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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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已近年關…
    慶國公府裏裏外外也已裝扮一新, 廊下的燈籠皆換成了新的,門上、窗上也都貼起了窗花與春聯…隻是府中的氣氛卻一直不見高。
    尤其是西院那兒…
    時不時都能傳來紀氏與王媛的哭聲。
    底下的奴仆門麵上不說, 可這私下裏還是論了幾回的,五姑娘與那言太師之子已訂了親,隻等她過了及笈便嫁過去…這原本合著該是件喜事,言家雖然不是公卿士族, 可如今也是金陵城裏數一數二的新貴。
    何況那言大公子也是個俊朗的哥兒,金陵城裏不知有多少小姐想嫁給他。
    偏偏瞧著二夫人與五姑娘那幅模樣瞧著倒似不情願,就連其餘幾個主子麵上也未有什麽高興模樣。
    主子們沒笑臉不說話…
    底下的奴仆自然也不敢多言, 隻好手腳更加勤快些, 免得礙了主子的眼也被一頓責罰了去。
    …
    這樣連著過了幾日。
    今兒一早慶國公府倒是難得多了幾分歡笑聲,內院奴仆穿著冬衣穿梭者, 麵上也帶了幾分笑…卻是昨兒個王衍遞了信來說是今兒個要歸家。
    他這一回在徐先生那待得已經夠久了…
    就連上回生辰也未曾回來,因此傅老夫人一接到信, 便連著夜裏讓半夏去廚房把明兒個午膳的菜定好。
    如今時辰還算早。
    千秋齋裏卻也坐了不少人, 傅老夫人手上握著佛珠, 眼卻時不時往那布簾處看去…半夏自然瞧出了她的著急,便笑著說道:“老夫人,您都看了七、八回了, 八少爺即便能飛從外頭進來也得花一陣功夫呢。”
    她這話說完…
    傅老夫人的麵上也帶了幾分笑, 她半嗔了人一眼, 口中是跟著一句:“你這鬼丫頭, 盡會埋汰我。”待這話說完, 她握過手中的茶盞, 看向左側那一排,便又皺了一雙眉:“紀氏與阿冀呢?”
    半夏聞言便輕聲答道:“回您的話,二夫人還在照顧五姑娘,至於三少爺…”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下,才又開口回道:“先前奴遣人去尋過,說是三少爺出門了。”
    傅老夫人聞言一雙眉便又攏了幾分:“這麽早他出什麽門?昨兒夜裏我不是還與他說今兒個阿衍要回來?”她這話一落,想到王冀如今那副模樣便又搖了搖頭,跟著一句:“真是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不過她到底也未再說什麽。
    屋外傳來走動的聲音,跟著是丫頭揚高帶笑的一句話:“老夫人,八少爺歸家了。”
    傅老夫人忙端坐好,口中是跟著一句:“外頭冷,快讓阿衍進來。”
    她這話剛落…
    那暗紫色織金簾子便被人掀了起來,跟著走進一個身披紅色鬥篷,額頭戴紅色抹額的清俊少年…幾月不見,王衍仿佛雨後春筍一般又高了不少,往日尚還有些稚嫩的麵上,這會也添了幾分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成熟,一雙眉眼也帶著幾分清晰可見的聰慧。
    這會,他便彎著一雙眉眼疾步走來。
    待至傅老夫人身前…
    王衍便直直朝人跪下磕了個頭,口中是跟著一句:“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福壽安康。”
    傅老夫人見此忙道:“快快快,快去把八少爺扶起來…”一麵是和王衍說道:“你這個傻小子,大冬天的也不怕冷了膝蓋。”
    “不冷,祖母您這熱乎著呢…”王衍一麵笑著站起身,一麵是解開身上的大紅鬥篷遞給了半夏,才又恭恭敬敬朝傅老夫人問了一句:“孫兒離家這麽久,不曾時常慰問祖母,祖母身體可好?”
