,等男人扶著老人進來後,我才想起,老人是王太太的母親,男人是王太太的兄弟。
    仇詩人站起身,我忙跟著起身,和他一起走到兩人跟前。
    對方疑惑地望著我們,仇詩人收起他的傲慢,頗有禮節地跟他們問好,在他們困惑時,給他們看了警員證。
    “可是,”王太太的兄弟不解地指了指外頭,“我們才剛從警局回來。”
    “是這樣,這事畢竟跟王太太有關,你們是她母親和兄長,怕你們會有危險,我隻是過來查看一下你們住的環境。”仇詩人語氣淡淡,波瀾不驚,很讓人信服。
    這兩人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種事,不清楚警局裏怎麽辦事的,就信了仇詩人的話,畢竟他有警員證。
    所以他們還是把我們帶到了他們住的房間,他們是得到了王太太出事的通知才趕過來的,在魔都裏他們沒有房子,也不想住在女兒的其他房子裏,隻能在這裏住賓館了。
    打開房門,我發現裏麵還有個女人,對老人喊了聲媽,然後拘謹地看著不該出現的我和仇詩人,在男人介紹了我們的身份後,趕緊給我們倒水,我想她應該是男人的妻子吧。
    “橙橙呢?”老人則緊張地向兒媳婦詢問外孫女。
    兒媳婦看了眼衣櫃,再朝老人搖搖頭,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老人也看了眼衣櫃,沒再問了,勉強朝我們笑著:“你們隨便檢查吧。”
    仇詩人點下頭,便真的有模有樣地看起了這間房。
    這家賓館普普通通,勉勉強強評個一星就不錯了,所以房間真的很一般,一目了然,我不知道仇詩人究竟想幹什麽,隻能跟著他認真查看,卻見他看著看著就走到衣櫃邊,冷不丁地就把衣櫃打開了,嚇得老人男人女人都同時站了起來!
    “先生,衣櫃不用檢查吧?”
    仇詩人沒理會男人防備和不滿的話,他隻看著衣櫃裏麵。
    我好奇地走到他身後,這才發現衣櫃裏躲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看著不過兩三歲,麵色不太好,青黃青黃的,因為衣櫃門的突然打開,她縮在裏頭不停地發抖。
    然而,她的眼睛卻沒有看我們,而是呆滯地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要不是她還會對我們感到恐懼,她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娃娃。
    她的姥姥和舅舅都趕了過來,急急忙忙地擠開我們,幫橙橙把門關上,還一邊哄著:“橙橙別怕,姥姥這就把門關上,壞人進不來的,姥姥會守在這裏,誰來了,姥姥就幫你把他們趕走,都趕走!”
    就這樣站在櫃子外念叨了好久,覺得橙橙應該不會害怕了,老人才重新朝我們轉過身來:“真是不好意思,橙橙她現在很怕陌生人,這櫃子就不用檢查了吧,裏麵除了橙橙,什麽都沒有。”
    老人哀求著,男人則堅定地站在櫃子外,大有我們要靠近櫃子他就可能跟我們拚命。
    “抱歉。”仇詩人很真誠地道歉,沒再靠近那個櫃子。
    我對他的行為倒不奇怪,他一向有自己的行事準則,我倒擔心衣櫃裏的橙橙:“她是叫橙橙吧,我聽說過她,她以為她是個活潑的孩子。”
    “以前是。”老人難掩痛恨,“都是我那女兒,把好好的一個孩子害成了這樣。”
    她傴僂著,手握成拳錘著自己的大腿:“早知道,我當時就不應該把孩子交到她手上,她現在發生這樣的事……真是造孽啊!”
    “媽!”男人摟住老人的肩膀,“沒事了,我們以後好好照顧橙橙,她會好起來的。”
    我心裏升騰起幾乎把我胸口都燒疼了的怒火,看來王太太跟我講時還是避重就輕了,現在的橙橙很明顯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剛看過了,她身上籠罩著黑氣,我多少能夠分辨出,那黑氣不是罪惡,而代表她內心的陰鬱,說明她受過很嚴重的心理創傷。
    王太太跟那對父女,到底都對她做了什麽,她隻是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
    我深吸口氣,將這股怒火壓下,隨後才開口對老人他們說道:“你們這樣一直縱容她躲在櫃子裏,會加重她的病情,多疏導她,引導她重新接受這個世界,會不會更好一點?”
