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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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容安走出去時, 就看見那個男人站在桌子旁,用長柄湯勺在鍋子裏撈了撈,麵上露出嫌棄的神情。
    嗬嗬,想吃肉?做夢!顧容安心裏暗爽, 表麵上還是要關心一下的, “郎君不喜菌湯?”
    聞著香味兒,顧容安就知道今晚的湯是蘑菇菌子湯了, 晉王府大廚的手藝,一鍋湯裏放了十幾種菌類, 湯鮮味美,冬天熱乎乎的喝上一碗, 舒坦極了。當然,要是裏頭能加些肉類一起燉, 更是鮮得令人吞掉舌頭。
    男人找了一圈果真沒見著半點肉沫渣子,心裏不是不失望的, 他在寺裏藏了小半個月, 隻能偷些饅頭素包子吃,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
    聽顧容安這麽問,他偏著頭, 認真地問了顧容安一句,“明日縣主是否可以吃肉?”
    許是橘色的燭光太過溫潤,顧容安發現這個男人長著一雙明亮的鳳眼, 深深的雙眼皮, 勾勒出幾許風流, 看過來的眼神竟有些許的溫柔。
    哼哼,當然不可以!顧容安絕不承認她剛才竟然覺得這個男人溫柔,一本正經地,“還望郎君知道,我到普光寺是來齋戒祈福的,十年來從未在寺裏吃過肉。”
    很遺憾,聽了她這話,男人沒有露出失望的樣子。他隻是放下了手裏的勺子,拂衣斂袖,甚是沉穩地請顧容安入座,“縣主請坐。”
    他舉止從容,翩然有禮,正經起來,自有一股威儀華貴的氣質在內。
    顧容安很不能接受這人從狂徒強盜到翩翩佳公子的轉變,不自在地坐下了,傻乎乎地看男人體貼地把碗筷擺放到她的麵前。
    碗筷隻有一副,顧容安愣愣地問坐下來的男人,“你呢?”他不是說吃不飽容易脾氣暴躁?
    這是在關心他?男人看著坐在對麵的顧容安,燈下美人,眼波盈盈,眉目如畫,容色穠麗迫人,猶如一朵將要盛放的玫瑰,豔麗芬芳。
    他微微有些失神,眼睛似乎閃著光,“縣主不必掛念我。”嗯,兄弟們的話,似乎還是有些道理的。他不自覺挺了挺胸。
    誰掛念你了,臉皮有城牆厚!顧容安低了頭默默夾起一個銀絲卷放到碗裏,不氣不氣,穩住穩住。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活潑可愛,乖巧的時候,也格外的惹人憐惜。男人想起自己養的那隻大貓,目光柔和了,“我姓方,叫茂之,排行二,縣主可以叫我茂之,或者二郎。”
    家裏人都是這麽叫他的,方茂之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這是腦殼有病吧?顧容安已經無力腹誹,她好端端為什麽要稱呼一個外男茂之、二郎啊?
    顧容安冷漠臉,她要吃不完這個銀絲卷了,都被氣飽了。
    看顧容安不為所動,方茂之有些不解,他十三歲就開始上陣殺敵,到如今二十一歲,在軍中這些年,身邊連隻母蚊子都沒有,除了母親妹妹們,與旁的女人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
    他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他友好和善地與湖陽縣主通了姓名,湖陽縣主反而更生氣了呢?隻能歸結於母親妹妹外的女人果然是大麻煩。
    方茂之不再主動找麻煩說話,伸出手去從跟前的蓮紋青瓷圓盤裏拿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咬了一口。是流心豆沙餡的包子,麵皮軟綿,豆沙細膩,因為還冒著熱氣,吃起來格外的令人舒心。
    兩口吃完一個包子,方茂之眉頭舒展,他有多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豆沙包了?沒能在桌子上發現肉的鬱悶散了些,覺得也不算太糟糕。
    顧容安沒心情也沒胃口,吃完一個銀絲卷就放下了筷子。
    “隻吃這麽點?”方茂之皺眉看顧容安,目光裏滿是不讚同。
    “我胃口小,”顧容安笑笑。她在今天終於領悟了皮笑肉不笑的精髓,嗬嗬,臉究竟有多大,管得著她吃多少麽。
    難怪長得這麽嬌小,方茂之想起她剛到他胸口的身高,神思一溜,腦中卻浮現出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來,有他的胳膊粗麽……
    不能想……方茂之急忙伸出手去拿豆沙包,摸了半晌沒有摸到,低頭一看,竟然早就空了。居然一碟子才擺四個,喂耗子呢?他尷尬地換了個目標,拿了個水晶餅,食不知味地啃著。
    姓方麽?顧容安悄悄打量著方茂之的舉動,已經能肯定了方茂之出身不凡,隻是姓方的世家大族在晉地隻有晉陽刺史方繼雲家,他家的郎君她都在宴席上見過,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
    莫非,他不是晉地的人?