    傅老夫人聞言麵上的笑容越甚,往日隻覺得這個孫兒雖有聰慧卻太過頑劣…
    未曾想到時過境遷竟還是阿衍越發出色。
    她看著王衍越看越滿意,連著端肅了幾日的麵上也柔和了幾分:“我一切都好,倒是你母親,念了你許久還不快去拜見她。”
    “是…”
    王衍拱手一禮,而後是又往一旁看去。
    他按著王珵、程宜、王岱的順序一一拜見過,才又跪在程宜的麵前口中跟著一句:“母親,兒子歸家了。”
    這話甚是簡樸…
    可聽在程宜幾人的耳中卻還是勾起了不少感慨。
    程宜看著跪在眼前的王衍,隻覺得這才幾月過去,兒子就跟變了個樣似得…她一麵是伸手扶起了人,一麵是細細看了人一回,見他瘦了些其餘倒是無恙,才哽咽著開了口:“你在徐先生那可一切都好?”
    王衍順著站起身,聞言便笑著點頭回話:“徐先生為人雖嚴厲,待兒子卻極好。”
    “那就好…”
    程宜看著王衍,那眼淚卻跟止不住一般,她一麵握著帕子拭著淚,一麵是笑說道:“徐先生是大才,你能跟著他是你的福氣…平日你待他也要多恭謹下。”
    王衍笑著應了是。
    程宜便又問了幾個問題…
    王衍一一答後,才又看向王昉和王蕙…他朝兩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四姐,六姐,七姐。”
    王昉看著眼前的王衍,不禁便又想起前世那個頹敗不堪的阿衍…她心下思緒萬千,眼中也忍不住蓄起了幾分淚花,麵上卻是盛開了一個明豔而朝氣的笑容,真好,這樣的阿衍真好。
    王衍見王昉眼中的淚花,急急問道:“阿姐怎麽了?”
    “無事…”
    王昉握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跟著是握了他的手輕輕拍了拍,眉眼帶笑,聲音也柔了幾分:“隻是瞧著阿衍長大了,阿姐心裏高興。”
    傅老夫人知曉他們姐弟二人素來感情好,見此便都笑了起來。
    等這一行見完禮…
    王衍才開口問道:“阿衍聽說三哥已經歸家,不知三哥這會在哪?”
    他這話剛落,簾外便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是有人在簾外稟道:“老夫人,三少爺出事了。”
    屋中一靜…
    傅老夫人眉心也微微蹙起了幾分,半夏見此便往外走去,沒過一會她便蒼白著麵色急急走了進來:“老夫人,三少爺,三少爺他的腿斷了。”
    “什麽?”
    屋中其餘幾人也跟著一愣…
    傅老夫人站起身,許是起得太快,她的身子便跟著搖晃了幾分…好在半夏及時扶住才不至摔去:“阿冀,阿冀現在在哪?”
    半夏聞言忙答道:“三少爺已被人搬至西院,馮大夫也已過去了。”
    “走…”
    傅老夫人由半夏扶著往前走去,其餘一眾人也紛紛跟在其後朝西院王冀的住處走去。
    …
    西院。
    眾人還未走進王冀的院子,便聽到紀氏一陣哭叫聲:“我的兒,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你不要嚇母親…”
    幾個丫鬟也皆低著頭抹著淚。
    傅老夫人肅著麵色往裏走去,屋中的丫鬟仆婦見她進來忙屈膝請了安。
    紀氏見她過來也屈膝朝她行來,她一麵哭叫著,一麵是跟著一句:“母親,母親…阿冀的腿斷了!”
    傅老夫人聞言身子一僵,她朝裏頭看去…
    王冀蒼白著麵色躺在床上,而馮大夫便坐在一處搖頭晃腦。
    傅老夫人到底是經過事的,見此心中雖有些不穩卻也不至於像紀氏這般哭哭啼啼…她穩住心神,跟著是邁步往裏走去,朝馮大夫問道:“馮大夫,阿冀的腿?”
    馮大夫見她過來,便朝她拱手一禮,口中是喚人:“老夫人…”
    而後是低著頭唉聲歎氣:“三少爺的膝骨已經碎了,即便華佗在世也難再救。”
    傅老夫人身子一晃,好在由半夏扶著,她看著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王冀,好一會才呐呐而道:“怎麽,怎麽會這樣?阿冀的膝骨怎麽會碎?”
    “依老朽查探…”
    馮大夫的麵色也有些不好,他看了傅老夫人一眼,才開口說道:“三少爺的膝蓋應是被人敲碎的。”
    他這話一落,屋中眾人的麵色皆一變。
    被人敲碎?王冀再怎麽說也是慶國公府的嫡子,可他竟然被人活活敲碎了膝蓋,究竟是誰,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行凶?
