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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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藥, 方茂之自己熟練地把繃帶包好,衣裳穿整齊,然後跳下榻,對著顧容安抱拳道, “多謝縣主援手。”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正經有禮, 顧容安渾身一陣兒不自在,連連搖頭。
    “縣主放心, 我會報答你的,”方茂之鄭重道。
    顧容安客氣笑笑, 不,她不要報答, 隻求這個腦殼有疾的家夥趕快自己滾啊。
    喊人來收拾殘羹的時候,方茂之又躲到了梁上。
    見識過方茂之非常人的忍耐力之後, 顧容安也沒想跑了,老老實實在用作書房的西捎間點燈抄經。
    侍女們進來隔著屏風, 看見顧容安在抄經的身影, 沒敢打擾,就算有些奇怪今日縣主胃口太好,也沒有人做聲, 安安靜靜撤走了桌上殘羹剩菜。又在書房羅漢榻上的案幾上,放了一碟橙黃的新鮮橘子、一碟紅彤彤的蘋婆果,還擺了一個四方的攢盒, 裏頭裝得有核桃酥、窩絲糖、杏仁酥和奶白酥酪。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顧容安專注抄著佛經,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方茂之從梁上跳下來, 十分順手自然地拿了一個蘋婆果啃著,這個果子果肉緊實汁甜味美,方茂之咬得嘎嘣脆,吃完一個又拿一個。
    一旁有人哢嚓哢嚓吃果子的聲音,令顧容安眉頭皺了皺,告誡自己不要理他,繼續認真抄經。
    偏偏方茂之不是個安分的,他站在顧容安身側,先是看她抄了一會兒經。作為一個不信神佛的人,看經書猶如天書,不一會,就閑得無聊四處打量,發現了被顧容安放在案頭的兵書。最上頭一本是三十六計,書麵都翻得起毛了,顯見是常看的。
    方茂之眼睛一亮,伸手拿起書在手裏翻了翻,裏頭是娟秀的小楷批注,頓時覺得這位湖陽縣主也不是不能交流的,“縣主你在學兵法?”
    “偶爾看看,”顧容安是服了他了,初見時還以為是個狠角色,這才多久啊,就原型畢露了,怕不是個披著狼皮的二傻子吧。
    “光看看是沒有用的,”方茂之像是沒有察覺顧容安的冷淡,興致勃勃地,“來來,我們來下棋,我教你怎樣學以致用。”
    “好啊,”顧容安擱下筆,彎唇一笑,看著方茂之。這可是他自己撞上來的,就讓她在棋盤上教他什麽叫做後悔。
    被她一雙盈盈妙目看著,方茂之不禁心跳加快,等會兒,他手下留些情麵吧,免得把她氣哭了。
    然而到了棋盤上,方茂之就後悔了,湖陽縣主下棋完全是憑她高興,半點路數不講,棋子放得隨心所欲,完全是隻要給別人添堵,她就高興的下法,連輸贏都不在乎了。
    方茂之連贏三局,卻一點也沒有贏棋的暢快.感,麵無表情收手喊停,“天色晚了,縣主還是休息吧。”
    “還早著呢,”顧容安興致勃勃,舉棋欲下。她那白玉一般的手指拈著一枚黑亮的棋子,於是黑的愈黑,白的則愈白,叫人想要伸手擦擦,她是否敷了粉,才如此白膩動人。
    方茂之心中微動,重新取了棋子在手。
    顧容安就是個愛好下棋的臭棋簍子,知道她的人,都怕了跟她下棋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能在棋盤上給人添堵了,尤其是看見方茂之一臉鬱悶,真是心情舒暢啊。
    “縣主的棋路真是格外清奇,”方茂之落下一子,顧容安跟著就放下了一個棋子,損人不利己地打亂了他的布局。
    “方郎君過獎了,”顧容安有禮一笑,啪嗒又將一枚棋子落在了方茂之的必經之路。反正她也不想贏,隻管堵著方茂之的棋路就行。
    方茂之凝視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見她美目流盼,眼神靈動狡黠,暗藏得意,明白她就是故意的。
