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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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昉一行人至崖底的時候…
    覃娘等人剛尋了一通, 大雪依舊他們身上雖然戴著鬥笠,可身上、臉上卻還是沾滿了雪…隻是此時他們也無心去管, 待見王昉等人過來,他們忙走上拱手一禮,口中是恭聲言道:“三爺,四小姐。”
    王岱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眾人的神色心下一沉,口中卻還是問道:“怎麽樣?”
    “還未尋到國公爺…”覃娘的聲音有些低啞,她看了看麵色驟然慘白的王昉心下是輕輕一歎, 她把話些微停了一瞬, 才又跟著一句:“雪下得太大,這裏的腳步、印跡早就尋不見了…”
    王岱聞言便攏了眉心——
    他看了看前路與四邊皆是一片皚皚白雪的樣子, 早已分不清原先是何模樣…
    他心下一沉,麵色也有些不好:“再去找。”
    “是…”
    覃娘等人領命繼續往前去尋, 許青山也領著王家的護衛一道去找。
    程愈看了看依舊坐在馬上, 麵容冰寒、杏眼微沉的王昉…他心下一歎, 跟著是柔聲勸慰道:“陶陶別怕,姑父不會有事的。”
    隻是他心下卻也有些不穩。
    天色越發昏暗了,卻還未曾尋見姑父…
    冬日的夜來得本來就快, 越晚便越發難尋, 即便姑父當真還活著, 可要是在這樣冰雪天裏待上一夜隻怕也凶多吉少。
    王岱也跟著輕聲勸慰了幾句, 他看著王昉的小臉上也沾了不少風雪, 又見她紅唇變得青紫, 看來這一路風雪疾行委實讓她受寒了…他心下微歎,口中是言:“你就留在這邊,三叔既然說了會找到你父親,就一定會找到他。”
    王昉聞言是微微掀起了那雙沾著雪片的杏眼…
    她此時的臉早已凍僵了,雪片沾在她的睫毛上竟然未曾消融,她側過頭看著王岱虛虛掛上了一個笑:“我沒事,三叔。”王昉這話說完便翻身下了馬,一路風雪疾行,她的身子也早就僵硬了,下馬的時候她緊緊扶著馬鞍才不至於往前摔去。
    王昉伸手揉了揉膝蓋待稍微緩過來幾分知覺,她便往前走去…
    前方是皚皚白雪,路道上覃娘他們走過的腳印沒一會便又被雪掩蓋了起來,王昉緊緊咬著冰冷的下唇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去。
    身後的王岱與程愈見此也未說什麽,他們一道翻身下馬,跟著往前去尋王珵。
    天色越漸黑了,眾人的心中也越發低沉了幾分,這樣的冰雪天尋人本就困難,要是再晚些,隻怕…更加凶多吉少。他們在這已經足足尋了幾個時辰了,若是王珵當真還活著又怎麽可能聽不到他們的呼喊聲?
    難道…
    眾人心下思緒各異,隻是誰都不敢說。
    他們看著那個胭脂色的身影,從最初他們來到這的時候,這位四姑娘就一直默不作聲…她不曾哭,也不曾說話,隻是低著頭往前去尋。有好幾回,眾人都見到她因為沒踩穩步子要往前摔下了,可她卻硬撐著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他們心下微歎…
    就連他們這群有內力護著的都受不了這連著幾個時辰的風雪侵蝕,更何況一個閨中小姐。
    覃娘取出腰間的酒囊,她走上前拍了拍王昉的胳膊,觸手冰涼…那一身胭脂色鬥篷早就不能看了,有新沾上的雪,也有因為融化而結成的冰渣。她見此心下更是一歎,口中是跟著勸慰道:“四姑娘,喝口熱酒暖暖身子吧。”
    王昉聞言倒是停下了步子,她接過覃娘手中的酒囊連著喝了幾口熱酒,前方的路她其實早已看不清了,風雪早就蓋滿了她的臉…她顫著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風雪,待稍微能瞧清些才啞聲說道:“我們尋了多久了?”
    “兩個時辰…”
    覃娘的聲音很低,她這話說完是看了王昉一眼才又跟著一句:“您別擔心,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昉未曾說話,她隻是依舊看著前方路,帶著冰雪峭寒的麵上沒有一絲溫度…待過了許久她才把手中酒囊遞給覃娘,繼續往前走去。
    “王四小姐。”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眾人皆循聲看去,便見一個身穿褐衣腰間懸木劍的男人領著十餘個錦衣衛朝他們走來…
    錦衣衛?
