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一百零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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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公府。
王昉端坐在軟塌上, 兩邊的木頭窗欞皆大開著,對麵坐著的傅如雪手中雖然握著女紅之物, 眼睛卻一直朝簾外看去…今兒個是發放榜單的日子,因著程愈和傅青垣皆參加了殿試,王家早早便遣人去再禦街上候著了。
為得就是等那榜單發布後,能早些知曉其中的情況。
相較傅如雪的緊張…
王昉倒是顯得有些閑適, 她擱下手中的書本伸手替傅如雪續了一盞熱茶,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姐不必擔心,傅表哥先前既然能進頭甲, 這次必然也不會差的。”
傅如雪聞言倒也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王昉麵上的閑適從容, 心下倒是也覺得自己當真是過於緊張了…何況如今事已成定局,再緊張又有什麽用?傅如雪想到這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紅, 她取過桌上的茶端在手中,跟著卻是一句:“聽說今兒個街上就很是熱鬧, 若是再過幾日, 等到新科狀元打馬遊街隻怕更是一副盛景了。”
“到得那時, 我們一道出去瞧瞧…”
王昉聞言倒是應了,其實上一世她也未曾瞧見程愈穿狀元服是副什麽樣子…那時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哪裏還有什麽閑情雅致去街上看新科狀元?
傅如雪其實還有一話…
前幾日程宜來千秋齋的時候, 她正坐在裏間抄寫佛經, 雖說聽得並不仔細卻也知曉個大概…估摸著是那位程家三公子與陶陶的婚事不成了。即便是她這個外人也能瞧出那位程家公子待陶陶是有情的, 怎麽現在竟隻沾了個兄妹情誼。
還有那位陸家二公子…
這幾日每日不是送些野味, 就是送些有趣的物件。
因著他當初曾救過王珵, 王家的人也不好說什麽…好在這位陸公子倒也是個知規矩的, 估摸著心下也覺得自己並不受歡迎每日送到便走,不拘是吹風還是下雨,竟是一日都未曾落下。
府裏的人私下也議論過幾回,說是陸家這位二公子隻怕是看上了四姑娘…隻不過這些話他們也隻能私下說說,明麵上卻是萬般也不敢說的。
傅如雪原是想問一問王昉的想法,可話剛剛開了口卻又換成了別的:“你的及笈也快到了,可有什麽想要的?”
王昉聞言卻是想了一瞬,她的及笈禮的確快到了…
這陣子祖母與母親正在給她安排著,而她這個當事人倒成了閑雲野鶴一般,成日裏不是待在屋子裏看著賬冊便是寫寫字作作畫的,唯一忙活的便是擬帖子把她那日要請的幾個朋友請過來…她的朋友算不得多,徐靜嘉如今又是身子正重的時候,王昉便隻請了陸棠之和李青佩。
這兩人當日便給她回了信,還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王昉倒也不曾推辭,便讓陸棠之給她做了有司,李青佩做了讚者…傅如雪與王蕙倒是自請給她做了樂者。
至於有什麽想要的…
王昉倒的確有些被難住了,上一世的及笈禮她不會是由紀嬤嬤操持著在幾個丫鬟與阿蕙、阿衍的見證下倉促完成了一番…那個時候她倒是有許多想要的,她想要父親與母親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想要祖母的病快些好,想要阿衍與阿蕙好好地。
可如今,她有什麽想要的呢?