    老人難過的搖搖頭:“能試過的方法我們都試過了,但是……”
    “有一次,就是想讓她跟鄰居的孩子玩,她們以前經常玩的,可那個鄰居小朋友一來她就躲櫃子裏,我們怎麽勸她都不出來,我當時想不能這樣,就想直接把她帶出來,結果她因為過於恐懼出現了窒息,差點就……”男人接過母親的話,麵色黯然和愧疚,“我們現在也隻能隨她去了。”
    “那,請心理醫生呢?”
    “沒用,我試著請過了,橙橙根本都不讓人靠近,不管那心理醫生多麽和藹。”
    情況竟然這麽嚴重。
    我朝仇詩人看去,他那麽厲害,不知道有沒有辦法。
    可他卻淡淡地說道:“慢慢來,會好的。”
    這麽沒營養的安慰。
    老人和男人連連歎氣,他們現在,幾乎喪失了信心。
    “有個好消息,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仇詩人接著說道,“根據現場的多方線索,我們對凶手已經鎖定了,現在隻要找到凶器,不僅能知道是誰,還能抓到他。”
    我驚訝地連連眨眼。
    這種消息,警方向來是不允許向外透露的,特別是老人他們還是王太太的親人,他那麽腹黑,怎麽會不知道這種事呢?
    而且,他說的是事實嗎?他昨晚雖然有讓閆斌一定要找到凶器,但他沒說找到凶器就能知道誰是凶手,並且能抓到他啊?
    “你說真的?”老人略顯激動地問,“那,跟我女兒有關嗎?”
    仇詩人嘴角蓄著一抹笑:“沒有關係的,你女兒應該是無辜的,放心吧。”
    這話也很不對啊,我心裏疑惑越來越深,但保持沉默沒去打他的臉。
    老人聞言鬆了口氣,看來她還是很擔心女兒會是凶手的,不管王太太做了什麽,她還是在乎這個女兒的。
    之後,仇詩人就沒再多留,帶著我離開了賓館,然後去了躺警局,跟閆斌說了些事,之後我們去接小寶放學,帶我們去餐廳吃了晚餐,最後才回了家。
    關於他跟王太太家人說的那些話,我一再想問,都被他岔開了話題,我隻能悻悻地作罷。
    回家後,給小寶梳洗完,他就讓我趕緊休息,我一聽就知道晚上肯定要出去。
    果然,我感覺自己就眯了一下,門就被敲響了,看了下時間,十點多。
    然後,我們來到了王先生那棟出事別墅的隔壁,一棟沒有人住的空屋,發現夏左夏右已經在裏麵了,正在電腦前看著什麽。
    我走過去一瞧,屏幕上顯示的畫麵,竟然是王先生的別墅大門、小花園、鐵門,和別墅後麵跟周邊的畫麵。
    他們竟然在監視王先生的別墅?
    而且,此時,王先生的別墅異常安靜,一個人都沒有,這不對啊,昨晚才發生那樣的慘案,這裏現在不是應該有警員看著嗎?
    想到今天仇詩人還特意去找了閆斌,估計是他的手筆吧?
    所以,他們這是要守株待兔?等誰?
    我拖了張椅子坐在夏左夏右身後,仇詩人叩了叩我的椅背:“你這助理怎麽當的,不知讓給老板坐嗎?”
    咬了口下唇,我翻著白眼起身:“請坐吧老板,希望這張椅子足夠堅固,不會讓你坐、塌。”
    “謝謝關心。”他不客氣地坐下了。
    我並不是在關心你好嗎?
    故意搬了一張坐起來會很舒服的單人沙發過來,挺重的,搬得很辛苦,等我坐下,想跟他顯擺,他卻一點不在意地盯著監控屏幕。
    “……”忽然覺得我辛苦搬這麽一張沙發很愚蠢,並且沒用。
    監控屏幕一直很安靜,安靜得我隻能不停地聽著夏右吃東西的聲響,規律得像時鍾的表針,“哢擦、哢擦、哢擦……”
    足足忍受了快一個小時,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屏幕裏終於有了動靜。
    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推開了沉重的鐵門,一步步地走進來,當我看清那小小身影是誰後,驚得嘴巴微張。
    “橙橙?怎麽會是她?”我難以置信,起身湊到屏幕前,從其他板塊去看,沒有其他人,就她一個。
    也就是說,沒有人送她過來?
