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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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榴橋再也沒有了關於瘋書生的笑談, 這個給街坊們提供了無數笑料的人, 就像盛世裏一朵不起眼的小水花, 自此消失在了長安城裏。
    桓樂再也沒有見過他, 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大唐的詩人太多啦, 長安城裏遍地都是才子,若是按照現代的模式搞個選秀活動,大約會比科舉還熱鬧。
    誰還會記得一個在海選就被淘汰了的選手呢?
    “唉……”桓樂歎著氣, 支著下巴坐在遊廊上, 再次陷入了對妖生的深思。
    優秀, 到底是怎麽來判定的呢?生命都是一樣的, 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不同?還是說,老天爺在一開始,就已經創造了不平等。
    所以老天爺是看他擁有的太多, 才給他製造了那場鬼宴, 又把他丟來現代嗎?
    不不不,丟來現代是恩賜, 來了現代他才能遇到阿岑。
    桓樂自己有點把自己繞暈了, 驀地, 一個冰涼的物體貼在了他的臉上。他恍然回神,便見岑深在他身邊坐下, 遞給他一聽冰可樂。
    “還在想宋梨?”岑深的語氣淡淡的。
    “沒, 我在想你呢。”熱戀中的少年, 情話張口既來。
    岑深可不理會, 繼續道:“他跟你是朋友嗎?”
    “不算是吧。”桓樂喝了一大口冰可樂, 舒服的喟歎一聲,“我隻是很喜歡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他們跟我都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又不一樣,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岑深不予置評。
    “有一年長安城裏來了個遊方道士,非給我批命說我命裏無子,阿姐就把他打了一頓。道士怒了,咒我姐嫁不出去,我娘就又把他打了一頓。”
    岑深對於桓家人的彪悍已經見怪不怪,不過那道士的批命,倒也有些道理。
    桓:“現在看來,道士也沒有說錯。興許等我回去的時候,還能再見著他,因為阿姐說將來成親的時候要請他來喝喜酒。”
    放過道士吧。
    “關於宋梨從柳七那兒得到的東西,有眉目了嗎?”岑深問。
    “還沒有,我想得有點頭痛。”桓樂故作痛苦的揉了揉腦袋,餘光卻留意著岑深的表情,眼神裏一抹狡黠一閃而過。
    岑深就靜靜的看著他表演,果不其然,沒過幾秒桓樂就蹭到了他身上來。
    “我想要躺一會兒,這樣想得比較清楚。”桓樂得寸進尺地靠在了岑深身上,平時挺剛健一人,這會兒像沒了骨頭,沒過一會兒就從靠著變成了枕在他的大腿上。
    岑深無奈地遮住了他含笑的眼睛,“要睡就睡。”
    桓樂眨眨眼,睫毛刮過他的掌心,透過指縫,還能看到岑深的臉——嗯,這個角度看阿岑,也還是好看的。
    “阿岑。”桓樂抬手握住岑深的手,輕輕拿開。他的眼神是那麽的深情款款,而就在岑深以為他即將要說什麽肉麻的情話時,他又驀然一笑,支起身子來,單手扣住岑深的後腦往下一壓,迎上他的唇。
    岑深猝不及防,差點沒撲倒在他身上。
    阿貴也猝不及防,差點沒齁死在水缸裏。
    桓樂不管別的,他有這一腔愛意要說與岑深,就得片刻不拖延。人生在世,及時行樂,是他一貫的準則。
    岑深想退,退不開,大尾巴狼叼住了他的脖子,輕輕舔舐著他的動脈,又危險又色氣。
    他可能又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岑深如是想著。
    不過胡鬧終歸是胡鬧,桓樂到底沒有荒唐到在遊廊上做出格的事情,隻是整個人又纏著岑深把他抱在懷裏,不能吃也能舔幾口不是?
    “熱。”岑深推推他。
    “可樂給你。”桓樂有辦法。他抱著阿岑,阿岑拿著可樂,還能喂他,完美。
    岑深麵無表情的把可樂給他塞回去,“自己喝。”
    桓樂喝了一大口,笑得開懷。
    入夜,兩人正準備睡覺。桓樂自稱是按摩小達人,非要給岑深按摩,岑深拗不過他,便改為趴在床上的姿勢,聽天由命了。
    按摩小達人技術不大好,話還特別多,“為什麽這個要叫馬殺雞啊?馬為什麽要殺雞?他們有什麽仇?”
    岑深:“閉嘴。”
    桓樂俯身,“你就告訴我嘛。”
    “那是個外文詞,沒有實質意義。”岑深賞給他一個冷酷的眼神,“你不是還要看《還珠格格》嗎?去看。”
    “我們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
    可最終桓樂還是拉著岑深一起看了《還珠格格》,岑深一度想把他扔出去,但看著看著竟也入了神。
    “這個容嬤嬤好可怕。”桓樂說著,還縮到岑深懷裏,如果再配幾聲嚶嚶嚶,就齊活了。
    看完了一集《還珠格格》,桓樂終於肯乖乖睡覺了,可躺下沒過十分鍾,他忽然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我想到了!”