家人皆好,仇怨已報…有三兩好友,除去與陸意之的那樁婚事還未曾有個定論,王昉覺得自己這一生已是再滿足不過了。
王昉想到這便笑著抬了臉與傅如雪說道:“我並沒有什麽想要的,表姐也不必破費什麽了…於我而言,隻要那一日你們都在,那就很好了。”
傅如雪聞言倒也不再說什麽…
她握著王昉的手輕輕拍了一拍,跟著才半是帶嗔笑著說了話:“你呀…”
兩人便又說了會話,外頭便響起了玉釧的聲音…玉釧素來沉穩慣了,可今兒個語氣卻也難得帶了幾分急切,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磕磕絆絆的:“主,主子,先前去看榜的人回來了,表少爺,表少爺得了狀元。”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也沒說清楚是哪位表少爺,倒是把人的心先給提了起來…
王昉的手還被傅如雪握著,此時便察覺到自個兒的手又被握緊了幾分…力道有些大也有些疼,可此時也不是說道這些的時候。她一麵是輕輕拍著傅如雪的手,示意不必緊張,一麵是朝外問道:“哪位表少爺?進來回話。”
玉釧聞言倒也回過了神,她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待又平了心中的思緒才開口說了話:“程家表少爺得了狀元,傅家表少爺得了探花…”
她這話說完,那股子緊張便也消散了不少,麵上也多添了幾分笑意,口中繼續說道:“老夫人讓您和表小姐一道過去,等再過會那報喜的人便要過來了。”
狀元,探花…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王昉和傅如雪也不敢耽擱,遣了人進來重新梳妝一回便往千秋齋走去…王家如今已沒多少正經主子,可今兒個千秋齋中該來的卻也都來了個全,就連王媛此時也端坐在椅子上,傅青垣隨著王珵等人一道坐在待瞧見王昉進來便紅了臉。
他站起身朝兩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妹妹,表妹…”
“哥哥。”
“表哥…”
王昉見此便跟著回了禮,口中也跟著一句:“恭喜表哥了。”她的確是真心實意得恭喜傅青垣,前世他最後未曾參加會試,倒是未曾想到這一世竟能得個探花,狀元、榜眼、探花…素來就最受人關注。
如今傅青垣得了探花,日後傅家的名聲自然也能更好幾分了…
傅老夫人坐在軟榻上,麵上也帶了這幾日少見的笑容,她今兒個是當真開心…不管傅家如今有多大的財富與勢力,可家中沒個當官入仕的終究是他們的遺憾。如今好了,青垣得了探花,傅家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也能欣慰了。
她想到這便覺得等再過幾日還該去清明寺中好生還一回願…
傅青垣聽了誇讚,麵上卻是更紅了幾分…口中卻是直言而道:“表妹謬讚了,比起景雲兄我差了卻不止一星半點。”
他這話是自謙卻也是事實。
當日殿試,程景雲一篇策論縱觀了水利、土地、民生…一條一樁不僅有理有據,還統共了這二十餘年來大晉各地的大小事件。這些事若不是親自見過又怎能說得這般透徹?這也是令人最驚奇的地方,即便如今程老太爺已辭官遠赴順天府,可程家的名聲可一直很響。
而程愈身為程家的嫡子,自幼名聲便不算小…
可他竟然會去遠赴別處統計這些,這些事可都不是易事,何況他所說的那些鄉野小鎮、年曆事件隻怕比當地任職的官吏還要透徹。
王昉坐在程宜的身邊…
程宜麵上也帶著幾分緊張,而這一份緊張之外更多的卻是歡喜。雖說景雲與陶陶的婚事沒能成,她心裏總歸也生了幾日氣,可如今考得狀元的可是她的親侄子,她怎麽能不開心?
屋中幾人又說了會話,卻是扯到了當日殿試的內容上…
王家不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反而自幼便遣了不少先生教習她們規矩,這會便也睜著一雙眼看著傅青垣。
傅青垣看著王昉遞過來的眼神卻止不住麵色一紅,他避開王昉的眼神卻是說起當日殿試的內容,其中自然也有程愈寫完這篇策論後天子與高官的表情…至最後,他便又跟著一句:“景雲兄這篇策論隻怕出世之後便要被眾位學子與官員好生抄寫珍藏了。”
其實當日殿試後…
他們其餘一眾進士便也耐不住了,等到了禦街便拉了程景雲讓他細細講述了一回,其實他們這些參加殿試的哪個不是有才之輩?素來有才學的大多清高、孤傲,那日但凡換了任何一個人隻怕眾人心中雖有欽佩更多的卻還是憤懣。
可麵對程景雲…
他們卻沒有半分清傲與憤懣,仿佛他本該如此,本該值得他們所有人的佩服…若去問一問這一屆同考的學子中最佩服的是誰,隻怕十之八九都會答一聲“程景雲”。程愈仿佛天生就有這樣的本事,即便出色卻不至讓他人生妒。
而這些大多都是因為他的為人與品性…
傅青垣說完這些話,才開口問道:“說起來,景雲兄呢?他怎麽還沒來?”