    錦衣衛怎麽會來這邊?就連王岱和程愈的麵上也帶著幾分疑惑。
    王昉側身看去見是木容,她的麵上也帶著幾分疑惑,似是不解他怎麽會在這…她掀起眼簾看了看木容的身後是十餘個麵無表情的錦衣衛。金陵城中,能指揮得動錦衣衛的除了宮裏那位便隻有那個人。
    她斂下眉目,看著越走越近的褐衣男人與他點了點頭:“不知千歲爺有何指教?”
    木容與她拱手一禮,口中是言:“千歲爺知曉令尊的事,便遣我等來助一二…”他這話是取出一枚玉佩雙手奉於王昉,玉佩通身為白,前刻“景山止水”,後刻“子嵩”,正是王珵的貼身玉佩。
    王昉看著那塊玉佩,瞳孔止不住放大…
    她顫著手接過那塊玉佩,連帶著聲音也帶著幾分遮掩不住的輕顫:“你,你是從哪尋到的?”
    王岱見此也走了過來,他朝木容拱手一禮,是言:“不知這位先生是從何處找到這塊玉佩,我大哥…”
    木容聞言亦朝王岱拱手一禮。
    他的麵上依舊未有什麽變化,口中是道:“玉佩是從前處所尋,至於國公爺我等尋了許久也未曾尋到…”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才又跟著一句:“隻是那裏的情況有些慘烈,地上共有十餘具屍首,皆是練家子。”
    他這話說得有些隱晦…
    可眾人的麵色卻都止不住一變,十餘具屍首又都是練家子,王珵的確會些武功可又怎麽可能以一敵多?隻怕此時早已凶多吉少。
    王昉聞言身子一個趔趄,她其實早已撐不住了,先前也不過是撐著一口子氣…
    如今聽聞這番話那一口氣也仿佛消散一般。
    好在程愈一直看著王昉,見此忙伸手扶住了她,他一雙清潤的眼中帶著遮掩不住的擔憂:“陶陶,你怎麽樣?”
    “表哥…”
    王昉仰頭看著他,她的手扶著程愈的胳膊,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攥著那枚玉佩,許是在冰雪天裏待了許久的緣故,手心的玉佩比起往常更是冰冷非常…可這再冷,都敵不過她心中的寒冷。
    十餘個練家子…
    父親即便會些武功,又怎麽可能敵得過這麽多人。
    王昉微微合了一雙杏眼,眼角卻有清淚滑下,連帶著沾在臉上的冰雪一道融化成水。
    程愈手扶著王昉,口中是言:“陶陶,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何況如這位先生所言,那處十餘具屍體都是練家子,以姑父的武功又怎麽可能敵得過他們?我看,姑父定是有人相助。”
    他這話剛落…
    木容倒是止不住看了程愈一眼,這位就是程家的嫡三子?的確不錯。他的麵上也難得帶了一抹笑意,口中是言:“程公子所言不錯。”
    王昉聞言也睜開了一雙眼。
    是了,依照父親的武功絕對不可能誅殺十餘個人…木容也說那兒並沒有父親的屍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扶著程愈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而後是朝木容屈膝一禮:“勞先生帶我們過去。”
    木容點了點頭,他邁步往來時路走去…
    這條路眾人皆尋過卻都未曾尋見什麽,隻是錦衣衛的辦事能力他們是知曉的,因此也未說什麽。
    風雪依舊很大,眾人走得都有些困難。王昉推卻了程愈的攙扶,緊繃著身子跟著往前走去…她的手中緊緊攥著那枚玉佩,任由風雪拂麵,而她一雙杏眼卻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前方路。
    王岱站在木容的身側,見此便開口說道:“這條路我們也尋過好幾遍了…”
    木容麵上依舊沒有什麽波動,聞言是道:“此處還有一條小道,隻是風雪太大遮掩住了便是…”他這話說完便指向一處,許是因為他們先前走過的緣故,那條小道也顯出了幾分原本的模樣。
    他剛要邁步,似是想到什麽轉身與王昉說道:“王四姑娘不如留在此處?”
