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愛我就要誇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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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子胡同的深處, 時光放慢了腳步,靜悄悄的, 又迎來了平靜的日常。
    不,興許也並不平靜。
    “阿岑!”桓樂咚咚咚跑過遊廊,跨過正在曬太陽的阿貴, 少年如風, 奔向坐在工作台前的岑深, 把手裏的t恤展開給他看, “破了。”
    岑深:“……洗破了?”
    桓樂誠實的點點頭,他今天洗衣服的時候忘記把口袋裏的鑰匙掏出來,結果就把衣服給洗了一個洞。他還記得這件衣服的價錢,不過就兩塊布料一拚, 要三百多塊呢。
    “我不會補。”桓樂眼巴巴的看著岑深。
    岑深沉默片刻,見他還望著自己, 心裏不由誕生了一個猜測:“你想讓我給你補?”
    桓樂持續眼巴巴的看著他:“可以嗎?”
    在桓樂心裏,t恤也算貼身的衣物吧?阿岑如果給他補過衣服,那四舍五入就算嫁給他了。
    “我給你買新的。”岑深無情拒絕。
    “那好吧。”桓樂倒也不強求,他就怕岑深累著, 不補就不補吧。他不由往桌上看去,嚴格監督岑深的工作, “已經看了很久了,醫生說你要注意休息。”
    “才……”岑深瞄了眼牆上的鍾, “兩個小時。”
    語畢, 岑深生怕桓樂直接把他給抬走, 補充道:“關於金十二那柄刀上的那個陣紋節點,我有點眉目了。”
    “那我們去外麵說。”桓樂抱住他的胳膊,狀似撒嬌,實則態度強硬。至少岑深是不可能掙脫他的,絕不可能。
    岑深最終還是被他拖到了遊廊上,懶洋洋靠在柱子上曬太陽,手裏還被塞了一個果盤。可岑深其實不大愛吃水果,就跟他不喜歡喝白開水一樣,吃了兩口就不願意再動了。
    “我仔細想過了,那個詭異的陣紋節點其實是個回流節點,它把一部分外放的鮮血殺意給截斷了,留在了刀上的陣紋裏。這樣一來,在日積月累的殺戮中,這把刀,就會成為一把名副其實的凶器。”岑深道。
    “這麽極端的法子……我怎麽覺得有點柳七的風格?”桓樂蹙眉。
    “沒錯。《寶器譜》上曾經收錄過柳七鑄造的一把短匕,用的就是同樣的法子。”
    “那是柳七把這個法子教給了吳崇安?”
    岑深點點頭,或許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
    桓樂若有所思,“那這位吳先生,看起來也不是多麽循規蹈矩的人,難怪能和柳七成為朋友。”
    聞言,岑深驀地想起了那本被壓在箱底的《春風卷》,有些不自然的別過了臉。
    桓樂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兀自感歎著:“他或許本該成為一個跟柳七一樣特立獨行的匠師,隻是匠師協會的重擔一朝壓下,他權衡過後,還是選擇了大局。”
    他忽然又想起了平兒。
    在桓家的四個子女當中,阿姐英勇果敢,有巾幗之姿;二哥遊戲人間,最是風流倜儻;而所有人都說,他桓樂是最受寵的那一個,瀟灑飛揚,無拘無束。
    他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色彩,相比之下,平兒身上的光芒似乎稍顯暗淡。
    外人是怎麽評價他的?
    桓樂突然想不起來了,不,或許說他的腦子裏完全沒有相關的印象。平兒就像天底下許許多多的大哥一樣,年少時看顧弟妹,長大了就自然而然的接過爹娘的擔子,跟一個性格溫良的姑娘成親,為家裏開枝散葉。
    他從來不需要別人操心,都是他在為別人操心,尤其是為桓樂。
    “平兒曾經跟我說過,他希望我自由自在的活著,不去朱雀台接他的班也可以。等到哪天二哥收了性子,成了家,爹娘也該歸隱山林了。到時候我可以跟著爹娘一起走,去大草原、去漠北,去任何一個地方。”
    說這話時,桓樂的眼睛裏閃著光。
    岑深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淡淡道:“這不是很好?”
    “可我二哥的誌向是當一個偉大的畫師,隻是他並不擅長畫活物。他可以畫壯麗山河、大漠孤煙,渾然天成,可一旦畫活物,就好像缺少了一點靈魂。所以他總是在不停的走,不停的看,坐也看、行也看、醉也看,踏遍紅塵,遍識諸公,待窮到叮當響——再回家討錢。”桓樂提起二哥桓容來,言語中還隱隱帶著一絲嫌棄。
    “有一年洛陽花會,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一同去賞花。穿著那時候長安城裏最時興的衣裳,騎馬行舟,甭提有多快意,誰料半夜被人打劫。打劫的人還是我二哥,他不光偷走了我的銀子還穿走了我的衣裳,害我差點出了好大一個糗。”
    “後來呢?”
