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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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齋。
王昉端坐在銅鏡前, 任由玉釧替她梳妝打扮,窗欞外頭風光獨好, 而那已升起的春日透過木頭窗欞打進屋中,使得她的身上仿佛也跟渡了一層外頭的光芒一般…王昉的手中握著兩支珠釵,她低垂了一雙杏眼卻是在挑選今兒個又用哪一支珠釵更好。
琥珀打了珠簾進來,她的手中握著一碗寶珠茉莉, 卻是剛從花房中取來…
她看著王昉是先朝她屈膝一禮,跟著是開口柔聲說道:“今年的茉莉開得真好…”
王昉聞言便也遞了一眼過去…
的確開得很好,許是剛摘下來不久的緣故這會還帶著幾分鮮活氣。
這幾盆寶珠茉莉是上回她從順天府回來的時候孟氏所贈, 王昉素來不擅培育這些, 因此便也隻是打發送到了花房處由專人培育著。那時從順天府一路過來,隨行的這幾盆花早已有些萎靡不堪, 王昉遣人送過去後忘得也差不多了…
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再看卻還很好。
玉釧將將挽好一個發髻,聞言便也跟著一道笑, 聲音輕柔:“今兒個主子不若就戴這寶珠茉莉?再配一支明珠步搖…”
王昉聞言便也點了點頭, 口中是跟著一句:“也可。”
她說完這話便把手中那支明珠步搖遞了過去, 把另一隻翠翹依舊放進了妝盒之中。
兩個丫鬟見此便興致勃勃替她裝扮起來…
如今已近三月上旬,天氣也漸漸暖和起來,王昉穿著一身青色褙子, 倒是把這幅明豔的麵容也平添了幾分清雅的味道…兩邊的木頭窗欞皆大開著, 透進來這三月的徐徐暖風, 打在人的身上甚是舒爽。
王昉任由那春風拂過她的臉與發, 半眯了一雙杏眼抬了臉往窗外看去。
春柳複蘇, 桃花滿園…
正是再好不過的三月之景。
隻是——
王昉的心中卻無觀賞之意, 她袖下的手微微蜷了幾分,許青山是二月中旬離開去得揚州,若是一路順遂的話也是時候回來了。
…
王昉心下思緒紛紛…
珠簾外頭卻傳來珊瑚恭聲一句:“主子,七姑娘來了。”
王昉聞言便收斂了思緒側頭朝珠簾外看去,便見王蕙正俏生生得從外頭走進來…她依舊是一派清和雅致的模樣,外罩一身月白色繡青柳的披風,隱約能看見裏頭是一身紫色衫裙,走動起來那裙擺便跟著劃成一道又一道漣漪。
邁進這個春日…
不僅王衍跟春筍一般又長高了不少,就連王蕙的麵容與身形也跟著長開了許多。
王昉思及此麵上便止不住化開一道溫和的笑意,她最親近的家人們依舊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喜樂而安康…真好。
王蕙任由珊瑚替她解了披風,而後便伸手打了珠簾走了進來。
她的麵上依舊是一副笑盈盈得模樣,待看見王昉頭上戴著的寶珠茉莉,她麵上的笑意便越發深了幾分,就連口中也是跟著柔和一句:“阿姐就該這樣打扮,好看。”
王昉聞言是朝人伸出去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索性便嗔她一句:“你這丫頭…”
她如今已裝扮好,待瞧過銅鏡中的模樣便由王蕙扶著站起身…外頭的早膳也已布好,王昉握著王蕙的手一道朝外走去,口中是跟著說道:“今兒個有你愛吃的馬蹄糕,你陪著阿姐再用些?”
王蕙自是點頭應好:“正好早間用得不多,如今卻還能陪阿姐再多用些。”
兩姐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往外走去…
待用過早膳,珊瑚領著丫頭重新奉了茶進來,又遣人撤了席麵…琥珀便又領著人端來清水親自服侍著兩人重新洗漱修整一番。
如今時辰還算早…
兩人卻是又稍坐了一會才往千秋齋走去。
往千秋齋過去的一路甚是清幽,近些日子王家出了這麽多事,底下的奴仆自然也少了許多話…何況這陣子王昉管家起來的手段比起往日也多了幾分雷霆滋味。
前些日子王昉還剛整治了幾個刁奴,把他們責打了一頓而後便一一發賣了出去,那幾個奴仆都是家中的老人,跟家裏頭不少人都一脈一絡牽扯著關係。
可王昉卻是二話不說直接發賣了出去…
自此之後,往日那些仗著資曆老的、行起事來不成樣子的如今也都是個個夾著尾巴做人,生怕被人捏了錯也一道打發了出去。
他們這樣的奴仆,若是被慶國公府這樣的門第發賣了出去…
往後誰還敢要?