    一個兩歲多的孩子自己找到了媽媽的家,並且在深夜十二點的時候獨自一人過來?
    她並沒有進別墅的屋裏,就站在小花園中,她抬頭時,能從監控器上看到她的眼睛,灰蒙蒙的沒有生命之光,在這種時候這種環境與之對上,我竟然覺得詭異,在一個兩歲多的小孩身上。
    她左右看了看,奔向某個地方,那是一個花開得特別好的花壇,橙橙趴在那裏麵,拿出一個小孩用的玩具鏟子開始挖土。
    仇詩人在這時候站了起來:“走。”
    他不給我反應時間,直接提起我的領子,帶著我快步離開。
    橙橙挖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她要找的東西,嘴唇抿出一個淺淺的笑,伸手將埋在土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你拿的什麽,能給我看看嗎?”
    橙橙乍然聽到聲音,吃了一驚,抬起頭來。
    我和仇詩人就在她跟前,我瞄了眼她手中剛從土裏挖出來的東西,有一大半被她握在小手裏,勉強能看出,那是隻小孩子過家家,玩醫生遊戲時配套的手術刀,刀刃是塑料做的。
    跟我共情時看到的那把手術刀一模一樣,就是我共情時“看到”的那把異常的鋒利,如今在橙橙手裏的這把,單單看那刀刃都是鈍的。
    橙橙恐慌地看著我們,在我試著跟她交流時,她尖叫一聲,跳起來就往別墅裏衝。
    “跟進去。”仇詩人冷靜地語氣像在下命令,我很自覺地就追上去,後橙橙一步進了別墅。
    相比花園裏還有路燈和月光,沒有開燈的屋裏頭就一片漆黑了,明明橙橙就早我一點,我進來後卻沒看到她的身影。
    “橙橙?”我試著喚她,“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出來,我們談談好嗎?”
    也不知道我這話,她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能不能聽得懂,但我沒有經驗,也不知道對這麽小的孩子要怎麽交流,隻能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和善一些,最好能將她誘騙出來。
    但顯然沒用,屋子裏仍黑漆漆靜悄悄的。
    我正要向身後的仇詩人詢問,忽然感覺有什麽碰到了我的腳。
    不等我低頭,屋子就亮了起來。
    無論是吊燈還是日光燈那些正常的燈都沒有亮,我不可思議地環顧著整個客廳,看著那些漂亮而炫目的“玩具燈”。
    比如童話屋,大蝸牛身上的殼,會旋轉的七層塔……等等等等,它們的燈都是彩色的,絢爛奪目,還有音樂盒自己響起了美妙的旋律,在這情境下,特別的應景。
    我也終於看到了剛碰到我腳的是什麽了,那是一個洋娃娃,有著金黃色的頭發、大大的眼睛和漂亮的蓬鬆公主裙,而它此時正眨著大大的眼睛,仰著頭朝我喊:“媽媽!”
    我:“……”
    這是我聽到的最驚悚的“媽媽”。
    這還隻是開始。
    一隻洋娃娃後麵跟著無數的娃娃,它們從窗簾裏頭跳出來,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從樓梯上蹦下來,其中還有機器人,有木偶,有奇形怪狀的卡通動物,動漫人物,有小到隻有手指頭高度的,有大到快能跟我身高媲美的,什麽樣的都有,它們統統朝我圍了過來,不停地朝我喊著“媽媽”。
    親,我真的生不出你們的好嗎!
    你們覺得這很有趣很可愛嗎?
    不,當你看著它們的眼珠轉動著,紅紅的嘴唇對你詭異的笑著,你一點都不會覺得這些玩具可愛,至少我覺得很恐怖。
    我驚悚地想往後退,想逃出這棟別墅,仇詩人卻在這時候按住我的肩膀:“來玩吧。”
    “啊,玩什麽?”
