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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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靜悄悄得, 除了那外頭的風間或有刮過樹葉,傳來幾許細微的聲響…就連呼吸聲仿佛也被刻意掩了去。
玉釧看著燈火下閉目不語的王昉,好一會才又試探性得喊了她一聲:“主子,您還好嗎?”
這回王昉倒是應了——
她把掩在麵上的手輕輕移開幾分,啞聲開了口:“幾時了?”
玉釧聽她出聲,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她柔聲答道:“已是二更天了。”待這話說完, 她便走上前把帕子放進盆中絞了個半幹才跪坐在腳凳上, 握著手中的帕子輕輕擦拭起王昉還沾著幾許汗意的臉頰和額頭。
二更天, 也就是亥時時分了。
王昉伸出手由玉釧扶著她半坐起身, 而後是取過帕子自己擦拭起來:“母親她們何時走得?”
“夫人在您醒來前也就剛走了兩刻模樣, 老夫人也沒走多少功夫…”
玉釧一麵說著話, 一麵是從一旁溫著的水壺中倒了一盞溫水遞給王昉,柔聲說道:“您先前突然暈倒把府裏人都嚇了一大跳, 馮大夫給您診了脈,又施了針也不見您信…要不是宮裏已經落了匙, 保不準老夫人這會便要拿著腰牌去宮裏給您把夏院判找來。”
王昉聞言是輕輕歎息了一聲…
她把手中的帕子遞給了玉釧,接過茶盞低著頭慢慢飲用了起來。
先前她朦朦朧朧躺在床上,神智卻清楚得很,自然也聽到了祖母她們的擔憂聲和哭泣聲。
她隻是不肯醒來罷了——
仿佛就此沉睡便能遮掩住那些所有她不願瞧見的事。
這樣的躲避和厭棄, 她已經有多久不曾體會了?
當初父親死後,母親跟著也一道走了…她就是這樣, 一個人躲避著不肯見人, 仿佛這樣就可以躲避這些已發生的事, 就可以假裝這些事都從未發生過。
燈火下的王昉低垂著雙眼——
她的身姿在這燈火的照映下顯得有些嬌小,而她往日那雙生動而鮮活的杏眼也被掩於在這陰影之下…在這無邊夜色之下,竟有無邊寂寥之感。
玉釧不知道王昉是怎麽了。
她先前問琥過珀,也是說“進府的時候還高高興興得,也不知道千秋齋裏出了事沒過一會便傳來了主子暈倒了…”她甚至想問問主子究竟出了什麽事,可口一張,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問才好,索性便換了個話柔聲與她說道:“外頭小爐上還煨著燕窩粥,您睡了這麽久肯定餓了,奴去給您盛一碗來?”
王昉其實並不餓。
可她看著燈火下玉釧微微仰著頭露出希冀的目光,到底還是答應了。
玉釧高高興興起了身轉出裏屋到了外間,沒一會便握著一碗燕窩粥走了進來…
王昉接過那碗燕窩粥也未喝,隻是這樣靠床半坐著,低著頭問道:“那位秋娘是何時進的府?”
“秋娘?”
玉釧一愣倒是不明主子為何對這個女人起了關注,可主子既然想說話便是好事,她坐在腳凳上柔聲回道:“那位秋姑娘是中秋後進的府,老夫人出門禮佛回來的時候便把她帶來了…如今在府裏住了也有十餘日了。”
“自打這位秋姑娘進府,老夫人倒是越漸開心了,連著笑聲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玉釧說到這是看了看王昉的麵色,才又跟了一句:“秋姑娘如今就住在千秋齋的後罩房裏,她平日裏的吃喝用度都是與老夫人一般,即便是衣飾頭飾拿得也都是半個主子的。”
住在千秋齋,十餘日…
王昉攏了一雙眉,她的手心貼著湯碗,隱隱傳來幾許溫熱之意。
可她還是覺得通身冰涼…
這哪裏隻是待個客?
王昉想起先前在千秋齋時祖母說的話,難不成祖母當真想留著她一直住在府裏不成?
一個外女,還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外女…
難不成祖母是想?
玉釧看了看王昉的麵色,不知她在想什麽,想了想索性便又說起了另一樁事:“如今府裏最得老夫人歡心的除了這位秋姑娘,便是六姑娘了…老夫人現在走哪都會帶著六姑娘,上回禮佛整個府裏她也隻帶了六姑娘一人。”
王佩?