因此這段日子裏,王家裏裏外外卻是當真一絲事都沒生。
隻是——
這些也不過是表麵裏的功夫。
王昉私下裏卻是愁得很,自打那日從清明寺回來,她除去遣了許青山去揚州查那樁舊事,拂柳齋那處也是日夜遣人查探著…不僅如此,王昉私下還與半夏那處提點了幾句,卻是要讓她注意著些傅老夫人的膳食,尤其是香料這類。
半夏心中雖然有疑,隻是看著王昉少見的凝重麵容卻也未說什麽…
何況不拘怎麽說四姑娘是絕不可能做出些損害老夫人的事來,因此她自是二話不說一概應了。此後千秋齋中每日裏所用、所吃都是需要經過她的手,若是外來的東西她定會先嚐上一回。
至於程宜那頭也由王蕙照看著。
這樣連著過了十來日,拂柳齋中卻依舊未有什麽動靜。
王佩這陣子除了每日去千秋齋請安,此外便是待在屋中鮮少出門,每日派去的丫頭也隻是說“六姑娘每日除了在屋中做女紅,便是在院子裏散食種花”…
日子過得倒是比往日還要閑適。
王昉與王蕙走在前頭…
琥珀與伴月便跟在後頭,離得不遠不近,卻是正好夠兩姐妹說些體己私人話。
往千秋齋過去的小道兩側皆植著桃樹,如今已是三月上旬,滿園桃花開得正好…有風拂過那樹上的桃花便也跟著動了幾番,在日頭的照映下與那綠葉相映交錯在一道,當真是數不盡的好看。
兩人的步子走得有些慢。
王蕙挽著王昉的胳膊,聲音很輕,被這春風一吹仿佛不消片刻便能散去:“阿姐,你說她究竟在想什麽?”
這個“她”字無需細說…
王昉便也明白。
三月春日裏的日頭不熱不冷,打在人的身上卻很是舒服。
王昉依舊看著前方的路道,聞言卻也攏起了一雙繾綣的眉眼,聲音很輕也很淡:“我不知道…”
她的確是不知道。
王佩這個人在前世裏唯一的存在感便是王媛手中的一把劍,平日裏王媛讓她做什麽便是什麽,有時候蠢得仿佛毫無腦子…即便是在前世她死前,都未曾察覺到王佩究竟有什麽異常之處。
可按照如今的局麵,王佩此人不僅不蠢,反而聰明得很。
善謀而不動…
這方麵她已經勝過了許多人。
不過王昉雖然不知道王佩究竟要做什麽,可卻能察覺出王佩所針對的不僅是他們這一房,她所針對的是整個王家…甚至包含王允。有些事往常說不清楚,比如那一回晏大人的事,她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卻選擇了這樣的方法。
那個時候她不懂王佩為何這麽做…
如今想來,隻怕她一開始就沒有想到要保全王允,甚至她比許多人更想摧毀王允的官途。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呢?她一個王家庶女,日後出嫁皆要靠王家,即便往日在府中時過得算不上好,可也從未有人短缺過她的用度,她即便心中再恨卻也不該有這般大的怨恨…王佩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春風拂亂了王昉眼前的發,而被那亂發遮蓋下的那雙繾綣眉眼此時也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待過了許久,王昉的口中才傳出一句很淡的話語:“看來也隻能等許青山從揚州回來了。”
等他回來…
許多事應該就能知曉得清楚了。
等王昉兩姐妹到千秋齋的時候,王佩與王媛已經到了…兩廂各自請過一禮便入了座。程宜與紀氏今兒個因著有事都出去了,這會千秋齋中隻有王家幾個小輩,王佩坐在左下首的位置,手中握著一盞茶麵上依舊未有什麽變化。王媛的麵上倒是帶了幾分笑,見禮的時候還與她們寒暄了幾句。
自打那回王媛來有容齋鬧過一回後…
她倒也仿佛活得明白了幾分,平日裏也不再自哀自憐了,大多時候就待在屋子裏或是抄寫佛經,或是做些女紅,隔三差五的便把這些送到千秋齋,即便傅老夫人不肯見她也這般照常不誤…這樣一來二去,傅老夫人的心便也跟著軟和了幾分。
到底是自己的嫡親孫女,何況這樁事上王媛保不準也是受害的一個,因此傅老夫人雖然待她不如王昉幾人,倒也未像先前那般成日待她冷著臉了。
這段日子傅老夫人偶爾也會讓王媛過來,或是讓她抄寫佛經,或是讓她陪著一道禮佛…連帶著旁人對王媛也改善了不少,私下裏都說“五姑娘這是懂事了”。
王昉倒是不覺得王媛這是懂事了,隻不過較起先前聰明了不少,知道什麽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不過——
王昉倒是不怕王媛做出什麽事來,現在擺在她麵前最好的一條路就是嫁去言家,而嫁去言家她唯一的倚靠便是王家。
趁著婚前多在祖母麵前扮乖,往後即便嫁去言家,有祖母在身後撐腰她過得也能舒坦點。王昉手中接了半夏遞過來的茶盞,剛剛要飲便聽到王媛嬌嬌笑說道:“祖母,表姐可曾說何時過來?”