    他垂下眼睛,落下一子,抬眸對顧容安笑道,“這招叫做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什麽?顧容安不解地望向棋盤,才發現她根本就堵錯了地方,人家早就布了一條暗線了。此局回天乏術,顧容安輸定了。
    這局隻是失手,顧容安不信邪,繼續下。
    “這是圍魏救趙。”方茂之施施然放下棋子。顧容安再次輸了。
    “空城計。”方茂之盯著顧容安惱怒的眼睛,微微一笑,風度翩翩。
    “這招叫做隔岸觀火,”方茂之以棋局為教材,好好地叫顧容安明白了什麽叫做兵法的實際運用。
    “不下了,”顧容安啪地將手裏的棋子拍在桌子上,氣得小臉發紅,從來都是刁蠻任性的湖陽縣主給別人添堵,被人氣成這樣還是頭一回。
    她生氣的樣子,真是好看。但見她氣得雙頰酡紅,猶如染了霞色,容光更添豔色,目中含著幾分薄怒,幾分羞惱,像一隻張牙舞爪,卻沒有鋒利爪牙的小奶貓。
    不能再氣她了。方茂之心生不舍,然而為了不再刺激這個炸毛的小奶貓,他明智地躲到了梁上。
    不氣不氣,顧容安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她停住腳,回頭看了梁上一眼,方茂之沒有半點動靜。
    她賭氣地推開門,揚聲喊應當是今日輪值的阿五,“阿五!”
    方茂之悄悄探頭一看,見她仍是站在門內,他就安心地坐直了身子,靠在柱子上。
    冬日天冷,顧容安向來體貼,讓侍女們不必站在廊下值班,所以當值的人都在耳房裏烤著火取暖。
    阿五聽見顧容安喊她,急急忙忙跑出來,一見顧容安穿著薄衫站在門口,頓時叨念上了,“縣主外頭這麽冷,您也不披件鬥篷,要叫奴婢,搖鈴就是了。”
    顧容安轉身回房,“我要睡了,打水來給我梳洗。”
    阿五清清脆脆答應一聲,出去了一會兒,就帶了一隊人回來。
    慣例是先漱口,捧著銅質獸足痰盂的侍女低頭跪在顧容安跟前,阿五就從一旁端著朱漆托盤的侍女端著的托盤裏,取了個甜白瓷的漱口盂兒送到顧容安麵前。
    晉王府講究養生之道,早上漱口用牙粉與軟刷,晚上則是用專門調製的牙湯。顧容安就著阿五的手含了牙湯漱口,把水吐在痰盂裏。阿五又服侍著顧容安用清水漱過。接著才是潔麵。一時捧著漱口用具的侍女退下,端盆捧帕的侍女訓練有素地上前來。
    方茂之在梁上看得直感歎,作為一個長期在軍中的糙漢子,他堅持每日洗漱,勤沐浴換洗,就已經是被兄弟們排遣為貴公子習性了。比起湖陽縣主來,差得太遠太遠,唉,美人如此矜貴,怕是不太好養啊。
    被方茂之憂心不太好養的湖陽縣主,已經坐在了妝台前,照著鏡子,仔細在臉上塗一層潤潤的珍珠霜。
    “縣主的肌膚真是美如玉,”阿五讚歎道。她站在顧容安身後用白玉梳給顧容安梳頭,她們縣主的頭發也是烏黑濃密,長發如瀑,光滑得像緞子一樣。
    照著鏡子,顧容安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她摸摸自己光潔膩滑的臉蛋,笑道,“這回這個珍珠霜真不錯,你們用著怎麽樣。”
    “大郎君為縣主找來的方子自然是不錯的,”阿五嘻嘻笑道,“隻是奴婢們沒有縣主的天生麗質,怎麽用也比不上縣主呀。難怪大郎君見了縣主,話都說不好了。”
    “貧嘴,”顧容安想著素來疼愛她的王修之,臉上露出笑容。他們兄妹感情深厚,覺得不能讓身邊的人誤會了,忙解釋道,“阿兄為人靦腆,你們可別胡亂嚼舌根子,我們隻是兄妹之情。”
    阿五心裏搖頭,縣主還不開竅呢,王家郎君對縣主哪是兄妹之情,那樣溫柔的眼神,也隻在看見縣主的時候顯露了。
    坐在梁上的方茂之,把主仆倆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在了耳朵裏,不知為何,心裏竟有些氣悶,對那個所謂的大郎君留心起來。
    等到阿五一走,方茂之立刻飄下來,栓了門。
    “那個大郎君是誰?”他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像在問有二心的妻子,酸溜溜地。
    “我的兄長啊,”顧容安簡直莫名其妙,大郎君是誰,關他何事?