程愈雖然不住在王家,可他往日填寫的住址便是王家,報喜自然也是朝這處來報…今日這樣的大事,即便住在郊外隻怕也能被吵醒,可偏偏程愈卻更消失了一般這會都瞧不見。先前王家也曾遣人去徐子夷那處、程瑛那處尋過了,得到的消息卻都是未曾瞧見人。
…
而此時正被眾人惦念的程愈卻站在竹筏上…
戴著鬥笠的船翁正在前頭慢慢劃著竹筏,而他立於其中,手握一壺酒,兩旁是蒼翠青山。
許是日頭很好的緣故…
程愈的眉眼也帶了幾分舒適從容,他知曉當日憑借那一篇策論自然能高中狀元,也知曉今日定是有許多人在尋他…可他卻無心去管那些事,今日的他隻想乘舟而上,在這青山流水之間飲下一壺酒。
酒是好酒,名字也好聽…喚作“解憂”。
解憂解憂,可程愈飲酒入喉卻並未覺得能解他憂愁…不管他的麵上是多麽的從容與閑適,可他的心中卻還是帶有幾許化不開的愁悶。他鮮少有這樣的時候,從小到大他對世事其實都是雲淡風輕的…才名、地位,這些於旁人而言也許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於他而言,卻大多都唾手可得。
即便是與陶陶的婚事…
他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會生出變化。
程愈搖了搖頭,繼而又飲下一口壺中酒…而後他看著前方正緩緩朝他行來的竹筏上,那上頭也有一個年輕男子。青山遮蓋住了這一處的日頭,程愈看著男人一如舊日眉目風流、玄裳翩躚,待過了許久他才移開唇邊的壺,開口說道:“你來了。”
“是,我來了…”
陸意之看著程愈,他先前來時還有些不解為何程愈會在這樣的日子邀他來此,可如今看著他卻是懂了…他負手於身後,任由風拂過他的發、他的臉,任由衣裳被打得聲聲作響,而他便這樣抬著臉看著程愈,口中是言:“這世間的憂愁都不能靠酒。”
“不過你若是想喝,那麽今日我奉陪…”
竹筏相對,兩個船翁都未曾說話,而遙遙相對的兩人…他們一個身穿玄裳,一個身穿白衣,皆是數不盡的風流之姿。
程愈看著陸意之,待過了許久,他才扔了一壺酒過去…
兩人也不說話,天色越發昏暗,而竹筏上的空壇越來越多,直到程愈手握最後一壺酒他才看著陸意之緩緩而言:“你說的對,這世間的憂愁都不能靠酒去解。”
程愈說完這話便看著手中的酒壺笑著搖了搖頭,而後他便坐在那竹筏之上,任由水波輕晃打濕了他的衣衫…他握著手中的酒壺輕輕晃著,聽著那酒水打著酒壇的聲音,而他仰頭笑道:“解憂解憂?不過都是自尋煩惱。”
他這話一落便高高揚手把手中的酒壺拋於湖中,任由酒水與湖中水融為一體。
有風攜過,傳來幾許酒香…
程愈半仰著頭看著陸意之,待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從小我就以為,陶陶一定會嫁給我…她剛出生的時候我也才四歲。她躺在床上睜著一雙圓碌碌的眼睛看著我,別人誰逗她都哭,隻有我,她仿佛知道我是誰看著我的時候總是笑著的。”
“後來長大了,她便與我說要嫁給我,要做我的新娘子…其實她哪裏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
“可我卻當真了,我就這樣等啊等,等她從一個小丫頭長到現在這幅模樣…”程愈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他看著陸意之卻是又等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竟然會喜歡上別人。”
程愈說這些話的時候…
陸意之一直仰著頭喝著酒,等他那處沒了聲他才轉頭朝程愈看去:“你該知道,這世間之事未到最後總是沒有定論的。”
是啊…
他早就該知道,歲月翩躚,這世間的許多事早就生了變化…隻是他太過自信,也太過理所當然。
程愈仰了頭到底什麽都沒說。
這青山之間,湖上竹筏…一時之間誰都未曾說話,唯有風打過兩旁的青山,水擊過竹筏的邊緣傳來幾許聲響。待日暮四斜,程愈才看向陸意之緩緩而言:“照顧好她,她也隻是看著聰明,其實人啊最是迷糊。”
“別讓她受傷,若不然…”
他這話尚未說完,便被陸意之接過了話:“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程愈聞言卻有些啞然,到最後也隻是搖頭笑了笑:“該走了。”
