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棕色的獅子”嗎？

    天空重歸平靜，唯陽的棕色之獅仍握著刀柄。

    黑色的薄霧消散，紫女已經趁機飛出很遠，艾尤娜手臂關節延長，在紫女下麵吊掛，懷裏纏抱著的烏達特仿佛一具巨大得離譜的洋娃娃，就這麽漸漸遠離唯陽眾人的視線。

    “得救了……”這次羅連比神明更早感覺到。

    前來支援的荊棘之獅軍隊趕到了，但是下一秒，便重重包圍著羅連。

    為首的家夥高揚頭顱，羅連還沒來得及解釋，一紙告文出現在羅連眼前，軍隊士兵說道：“現在我以唯陽之名告知你，務必出席洗血大會，否則，殺無赦！”

    唯陽帝國，東部區，碼頭管轄域。

    距離首都醫院的事件結束已經過去三天，距離洗血大會的開始，還剩一天。

    羅連握著手裏的木輪握把，一圈又一圈重複地前後推著，這就是身為釣者的工作，隻要有資格上來推這個玩意兒，那就相當於在東部區出人頭地了。

    “誰能想到，召開洗血大會居然這麽隆重！”羅連往手心用力啐了一口，繼續推著手上的木輪，他有時候感覺自己像一頭驢。

    “你不聽老金的話嗎？”神明本來想說，你有時候很善良聽話，有時候又執拗得可怕。

    轉念一想，自己也太像個說教的中年人了，明明小時候發過誓：長大絕不要成為那樣的人，結果到頭來還是會滑進名為“大人”的深淵。

    “你真的是蟲嗎？會跟我說話的蟲？”

    “不……這個我還是確信的。”額，好像也不太確信。

    “那我怕什麽，我又不是蟲鬼。”

    “你就給我嘴硬吧。”

    神明知道，羅連隻是故作輕鬆，心裏還是害怕，隻不過老金在這，他覺得家也就在這，再怎麽跑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神明發現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自己有點懂羅連了，事實證明30歲的中年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羅連還沒有休息多久，鈴鐺又響起來，這是提醒工作的鈴鐺，他繼續開始就位，推著木輪，然後……

    “願唯陽的榮光一直照耀你。”羅連朝走出吊籃的客人鞠躬，工作單調又重複。

    他從一開始滿懷朝氣地高喊“願唯陽的榮光一直照耀你！”到“願唯陽的……嗯，榮光一直照耀你……”到最後，“願額額呃呃呃……耀你。”逐漸變成了這樣含糊不清的語句。

    如果不是神明賦予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工作態度也許早就被解雇了，羅連也不是沒有這麽想過，多虧了這隻手臂，他總是比同等級的釣者推輪更快更穩，也能堅持更長時間。

    走出吊籃的乘客卻看也沒看羅連低下的頭，隻是雙手抓著一張公告專心瀏覽。

    神明調侃道：“幸好有洗血大會，你最近被投訴的次數大幅減少。”

    羅連翻個白眼，切了一聲。

    乘客看完的公告隨手抓成一個紙團丟在地上，羅連裝作不經意地撿起。

    公告上醒目鮮紅的“洗血大會”四個字十分惹人注目，羅連當過一段時間的印刷學徒，知道這種規格的公告意味著什麽。

    “事情很嚴重啊。”羅連還回想起荊棘之獅對自己說的那句“殺無赦”。

    洗血大會是唯陽登上車軌以來就有的傳統，跟國家的曆史同樣長度，每當唯陽新一任國王即位，亦或者國家出現蟲鬼，則會舉國進入戒嚴，並同時召開洗血大會。

    所謂的洗血大會，其實就是全國上下進行“滅菌”，對除了在冊蟲鬼之外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外來者都進行奈爾裏洛水晶的檢驗，若發現其中更有嫌疑者，則會以正珈帝羅進行催化，若洗血儀式期間不幸顯示出蟲鬼特征，就由荊棘之獅和在場的賦名之人當場進行滅殺。

    唯陽像是一具巨大且合理的“身體”，如果生了病，自然會有相應的“免疫係統”。

    “風真大，你猜猜我能扔多遠？”羅連將公告再次抓成一團，朝唯陽的邊界狠狠丟出去，紙團盤旋著，墜入唯陽底下。

    不知推了多少圈，不知時針和木輪一起轉過多少刻度，太陽開始下沉，慢慢沒入中部區首都宮殿之後。

    “多美啊，可惜神明你看不到。”每當這個時候，羅連都會停下手中的工作，不管吊籃上乘客怎樣恐慌大叫，他都會靠在木輪旁，靜靜地觀賞鑲著金邊的宮殿和夕陽。

    按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今天的自己還未必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呢，怎麽能浪費這樣的機會。

    神明沒有因為羅連的話而妒忌，他其實很想驕傲地說：小屁孩，我看過的夕陽比你見過的人還多。

    但回想生前整天悶頭工作的自己明明也沒看過幾次日落，隻能把話咽回肚子裏，重新撿了一句：

    “不好好工作，明天你又得挨批。”

    羅連置若罔聞，手指放進嘴裏暢快地吹了個響哨，用的還是右手。

    噢，原來吹哨子是這個感覺。神明想。

    “那就讓他批吧！人總要有點借口偷懶，不然人生就太無趣了！”

    少年意氣風發的呼喊投進唯陽之外的天空，混合著下麵吊籃乘客歇斯底裏的哭罵聲，揉成一個大大的風球，像紙團一樣，朝著遠處的中央山脈“扔”去。

    日落後的第一次鍾響，是第一批釣者輪班休息的時間。

    “謝啦！”羅連一手將自己身上的吊牌取下，隨手丟給負責值班清點的家夥。

    “羅連，我記得你是輪值第二……”值班員小妹托了托厚重的圓框眼鏡，確認自己手上的排班表，“嗯……嗯……哎！”她看見羅連的名字的確出現在第一欄裏，再看向羅連，那身影已經竄出十幾米遠。

    晚上的碼頭區人聲鼎沸，燈火和螢石點綴在每一個角落，像是在爭取著宵禁前再多賣出一點貨物，每個商販都在竭力推銷著自己的商品。

    羅連穿梭其中，用最少的盧比換取最多的食物，他要在每天晚上為明天的肚子做打算。

    “黑麥麵包、鯉魚、胡蘿卜、洋蔥……”羅連清點著布袋裏滿滿的食材。

    “發財了嗎？買這麽多。”

    “今天其實是老金撿到小諾的日子。”羅連一邊上樓一邊說，他想在今天晚上為老金做一頓大餐。

    來到家門口，羅連推開門，撲麵而來一股肉香。

    “老金，我回……”麵前出現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噢，羅連，你回來啦，你看看誰來了？”老金應話，那道身影轉過頭來，她玲瓏有致的身體不再被鎧甲所包裹，金色的長發也沒有利落地紮起來，反而是柔順地垂在腰間。

    是西格莉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