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醬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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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但你要知道,傅先生行蹤成迷,整個四九城裏能夠聯係到他的,不超過三個人。這三個人,哪個不是大妖級別的人物,哪怕我能接觸到他們,又怎麽能輕易把情報告訴你呢?你應該明白,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打探的。”
    快遞員滿麵正色,他打心眼兒裏還是希望岑深能打消這個念頭的。
    岑深明白的他的意思,世人在認識傅先生時,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貴為大妖的身份,而不是匠師。但他決定了的事,就沒有放棄的可能。他隨即道:“你隻需要幫我把信送出去,不用把過程告訴我。”
    “這樣啊……”快遞員若有所思。
    “關於酬勞,我也會盡量滿足你。”
    “這不是酬勞的問題。”
    岑深蹙眉,若對方堅持不肯送信,那他必然得繞一個大彎才能辦成這件事,太費時間太麻煩了。
    這時,桓樂忽然拉了岑深一把,遞給他一個“看我的”可靠眼神,而後往前一步站到了岑深的前麵,含笑看著快遞員,道:“這當然不是酬勞的問題,你知道那封信是誰寄給傅先生的嗎?是匠師協會的吳崇庵吳先生。”
    聽到吳崇庵的名字,快遞員露出一絲迷茫,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神色倏然變得凝重。
    見狀,桓樂挑了挑眉,繼續笑眯眯地看著他:“如果傅先生,或你所說的三個人,知道你把吳崇庵先生的信拒之門外,會怎麽樣?”
    快遞員頓時語塞,頓了數秒,幹脆的把信揣進袋裏,說:“行,這單我接了,成與不成,等我去打聽消息後再告訴你們。”
    說罷,他迅速變回青鳥飛走,不願多留。
    岑深略感意外地看著桓樂,恰好對上桓樂轉過頭來的目光,滿是等候誇獎的意味。岑深頓了頓,還是沒說話。
    桓樂便湊近了,問:“我剛才做得好嗎?”
    岑深:“……好。”
    桓樂:“那今晚吃醬排骨嗎?”
    岑深沒答應,抬手指了指那土包,醬排骨就在那兒。可桓樂總不至於去搶給死人的供品,所以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阿岑……”桓樂又去纏岑深:“那我今晚可以睡床嗎?”
    睡過岑深的大床之後,桓樂真的不想再回到沙發上去了。那沙發又小又窄又軟,睡久了腰疼,還會落枕。岑深的床就不一樣,夠大,睡兩個人都可以,而且他們都是男人,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講究。
    可岑深的回答隻有斬釘截鐵的兩個字:“不能。”
    桓樂癟起了嘴,但岑深幹脆轉身進了書房,把他一人拋在這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院子裏。
    他氣得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雙手托腮,對著空院子生悶氣。
    阿貴慢悠悠地爬過他眼前,說:“樂樂少俠,再接再厲啊。小深深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拒絕你一次、兩次,可不會拒絕你三次,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啊……”
    桓樂若有所思,三分鍾後,又把阿貴抓回來,問:“你說阿岑的身體可還安好?他經絡那麽脆弱,大夫怎麽說?”
    阿貴愣了愣:“少俠你這話題轉換得很快啊。”
    桓樂則雙目灼灼地盯著他,誓要盯到他說出答案為止。其實在看到吳崇庵枯骨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岑深。
    從吳崇庵的屍骨來判斷,他是個人類,終年大約在五十歲左右,死前患有某種疾病。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何其脆弱,而岑深作為一個半妖呢?
    桓樂不知自己何時將要回去,但他不希望在自己回去之後,岑深會向那吳崇庵一樣,死在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城市夾縫裏,都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為此小小的傷感了一下,少年人的愁緒總是說來就來。
    阿貴有了回答:“看過的醫生都說,岑深的病是天生的,沒法治。”
    桓樂不同意:“或許是那些醫生都不夠高明呢?”
    “也許吧。”阿貴說:“如果他跟你一樣生在唐朝,元力充沛的年代,憑他的天賦,或許現在已經是一個法力高強的匠師了。古代的靈丹妙藥也多,醫道聖手也不少,說不定還能讓他活得長久一點……”
    桓他可以帶岑深一起回去,又或者等他從大唐帶藥給他,可轉念一想,岑深大約還是會冷硬地拒絕他吧。
    而且那都是以後得事了,他堂堂桓三公子,會把希望寄托在“以後”這種虛無縹緲的詞上嗎?
    當然不可能了!
    桓樂騰的站起來,嚇了阿貴一跳。阿貴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又發什麽瘋,而桓樂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直接跑了。
    “少俠你去哪兒啊!”
    “有事,忙!”