    方茂之的官話說得字正腔圓,並沒有口音,這是高門貴胄出身自小調/教出來的,所以實在是分辨不出來他的籍貫。
    晉地之外的方家,她隻能想得到鄴城方家。七年前劉子陽在鄴城自立為帝,後來攻下東都洛陽,就將鄴國的都城定在了洛陽城。
    劉子陽的皇後,劉裕的嫡母就是姓方。方家是鄴城大族,據說如果沒有方家,劉子陽也不會稱帝得這麽輕易,蓋因方家多猛將,還有一隻精良的私兵。
    上輩子她嫁過去的時候方皇後正病著,她去拜見的時候,方皇後並沒有見她,她隻是在坤寧殿外給方皇後磕了頭。
    那時候她年輕嬌嫩,正新鮮著,劉裕知道她連皇後的坤寧殿都沒能進去,很是生氣,憤憤不平地罵了方皇後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無外乎是罵方皇後霸道,欺壓孫貴妃,還說要給她出氣。她居然還傻乎乎信了,覺得劉裕真是心疼她。
    後來,等她失了寵,就聽說方皇後薨了。她才是從宮人的閑話中知道了原來孫貴妃與劉子陽本是青梅竹馬,在劉子陽娶了方皇後之後,甘當外室,一藏就是十幾年。
    劉裕比方皇後的嫡子還大了三歲。
    等到劉子陽定都洛陽了,才是把孫氏和劉裕、劉祈兄弟接進了宮。及至昭烈太子英年早逝,劉子陽立刻就把劉裕立為了太子。劉裕上位後,就開始打壓方家了。方皇後死後,方家也就敗落了。
    劉家的男人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所以如果方茂之是方家人,那麽他的未來還真是黑暗呢。顧容安有些幸災樂禍地想,都不用她報複了。
    隻是他為何會在晉地呢?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晉王府的修建改造就要完工了,到明年,祖父就會登基稱帝。難道方茂之是來晉地刺探消息的?
    很快顧容安就否決了這個想法,誰家探子會派方茂之這麽顯眼醒目的人啊,別的不說,就那個身高,站出去,就足夠引人矚目了。所以他才不得不藏身在寺院中,不敢露頭吧。
    她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被湖陽縣主那雙澄澈清明的眼睛盯著,方茂之難得感覺到了不自在,進食的速度都放慢了。
    難道是看不下去他的豪邁吃相?明明是這麽男子氣概的吃法。
    方茂之細嚼慢咽地吃完一個水晶餅,躊躇了半晌,才是拿起湯勺,從鍋子裏撈菌子出來吃。
    他沒有像原想打算的那樣,直接用勺子撈著吃,而是文雅地把菌子舀到了裝過豆沙包的碟子裏,取了顧容安沒有用過的小湯勺,拿勺子慢慢吃,吃相甚是穩重。
    如果被兄弟們看見了,他的英明定然會毀於一旦。方茂之覺得自己的犧牲真是太大了,這回湖陽縣主總該滿意了吧。
    顧容安卻以為他是在嫌棄菌子不好吃,如果不是怕觸怒這個人,她真想連吃一個月的什錦菌子湯。
    看似溫馨和睦的晚膳時間結束,兩個人終於準備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吃飽了的方茂之像是一隻慵懶的貓科動物,神情緩和。之前那惡狼一樣凶狠駭人的氣勢都散去了,看起來溫和無害。
    然看他的坐姿,腰挺背直,手放在膝蓋上,那是習武之人保持警惕的習慣坐姿。顧容安就知道,這隻是假象,如果她有妄動,他立刻能夠跳起來,一把捏住她的喉嚨。
    “縣主請放心,我隻是想要養傷,並不想傷害縣主。”方茂之盯著顧容安的眼睛道。