其實隻要她好,也就足夠了…
…
三日之後。
正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日子,金陵城中照舊紛鬧不已…
隻是今日的紛鬧更多的卻是年輕的姑娘。
東街兩側的酒樓茶館早在前幾日便已被人早早定了位置,有些位置好的地方連著價格也都被翻了十倍不止…直把這些掌櫃的樂得笑開了花。而明月樓中位置最佳處卻也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坐在臨窗之處,王昉前幾日便已定下了這處,如今這整個樓都是她的,自然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相較於外頭的喧鬧聲,還有隱隱傳來姑娘家討論今次三甲的麵貌聲…
這裏卻顯得有些安靜。
王蕙與傅如雪對坐著煮茶,而王昉與陸棠之便坐在臨窗之處,手握團扇一麵打著一麵笑說著話。這說話之間自然免不得說起陸意之,陸棠之自打知曉二哥喜歡王姐姐後,每回瞧見都要與王昉說些陸意之的好話。
這一樁事於別處雖說是個隱秘之事,可對於屋中之人卻都知曉了個透徹…
這陣子陸意之來得這麽勤快,王珵早先還板著臉色這陣子倒也緩和了不少,雖說還沒個定數可總歸也不至於讓人下不來台。
陸棠之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家二哥委屈,在她的心裏…雖然二哥的確不錯,可王姐姐更好,再說娶媳婦哪有那麽容易的?若是二哥能娶王姐姐歸家,此時多受些委屈又有什麽?不是有句話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如今王家伯父都能留哥哥喝茶了,再等幾日豈不是就可以鬆口同意了。
陸棠之想到這便又不停地說起陸意之的好話來…
王昉見此卻止不住有些無奈,這些話她已聽棠之說過好幾回了,到如今她都快會背了…她取過王蕙遞來的茶,聽著陸棠之即便接了茶還是喋喋不休,心下便更無奈了。明明最初瞧見的時候還是個說話就會臉紅的小丫頭,怎得如今竟成了這幅模樣?
真是有些懷念以前那個小丫頭了…
屋中其餘兩人倒是覺得好笑,她們也不說話自尋了個位置坐好而後便往外頭瞧去…遊街的儀仗已從禦街到這處了,打頭的是兩個官差,一個拿著“肅靜”,一個拿著“回避”的牌子,另有兩位敲鑼,餘下是各個腰間懸劍的侍衛,其後才是程愈三人。
而程愈三人之後,便是六位進士出身的貢士,在後頭還有兩排侍衛…前呼後擁的,甚是熱鬧。
即便牌子上寫著肅靜、回避…
可今兒個這樣的日子哪裏能靜得了?一瞧見這儀仗,眾人便紛鬧出聲,更有不少姑娘仗著站得位置好,紛紛朝底下丟頭花、擲帕子的。
這是素來就有的習慣,姑娘家若是瞧著哪位郎君滿意的便把自己的貼身之物砸到那人的身上,若是那人也接了過去便是相對了眼…隻不過相較其餘幾人的零零幾點,朝程愈砸去的卻仿佛如雨花一般竟是連瞧也瞧不真切。
周邊幾人見此便紛紛朝程愈笑說:“景雲兄真是豔福不淺啊,若不然我們替你瞧瞧,看看哪家的姑娘最是不錯?”
程愈聞言一麵是掃著身上的頭花、帕子,一麵是朝幾人無奈說道:“你們啊…”
傅青垣麵上也帶著笑,他待路過一處的時候便朝上頭看去…先前如雪說會在明月樓看他們,他看了幾眼便看到了她們一行。他伸手朝他們揮了揮手,而後是與程愈說道:“景雲兄,陶陶她們就在上頭。”
陶陶?
程愈聞言撣掃身上東西的手也跟著停頓了一番,他仰著頭朝一處看去…便見臨窗坐在的幾人之中就有王昉。
她也看著他,見他循目看去便與他笑著點了點頭。
程愈見此,麵上的笑意便越發深了幾分…
他先前雖然笑著可總歸讓人覺得不真切,可此時這一抹笑卻仿佛如初旭拂日,竟讓人覺得豔陽四射…在場之人皆是怔了一瞬,而後那周邊的叫聲便越發響了,就連那頭花、帕子等物也更多了。
坐在明月樓上的陸棠之也被程愈麵上的笑給愣了一回,竟連原先的喋喋不休也忍不住在這一瞬停下了…
她這般一整一愣之間,手中握著的那把繡著“芙蓉”的團扇便直直朝底下砸去…那把團扇用的是雙麵蜀繡,兩麵都是芙蓉,可每麵卻又有些不一樣,底下還墜著一根用紅線打著的方勝絡子。
程愈也不知是何緣故——
他看著那把朝他迎麵砸來的團扇,竟是伸手握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