    岑深:“……”
    “我想到宋梨可能拿到什麽東西了,阿岑!”桓樂驚喜地看著他,“是一支筆。在鬼宴後,我不是去找過宋梨麽?那會兒他已經走了,後來我偶然聽附近店鋪的老板說過,看到宋梨在走之前,折了一支筆扔進了南榴橋下的河裏。”
    “筆?”岑深立刻想到了吳崇安留下的那支鋼筆。那是一件有記憶功能的法器,所以直至今日還能寫出吳崇安留下的絕筆。
    如果宋梨扔掉的筆與柳七有關,那又會是怎樣的一支筆呢?
    “隻是我終究沒看到那筆的模樣,不好判斷。”
    “也不一定是筆,興許是宋梨感到心灰意冷,不想再提筆寫詩,才把筆扔掉。”
    兩人一時沒討論出頭緒來,夜色已深,桓樂怕影響岑深休息,便強行切斷話題,抱著他睡覺。
    翌日,阿貴聽了這個新線索,沉吟片刻,鄭重道:“我知道了,這支筆,一定是支毛筆。”
    話音落下,桓樂的筆尖頓了頓,一個“颯”字便毀了。他抬眸,“我們都知道那是毛筆,好嗎?”
    阿貴翻了一個白眼,又問:“你這是跟李白杠上了嗎?”
    桓樂重新鋪開一張宣紙,單手負在身後,提筆點墨,瀟灑詩行信手拈來。他一邊寫,一邊道:“他是我大唐的詩人,我寫他的詩,有何不可?”
    桓樂又把《俠客行》寫了一遍,力透紙背,寫得殺意縱橫。
    屋外的椿樹葉嘩嘩作響,便似金戈鐵馬,滾滾而來。
    最後一筆落下,桓樂也在心裏把宋梨的事又過了一遍,可惜他此刻在一千三百年後的現代,許多事都無法考證。
    這時,手機傳來提示音,是喬楓眠轉發了他的賣字微博。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大侄子,你的字比你人醜多了。
    很快,私聊又來了。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講故事的人回來了,摩羅葉的故事,要聽嗎?
    賣字少年:當然。
    桓樂很快就和喬楓眠約好了時間,但是猶豫了好久要不要帶岑深一起過去。一方麵他不想把岑深一個人留在家裏,可另一方麵,拿到摩羅葉的希望渺茫,他不想讓岑深空歡喜,這對他的心理打擊太大了。
    思來想去,桓樂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出門,反正約定地點就在南英的家,他便說喬楓眠有事讓他過去一趟,也不算全然撒謊。
    臨出門前,桓樂把阿貴逮到小角落裏仔細叮囑,“阿貴,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看著阿岑知道嗎?一有不對勁就打電話給我,我馬上回來。”
    阿貴點點頭,“放心,不過你得早點回來,現在我可越來越管不了他了。”
    “你什麽時候管得住他嗎?”
    “切,去你的吧。”
    桓樂轉頭望向工作室,沒看見岑深的人,還以為他去廁所了,也沒多想,喊了一聲“我出門了”便大步往外頭走。
    誰知推開門,岑深就倚在門口等他。
    “阿、阿岑?”桓樂好一陣緊張。
    岑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去找喬楓眠?”
    桓樂笑笑,“是啊,也不知道他找我到底什麽事兒,可能是崇明叫我?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岑深不說話,岑深就靜靜看著他——編,你繼續編。
    桓樂編不下去了,一把抱住岑深,“阿岑,好阿岑,我不是成心要騙你的。”
    岑深冷臉看著他,“你長能耐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沒有,我發誓!”
    “少廢話,走吧。”
    岑深看來已經猜出了什麽,桓樂便隻好委屈巴巴的跟在他身旁,一五一十的把摩羅葉的事情講給他聽。
    岑深聽完後,卻古井無波,淡然道:“這世上真有那麽一種神藥麽?”
    “有的。”桓樂肯定的點頭,“不論是我外祖的藏書裏還是十萬大山裏都有摩羅葉的傳說,也確實有人曾經拿到過它。隻是神藥難得,這是必然的。”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南英的小院前。
    桓樂輕車熟路地敲了敲門,便算是打過了招呼,直接推門進去。再次穿過那條青石板和鵝卵石交錯的小路,還是那個庭院裏,這次坐了三個人。
    一個南英,一個喬楓眠,還有一個穿著赤紅大袖衫的男人。那紅色的衣衫上還繡著金色的圖案,似龍非龍,騰雲駕霧。
    他正支著下巴,把玩著手裏的酒杯,挑著眉道:“我說,我才剛回來,就把我叫到這裏來講故事,小少爺你還小嗎?需要我講故事哄你睡覺嗎?”
    喬楓眠半椅亭柱,仍是那矜貴模樣,還難得的戴了一副金邊眼鏡充當斯文人,“閉嘴吧你,讓你講個故事,你怎麽屁話那麽多呢?”
    “小少爺你現在是要造反了是不是?虧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有沒有一點良知?”
    “被狗吃了。”
    “年紀輕輕,小心腎不好。”
    “要你管。”
    “好了。”南英笑得無奈又溫和,站起身來,目光投向剛好走進來的岑深和桓樂,“客人到了,收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