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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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齋中燈火通明。
傅如雪看著王昉, 紅唇微張,素來大方得體的麵容也有一瞬得驚愕…
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若是那日不小心, 該嫁過去的便是她?這…與陶陶又有什麽關係?
王昉的手中依舊握著青瓷茶盞,茶盞貼在手心還能感受出其中的幾分溫熱。而她微微低著頭,翹起的指尖輕輕滑過那青瓷茶壁上繪著的山水畫…屋中有一瞬得沉寂,無人說話, 唯有而那茜紗紅的木頭窗欞外有晚風拂過枝丫,傳來幾許碎碎聲響。
待過了許久…
王昉才擱下了手中的茶盞,她的喉間漾出一聲幽幽長歎。
而後她抬了臉看著傅如雪緩緩而言:“這事算不得體麵, 隻是陶陶委實不想再看到表姐這般…”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下, 才又繼續說道:“當日我們去李家赴宴,五妹與那言家公子行了樁混賬事。”
“原本隻當他們是情投意合, 一時鬼迷心竅…”
“可誰知…”
王昉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傅如雪,她的聲音沒有一絲停頓, 繼續說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人的預謀。”
傅如雪聽到這心下已是一片清明, 她自幼跟著母親管家。傅家後院雖然幹淨, 可她耳聰目明,自然也聽過、見過不少醃髒事…她沉穩的麵容在此時有一瞬得煞白,就連袖下的指根也輕微顫動起來。
外頭的風仿佛急了些…
吹得那枝丫的聲音也跟著響了些。
而傅如雪的聲音在這一陣聲響中卻顯得有些過於輕了, 可還是能聽清她那喃喃自語中帶著的幾分喑啞與顫抖:“怎麽, 會這樣?”
王昉聞言卻是低垂了頭, 屋中燭火跳了幾下打在她微微低垂的臉頰上顯得有些晦暗不明…待過了許久她才重新開口說道:“三哥自打從琅琊回來後便有些不著樣子, 祖母的意思是讓他跟著三叔去外頭行商…三哥素來不喜行商, 此處無路, 索性便打算兵行險著。”
“他知曉言公子對我有意…”
王昉說到這的時候聲音止不住還有幾分顫抖,她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就連那雙杏眼也緊緊合著:“便打算為其引線,隻為謀取一個前途。”
傅如雪看著燈火下王昉的麵色與神情,止不住心下一疼…她何時見過這樣脆弱的王昉?仿佛一下子就能被擊倒一般。其實也的確如此,被最親近的人背叛,這如何能讓人不受打擊?
她不願相信,卻不得不信。
王昉的這些話太過厚重,若不是沒有辦法,她又怎麽會與她說起這些?她隻是沒有想到,當日溫潤如玉恰風光霽月的三表哥竟然會有一日行出這樣的事來,前程,隻是一個前程…他竟然就能行出這樣的事。
女子最重清白,尤其是像王家這樣的百年世家…
她雖然未曾在場,可隻消看王媛如今的局麵便能知曉當日是個什麽境況。若是陶陶當真不小心入了圈套,如今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傅如雪想到這,止不住心下一顫,她緊緊握著王昉的手,有些用力,聲音卻帶著幾分包容與柔和:“陶陶別怕,都過去了。”
王昉的杏眼依舊緊緊合著,睫毛卻有些輕輕顫動起來…
她亦握著傅如雪的手,口中是跟著啞聲一句:“我從來沒有三哥竟然有一天會為了前程做出這樣的事。”
她說完這話才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杏眼在燈火下顯得有幾分水波瀲灩,王昉的手卻依舊緊緊握著傅如雪的手,聲音沉重而低啞:“表姐,我們所認識的三哥,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他早就已經死了。”
傅如雪聞言,心下卻是一凜——
她想起記憶中那個謙謙君子,那個無論何時都掛著溫和笑意的男人。
是啊…
他其實早就已經死了,隻是她從來不敢相信罷了,不敢相信這個她思慕了這麽多年的男人竟然會是這樣的模樣。為了盛名而竊詩,為了前程而行出這樣的事…傅如雪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一個人怎麽可以有這麽大的變化?還是…往日的那些隻不過是他的偽裝?