    到底是閨中姑娘,裏麵那等子情況…
    “不用——”
    王昉知曉他想說什麽,聞言卻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過是一群死人又有什麽可怕?她峭寒的麵上是一派堅定,連著聲音也帶了幾分沉穩:“不必擔心我,走吧。”
    木容見此心下倒是有幾分讚賞,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他邁步往裏走去…
    越往裏走去,那股子血腥味便越發濃鬱,即便是覃娘等人都止不住變了臉色。
    王昉也有些反胃,可她卻還是忍住了…她的眼一瞬不瞬得看著不遠處地上的十餘具屍首,那些屍首皆睜著眼睛,似是未曾想到會死在這樣的地方。她看了看他們身上的傷,即便她不通此道,卻也知曉這些傷絕對不可能出自父親的手。
    她心下稍穩片刻…
    王岱見此麵色卻有一瞬得微沉,不過此時也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吩咐覃娘等人繼續往裏去尋。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早…
    他們尋了半個時辰,天色便越發黑了,一聲又一聲的“國公爺”環繞在整個崖底,卻還是沒有人答應…眾人原先的希望止不住又化為失望,連帶著心情也有幾分複雜起來,風雪交加,連著幾個小時的搜尋,即便是鐵打的身子此刻都有些脫力起來。
    可他們卻不敢停歇,要是真的等天黑了就更加難尋了。
    眾人撐著一股勁繼續往前去尋…
    王昉的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枚玉佩,她的步子邁得越來越慢,全身的力氣也在逐漸消散。
    而在眾人這一聲又一聲的呼喊中,天還是黑了。
    風雪太大,火折子根本打不起來,即便有提著燈籠的沒一會也被風雪給吹滅了。
    眾人皆止住了步子。
    王岱的麵色依舊低沉著,距離王珵不見已有四個時辰,他們先前走過的路又被大雪掩埋住了…即便王珵還活著,可在這樣的冰雪天裏無知無覺待上四個時辰,隻怕早已凶多吉少。
    他側頭看著王昉,皚皚白雪的照映下,她的麵色卻要比這冬日的寒雪還要慘白。
    他心下輕歎,口中是言:“陶陶,你和景雲先回去…”
    “三叔…”
    王昉的聲音因為脫水和無力,早已喑啞一片:“我不走。”
    王岱這一回卻甚是堅決,他朝木容拱手一禮,口中是言:“千歲爺今日的幫忙,我王家記下了…還有一請,想勞煩先生護送我侄女先回家中。”
    木容倒是無所謂,千歲爺要幫得從來都隻有這位王四小姐…
    何況他們今日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因此他也未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而後是朝王昉伸手,開口一句:“王四小姐,請吧。”
    程愈也跟著勸慰道:“陶陶,走吧。你若再待下去,他們照顧得便該是你了…家中一直無人報信,隻怕姑母他們也該擔心壞了。”
    是啊,她現在的身子…
    再待下去卻要成為他們的累贅了。
    王昉垂眼看著手中的玉佩,心中帶著從未有過的無力,難道她的重生隻是為了讓這些悲劇重來一回?不,明明不一樣了,明明一切都在變好…她合了一雙杏眼,任由清淚滑過臉頰,待過了許久她才睜開眼朝眾人屈膝一禮,聲音喑啞而無力:“勞煩你們了。”
    眾人見此自然忙回了禮。
    王昉的膝蓋早就僵硬,這一禮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任由程愈扶著剛要轉身…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那是?有人過來了!”
    皚皚白雪下…
    小道蒼茫,眾人在這白雪的照映下隱約看見有個身穿黑色大氅的男人背著一人走過來…許青山離得最近,他細細打量了會是喊道:“國公爺,是國公爺!”
    他這話說完忙領著人過去攙扶,王昉也由程愈扶著走了過去…
    王昉看著麵色慘白的王珵,她推開程愈的攙扶大步往前走去,徑直撲入了王珵的懷中…她的手緊緊攥著王珵的大氅,身子還有幾分止不住的顫抖,滿麵斑駁淚痕,聲音不知是悲是喜:“父親,陶陶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傻丫頭…”
    王珵的身子還有幾分孱弱,麵上卻還是化開一個溫和的笑意。
    他的手掌撐在王昉的頭上,口中是跟著一句:“別怕,父親沒事。”
    王岱也跟著走了過來,他看著王珵見他身上也有刀劍的傷痕,好在都未至凶險之處…他心下鬆了一口氣,是言:“大哥,那些人…”
    王珵知道他要說什麽,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等回家再說…”
    他這話說完便輕輕拍了拍王昉,而後他看著許青山背上的陸意之,麵上也有幾分不好:“現在最重要的便是先回家,今日之事我們王家欠了陸家一個還不清的人情。若不是九章,隻怕我今日就要死在這了。”
    九章?