王昉眉心一動,她側頭朝玉釧看去:“你把府裏最近發生的事都與我說一遍。”
玉釧一怔,可她終歸也未曾說什麽,細細想了一會便開口說道:“若說府裏,除了秋姑娘進府倒也沒什麽大事了…不過西院那頭前陣子倒是傳出了幾樁事,有回五姑娘要掌摑六姑娘,恰好被二爺看到了。”
“二爺氣得狠狠罰了五姑娘一頓,連帶著二夫人也遭了罰。”
王昉攏了眉心,她可不認為自己的那位好二叔會管這些小事…子女親情在他的眼中本就是虛無,即便再深厚的血緣他也是想拋則拋。
那樣的人會來管後院的事?
她雙眉微攏,卻也未曾開口,隻是低著頭吃了一口燕窩粥,才不經意得問道:“那日二叔身旁可有什麽人?”
玉釧輕輕咦了一聲,似是驚訝,又似是怔楞,好一會她才開口說道:“主子怎麽知道?我聽西院的丫鬟說,那日是二爺宴請一位姓晏的大人…正好撞見了這麽一樁事,那位晏大人當場便走了,其後便傳出五姑娘與二夫人被罰之事。”
姓晏?
這滿朝文武官,晏姓並不算少。
可值得王允接待的,便隻有那位中書令晏德。
那位晏大人素來最重禮教倫常,瞧見這麽一樁事,怕是王允在他心中的印象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了。
隻是…
王佩此舉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
她知道王佩一直想對付紀氏與王媛,最初在武安侯府的落水,而後是府裏、府外每一回看起來像是在示弱維護,實則卻都是在挑釁王媛,逼著她跳腳做出一些落人口舌的事來…這些事,隻要不連累王家清譽。
王昉向來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們去。
隻是這一回——
王允近日因為九千歲的事在朝中本就不好過,如今又碰上了王冀之事更是累了他的清明…他這個時候找這位晏大人自然是為了他的前程。偏偏又在晏大人的麵前惹出這樣一樁事來,往後晏大人這條路自是走不通了。
以此來激怒王允,責罰紀氏與王媛,這樣倒是說得過去了。
那麽王佩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
若是有意…
那這麽些年,她還真得是小看她這位六妹了。
…
翌日清早。
王昉醒來的時候還算早,她透過那茜紗窗往外看去天還有些灰蒙蒙…王昉其實夜裏也沒怎麽睡好,隱約聽到外頭傳來琥珀與半夏的聲音,卻是半夏在問起她的身子。王昉眉心一動,便開了口,朝外喊了聲:“琥珀”。
沒過一會,那珠簾便被掀了起來——
走進來得是琥珀和半夏,兩人皆看著她,麵露擔憂。
“主子,您醒了?”
琥珀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走上前扶她起來坐了。
半夏也在桌上取過茶壺倒了一盞溫水遞給王昉,一麵是柔聲說道:“您昨兒個真是讓人擔心壞了,老夫人一宿也未曾睡好早間才淺淺睡下,臨了還讓奴來看您…”她這話說完,一麵是看了看人,才又說道:“您現下可好全了?”
王昉接過茶盞,溫水入喉,倒是恰好緩了她的渴意。
她連著喝下了一盞才開口說道:“讓祖母擔心了,我已好了。”
她這話說完便與琥珀說了句:“你去小廚房叮囑句,早間替我弄些清爽的膳食來。”
這話即便王昉不說,小廚房也知曉…
既是措詞,那麽自然是有話要與半夏單說了。
琥珀便也未說什麽,他低低應了一聲“是”,而後便又與半夏屈膝半禮,口中是言:“勞半夏姐姐照看些,我去去便來。”
“去吧…”
半夏一麵笑著說了句,一麵是取過一旁放著的帕子,親自挽袖絞了個半幹遞給王昉…等琥珀退下,她才柔聲開了口:“四姑娘可是要問秋娘?”
王昉聽她這般說,也無半分意外——
這府中上下、丫鬟堆裏最通透的便是眼前這位半夏了,不然也不會這般年紀就成了千秋齋的大丫鬟,成了傅老夫人身邊最貼心的人。
即便她平日鮮少說話,可心裏卻跟個明鏡似得…
因此聽她這麽一句,王昉也就未曾拐彎,直言而語:“是,我想知道當日禮佛究竟出了什麽事?”