    “過家家啊。”他用嘴指向滿地喊我媽媽的玩具,“它們都叫你呢,你不回應它們,它們估計要哭。”
    他剛一說完,叫了我好幾聲的玩具們真的開始哭了:“媽媽,媽媽你不要我了嗎,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一“人”一句的特別嘈雜,問題是它們哭就算了,還一個個都一副我不理它們,它們就要幹掉我的凶殘模樣。
    在前有“凶敵”,後有仇詩人的唆使下,我顫巍巍地蹲下身,再顫巍巍地摸了下其中兩個娃娃的腦袋,笑得比哭難看:“誒,媽、媽媽在這呢。”
    我小小的回應,讓它們開心極了,拉著我到了客廳中央,為了配合有些低矮玩具的高度,我不得不坐在地上。
    然後看著它們拖來了一整套的塑料廚具,開始給我做飯,有茄子有白菜有胡蘿卜還有肉,裝在一個盤子裏要我吃。
    我看著小盤子裏放的一顆大白菜,左瞧右瞧都不知道該如何吃下去,真吃了會卡在脖子裏噎死吧?
    “媽媽怎麽不吃呢?”
    “媽媽生病了,要打針!”
    然後,在我驚恐的目光下,它們又推出一整套塑料的醫療工具,裏頭就有大針筒。
    針筒上的針自然是假的,我本來想著就讓它們給我挨上一針好了,然而,待它們扛著大大的針筒靠近我時,我發現針筒上的針反射出鋒銳的光。
    臥槽,那針什麽時候變成真的了?
    情急之下我往旁一躲,結果壓在了一對拇指姐弟上,將其中的弟弟給壓殘了。
    拇指姐姐火了,大聲嚷著:“媽媽你為什麽要害死弟弟,你根本就不愛我們。”
    緊接著就是一片反彈,煮飯的問我為什麽不吃他們做的菜,我根本不愛他們。
    要給我打針的問我為什麽要躲開,我根本不愛他們。
    是的沒錯,我一點都不愛你們行了吧,能不能饒了我?
    “咚!”
    不知道誰起的頭,將一把小小的手槍丟向我,還正正地打中我的額頭。
    緊接著,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朝我丟過來了,打得我好痛:“喂,你們……別打,住手……”
    我的呼喚根本沒用,好多東西朝我飛來,我隻能伸手去擋,連好好跟它們溝通一下都不能,正著急時,聽到仇詩人的喊聲:“笨蛋,還不快跑,它們要宰了你了。”
    我睜開從臂彎下一看,果然,有幾個機器人扛著一把電動大鋸子朝我走來,那個鋸子對準的是我的大腿,它們要把我的大腿鋸下來!
    媽的,太喪心病狂了。
    我迅速地將腿収回來,翻身想要爬走,但我現在被它們一圈又一圈的包圍,我甚至看不到仇詩人此刻人在哪裏,感覺我和他好像分隔在了兩個空間裏。
    沒辦法,我隻能將擋在我麵前的玩具撥開,可我剛爬幾步,就看到它們手裏拿著大刀朝我砍過來,我剛避開,就有一支不到十公分長的箭射到了我胳膊上,我一看,是一個俠客打扮的坐在馬上的玩偶,它手裏拿著弓箭,這一箭就是它射的,而且它還想再射下一箭。
    隨後,我慢慢地低下頭,就看到一個功夫玩偶正在一拳一腳對著我小腿打來打去,儼然把我的腿當成了沙包。
    再看看那一個個要跟我拚命的玩具,我嗬嗬的笑了。
    媽的,我那麽小心地怕傷害到你們,你們到很能得寸進尺啊!