她的麵容忽然有些疲態,這是從心底而生出的疲憊…
而這一份疲憊之外卻是不可盡數的悵然。
她心下輕輕一歎…
待過了許久,傅如雪才握著王昉的手背輕輕拍了一拍,麵上強撐了一抹笑,口中是言:“我知道了。”
王昉看著燈火下傅如雪麵上的疲態,她知曉她對王冀的心意,自然也知曉這一番話對她而言會有什麽樣的衝擊感…可是這些話她卻必須與傅如雪說,王冀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她喜歡,更不值得她去維護。
她心下一歎,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什麽…
隻是依舊緊緊握著傅如雪的手,眉目稍顯幾分擔憂。
“傻丫頭…”
傅如雪看著她麵上的擔憂,終於還是化開了一道笑意:“原本該我來安慰你,未曾想到竟是讓你擔憂了…你不必憂心,且讓我再緩幾日便是。”她對王冀的確有過無數的憧憬與幻想,尤其是在知曉王、傅兩家要聯姻的時候。
她曾幻想過與他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她會在他讀書的時候坐在一旁安靜的做著女紅,等抬起頭看過去的時候,他也能正好抬頭與她相視一笑…那是她往日曾幻想過最美好的事。
她喜歡王冀嗎?
肯定是喜歡過的,那樣一個謙謙君子誰又會不喜歡呢?可她更多的卻是對王冀的敬佩,為他的溫潤如玉與風光霽月而心生敬佩…所以在眾人說起這些的時候,她是如何都不願相信,不願相信她心中思慕而敬佩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人。
而如今她心中已信,一時之間卻還是未能緩過來。
可也不必憂心什麽,有些事終歸都是需要時間的,她終究是能想通的。
…
等傅如雪走後。
王昉便坐在軟塌上,她推開了一麵木頭窗欞,三月春日裏的晚風其實還是有些涼意…冷不丁地打在她的身上,倒是讓她清醒了不少。屋中的燭火皆被燈罩所掩,可還是有幾許縫隙之處打進了不少晚風,惹得燭火不知跳了多少下,一時之間這一室之內竟有些顯得晦暗不明。
琥珀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她看著屋中這一副晦暗不明的樣子,便輕步走上前把窗欞合了半麵,等那股子風不再那麽急了,屋子裏的燭火也就恢複了原本的麵貌,照舊明亮了起來。
王昉依舊未曾睜開眼,隻是開口說了一句:“表姐歇下了?”
琥珀取過一旁放著的美人錘坐在腳凳上輕輕替人敲起了腿,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小姐沒讓奴伺候,不過奴看表小姐麵色不好,索性便遣了玉釧過去…若是有個什麽需要的,也好有個照應。”
王昉聞言,喉間是漾出一聲幽幽長歎…
她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餘後的便要看傅如雪自己了,她是一個聰明人,隻要等她想通了便好了。
她今日走動了一天卻有些累了,剛想開口讓琥珀遣人進來服侍洗漱…便聽到外頭傳來流光格外壓低的聲音:“主子,奴有事要稟。”
王昉聽到流光的聲音卻是先怔楞了一瞬,這陣子她一直遣流光在拂柳齋查探,平日裏在有容齋倒是鮮少能見到她,尤其是這樣的晚上…難道?她心下一凜,忙睜開眼,手放在扶手上坐起了身,聲音因為激動而稍稍變了幾分調子:“進來。”
琥珀替王昉穿好了鞋子,也跟著一道站起了身…
流光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頭,瞧著模樣打扮應是府中最低等的灑掃丫鬟…丫鬟看起來隻有十三歲的模樣,麵容卻很是精神,王昉瞧著有些印象卻記不清在哪裏見過。
琥珀倒是識得,便在王昉的耳邊低聲說道:“主子,這也是當日覃娘所教的丫鬟。”
她這樣說…
王昉倒是記起來了,當日這個丫鬟原本該跟著她,隻是那會她看見那個人心中便改了主意…如今看著眼前這個丫鬟,她倒也有了幾分印象,若是她不曾記錯的話,這個丫鬟應該名喚彩雲。
等她們見過禮,王昉便徑直開口說道:“可是有什麽消息了?”
流光聞言便恭聲答道:“的確是有消息了…這陣子奴每日盯著六姑娘也未曾見她與誰有什麽接觸。若不是彩雲偶然瞧見,隻怕即便奴再這樣盯下去,也不會從六姑娘身上發現什麽。”
她這話說完,彩雲便跟著開了口,她低垂著眉眼神色有些拘謹,說話卻不快不慢很是清明:“奴是西院的灑掃丫鬟,先前奴在打掃的時候瞧見六姑娘身邊的平兒鬼鬼祟祟在一株桃樹下埋了東西。”
“奴心中覺得有異便上前打開看了一番,那裏頭埋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城外動手’…”
“奴原想把那張紙條取過來給您一閱,便聽見有人過來…奴索性便躲在暗處瞧了個究竟,來人是西院的秦邢秦管家,他取走了那張紙條。”
王昉聞言卻驚愕出聲:“秦邢?”