    “情郎?”方茂之不太相信,她長得這麽美,有情郎也沒什麽稀奇,有什麽不好承認的。
    結果顧容安怒了,一把抓起妝台上的胭脂盒,奮力向方茂之扔去,“放屁!”氣得她連粗話都冒出來了。
    她和王修之可是清清白白的兄妹之情,哪容人胡亂揣測?顧容安其實是陷入了一個誤區,她認為王修之上輩子是宋欣宜的丈夫,所以王修之喜歡的應該也是宋欣宜那樣嬌嬌弱弱的女子。從來沒想過,王修之的溫柔,是對著心上人的。
    小小瓷盒,對方茂之來說完全是不必放在眼裏的攻擊,他隨手一撈就把胭脂盒拿在了手裏。看著發怒的顧容安,他竟有點高興。
    心情很好的方茂之自覺去了書房,睡在那邊的羅漢榻上。那個羅漢榻夠寬卻不夠長,方茂之躺下去都伸不直腳,一個高大個塞在羅漢榻上,看起來挺可憐。
    顧容安看他睡得委委屈屈的,心裏的氣稍微散了些。雖然還是同處一室,但隔著一個中堂,兩扇屏風,倒也各不相幹。顧容安放下帳子,和衣躺在了床上。
    真希望明天一覺醒來,發現今天的一切隻是個不太美妙的夢。
    跑了一天的馬,又與方茂之周旋,顧容安是真的累了,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到了半夜,顧容安被一陣尿意驚醒,她睜開眼睛,帳子裏暗沉沉地,留著的小夜燈竟然已經熄滅了。
    顧容安一陣心慌。怕黑是她當孤魂野鬼那些年留下的毛病,晚上入睡必要留著一盞燈的。哪知今晚的燈竟然熄滅了,睜眼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想起床去更衣,但是又怕黑不敢下床,縮在被子裏,轉輾反側,小腹卻越來越酸脹,盯著黑洞洞的床頂,她委屈地咬著被子哭起來。
    忽然她聽到了方茂之低沉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黑暗中,他的聲音格外的溫柔,顧容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幫我點一下燈吧。”
    原來是怕黑?方茂之聽她聲氣都帶著哭腔了,心中一軟,二話不說就把妝台上的蠟燭點亮了。
    盈盈的燭光亮起來,顧容安眨眨眼睛,覺得自己也活過來了,隻是她還要去更衣,這該如何是好。
    顧容安試探地從帳子裏探出頭來,燭光澄澈,方茂之神色溫和地站著。
    “方郎君,你可以先出去一會兒嗎?”顧容安咬咬唇,她說不出口讓方茂之出去的理由,隻能期盼地望著他。
    剛哭過的眼睛水洗一樣清澈,眼圈兒帶著惹人憐惜的紅,原本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好看是好看,可紮手。這會兒卻又成了一朵沒了刺,還被雨水打濕了的玫瑰花骨朵。
    她的要求沒有人能拒絕吧。方茂之看著顧容安水盈盈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好。”
    寒風呼嘯的夜裏,滴水成冰,方茂之一時心軟,就從溫暖的房間裏被發放到了屋頂上。
    抓起一把雪揉揉臉,方茂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難怪說美人鄉是英雄塚,這會兒要是湖陽縣主大喊一聲有刺客,估計他隻有逃命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