    王昉手中握著暖爐,聞言是朝床榻看去一眼——
    床上的王冀滿麵蒼白,額頭還冒著冷汗,被人敲碎...她想起那夜陸意之在她耳邊所說的那些話,難道是這出自他的手筆?
    傅老夫人的麵色陰沉,好一會才開口說道:“今天陪著三少爺出府的是誰,把他領過來見我…我倒要看看,這金陵城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我的孫兒行這樣的事!”
    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平靜,可其中卻還是有幾分雷霆震怒之色。
    …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中握著茶,一雙寡淡到沒有溫度的眼睛看著底下跪著的小廝,小廝全身也是一片血汙就連臉上也沒有一片好…隻是瞧著傷有新有舊,舊的應該是跟著王冀時被人打得,至於新的,應該是回府後又被紀氏責罰了一頓。
    因著他身上委實髒汙…
    傅老夫人便讓王昉三人坐到屏風後,免得汙了她們的眼睛。
    而她便這般居高臨下看著小廝,淡淡開了口:“今兒個是你陪著三少爺出府的?”
    小廝雖然身上疼得厲害,可在傅老夫人麵前也不敢絲毫喊疼,他屈膝跪著,緊咬著牙關…聞言便道:“是,是小的陪著三少爺出府的。”
    傅老夫人的麵色依舊平淡,連著聲音也很淡,隻是看著他的一雙眼睛卻透著幾分冷冽之色:“三少爺為何出府,又為何受傷?”
    小廝低垂著頭,聞言卻是躊躇了許久:“三少爺,他…”
    傅老夫人手中的茶盞重重扣在桌子上,麵色也帶了幾分怒氣:“說!你要是膽敢有半分隱瞞…你在府中這麽多年,應該知道欺主有什麽下場?”
    欺主…
    小廝聞言身子止不住一顫,若是定了欺主的罪名可不僅隻是一個打殺,隻怕連自己的親眷也要被自己連累。
    他想到這便也不再猶豫,低聲說道:“三少爺今日是去見言公子的…”
    “言公子?你說得是言庚?”
    傅老夫人聞言卻攏了眉:“阿冀去找他做什麽?”
    “小的,小的也不知…”小廝也不敢起身,依舊顫顫巍巍伏跪著開了口:“這幾日三少爺時常去尋言公子,隻是言公子卻不肯見少爺…昨兒夜裏言公子遣人遞了信來邀少爺見麵。”
    “既如此,他人呢?”
    傅老夫人攏著眉心,王、言兩家既已結親,且不管這親事到底如何,可這姻親的關係到底是定了,何況王冀與言庚的關係素來也算得上是不錯…今日既然是他所邀,合該過來一見。
    “言,言公子未來…”
    王岱坐在一旁攏著眉心,他在外頭這麽多年也審過底下不少人,這會自然也聽出了小廝那話中的幾分猶豫。他站起身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而後是看向小廝冷聲說道:“三少爺究竟被誰所傷?你要是膽敢有半分隱瞞,別怪我王家不念主仆舊情。”
    傅老夫人見此也厲聲說道:“還不快說!”
    “小的,小的…”
    小廝被這兩聲大喝嚇得身子一顫,他也不敢再隱瞞忙開口說道:“今日言公子約少爺在城郊春回亭見麵,小的與少爺到的時候,言公子還未來…後來來了一群人,他們手上拿著木棍等物二話不說就上前來打少爺。”
    傅老夫人越聽,麵色就越發沉得厲害:“你難道沒有和他們說阿冀是什麽人?”
    小廝聞言忙道:“說,說了…那群人知曉後還哈哈大笑,口中直言‘打得就是你王家三子’。”
    “混賬!”
    傅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因著大怒還咳了起來。
    程宜見此忙把茶盞奉了過去,一麵是撫著她的後背柔聲說道:“母親息怒。”
    王珵幾人也跟著說道。
    傅老夫人取過茶盞喝了一口,待緩過那口子氣才拍了拍程宜的手示意無事…她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跟著是開口說道:“你把此事絮絮說來。”
    “是…”
    小廝依舊埋著頭低聲說道:“那群人看起來都是下九流的人,來勢凶猛又專攻少爺的腿打,小的攔在前麵便被他們踹開。打首的大漢口中跟著一句‘我們今日打得隻有王三公子’…等到有人來了,那群人才急匆匆離開,隻是少爺,少爺那時已經昏迷。”
    王岱皺眉開了口:“他們可曾說奉誰的命?”