    “後來他拿著我的銀子去泡花魁。”
    那一年的洛陽,桓容的風頭無人能及。那一擲千金的豪氣,揮筆潑墨的才情,令無數才子佳人盡折腰。
    而可憐的桓三公子,還得偷偷摸摸問朋友借錢。
    於是臨水閣畔,點絳台上,兩兄弟大打出手,差點“反目成仇”。
    桓容的武器是一支筆,墨筆對寶刀,青衣對紅衫,引得滿堂喝彩。無數的鮮花從四麵八方擲下,差點埋了英姿勃發的少年郎。
    岑深沒有看到,真是可惜了。
    所以桓樂要講給他聽。
    “嘖嘖,樂樂少俠你這是招蜂引蝶啊。”阿貴湊熱鬧不嫌事大,一句話就把桓樂的小算盤打亂了。
    “我沒有!”桓樂趕緊望向岑深,“阿岑你相信我,花魁請我去喝酒我都沒有去,是我二哥去的。”
    岑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桓樂心肝兒顫,“阿岑,我真的沒騙你,那時候我才……按照人類的年齡算,才十四五歲呢!”
    “嘖嘖。”阿貴又來了,斜眼瞧著他說:“才十四五歲就這麽浪了,以後還得了?誰知道你在大唐有多少紅顏知己啊,是不是?”
    “阿、貴!”桓樂氣死了,站起來一把抓住他,往左右瞧了瞧,眼珠子一轉,把阿貴給放到了椿樹上。
    “放我下去!”阿貴緊緊的趴著樹幹。
    桓樂朝他做了個鬼臉,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他決定今晚讓阿貴在樹上過夜。
    “阿岑。”不顧阿貴的哀求,桓樂轉頭又去黏著岑深。跪坐在他身邊,不停地歪著身子跟他說話,岑深看向哪兒,他就湊到哪兒,反正東南西北都是他。
    “好了,我信你。”岑深不得不出聲製止他這麽幼稚的行為,語氣裏滿是無奈。
    “不,你在敷衍我。”桓樂嘴一癟,就伸手環住了岑深的腰,一個熊抱把人撲得差點歪倒在遊廊上。
    “你放手。”岑深小小的掙紮了一下。
    桓樂搖頭,“我不開心了,我要抱著你,而且你都沒有誇我。”
    岑深:“……我該誇你什麽?”
    桓樂一臉理所當然,“點絳台上,是我贏了啊!”
    我很厲害的,所以你要誇我。
    “你先放手。”
    “你先誇我。”
    桓樂幹脆把下巴擱在了岑深的肩上,把他整個人都摟在懷裏,端的是一個密不透風。
    岑深竟也不動手推他,隻是麵無表情,看著淡定得很。這就讓桓樂有些不淡定了,他都這樣抱著他了,他怎麽還能無動於衷呢?
    他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我就不會讓我抱了。
    他喜歡我嗎?
    可他為什麽沒有反應。
    桓樂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得勁,雙眼盯著岑深近在咫尺的耳朵,吧唧親了一口——紅了。岑深有點臉紅了。
    “別亂動。”他看起來有點生氣,卻又好像不是那麽的生氣,薄怒裏是搖曳的酒紅色的風情。
    桓樂賊開心,開到到笑起來,震動的胸腔緊緊貼著岑深的背,把他的喜怒哀樂毫無阻隔的傳遞到岑深心裏。
    “我誇你,你放手。”岑深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燙。
    “不要,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哈哈哈哈……”桓樂止不住笑意,抱著岑深笑得東倒西歪。那笑容太爽朗,輕易就能感染別人的情緒,以至於岑深的心情都開始有點飛揚。
    夏日的陽光在遊廊上勾勒出兩人的影子,如夢變幻。
    岑深繃著臉看他笑鬧,不時便別過頭去看向空處,悄悄隱藏一絲心裏的悸動。
    “阿岑你有耳洞。”桓樂忽然發現新大陸。
    “嗯。”岑深輕聲應著。這耳洞是他泡夜店那段時期打的,那陣子他嚐試過另一種生活,可惜最後失敗了。
    桓樂沒有深究,隻是遙想到喬楓眠那日的裝扮,躍躍欲試地說:“耳墜好看,你們現代的耳墜都亮晶晶的,特別閃。阿岑你戴著一定也很好看,比喬楓眠好看。”
    岑深不予置評。
    “我給你買好不好?”桓樂已然陷入暢想,“我們去理發店剪個頭發,再去買一對耳墜,啊……一對不好看,太閃了,戴一隻就好了。”
    晃啊晃的,閃閃發光,讓所有人都知道阿岑的美貌天下無敵。
    “好不好?”
    “好不好?”
    桓樂輕輕搖晃著岑深,磨人的功力最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