    他的語氣平穩,不高不低,甚至沒有抑揚頓挫的起伏。聽在耳中,卻格外令人信服。顧容安明白他的意思,隻要她老老實實地,等他養好傷離開,自然會放了她。
    這種人往往一言九鼎,顧容安點點頭,“我明白了。”
    方茂之滿意地看一眼顧容安,“我還需要些傷藥。”
    傷藥顧容安自然是有的。想著如果他好得快就能滾蛋得快,顧容安不打算藏私,“我這裏有。”
    在方茂之亦步亦趨的目光下,顧容安從容起身,從妝台上拿來一個纏金線的寶藍色荷包。
    方茂之認得,這個荷包是湖陽縣主脫衣裳的時候扔在妝台上的,他當時還感歎湖陽縣主準頭不錯來著。
    等他看見顧容安從荷包裏拿出來兩個白玉瓶,又在準頭不錯的基礎上感歎湖陽縣主巧勁兒也使得不錯,他倒是小看了她,想來湖陽縣主並非一般閨閣女子。
    顧容安是沒想到好心給方茂之拿傷藥,反而讓方茂之對她提高了防備。玉瓶是一對,合起來時喜上眉梢。她指著雕了玉梅的玉瓶道,“這個是外用,喜鵲的是內服,每次一顆就夠了。”
    方茂之一一打開,嗅了嗅,立即從喜鵲瓶子裏道出了兩丸綠豆大小的褐色藥丸子,一口吞了。
    “你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顧容安睜大了眼睛,不叫她試一試毒就罷了,還吃了兩丸,這也太好哄了吧?
    方茂之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自然信得過縣主的品格。”
    其實是顧容安這個傷藥他吃過,藥材名貴,效果顯著。隻是他不明白,為何湖陽縣主一個高門貴女,竟然會隨身帶著名貴的傷藥呢?他這回出來,因為不是上戰場,都忘記帶了。
    顧容安叫方茂之突如其來的燦爛笑容晃得一怔,她別開眼,“你自己多吃了一丸,毒死了可別怪我。”
    “無妨,”方茂之已在解衣裳了,湖陽縣主這麽嬌小的人吃自然是一丸足夠,他卻是要吃兩顆的。
    顧容安眼角餘光看見,自覺地回避,背過了身子。免得他又說要收酬勞了。誰稀罕呐。
    方茂之解開了纏在背上的繃帶,然後他發現自己根本操作不來。原本他的手下在去搬救兵前,是給他留了一瓶金創藥的,他自己上藥的時候,給浪費了一大半。
    無奈,方茂之隻得求助,“縣主,我想勞煩你幫我上一回傷藥。”
    臉真的比簸箕大,顧容安穩穩站著不動,她是個不占人便宜的好人。
    “縣主?”方茂之也覺得臉紅,長大以後,他的身子就連母親都沒有見過,今日居然一連給湖陽縣主看了兩回,好在他是擦洗過了的,“我的傷在後背,自己看不見,怕浪費你的好藥。”
    她的藥自然是好的,顧容安一想也是,吩咐道,“那你把衣裳穿好,留著傷口給我。”
    他怎麽沒想到呢,方茂之連忙把衣裳反穿在身上,隻露出了後背,“可以了。”
    顧容安這才轉過身來。
    看見那個血肉猙獰的傷口,顧容安嚇了一跳,這麽深的傷口,碗口一樣大,隻是周圍結了痂,中間還有黑紅的血水滲出。他居然跟沒事人一樣,身手也還能那麽矯健靈敏。
    這個人絕對不能惹。顧容安決定了要好好把這尊大佛送走,取了傷藥,小心均勻地撒在方茂之的傷口上。
    這種傷藥藥效極好,卻有個缺點,撒在傷口上格外的疼。她的阿兄王修之去年打獵的時候不小心被猛虎抓了一下,用這個藥的時候,疼得都要斷了一塊軟木。
    這個人卻隻是肌肉反射性地抽動著,還能平穩地跟她說話,“第一次上藥,可以多撒點。”
    很好,顧容安徹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