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寶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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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深找到桓樂的時候,他正在路邊跟人下象棋,對麵坐著一位老大爺,旁邊還圍了一圈老大爺。
    隔壁王奶奶的老伴李大爺,也在其中。
    這裏是一家沿街的電瓶車修理鋪,象棋攤支在一棵大樹下麵,你一言、我一語,盤著核桃的、打著折扇的,特別熱鬧。
    “大爺、大爺您不能悔棋啊,此非君子所為也!”桓樂一本正經地跟對麵的白頭發大爺掰扯,嘴角卻帶著笑意,少年神采飛揚的樣子特別討喜。
    特別是討老人家的喜歡。
    圍觀大爺們立刻對白頭發大爺進行了一疊聲的批判,白頭發大爺吹胡子瞪眼的,可又實在想贏,瞅著桓樂說:“你這小後生,讓讓我嘛!”
    “不讓,不讓!”李大爺立刻打岔,伸手拍拍桓樂的肩:“樂樂來,把他殺個片甲不留!”
    “好嘞。”桓樂捋起袖子,立刻殺得白頭發大爺捂著心口一臉沉痛。
    岑深雙手插兜看了一會兒,正想離開,一個稍年輕些的男人就拎著一袋子肉餅過來分給大家吃。
    “樂樂來,你贏得最多,挑個大的!”李大爺看著桓樂的眼神滿是慈愛,其他人也不遑多讓,看著喜歡極了。
    桓樂最終拿了一個,正要吃,餘光就瞥見了正往回走的岑深。
    “阿岑!”他立刻抱歉地跟幾位大爺說再見,而後快步追上去。岑深倒也沒刻意躲,繼續不疾不徐地走著。
    “阿岑你是來找我的嗎?”桓樂問。
    “不是。”岑深答。
    “真的嗎?那我是不是出來很久了?”
    “不記得。”
    桓樂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從太陽的位置來看,他應該出來至少一個時辰了。思及此,他把手裏的肉餅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岑深。
    “我贏來的,給你。”
    “不用。”
    “我掰都掰開了,再合上去就不好吃了。”
    “???”
    岑深最終還是被硬塞了半塊肉餅,香噴噴的,味道不錯。最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桓樂,桓樂這個人哪怕吃到不好吃的東西,都絕不會露出嫌棄的表情,更別說是本來就很美味的肉餅。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特別開胃。
    “這餅的味道很像我娘做的。”桓樂忽然道。
    “你娘?”岑深看過去。
    桓樂將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裏,仔細回味著,說:“我娘做菜可難吃了,隻有肉餅做得還不錯。小時候全家就我一個還未化形,我娘就丟肉餅逗我。爹爹也是,連平兒、大姐和二哥都這樣,他們以為逗狗呢。”
    岑深:“……你不是狗嗎?”
    桓樂:“當然是,可我是妖啊。我今天從林大爺那兒學到一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岑深忽然福至心靈:“你也拿肉餅丟你侄子侄女了嗎?”
    桓樂咧嘴一笑:“阿岑真聰明,但我隻丟了小侄子。”
    岑深對此無力吐槽,愛咋咋地吧。不過他也因此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有一次他化作原形變不回來了,恰好遇到兩個人類小孩子。
    那倆小孩倒也心善,把手裏的一個蘋果戳在了他背上,說:“小刺蝟乖乖,我們把蘋果分給你吃。”
    岑深很想告訴他們——動畫片裏雖然是這樣演的,但不是所有刺蝟都喜歡吃蘋果。而且那蘋果太大了,背著很重的。
    算了,不去想了。
    岑深擦去嘴角一點油漬,走著走著,便覺得今天這趟回家路走得格外漫長。原因無他,平常他都是自己一個人走,獨來獨往,心無旁騖。
    可今天有桓樂在,他熟稔而大方地跟路過的人打著招呼,最神奇的是,這裏的每個人好像都認識他,他也都認識對方。
    “你認識?”岑深忍不住問。
    “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啊。”桓樂解釋道:“我去王奶奶家看電視的時候,每次都會碰到好多人,還有前邊剛搬來的那位先生,我幫他搬過東西。”
    前麵有新搬來的住戶嗎?
    岑深覺得特地出來找他的自己有點傻,這樣的桓樂,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世界都不會迷路的。
    “對了。”桓樂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他們都叫你糖球兒,糖球兒是什麽,是吃的嗎?”
    “你再說一遍???”岑深倏然怔住。
    “糖球兒。”
    “……”
    岑深簡直一頭霧水,糖球兒?什麽糖球兒?他跟所謂的糖球兒有什麽關係嗎?為什麽要這麽叫他?
    桓:“大家都認識你呢,特別是隔壁的王奶奶,她還誇你是個好孩子。”
    岑深對此深表懷疑,可桓樂的表情如此認真,不像是在拿他尋開心。難道大家都認識他嗎?還給他起了……糖球兒這麽不貼合實際的名字?