    我一生氣,手一撈就將俠士玩偶從馬上捏了起來,它在我手指下哇哇大叫,我陰冷地對它笑:“我要讓你知道,媽媽可不是好惹的。”
    在他拉開弓箭時,我將他轉了個方向,那小小的箭矢就射中了一隻布娃娃,棉絮根本擋不住那根箭,直接紮了進去,那個布娃娃有模有樣地捂著中箭的地方哇哇大叫,看得我一腦門的冷汗。
    之後,我就將俠士給丟開了,砸在了一堆橡皮泥上,成功壓扁了它們。
    於是,我和玩具大軍的戰爭打響了。
    手臂一掃,猶如山呼海嘯,掃掉了一大片,然而,抬起手來時,有好幾隻掛在上頭,一個劍客一手抓著我衣服,一柄劍刺進了我手臂裏,還有一頭牛魔王,兩個角也頂在了我手臂上,就那麽掛在那下不來了。
    我一個一個地扯下他們,一群蜜蜂飛過來了,嗡嗡嗡的,哪怕是假的,我看到那尖尖的刺尾椎還是一陣發麻,隨手抓起一個手拍,朝它們“啪啪啪”幾下,跟打蒼蠅似得。
    一個不查,我被一隻比人還高的大熊給壓在了地上,然後很多小東西就趁這個時候爬我身上,還有扯我頭發的,生生地被揪下了好幾根。
    我用力掀翻大熊,然後不知道壓到了什麽,身子一滑,在地上滾了一圈,撞在另一個人形娃娃身上,在一眾大小的娃娃裏,這個娃娃大概人類的兩三歲孩子的大小,並不打眼,我看它乖乖坐著沒有像這些可怕的玩具一樣攻擊我,就沒理會,正好有“人”扔東西砸我背上,我迅速轉身想要報複回去。
    就在那刹那,我背脊一陣顫栗,再不管圍困我的那些小東西,迅速地回身,一把撲倒想要逃走的那個人形小娃娃:“嘿,終於讓我抓到你了吧。”
    說出這句話後,我終於能夠“看清”眼前這個娃娃的樣子,可不就是橙橙嘛。
    不等我高興,橙橙毫無預兆地發出高昂的尖叫,而後,剛剛還好像跟我鬧著玩的玩具大軍,一個個氣場全變了,我清清楚楚地從中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氣。
    “咚、咚、咚……”地板在震動,圍著我的玩具大軍讓開一條路,一個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材質做的,足有半人高的戰士,將高高的斧子舉起,就要朝我劈下來。
    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我能感受到那斧子有多鋒銳,還異常的沉重,要真被它劈到絕不是剛才的小打小鬧,我不被砍斷頭也得斷胳膊斷腿。
    我想要暫時放開橙橙逃開,誰知道剛才甩開的大熊再次壓住我,將我牢牢地鎖定在那,隻露出一個頭。
    我現在簡直是在斷頭台上,這位戰士就是劊子手。
    在斧頭落下來的瞬間,一隻腳憑空冒了出來,將那個黑黑的戰士一腳踹開,隨後,我背上的熊也被腳的主人踢走了,他一手一個,將我和橙橙提溜了起來。
    “好樣的。”仇詩人先將我放下,“做得不錯。”
    我落地後捂著腦袋,好確定它不會掉下來。
    仇詩人則將橙橙提起,走了幾步放到了桌上,他在橙橙嘴上點了一下,橙橙就自己閉上了嘴巴,聲音也赫然而止。
    周圍要反人類的玩具們終於停了下來,一個個安安靜靜的,恢複了玩具的樣子凝固住。
    我覺得神奇地蹲下身近距離看了看,發現它們的眼睛不再靈動,保持著出廠時固有的姿勢一動不動,我起身試探性地走兩步,它們都沒反應後,就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從它們之中找到落腳點,來到仇詩人身旁,和他一起看著橙橙。
    橙橙沒辦法開口了,一雙眼睛陰霾地瞪著我們。
    她並沒有被什麽附身,卻帶有這麽強烈的負麵情緒,讓人看了心裏頭很不舒服,這還隻是個孩子。
    而且我很好奇,驅動這一堆玩具的,是橙橙她自己嗎?
    她、隻、是、個、孩、子……吧?
    仇詩人則非常鎮定,還朝我瞥一眼,我痛恨地不得不給他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在橙橙跟前坐下,兩人如今的高度幾乎是平等的。
    “我知道你有個好朋友,是叫小橙吧?”
    橙橙灰色的目光閃了下,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她身子往後挪著。
    我詫異她的反應,同時想到,小橙,是不是就是王太太說的,被王雨毀掉的小布娃娃,橙橙姥姥給她做的那個?
    “能告訴我嗎,”話是詢問的,仇詩人卻沒有任何謙卑,好似他此時麵對的,是一個厲害的成年人,“你這位朋友現在在哪?”
    一大一小兩人對視良久,仇詩人一點都不退讓,直到橙橙敗下陣來開了口:“我、我要回家!”