她不止一次猜想過王佩身後究竟有什麽人?王佩一個閨閣小姐即使再聰慧,再有計謀,可有許多事卻不可能她親自去做…可王昉卻從未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秦邢。
秦邢於她而言並不陌生…
王允的心腹,甚至可以說是王允最信任的人,當年那些事的背後幾乎每一件都有秦邢的手筆…他怎麽可能與王佩有關係?
屋中有一瞬得靜寂…
王昉低垂著眉眼,她什麽話都沒有說,袖下的手輕輕敲擊著茶案,一聲又一聲在這夜色之中卻仿佛能直擊人心一般…秦邢與王佩究竟有什麽關係?竟然能讓他這個王允手下的第一心腹心甘情願地被一個庶女差使。
可若是當真是秦邢,有些事卻也解釋得通了…
比如秋娘,她肯定秋娘是王允請來的,當日王允臉上的驚慌失措不是假的,其後想追殺秋娘的也不是假的…王允生性謹慎,若不是知根知底他決計不可能會用,可若是秦邢推薦的呢?王允自然不會懷疑。
隻是…
王昉止不住卻攏起了一雙秀麗的柳葉眉,若是秦邢當真是王佩的人,那麽前世的那些事中,王佩擔任得究竟是什麽身份?她與王家究竟有什麽仇怨?
她…到底是什麽人?
琥珀看著王昉沉思的模樣,還是止不住開了口,輕輕喚了她一聲:“主子…”
王昉回過神來…
她斂下了心中思緒,此時最關鍵的還是那張紙條…城外動手,這個時候能讓他們動手的自然是遠赴揚州調查事實真相的許青山,如今正近許青山歸來之時。王昉的眉眼止不住又攏起了幾分,口中是跟著說道:“流光你遣人去與覃娘說一聲,讓她尋幾個人在城外候著,若是看見許青山必定要護他周全…”
流光聞言,忙應一聲“是”。
王昉依舊攏著眉,袖下的手也依舊輕輕敲擊著茶案,“至於秦邢那處你與寒星多加關注著,若是見到他出門便跟著他…必要之時便把他綁了。”
流光照舊應了一聲“是”,其後卻是開口說道:“那拂柳齋那處?”
“拂柳齋那處我會另派他人,我這位六妹慣是聰明,自然不能先打草驚蛇…”王昉說這些話的時候,麵上帶著幾分譏諷之色,她輕輕收起了袖下的指根,那敲擊聲跟著一斷,室內的氣氛卻仿佛變得更加凝滯了,待過了許久她才繼續說道:“至於彩雲,你繼續關注著那處地方,看看後頭可還有什麽信息。”
彩雲聞言便跟著一禮,口中是言:“奴記下了。”
等流光領著彩雲退下…
琥珀才開口說道:“那位秦管家怎麽會與六姑娘…”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秦管家她也見過幾回,四十餘歲的年紀,沉穩而寡言,在西院的地位很高,即便是二夫人碰見他也是客客氣氣的…這樣的人怎麽會與一個庶女勾結在一道?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王昉聞言先前本就不好的麵色,便又跟著低沉了幾分…
她也不知道,隻不過她相信這個答案應該很快就能知曉了…隻要許青山能平安回來,他們所想隱瞞的事終究會大白於青天之下。王昉側頭看著窗外的清冷明月,明月鋪滿全身,而她袖下的指根止不住攥緊了幾分。
隻要…
許青山能平安歸來。
…
日子越往後。
王昉這顆心便越發多了幾分焦灼,距離許青山離開金陵已有一月有餘…若是路上沒有問題,他也該回來了。
覃娘那處已收到了消息,也回了信是言已請了幾個江湖中的好友幫忙,至於秦邢那處平日也見他出去過幾回卻也沒有什麽異樣…這樣連著過了三日,王昉這幾日不是陪著傅如雪寫字做女紅,便是陪著傅老夫人說話。
隻有等到每天晚上的時候,她才會獨自坐在軟榻上心下是止不住得緊張。
屋中燭火通明,王昉坐在軟榻上握著一本書,琥珀便坐在圓墩上做著女紅…隻是主仆兩人明顯都不在狀態。
琥珀更是在恍然之中不小心拿著針戳到了手指…