    既然指名道姓要打阿冀,可見並不是為了錢財,卻是早先就生了怨…
    小廝聞言身子一僵,跟著才低聲說道:“來人沒有說,倒是少爺開口問了幾句…”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跟著開了口:“少爺問他們是不是言公子派來的。”
    “什麽?”
    他這話一出,屋中眾人皆愣了一下。
    王岱的麵上也有幾分疑惑,他看著小廝繼續問道:“除了這句,可還有別的?”
    “這…”
    小廝麵上有幾分猶疑,他躊躇了一會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大漢一聽是說‘三公子知道就好,你既然為了前程使計讓言公子娶了你妹妹…’”
    他這話剛落…
    紀氏便撲了上來,她哪裏還有半分儀態朝小廝拳打腳踢,口中直言:“你個滿口胡言的混賬東西,阿冀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是不是你為了錢財夥同外人傷了阿冀…”她一麵說一麵踢著小廝,那小廝身子本就算不上好,這般被人一踢,身上結痂的血塊便又開始冒出血來。
    傅老夫人看著這幅亂局皺了皺眉,她揮了揮手讓人扶開紀氏…
    而後她看著小廝,麵色冷凝,連著聲也冷了幾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小廝強撐著身子跪了起來,身上冒著血,他的額頭也冒起了冷汗…聞言他是緩過了那口氣才說道:“小的,小的不敢有欺瞞,少爺在昏迷前口中還一直念著言公子的名字。”
    “好,好,好!”
    傅老夫人的手緊緊扣著茶盞,眼望著躺在床上的王冀,壓抑著脾氣才不至於把手中的茶盞砸下。
    紀氏見她這幅模樣,心下一凜,她掙開丫鬟的攙扶朝傅老夫人屈膝跪去:“母親,母親,阿冀是您的親孫兒,他是什麽性子難道您不知道嗎?阿媛是他的親妹妹啊,阿冀怎麽可能為了前程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是什麽性子?”
    傅老夫人的麵上閃過一絲厭棄,若是往日她自然會無條件信她這個好孫兒,隻是如今…要她如何信?她淡淡看了一眼王冀,而後是把眼移到紀氏的臉上:“他是在怪我,怪我要他去和老三學商啊。”
    “母親…”
    紀氏的心下也有幾分躊躇,她知曉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性子,他這個兒子最厭棄商人…難道,難道真的是阿冀?
    她想到這又忙搖了搖頭,怎麽可能,那是阿媛,他的親妹妹!
    她抬著頭,伸手拉著傅老夫人的衣擺,口中是跟著說道:“母親,您不能隻信一家之詞…阿冀的腿斷了,我們不能這樣放過言家!”
    傅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卻是與王岱說道:“老三,你去找你二哥…再遣人去言家請言大人、言夫人、言公子過來,我孫兒的腿自然不能就這樣白白廢了!”
    “是…”
    王岱拱手一禮便往外退去。
    屋中除了紀氏的哭聲,便是一片沉凝之色…若王冀真的萎了自己的前程做出這樣的事,那就不單單隻是一個可怕了。
    傅老夫人讓馮大夫留下繼續照看王冀,而後便由半夏扶著往千秋齋走去,程宜幾人便也跟著往前去…
    王昉幾人要稍後幾步。
    王佩身穿青綠色鬥篷,她一張柔美的小臉上帶著幾許愁緒:“四姐信嗎?”
    王昉正在想事,聞聲是停了一瞬才側頭往王佩那處看去,她的手中握著暖爐,好一會才淡淡說道:“六妹信嗎?”
    “哎…”
    王佩的喉間漾出一聲輕歎,一雙細眉也跟著蜷了幾分,聲音也帶著幾分愁緒:“好端端一個家,怎麽就這樣了呢?”她這話說完,便又帶著幾分可惜之色:“讓人看著,怪是可憐的。”
    …
    千秋齋。
    言家一行來的時候…
    王允也剛到不久,路上的時候他已經從王岱口中知曉了來龍去脈,這會麵上便低沉著…自己的兒子為了前程居然做出這樣的事,傳得出去,不僅是王家就是他隻怕也會再一次淪落到別人的笑柄。
    他看著坐在旁邊哭哭啼啼的紀氏,忍不住額頭又爆了幾下…
    當初他怎麽會娶紀氏為妻?