    “你確定嗎?”仇詩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我要回家。”她機械地重複著。
    仇詩人竟然沒有堅持,讓開了身子,並說道:“小左,你送橙橙小姐回去。”
    “好的。”
    我這才發現,夏左不知何時也過來了,仍舊一板一眼地聽從仇詩人的任何指令。
    他走過來,很果斷地抱起想要瑟縮躲避的橙橙,大步地走了出去。
    “就這麽讓她回去了?”我問道,王先生父女的死,應該跟橙橙有很大關係,仇詩人會管這事,不可能是因為王先生一家,那麽很可能就是想幫橙橙一把,可他現在又這麽放她走了。
    “她很抵抗我們,或者說,抵抗任何人,強行逼迫並不是好主意,況且,”他打開手掌,橙橙直接挖出來的塑料手術刀不知何時在他手中,“想要的,已經到手了。”
    我盯著手術刀眨眨眼,這家夥如果去當小偷的話,一定會成為一代神偷。
    ……
    王太太兄弟的老婆阿蓮,端著飯碗在衣櫃外頭勸橙橙出來吃飯,但無論她怎麽好言好語,櫃子裏頭的小孩一點回應都不給她。
    婆婆跟丈夫今天又被叫去警局了,隻留下她照顧橙橙,如果他們回來,發現橙橙沒吃,又得怪在她身上了。
    想想心裏免不了煩躁。
    她並不是刻薄的人,當初對丈夫養著姐姐的女兒並沒有反對什麽,頂多是私下隻有夫妻倆時抱怨兩句,她還是很疼橙橙的。
    之前那活潑可愛的橙橙,誰不喜歡啊。
    可如今橙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也不是不同情,但不停地付出總得不到回報,婆婆丈夫心裏壓抑,沒辦法指責橙橙,就拿她當受氣包,這久了誰心裏都會不太平衡。
    今天還是和之前一樣,她心裏一煩,直接拉開了衣櫃的門,橙橙果然縮在裏頭,明明睜著眼睛,卻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在靠近她時,她才會反應,躲避的反應。
    “吃飯了。”阿蓮還是耐著性子去哄,把勺子遞到橙橙嘴邊,可橙橙卻避開了,轉過半身,臉對著裏頭,對阿蓮極其抗拒。
    阿蓮又喊了幾遍,最後實在是壓抑不住內心的狂躁,她幹脆伸手抓住了橙橙的胳膊,不顧她的反抗硬是將她拉出來,抱著她坐在椅子上,將她困在自己跟椅子之間,端起飯碗就要強喂。
    橙橙被舅媽的強勢嚇到,手一推,就將碗推掉了,落在地上前灑了。
    阿蓮氣急,抓著橙橙打了她兩下。
    都是打在衣服上,說起來無傷大雅,有些媽媽被不聽話的孩子惹急了,還會來個竹筍炒肉,比這個厲害多了。
    但對某個靈識來說,她就是在傷害橙橙!
    束縛著窗簾的帶子突然間斷裂,賓館裏厚重的窗簾落下,房間裏一下子陷入昏暗。
    阿蓮心頭一跳,回頭看了看窗簾,正想著要不要過去看看,拿別的帶子綁一下時,整個房間都顫了起來,擺在桌子上的水壺被子,都被震得“劈啪”響。
    “怎麽回事,地震了嗎?”
    阿蓮一把抱起橙橙,抓起放著全家最重要東西的書包,就想趕緊離開這裏,卻發現門根本打不開。
    “砰砰砰……”
    “有人嗎,快放我們出去啊,有人嗎,有人嗎?”她一邊拍門一邊朝外喊著,可無論她怎麽喊,都沒有人回應。
    她趕忙回到床邊坐下,將橙橙放在身邊,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撥給前台。
    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她迫不及待地朝話筒喊著:“喂,喂,你們有人嗎,快來救救我們,我們被鎖在房間裏了,喂喂,能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們現在被……”
    聽筒裏傳來一陣“沙沙”聲,一道聲音緩慢地響起:“傷、害、橙、橙、的,死!”
    “什、什麽?”
    在那“沙沙”的雜音中,她沒能聽清楚,可心裏還是起了顫栗。
    “死、死、死、死……”
    “啊——”阿蓮將電話扔了出去,人也縮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