十指連心,本就疼得厲害,她雖是回過了神卻也止不住也輕輕叫了一聲。
王昉側頭看去便見琥珀攏著眉吮吸著手指,她心下一歎,看著手中一頁都未曾翻過的書本索性便合了起來…取過桌上的茶盞,已有些涼了卻正好可以定一定她此時的心神。王昉揭開茶蓋飲下一大口茶,涼茶入喉待緩過那股子心神,她才開口說道:“你若是覺得累便去歇一歇。”
這陣子琥珀跟著她,還未曾睡好一個覺。
琥珀聞言忙道:“奴不累…”
她把手中的女紅放進繡簍中,待擦拭過手又重新給王昉倒了一盞熱茶,她這會回去也睡不著…不知道為何琥珀總覺得今夜眼皮跳得有些厲害,連帶著那顆心也有些惶惶然,仿佛是要出大事的模樣。
窗外忽然響起了三聲輕叩…
琥珀手中的茶盞跟著一落,隻是此時誰都沒有心思管那盞子茶,這是覃娘的標記。
她打開窗站在外頭的果然是覃娘,隻是此時她的身上卻充斥著一股子血腥味,琥珀心下一驚忙伸手扶了覃娘一把…待覃娘翻進了屋子,她便急急合了窗,又去倒了一盞溫水遞予覃娘。
王昉看著覃娘身上的傷止不住也有些變了臉色。
她站起身也不顧兩人的身份徑直伸手扶住了覃娘,待把她扶至軟塌上…王昉才細細看了回覃娘,她身上的夜行衣此時已殘破不堪,有些地方還能看到皮肉翻出的模樣,甚是恐怖。王昉一麵是吩咐琥珀去取藥膏,一麵是低聲說道:“怎麽傷得這麽重?”
“我沒事…”
覃娘的麵色雖然有些慘白,唇邊卻還是掛著一抹笑:“今天和玄空門那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八蛋交了幾次手,還真是厲害。”
玄空門?
王昉聽到這個名字,止不住便想起那回蒼山看見的那群屍首…還有父親與陸意之身上的傷。
她思及此麵上便又帶了幾分冷凝,口中卻是言道:“可有事?”
“原本是有事的…”
覃娘用完了一盞茶覺著恢複了些力氣才又開口說道:“玄空門共派了十個人,我們這雖然數量上占了優勢,可武功上卻到底不如他們…一行二十餘人幾乎都掛了傷,若不是後頭來了位藍衣劍客,隻怕今日我們也有去難回。”
王昉聞言,心下卻泛起了幾分抱歉…今日之事都是起於她,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他們也不會傷至如此。她心下一歎,握住了覃娘的手,口中跟著說道:“此事皆因我而起,竟連累你們至斯。”
“四姑娘往後切莫再說這樣的話…”
覃娘的麵上帶著幾分不讚同:“什麽因你而起,我們江湖兒女生死皆看得極淡,我既然應允了你自然會幫你…若是今夜不幸隕落在那,也全是我們的命數,與您無關。”
她這話剛落…
琥珀便取了藥過來,她手中握著一瓶金瘡藥,一瓶人參養氣丸。
因著屋中並沒有外人,覃娘索性便脫了外衣,她是先吃了一顆人參丸跟著便躺在那處任由琥珀替她塗著金瘡藥…她白皙的肌膚傷有不少舊傷,可最恐怖的還是今夜所受的新傷。
斑駁不堪,血肉翻出,甚是恐怖…
還有那遮掩不住的血腥味毫不遮掩得充斥在她的鼻下。
琥珀何曾見到過這樣的模樣,她心下隻覺得翻滾難耐,手上的動作也有些不穩…
王昉見此忙接了過來,口中跟著一句:“我來吧。”
她雖然也未曾直麵見到過這樣的傷痕,可比起琥珀心性卻還算得上是沉穩,王昉看著那些傷痕小心翼翼的塗著金瘡藥,眼下卻還是覺得有些酸澀…覃娘原本是可以拒絕的。
“許護衛受得傷重,他怕有危險便先未曾回府,如今待在那個藍衣劍客處…”
“等明日我便親自去一趟把那則手卷取過來。”
“不用…”
王昉依舊低著頭塗著金瘡藥,她的聲音還有幾分哽咽,待穩了心神,便又過了一會她才開口說道:“我與你一起去。”
她要親自謝一回那個藍衣劍客。
還有,她也不忍讓覃娘獨身一人再去犯什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