    陸意之?
    王昉身子一顫,她隨著王珵的目光往許青山的背上看去…此時夜色無邊,白雪皚皚,那人半側著臉,隱約可以看見那人往日的風流麵目此時卻毫無生氣,就像那幾個掩埋在雪地中的屍首一般。
    木容看著陸意之,眼中也閃過一絲暗光。
    他走上前朝王珵拱手一禮:“既然國公爺沒事,那麽我等也該走了。”
    王珵看了看木容,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那一群錦衣衛,他的心中不是沒有驚訝的…錦衣衛直屬於九千歲,竟然能讓他們出動,那麽自然是那位發了話。
    不過他也未說什麽,隻是朝木容拱手一禮,口中是言一句:“多謝,等我傷好了再上門拜謝千歲爺。”
    木容聞言也未說什麽,他朝王珵拱手一禮便領著人走了。
    “大哥…”
    “我們也走吧。”
    …
    王昉一行至王家的時候,已是戌時時分。
    先前王家眾人早得了信…
    因此一至王家,他們便先背著陸意之至了早就備好的廂房,江先生是傍晚時分就被請了來的,如今看見陸意之這幅模樣也是嚇了一跳。他也難得正了一副麵色,等人把陸意之搬到床上,他便二話不說把起了脈。
    因著陸意之是男客,王家的女眷不好入內便都在正堂等候。
    裏頭由王岱照看著…
    王珵便由王昉扶著走進了正堂。
    程宜見他過來便止不住垂下了淚,她哭得無聲無息…等王珵走近便再也顧不得禮法撲進了他的懷中,她也不說話,隻是這般無聲無息垂著淚。
    傅老夫人也跟著垂著淚,就連王衍幾個小輩也都低著頭抹著眼淚。
    王珵看著一眾親人,心下也有幾分劫後餘生的感覺…今日他是真的以為要命喪蒼山了,若不是陸意之及時出現,隻怕如今他早就是一具沒有生息的屍體。他想到這也止不住抱緊了懷中的程宜,口中是輕聲勸慰道:“別怕,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喑啞而無力。
    程宜這才想起他身上的傷,忙讓人取來早就備好的參湯。
    王珵一麵接過參湯飲下,一麵是與傅老夫人說道:“兒子讓您擔心了。”
    傅老夫人聞言,更是老淚縱橫,她握著帕子抹著眼淚,口中是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
    “今日之事…”
    王珵的麵上也生了幾分寒意:“我掉落山崖後便昏迷了過去,等我醒來竟然發現這群山賊正在四處找尋我…兒子和他們拚了幾招,隻是他們人多勢眾又各個武功高強,沒幾招兒子就敗下陣來。”
    他說到這是看了看裏間,口中跟著一聲輕歎:“今日若不是九章及時相救,隻怕兒子就要命喪蒼山。”
    “母親這回我們是欠了陸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傅老夫人聞言是點了點頭,先前她遠遠看了陸意之一眼,他身上傷痕累累,就連胸口之處也有數道劍傷…這個人情豈止是天大?要是沒出事還好,要是出事,隻怕他們王家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王昉手中握著參茶,她身上已重新換了一件鬥篷,屋中也點足了炭火…
    可她卻還是覺得冰冷非常。
    王昉想起先前看到陸意之時的樣子,他身上的狐裘早就不成樣子,裏頭的玄裳也早已破碎不堪…身上全是刀傷和劍傷,尤其是胸口之處的那幾道劍傷更是翻出了皮肉來。要不是他還有微弱的呼吸,眾人隻當他也與那些人一般沒了氣。
    王昉低垂著眼喝著參湯,心思卻都係在那人的身上…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陸意之會在那兒,更沒有想到他會傷得那麽重。她雖然不知道陸意之的武功究竟有多麽厲害?可是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避開王家一眾護衛…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然而…
    現在的陸意之卻生死不知躺在那兒,她握著參茶的手止不住又收緊了幾分。
    王衍看著王珵,已長開的麵容帶著幾分疑惑:“父親,若隻是山賊又怎會下此毒手?難不成這些人根本不是山賊?”
    他這話剛落…
    外頭的布簾便被人掀了起來,因著透進了一室風雪,眾人皆往外看去,便見王允正站在簾外。
    旁人未曾注意到…
    可王昉卻未曾錯過王允麵上有一瞬的慌亂,她握著參茶的茶碗越發收緊了幾分。
    王允,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