好端端的出了一群難民,還恰好就攔住了她王家的馬車…
這一樁事怎麽瞧也都不對勁。
半夏笑著坐在一旁的圓墩上,笑著回話道:“上回禮佛的時候,我因為身子不適未隨老夫人一道去…因此這個中究竟出了什麽事,奴卻是不知。隻是,您若要問秋姑娘,奴倒是可與主子說上幾句——”
她這話一落,接過王昉手中的帕子放進盆中,才又跟了一句:“秋姑娘在府裏住了十餘日,雖占了個‘恩人’名,平日不驕不躁、行事也很是大方…不僅老夫人與夫人滿意,就連底下的奴仆、丫鬟對其也很是滿意。”
半夏說到這卻是停了一瞬:“還有一樁事,奴想四姑娘應是想知道的…”
她抬眼看向王昉,聲音卻又壓低了幾分:“老夫人她有意把秋姑娘許配給三爺。”
王昉聞言,袖下的手止不住一顫…
果然如此。
她昨兒個便在想,即便祖母要謝恩,送些銀財便是…若當真覺得那位秋娘孤苦無依,也可以送些奴仆、送座宅子,讓她有傍身之處。可偏偏祖母卻把她留在了府中,留在了自己的身側。
王昉微微垂下眼瞼,經此一夜,她的心中雖然尚還有些顫動,卻也不似昨兒個那般情緒波動得厲害了。
她隻是想不通…
前世這位秋娘與三叔相愛,最後三叔為了她拋下名利地位與她遠走他鄉,才導致了後續那些事的發生…可這一世,三叔對這位秋娘心中早就存疑,她要是想得到三叔的歡心怕是難上加難。
那麽這位秋娘和她身後人的目的,究竟想要做什麽?
半夏看著坐在床沿上的明豔少女,明明眼前這個少女還有些許稚嫩,可她的眉眼卻恍若已透出了幾分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睿智和洞察。
她知曉四姑娘對這位秋娘的在意…
昨兒個在千秋齋的時候,她便注意到了,四姑娘看到那位秋娘時眼中的驚愕…而其後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也與那位秋娘脫不了任何幹係。即便她昨日突然的暈倒,怕這個中緣由也有幾分秋娘的關係。
因此她才疑惑…
四姑娘既然如此在意秋娘,何故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任何意外。
可半夏也不過是有些疑惑罷了,她在國公府這麽多年,知曉身為丫鬟應該聰慧,卻也不可太過聰慧…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
她想到這便也未說什麽,隻是眉眼低垂不語罷了。
…
直到半夏離去。
王昉淺淺吃過早膳,又由著玉釧幾人替她梳妝打扮…才往飛光齋走去。
昨兒個她突然得暈倒,怕是父親、母親也該擔心壞了…等到飛光齋的時候,白芨瞧見她先是愣了一跳,而後便匆匆走了幾步迎上前來,口中是言:“您怎麽親自來了?夫人還想著吃過早膳便去看您。”
王昉笑了笑,因著一夜未睡,她的麵容的確有幾分掩不住的倦容…
可眉眼之間的精神氣卻已回歸。
因此聞言,她也不過笑著說了句:“我已好全了,倒是母親,昨兒夜裏可曾睡好?”
白芨一麵是迎著她往裏走去,一麵是柔聲說道:“早間才淺淺眯了一會,若不是是國公爺勸著,怕是昨兒夜裏也不肯回來。”她這話說完才又跟著一句:“如今夫人與國公爺皆醒了,隻是還在洗漱,四姑娘且稍坐一會。”
王昉點了點頭,她坐在室內,丫鬟剛剛上了茶…
裏間便傳來了腳步的走動聲,卻是程宜走了出來,她如今尚還披散著頭發,麵容也帶著掩不住的困倦。
程宜素來最重儀容…
這麽些年,即便是府裏府外也從未見過她這般姿容不整。
王昉見她這般,忍不住便落下淚來,她站起身迎了人幾步,口中喚她一聲:“母親。”
程宜見她落淚,更是急得不行…
她伸手攬人入懷,手放在王昉的後背輕輕拍著,就像是幼時哄著王昉一般,口中還跟著一句:“陶陶不哭,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
王昉搖了搖頭,眼淚卻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往下掉。
王珵出來的時候瞧見得便是這幅畫麵,自己的嬌妻和女兒互相抱在一起,皆垂著淚…自打上回陶陶落水醒來後哭了一回,便再未見她落過一次淚,如今瞧著這般他心裏也不好受。
他一麵是揮手屏退了屋中的丫鬟,一麵是走上前柔聲問起王昉:“身子可好全了?”