    看看如今都是什麽樣子?兒子前程盡毀,女兒失了清白,而這個紀氏往日看著還是個聰慧的,如今整日除了哭哭啼啼就再不會別的了。他現在越來越後悔,當初為什麽不聽母親的話,竟然娶了這麽一個不省心的東西。
    王岱引著言太師一家走了進來…
    言太師年有四十餘歲,他穿著一身一品官服、麵容端肅,其後跟著的言夫人倒是麵上掛著笑。
    屋中坐著的都是王家幾個長輩,見他們進來便起身朝言太師行了一禮。
    傅老夫人麵上掛了幾分笑,她看著言太師點了點頭,口中是說了一句:“言太師事務繁忙,今日卻要勞你親自走這一趟。”
    言太師聞言,麵上也掛了幾分笑,他朝傅老夫人拱了拱手,是言:“老夫人客氣了,往後我們兩家便是兒女親家,無需如此見外…”等他們入了座,半夏上了茶,他才又開口問道:“卻不知今日老夫人請我們過來所為何事?”
    屋中丫鬟皆被半夏領著往外走去…
    傅老夫人麵上依舊掛著笑,聞言是道:“今日老身是有幾句話要問言公子。”
    “哦?”
    言太師手中握茶,卻是往言庚看去。
    言庚的麵色較起往昔是有幾分頹敗,眼下也有兩道遮掩不住的烏青,可見近段日子未曾歇好…他起身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聲音有幾分喑啞,禮數卻還在:“老夫人客氣了,您直接喚我的名字就是。”
    “這樣也好…”
    傅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她的手中也握著茶盞,指尖搭在茶蓋上,開口說了話:“今兒個出了一樁事,卻是我那孫兒王冀被人在城郊敲碎了雙腿。”
    她這話剛落…
    言夫人便驚呼出聲,她握著帕子捂著唇,眼中帶著幾分擔憂:“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可曾尋人看過了?”
    “膝骨已碎…”
    傅老夫人飲下口中茶,聞言是歎了一聲:“即便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言夫人聞言,一雙美目也帶著幾分憐惜:“可憐見的,三公子才這麽年輕,怎麽就…”
    她這話尚未說完…
    紀氏便再也抑製不住站起身,她看著言庚,麵上帶著滔天怒意:“這就要問問你的好兒子了,若不是他派人敲碎了阿冀的腿,阿冀,阿冀他如今怎麽可能會這樣!”她這話說完,便又走上前,好在王允及時攔了住,隻是人攔住聲音卻還是未曾攔住:“你還我兒子的腿!”
    言太師聞言便皺了眉:“這話是何意?”
    言庚也攏起了眉心,他側頭看向紀氏,有些頹廢的麵容帶著幾分疑惑:“伯母這話,侄兒聽不懂。”
    “你這個…”
    紀氏剛要喝罵,便聽傅老夫人冷聲說道:“夠了!”
    王允看著紀氏也是一陣頭疼,他緊握著紀氏坐回了位置,等屋中又恢複了靜謐…傅老夫人看著言庚開了口:“昨日阿冀收到一封信,卻是你邀約他於城郊春回亭見麵。”
    她這話說完,王岱便起身取過一封書信遞給言太師。
    言太師接過書信,裏頭隻有寥寥幾字,的確是言庚的筆跡…他麵色凝重,抬眼看向言庚,聲音也低沉了幾分:“你可曾邀約王三公子去過春回亭?”
    “沒有…”
    言庚攏著眉,他現在看王冀正是厭煩之時…平日即便他來府中求見,他都懶得去見,更遑論約他在城郊見麵了。
    隻是…
    言庚看著父親的神色,他走上前接過書信,麵色跟著一變:“這,這怎麽可能?”