    這對岑深來說,太過不可思議。
    他下意識地向四周望去,仿佛路過的人們嘴中下一刻就會吐出“糖球兒”這個名字來。他們看起來陌生,又熟悉,而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在此刻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我聞到竹筍炒肉的味道了。”桓樂麵朝著西邊深吸一口氣,異常靈敏的嗅覺總是能讓他第一時間捕獲到空氣中流竄的各種味道。香的、臭的;濃的、淡的,盡是些不起眼但特別樸實的味道。
    他雙眸微亮:“該吃午飯了,所以現在大約是北京時間十一點半,對不對?”
    岑深知道他問的是這種說法對不對,桓樂可是花了了很久,才把計算時間的習慣從“時辰”改到了“北京時間”。
    “嗯。”岑深敷衍地應著,繼續往回走。
    “你還沒告訴我關於糖球兒的事呢。”桓樂又小跑著追上去,他覺得“糖球兒”一定是岑深的小名,因為它聽起來很可愛,甜甜的,所以這就是一個愛稱,就像他娘總愛叫他“小崽子”一樣。
    岑深不答,這讓桓樂有些狐疑,是不是自己問錯了。這時,他卻又忽然在家門口停下來,回頭對桓樂說:“我也不知道。”
    說著我也不知道的岑深,表情裏有一絲罕見的困惑。
    困惑著的岑深,做了桓樂來到現代之後的第二頓飯。
    肥美鮮嫩的紅燒魚被裝在魚狀的瓷盤裏,胖嘟嘟的身體正好占了大半個盤子,色澤紅亮。岑深再轉身打開灶上的另一口鍋,濃鬱的肉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另一道菜是土豆燉肉,上好的五花肉被精準地切成方方正正的形狀,小火慢燉之後,每一塊肉都顯得油光鋥亮,且格外的憨態可掬。擅長偽裝成肉類的土豆也被燉得足夠熟爛,不至於化在湯汁裏,可又入口即化。
    桓樂趴在廚房窗口的玻璃上往裏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可惜岑深就是不讓他進去。至於還有一道時蔬,就被他刻意忽略了。
    “少俠你在幹什麽?”阿貴在他腳邊仰望。
    “在看肉。”桓樂愛吃肉,尤其愛五花肉,五花肉裏住著他的靈魂。
    阿貴搖搖頭,也不知心裏在感歎著什麽,一步三搖頭地走了。當桓樂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努力揚起爪子,慢吞吞地掀開廚房門上一個洞口的門簾。
    桓樂這時才發現,門上盡然還有一扇緊挨地麵的小門,看著像是專門給阿貴走的。
    阿貴鑽進去了,桓樂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著這個小門,聞著從這個門裏傳出來的濃鬱香味,肚子裏唱起了空城計。
    “吱呀——”門忽然開了,桓樂下意識地抬頭,正對上岑深嫌棄的視線。
    雖然他是麵無表情,但桓樂還是看出了嫌棄。
    “進來吧。”岑深讓開路來,桓樂哪還管什麽嫌棄不嫌棄,快步跑到餐桌旁,繞著餐桌跑了一圈,然後給自己盛了滿滿的一碗飯。
    阿貴有自己專用的放在地上的小碗,裏頭裝著各種魚、蝦、貝類的混合食物,是岑深專門調過的味道,好吃易消化,適合老年妖食用。
    “阿岑不來吃嗎?”桓樂盛好飯,一回頭卻發現岑深又不在了。
    “他吃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天的快要成仙了。”阿貴說著,仰起脖子看到桓樂手裏那碗飯量較少的飯,心裏已經有了思量。繼續說:“你這是給他盛的吧,夾兩塊五花肉,再放點蔬菜端過去給他,他不吃你就喂他吃。”
    桓樂遲疑,他覺得如果自己這麽做,恐怕會被扔出來。
    阿貴還在繼續慫恿:“大夫說了,他這身體營養不良,得好好養著。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都沒人能管他,可不還有你麽?你每天吃他的,住他的,不得為了他的健康犧牲一下?”
    這話,正好戳中桓樂的軟肋。他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絕不能說是岑深的過錯,相反,如果他遇到的不是岑深,恐怕境遇會糟糕得多。
    換個角度想,如果是一個現代人陰差陽錯回到了大唐,那他現在可能已經被關在朱雀台的大牢裏了。
    思及此,他立刻往碗裏夾了幾塊看起來賣相最好的五花肉。
    阿貴連忙提醒:“兩三塊就夠了、夠了,他平時肉就吃得少,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油的。”
    桓樂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便把多的挑到自己碗裏,又夾了許多蔬菜把岑深那碗堆滿,這才推門出去找岑深。
    半分鍾後,岑深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碗,沉默三秒,問:“這是什麽?寶塔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