表姐?
王昉一怔,握著茶盞的手也跟著一頓…
她抬眼朝傅老夫人看去,便聽她笑說道:“是你如雪表姐,她知曉我身子不爽利便過來陪我住些日子。”
王昉聞言明豔的麵上也綻開一個笑…
若是傅如雪能過來陪著祖母,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如今王佩的事尚未解決,她要做的事還有許多,自然也不能日日抽空來陪著祖母,要是表姐在的話,她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因此聽聞這段話,她眉眼彎彎便也開口說道:“表姐可曾說何時來?”
“信是昨兒夜裏送到的…”傅老夫人待說完這話便又跟著一句:“估摸著時間也快到了。”
她這話剛落,外頭便有丫鬟恭聲稟道:“老夫人,檀城的表小姐到了。”
“瞧瞧…”
傅老夫人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高興,聞言便道:“這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娘家來了人,最開心的自然便是傅老夫人了,她這話說完便眉眼含笑與半夏點了點頭…半夏見此也笑著屈膝一禮,而後便起身往外走去,卻是親自去請傅如雪了。
沒一會,半夏便扶著傅如雪走了進來。
這是自打去歲傅如雪及笈後,眾人見她的第一麵…她穿著一身嫩黃色褙子,頭發高高堆成一個飛仙髻,髻上簪玉帶珠,臉上繪著精致的妝容,行走間唇畔含笑、眉眼溫潤,卻是一派大方得體的模樣。
傅如雪由半夏扶著走到了中間,她是先朝傅老夫人屈膝一禮,口中喚人一聲:“姑太太。”
“快起來,快起來…”
傅老夫人見此忙讓半夏扶著她站了起來。
傅如雪麵上依舊掛著得體而溫和的笑意,朝傅老夫人又屈膝一禮是為道謝,才由半夏扶著站了起來…而後她便又與王家眾位姐妹屈膝一禮。
待兩廂互相見過禮——
傅老夫人才朝傅如雪伸出手,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家中可一切都好?”
“都好…”
傅如雪的麵上依舊掛著笑,聞言便又說道:“原本母親是要與我一道來看您,隻是哥哥快要春試,母親日夜正擔心著…便讓我向您告聲罪,待春試後,母親再攜哥哥一道來看您。”
傅老夫人聞言眉眼便又止不住化開一道笑意:“青垣素來是個聰慧的,倒也無需這般擔心…”
傅家素來從商,雖說名聲很廣,比起一般商戶也大有不同…隻是若有子孫能出仕,那與他們傅家而言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王昉聽聞這段話,卻有一瞬得怔楞——
她這段日子,日夜為家中之事煩憂,卻是忘記這三年一度的春試快到了…自打那回程愈離去後,便再未來過,王昉思及此便又止不住化出一聲幽幽長歎。對於程愈,她雖然沒有男女之情,可卻有從小長大的情誼…她希望他能好好的,一輩子都好好的。
“陶陶…”
說話的卻是傅老夫人,她喚了一聲也未曾聽王昉答,便朝王昉看去。
坐在王昉邊上的王蕙也跟著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口中是輕輕跟著一句:“阿姐,祖母喚你。”
王昉見此才回過神來。
她的手中依舊握著一盞清茶,看著眾人的眼神麵色依舊如常未有什麽變化,王昉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才回身朝傅老夫人看去,口中是溫聲言道:“祖母有什麽吩咐?”