    岑深從書房的窗口望出來,恰見他離去的背影,聽著他一如往常般充滿朝氣的聲音,心裏的陰霾似乎都散去了一些。
    他再度低頭,指尖在桌麵斑駁的劃痕上抹過,眼前仿佛浮現出了吳崇庵坐在這張桌前,挑燈研究的畫麵。
    劃痕是打磨零件和鐫刻陣法時留下來的,每一道,都可見主人的用功。
    岑深從未體會過屬於匠師的輝煌,所以對於匠師協會的終結也談不上什麽失落。但吳崇庵至死都要守護這份技藝的心,他感受到了。
    杜鵑啼血,終成死誌。
    那岑深自己呢?他沒有那份大義,沒有什麽高於常人的覺悟,但若有一天他也要變成那啼血的杜鵑,他希望在此之前,能一窺最高技藝的光輝。
    就像在西安城牆上時想的一樣。
    那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光輝,是他希望留在這世上的唯一的東西。名字也好,家人也好,生命也罷,那都不重要。
    一點都不重要。
    熟悉的絞痛又再次襲來,岑深卻沒有管,他重新坐回了吳崇庵的椅子上,拿過一旁的陣法圖繼續研究。暖黃的燈光下,他的麵色愈發蒼白,可眸光卻是亮的,前所未有的亮。
    接下來的三天,岑深除了吃飯,一步都沒有踏出過這間屋子。阿貴有心勸他,可他勸不動啊,想要找桓樂幫忙,可桓樂忽然也忙了起來,甚至比岑深看起來還要忙。
    他時常不在家,一出門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人究竟能忙啥。阿貴在門口攔了他一次,可桓樂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工作室裏,拒絕阿貴的詢問。
    “你到時候就知道啦!”
    阿貴氣死,這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好在桓樂還記得要吃飯,吃飯時還要帶上岑深,總算沒讓岑深餓死。
    對於桓樂纏人的功夫,岑深大抵已經拜服了,在吃飯這種小事上盡量不與他爭執,可以省去許多口舌。
    反正,隻是吃幾口飯而已。
    “阿岑,吃飯了!”這日中午,桓樂又趴在院牆上朝這邊喊。自從他發現爬牆更方便之後,就拒絕走大門了,每次往院牆上一趴,聲音響亮得保管隔壁王奶奶都能聽見。
    岑深便在這時走出房間,揉著眉心,回家吃飯。
    最近幾天的飯都由桓樂從外麵打包回來,岑深給了他幾百塊錢,讓他想吃什麽自己買,省得纏著他做醬排骨。
    今日桓樂從外麵帶回了他最近特別愛吃的炸醬麵,再配上巷子口熟食店裏的鹵豬腳,簡直完美。
    岑深對於鹵豬腳沒有意見,但確實愛不起來,如果桓樂想吃,他把自己一半的炸醬麵讓給他都可以。
    但是桓樂就在旁邊盯著你,用他那雙充滿真誠的眼睛盯著你,直到你把最後一根麵條吃完,然後還要義正言辭地告訴你:“我已經叫老板少放麵條了,多的在我肚子裏呢。”
    大唐的少年,在現代活得如魚得水,現在已經學會跟老板嘮嗑了。當然,他沒告訴岑深的是,老板聽到他少放麵條的要求後,樂嗬嗬地問了他一句:“給女朋友帶的吧?現在的小姑娘啊,見天嚷嚷著要減肥,我看都不胖嘛!”
    桓樂來了現代已經一月有餘,自然知道女朋友是什麽意思,如果他告訴岑深,一定會被丟出去的。
    那他就會變成一條可憐的流浪狗了。
    善哉善哉,阿彌陀佛。
    這樣的日子一共持續了五天,第六天傍晚的時候,外出歸來的桓樂步履如風地推開吳家的大門,帶著一地的霞光掠過庭院衝進書房,大喊一聲:“我回來啦!”
    “咚!”趴在墳頭上睡覺的小影妖,被驚得一頭栽倒在地。
    岑深揉了揉太陽穴,摘下細邊眼睛看他,眉頭微蹙。桓樂的形象讓他有些詫異,臉頰上髒兮兮的,衣服下擺有破損,還一身的大汗淋漓。
    但他看起來很高興,笑起來的樣子還是唇紅齒白少年郎。
    “阿岑,你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岑深。
    岑深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便當場怔住——這是一張法力在經絡中運轉的路線圖,也就是說,這張圖裏包含了一個修煉方法。
    而看這張圖塗塗改改的模樣,和注解的繁體字,顯然是桓樂新畫的。
    瞥見岑深眼中的驚訝,桓樂咧嘴一笑,道:“翻牆隻是我的愛好,修煉,才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