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因為張野和高四兩都來了，曼青隻好又帶著高老摳上桂家吃。不過現在兩家都大事已定，也不藏著掖著了，大人們的臉上笑容滿滿，幾個年輕人臉上帶著點羞澀，但心裏也是樂開了花。

    桂家今年有餘錢了，就弄了些糯米，磨了，準備煮元宵吃。桂嬸忙別的，想著桂花快跟高四兩定親了，得避嫌，就讓曼青和桂花兩個還在害羞的姑娘家在房間裏搓元宵，而外麵的堂屋裏，桂叔桂富，高四兩張野，還有一個孤零零坐在一角不吭聲的高老摳，都圍在一起烤火。

    曼青三月裏生日，開年了才十四歲，因此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明麵上還是會什麽都不說，但桂花就不一樣了，她五月裏生日，馬上就十六了，因此今天高四兩也跟桂叔桂嬸說好了，等一出正月他就去請媒人過來提親。他們，這相當於是過了明路了。

    搓元宵這活兒輕巧，曼青心細，搓出來大小均一，晶瑩潤澤，而桂花明顯心裏有事，那元宵一會兒鵪鶉蛋，一會兒雞蛋，總之跟著心情走了。

    曼青歎口氣，攔住桂花手裏的大“雞蛋”，“我來吧，你洗洗手上一邊坐著去！”

    桂花好似這才注意到手上的那一大塊糯米團子，再看看簸箕裏自己搓的那一些，臉上就有點紅了起來，“嘿嘿——我重新弄！”

    “算了算了，你上一邊坐著去吧，反正也不多，我一個人來就好了！”

    桂花看看曼青搓的那些，把最後一絲愧疚給擠走了，爽快答應道：“行！你搓得好些，能者多勞！”

    曼青哭笑不得，“你幹嘛呢，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啥叫心不在焉啊？”桂花睜大眼睛，“我又沒進廚房，身上當然沒有煙啦！”

    曼青衝她翻了個白眼，“早叫你看書，你一看書就打瞌睡……我是說你心裏有事，做事情都沒心思！”

    “哦，”桂花撇撇嘴，“你這麽說我就聽得懂了。你說你好好說話不行嗎，非要整得跟高老摳似的，唧唧歪歪的，聽懂你們的話腦子還要轉三個彎。”

    “好好好，是我不對，不會說話。說說看，你到底啥心事啊，不會對我都不能說吧？！”

    桂花低頭看看自己沾滿了糯米粉而白白的手，下意識地搓搓，“沒什麽事，就是今天聽到他們在商量我們訂親的事——”

    “哦，定了哪天呢？”

    “我沒敢多聽，趕緊走開了——”

    “哦。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有啥好擔心的呢？”

    桂花繼續搓手，“也不是擔心，就是說不上來——唉我跟你一個小丫頭說這個幹嗎呀，你又不懂！”

    曼青本來想調笑她的，沒想被她給調笑了，於是也不說話了，抿著嘴隻是笑。這時後麵窗戶突然“嘭”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砸在了窗欞上。她手上在忙活，不用說，桂花跳起來去查看了。

    桂花動作靈敏，也顧不得手上白白的糯米粉，直接一把推開窗戶，大喊一聲“誰啊”，不想還沒說完，一個家夥就隨著她推窗戶的大力嘭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隨即“哎喲”聲就響了起來。

    一直盯著這邊的曼青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實在忍不住地咧嘴大笑了起來！

    不用說，窗戶後麵的是高四兩。他正想湊過來繼續敲窗呢，哪想到他的未來娘子那麽快又那麽直接，還那麽大力，他剛雙手撐上窗台，一下就被麵前的窗戶給推得倒退三步，一個屁股墩兒地倒在了外麵還濕潤著的泥地上。

    還好他反應也不慢，這才沒把鼻子給碰扁。

    桂花也目瞪口呆，繼而有點訕訕地指責對麵那個狼狽的男人道：“你在我的窗後麵幹什麽？！有事不知道從前麵進來嗎？”

    高四兩一聽就知道這姑娘沒動腦子，“你娘能讓我從前麵進來嗎？”

    “為什麽不能啊，你以前也不是沒進過——”

    曼青簡直要給這個一根筋的姑娘跪了！這麽直接的話，能這麽說麽，要別人聽到了，那還得了？！

    高四兩一邊努力地爬起來，一邊紅著臉低聲吼桂花道：“以前跟現在能一樣嗎？——再說以前我什麽時候進過你的房間？”

    前麵的哪句桂花自動給忽略了，反而歪著腦袋去想以前高四兩是不是真的進過她的房間，“你以前真的沒進過？”

    “沒有！”高四兩拍打著身後的泥巴，“我們那個時候都沒定親，怎麽可能去你的房間？！”

    聽到這話桂花倒是回過神來了，他們這是要定親了呢，她剛剛不也是在為了這件事在恍惚嗎？

    說不上難過，也說不上不喜歡，她就是有一點小惆悵，好似突然有了一點大姑娘的覺悟，也好似在替她娘在惆悵：養了十多年的大姑娘，這就要定親，很快就要嫁人了啊！

    她好像看自己象看菜園子裏那些大白菜，好不容易在這個地方生根發芽長成了，現在卻要被豬給拱了……呃，好白菜被豬給拱了這個比喻還是過年那陣子聽六嬸他們講的，她不自覺地將自己比喻成了白菜，將高四兩比喻成了豬。

    她回過神來，再看向眼前這個真的跟去菜園子裏拱過似的一身泥的家夥，忍不住就笑了，“你可真是的——你沒事幹麽，跑到後麵來當小偷？！”

    高四兩很是鬱悶地看看眼前這個心大得跟篩子似的家夥，心想他還擔心要定親了她心裏有負擔，想著偷偷來安慰她，安慰個大頭鬼啊，看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兒，就知道她壓根就啥影響都沒有！

    真是枉費了他一番青春少男心！

    他那略帶幽怨的眼神桂花沒看懂，但曼青是大概看懂了。於是她加快手上的動作，眼看還剩下一點點了，趕緊說了一句“都搓完了，我給桂嬸送過去”，就趕緊溜了。

    她出房間門的時候還非常體貼地給關上了門。然後一路憋著笑把元宵送進廚房，就看到桂富正在桂嬸打下手呢，也沒她什麽事，於是轉了個圈，她又出了夥房。

    她一出來，就看到張野已經端著一盆水過來了，“來，剛從井裏打出來的，還有熱氣，趕緊洗洗手。”

    曼青很是滿意他的體貼，應了一聲，就走過去了。她洗手，他也不走開，就在旁邊看著，還奇怪地冷笑了幾聲。曼青不解，抬頭去看他，他就往桂花的房間努努嘴，很是不屑地道：“不就是要定親了麽，看把他給得瑟的！——你不知道，剛剛坐在堂屋裏烤火，他就跟屁股上點了火似的，一會兒都坐不住，一心想著去會他的胖媳婦兒呢！”

    曼青白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多管閑事！”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得瑟小樣兒啊！”張野也眼睛一翻，“比我小了兩三歲呢，這麽快就定親了，哼！”說著他還摸了摸胡子，“你說我要不要告訴桂叔，高四兩這小子正在爬他家閨女的窗呢？”

    曼青不說話，直接一捧水給澆了上去，“叫你多管閑事！不許去說，回去烤你的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