傅老夫人的麵上依舊掛著笑,口中是溫和一句:“你表姐好不容易來一趟,便也不必在這處陪著我了…”
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外頭天色正好,你們領著如雪去外頭四處走走吧。”
“是。”
…
王家四姐妹領著傅如雪往外頭走去。
屋外是三月明媚春日,這兒的氣氛卻算不得好…王媛待王昉本就心中有所隔閡,在傅老夫人麵前也就罷了,隻是私下到了外頭哪裏還願意與她一道。因此一到外頭,她便擇了個由頭先告退了,王佩也跟著擇了個“身體不適”的由頭退下了。
等她們都走後…
傅如雪才開口說道:“這是怎麽了?”
王媛是個什麽脾氣,她是知曉的,隻是這位王佩…怎麽總覺得這回瞧與往日有些不同。
那些事到底還未可辨,何況又是王家的私密事,這會也不好與傅如雪說…王昉思及此便也未說什麽,隻是口中笑跟著一句:“她們不在,我們逛得也能舒坦些。”
傅如雪聞言麵上倒也化開一道溫和笑意,她握著王昉的手輕輕拍了拍,是言:“這倒也是…”
王家幾個姊妹中,與她玩的最要好的便是王昉兩姐妹了…王媛、王佩雖然也是表姐妹,可或許是因為性子的緣故總覺得隔了些,算不得親近。
何況王昉既然不願說,肯定是有其中的緣故。
傅如雪素來聰慧,自然是不會糾葛於此…因此三人倒是好好在這三月的春日裏逛了一回,到最後三人便歇在桃花林中,由王蕙煮了一回春日好茶,而王昉與傅如雪便坐於桃林之下,好生下了一回棋。
等夜幕四歇——
眾人陪著傅老夫人一道用過晚膳。
傅老夫人便與王昉去了趟有容齋,她這回來此除去因為傅老夫人的身子想好生陪她幾日,還有一個緣故卻是關於王冀。
檀城離金陵雖然並不遠,可有些消息總歸傳得有些慢。
何況關於王冀的事…
家中上下仿佛有意想瞞著她,傅如雪還是前陣子去了一趟友人家中才知曉了這麽一樁事…那會她正在品茗聽琴,知曉這樁事卻是十足十得怔楞了一番,若不是尚還記得禮儀,隻怕她手中那盞茶也要落下來。
等回到家中她便遣人過來細細打聽了一回,王、傅兩家素來親近,知曉的自然也要比別人多些。
可這一回…
來回稟的人卻支支吾吾,到最後也隻是說了句“王三公子惹了老夫人生氣,才被趕去了別莊…”姑太太素來疼三表哥,即便上回那樣的事也隻是讓他去琅琊思過,可這一回竟然會讓他在重傷之日趕去別莊,陪行的還隻有兩個啞奴。
三表哥究竟做了什麽,竟然惹得姑太太這麽生氣?
有容齋中燈火通明…
琥珀上了茶便領著人往外退去,這一室之內隻有王昉與傅如雪兩人。
王昉手中握著一盞清茶,眼卻是往傅如雪那處看去…她看著燈火下傅如雪的麵上帶著幾分猶疑和躊躇,心下止不住輕輕一歎,前世傅如雪也是在被退婚之際才看清了王冀的真麵目。
她微微翹起的指尖搭在茶蓋上,似是想了一瞬才開口說道:“表姐可是想知曉三哥的事?”
“陶陶,我…”
傅如雪看著王昉,麵上也有幾分不好意思,王家既然不想讓傅家知曉自然是極其私密之事,隻是若是不問她心下卻總有幾分不安…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我的確想知道,父親、母親都不肯說,別人又說不清楚。”
“我思來想去還是想來問你一遭…”
“三表哥究竟做了什麽事,竟惹得姑太太這麽生氣?”
王昉聞言是揭開茶蓋飲下一口茶,待過了許久她才開口說道:“表姐可知曉五妹要嫁給言家大公子的事?”
這事傅如雪卻是知道的…
消息傳到傅家的時候,她還有幾分怔楞,王媛的年歲還小,前頭又有陶陶…怎麽這一回定親竟然定得這麽快,何況看著王家的意思也沒有大肆宣揚的意思。
可這與三表哥又有什麽關係?
她攏了一雙眉剛想開口說話,便見王昉抬了臉…
燭火下,王昉的麵色沒有一絲波瀾,她擱下手中的茶盞,而後才緩緩說道:“那表姐可知曉,若是那日我一個不小心,該嫁過去的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