    人的字跡本就各有不同,像他寫字的時候習慣性得會帶上幾個鉤,這個習慣若不是親近之人自是不會知曉…可這封信的字跡,竟是與他一模一樣,這怎麽可能?若不是他確信自己的確未曾約過王冀,隻怕連他都要信了。
    他想到這便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老夫人,我的確未曾邀約過長礫…這字跡是有人仿的。”
    傅老夫人的麵容依舊很是平淡,也未說信也未說不信,聞言也不過一句:“除了這封信,敲碎我孫兒的那群人口中還言了一句‘三公子知道就好,你既然為了前程使計讓言公子娶了你妹妹…’如今我孫兒昏迷不醒,不省人事,卻是想要勞請言公子替老身解一解惑了。”
    她這話一落,不僅是言庚,就連言夫人麵色也微有一變。
    當日言庚回家之時說了這一件事,他未曾娶到心上人,還踏進了別人的陷阱,自是滿心不服氣…因此言夫人問及他其中緣故的時候,他便說道“此事是王長礫聯合他的親妹子給我下的套。”
    這事委實太過難聽,何況王家女兒的清白的確沒了…
    因此他們也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隻是這樁事…
    王冀自然不會去說,而言家上下也是被警告過了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傳出去…
    至於別人更是不會知曉。
    言夫人看著言庚,想到當日兒子臉上的狠厲,難道真的是他?
    言庚的麵色也有些不好,他這陣子的確是想找人狠狠地教訓王冀一頓,讓他知道他言家人不是好欺負的…隻是他也隻是想想罷了。王冀到底身為王家的嫡子,何況這會下手,若是有心人一查自是會想到是他。
    他想到這,麵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言庚不知道王長礫可曾說了什麽,隻是此事追根到底也是起於他…即便說出去也是他王家討不到好。
    因此他也隻是想了一瞬,便朝傅老夫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老夫人,此事我原礙於兩家的臉麵並不想說,但是如今這幅模樣,卻是非說不可了。”
    他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開口說道:“當日長礫兄從琅琊回來,便遣人遞了書信給我…他說年後便要與王三爺去行商了,隻是他素來看不起商賈之事便求我向父親搭橋引線,還說會允我一個天大的好處。”
    紀氏聞此,麵色勃然一變,尖聲喊道:“你胡說!”
    言庚麵色依舊平靜,聞言是朝紀氏拱手一禮:“伯母不必激動,書信還在我的家中…若是諸位不信,我可遣人去取。”
    “不必——”
    傅老夫人麵色雖有些不好,語氣卻依舊沉穩,她看著言庚點了點頭,口中是言:“你繼續說。”
    “是…”
    言庚聞言便又繼續說道:“起初我不知道長礫兄所說的什麽,直到後來一次見麵才知道長礫兄所言的好處…”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交握的指根也有幾分收緊,待過了一會才又說道:“是府中的四小姐。”
    他這話剛落…
    傅老夫人手中的茶盞便掉了下來,瓷盞敲在地毯上雖然未曾碎裂,卻還是發出了一聲沉重的響聲。
    茶水四濺,有不少濺落在傅老夫人的鞋子和衣角上…
    可她卻無心去管。
    底下坐著的一群人麵色也各異,就連紀氏也呐呐張大了嘴…四小姐,王昉?不是阿媛嗎?
    屋中是有一瞬得沉寂——
    傅老夫人袖下的手握著那紫檀扶手,一雙眼睛黑沉又淩冽:“你說什麽?”
    言庚低著頭,聲音卻如常未有什麽變化:“長礫兄知曉我喜歡貴府的四小姐,隻是前有程景雲,若是我想求娶自是難上加上…長礫兄便與我商量,過幾日便是我那表妹的生辰,等到那時尋個法子引四小姐去廂房。”
    “而後長礫兄再引人來廂房,待見到我與四小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四小姐自然非嫁我不可…”
    “隻是不知道最後為何會變成府中的五小姐。”
    他說到這的時候,麵色也有幾分難堪…
    到底是自己喜歡的人,卻要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混賬…”
    “混賬!”
    傅老夫人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她這一掌尤為用力,紫檀木的茶幾跟著一抖…若不是這用料極好,隻怕會碎成兩半。她緊緊盯著言庚,一張麵皮都止不住跟著顫抖了好幾下,這兩個畜生,竟然,他們竟然敢!
    程宜也氣得發抖…
    若不是有王珵緊緊扶著,隻怕這會便要起來了。
    言太師的麵色也有幾分不好,這事不管如何,可他言家也有不占理的地方…他站起身朝傅老夫人做了個長揖,口中是言:“老夫人,真是家門不幸,我竟生出這麽個孽畜!任打任罵,皆聽老夫人一言。”
    言庚也跟著跪了下去,他朝傅老夫人磕了個頭:“老夫人,此事我的確有錯…隻是今日之事,卻與我無關。”
    今日之事?