王昉聽見王珵的聲音,倒是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握著帕子抹著眼角的淚,口中是言一句:“父親,已好全了。”
王珵點了點頭,而後是言:“往後身子若不舒服,切莫逞強…昨兒個你這一遭,你母親一夜都未睡好。”
程宜聞言卻忍不住瞪他一回:“你說這個作甚?”
她這話說完便又看向王昉,見她麵容雖帶著幾分倦意,眉眼的精神氣卻尚好…她心下微鬆,才又柔聲說道:“可吃過早膳了?我讓小廚房給你做了些你愛吃的,原想著過會讓人給你送去。”
王昉其實已吃過早膳了,隻是她胃口不佳也隻是淺淺喝了幾口粥罷了…
如今瞧著母親這般也舍不得她失望,便笑著點了點頭:“陶陶也想母親小廚房的膳食了,正好陪著您和父親一道用些。”
…
等用完早膳。
王珵見王昉已無事,便去忙活了。
王昉便陪著程宜看起了賬本。
原本程宜是不肯的,她總覺得王昉身子骨還沒好,瞧這個太過費神,隻是到底耐不住她所求便也沒再攔她。
屋子裏靜悄悄得,白芨幾人備了糕點、茶果…又點了香便告退了。
王昉坐在軟榻上,她原先也未察覺,待過了一會才聞見那香…她抬了頭看著那三足香爐,這香清淡縹緲,讓人聞之便覺得心情鬆快了些。王昉雖然用慣了百濯香,可對這個香倒是也起了幾分興致,便側頭看向程宜笑著說道:“母親這香喚什麽,甚是好聞?”
“你說這香啊…”
程宜笑著在賬冊上用朱砂勾了一處,才抬頭與王昉說道:“喚什麽,我倒也不知…這是秋娘所製。我上回見她用覺得味道不錯,便誇了幾句,沒想到她隔日便遣人送了些過來。”
王昉手中的毛筆掉落在地上,那上頭的墨水在地上劃出一道明顯的墨痕。
“怎麽了?”
程宜見她這般自是一愣,她眉心一蹙放下手中毛筆,拿著手背貼到王昉的額頭,跟著問道:“可是身子還沒好?”
“不是…”
王昉回過神,她麵上掛著笑,口中是言:“女兒有些走神了。”
她說完這話,便彎腰拾起了那支筆放進一旁的洗筆池中,才又跟著一句:“隻是沒想到那位秋姑娘還會製香罷了。”
程宜聽她這般說倒也笑了起來:“我見過這麽多人,可若說一個雅致通透,這位秋娘還當真是第一人…她不僅會製香,一手書法也寫得極好。”
王昉不動聲色地聽著母親絮絮說著秋娘…
母親性格雖好,可她眼界卻極高,這麽多年王昉也未曾見她這般誇過人。
王昉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微微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眼中情緒…待程宜說完,她才鬆開袖下緊攥的手,抬了頭與程宜笑說一句:“這香甚是好聞,母親不若勻我些。”
“傻丫頭——”
程宜聞言卻是笑說一句:“你喜歡拿去便是。”
待這話一落…
程宜便朝外喊了白芨一聲,而後是讓她把秋娘送來的香取過來。
她本身也不慣用香,左右是覺得這香味道好聞才點了起來…何況她也是難得見陶陶喜歡,自然是她想要什麽都滿足她。
…
王昉是用了午膳才走的。
她讓琥珀拿著那盒香料,往有容齋走去…
如今已至九月金秋季,小道兩旁的桂花都開得正好,隨風傳來徐徐桂花獨有的鬱鬱之香。
這香味雖有些濃鬱,卻甚是好聞…
王昉不經意間便止住了步子,她仰著頭合著眼細細嗅了一回。
琥珀見她駐步,又見她臉上帶著今兒個少見的小哦讓,便笑說一句:“奴去折幾枝給您放在屋子裏?”
王昉剛要點頭,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幾許歡聲笑語,她睜開一雙杏眼往前看去…便見秋娘著一身青色褙子、頭梳墮馬髻,衣飾簡單容顏幹淨領著三兩個小丫頭朝這處走來。
幾個丫頭瞧見她忙屈膝打了一禮,口中恭敬而言:“奴給四姑娘問安。”
秋娘的麵容帶著幾分怔楞,似是未曾想到會在這見到她…她朝王昉走了幾步,待至人前才屈膝半禮,口中是言:“未曾想到會在這碰到四姑娘。”
她的聲音依舊輕緩如春風…
待這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四姑娘的身子可好了?”
王昉麵色淡淡,先前的笑皆掩去,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說道:“秋姑娘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