    傅老夫人麵色陰沉,那個畜生都能行出這樣的事了,他的死活還重要嗎?
    她隻要想到陶陶竟然差點就要被這個畜生玷汙,還是她那個好孫兒獻得計策,她就恨不得把這兩個混賬東西千刀萬剮…
    千刀萬剮都不能泄她的心頭之憤!
    言夫人看著傅老夫人黑沉的麵色,還有那暴怒的神情…她心下一驚也跟著站起了身。她的麵上也帶著幾分難堪,口中是言:“老夫人,此事我言家有不可磨滅的過錯,隻是如今你我兩家已成了姻親,五姑娘的身子如今又是這樣…”
    紀氏聞言倒是回過神,阿媛這樣的身子又能嫁給誰?她想起當日傅老夫人所說的那三個選擇,難不成讓阿媛去做姑子?
    不,不行…
    她決不能讓阿媛去做姑子!
    “母親…”紀氏跟著開了口:“阿媛如今這樣,除了嫁去言家已經沒有辦法了。”
    王允攏著眉心,卻也跟著起身開了口:“母親,這件事傳出去隻怕會折損我王家的清名…依兒子看,此事還是我們私下解決較好。”
    傅老夫人的麵色依舊不好,隻是王允所言不差,若是這件事傳出去不管是對王家還是言家,清名都會盡損…尤其是他們王家,今年已出了這麽多事,若是再傳出這樣的醜聞隻怕王家百年清流的名聲再不存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看向王珵:“老大,你的意思?”
    王珵依舊抱著程宜,聞言是冷冷看了言庚一眼…這個畜生竟然敢如此肖想他的女兒,真是死不足惜。他合了合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才開口說道:“言大公子到底是言家的人,便由言太師好生教導吧。”
    “至於王冀…”
    他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中還是抑製不住的厭惡:“他為了前程夥同外人行這樣的勾當,不配做我王家子弟。”
    這話的意思很是明確,是要把王冀趕出王家了。
    紀氏知曉王珵的性子,平日看著不管俗事隻是若當真惹到了他…即便傅老夫人開口也無用。她想到這忍不住便跪了下來,一麵朝程宜爬去,口中是說道:“大嫂,大嫂,你勸勸大哥,別趕阿冀離開王家。”
    士族子弟被踢出家族,這代表著什麽?
    一顆廢子…
    即便連庶民都比不上。
    紀氏一麵朝兩人磕著頭,一麵是迭聲說道:“阿冀已經廢了,他再也做不了什麽,若是把他趕出王家,他會死的。”
    死?
    程宜素來清雅的麵上也帶著幾分嘲諷的笑…
    若是當日是陶陶受此迫害,那麽如今死得就是她的陶陶!
    那個狼子野心的畜生!
    她握著王珵的胳膊有幾分顫抖,好一會才開口與傅老夫人說道:“母親,若是趕王冀走隻怕他會在外頭胡言亂語…依兒媳的意思,不如把他趕到北郊,那兒偏僻沒什麽人,再差兩個忠仆好生伺候著,也算仁至義盡了。”
    北郊…
    那兒可是荒蕪一片,除了幾個莊稼就再沒有人了。
    要她的阿冀去那,豈不是要他自生自滅?
    紀氏剛想張口…
    便聽到傅老夫人淡淡說道:“就按你們說得做吧…”她這話說完是看向紀氏,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若是你再多言,便陪著你的兒子一道去吧。隻是出了王家的門,往後你也不必再回來了。”
    紀氏身子一軟…
    她抬頭看向王允也隻是看到他冷淡的麵色。
    是了,在她的眼中,除了前途與地位其他都算不了什麽…他又怎麽會幫她說話?
    她想到這卻是難掩悲戚哭出聲來…
    女兒清白已毀,兒子不僅雙腿殘廢還要被趕出去,她這一生究竟還有什麽期盼?
    …
    言庚往外走去。
    屋中眾人還在說著餘後事。
    他負手站在廊下,外頭天色昏沉,仿佛是要下雨了…
    待過了好一會,言庚剛要提步轉身,便看到不遠處有一襲紅衣正往這緩緩走來,他的腳步一頓,那顆心也止不住一跳。
    而他那雙暗沉的桃花眼,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也有一瞬得亮起。
    這昏沉天地之下,仿佛隻有眼前那人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