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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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金陵城上空晚霞漫天, 皇宮琉璃碧瓦、朱牆高闕如在夢中。
宮外車駕如水, 數十名來自燕國各地的官宦貴族世子陸陸續續進了皇宮,長廊步道上三兩少年結伴笑語, 宮人斂首恭謹引路。
禦花園內早已布置妥當,臨水殿閣內外, 燈籠掛起, 燈台燭火輝煌, 錦縵垂繡隨晚風輕拂, 宮人進進出出奉入茶點伺候。
數十貴族少年漸漸聚集在殿閣中落座,一下子熱鬧非凡, 彼此有印象的便攀談起來,都對這場宮宴頗為興奮。
林熠來得遲一些,依舊一身緋紅雲霧綃衣袍,箭袖修身, 腰佩冶光劍, 燈火霞光中極為耀目。蒼白略尖瘦的下頜, 眉眼漆黑如墨, 鼻梁窄挺,一頭烏發束起。
殿閣內外悠揚隱隱的琴瑟笙歌,他邁進來時誰也沒看,眾人卻不自主看向他, 步伐利落, 氣勢難掩。
顧嘯杭和封逸明一見他便遙遙招手, 林熠瞥見了便徑直到他們身邊落座。
林熠甫一坐下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垂著眼睫,顧嘯杭問:“這是怎麽了?”
封逸明頗有些奇怪:“心情這麽差?”
二人了解他,林熠輕易不生氣,發怒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林熠搖搖頭沒說話,封逸明不再多問,和顧嘯杭聊些有的沒的,讓他獨自安靜一會兒。
周圍有認出林熠的少年,被他不甚明顯卻清晰可感的冰冷之意攔住了步子,沒敢上前搭話。
殿閣不遠處一陣人影湧動,林熠放下酒盞道:“我先過去。”隨後便換到臨近禦座的位置去,他身上有封爵,不能隨意挑位置坐。
沒片刻,太監道:“陛下駕到——”
殿閣旁池水波光粼粼,禦花園內草木繁盛,一群宮人擁簇下,永光帝一身王袍走進來,眾少年高呼萬歲紛紛伏身行禮,一時間滿殿錦衣華服齊齊攢動,甚是壯觀。
林熠單膝跪地,腰背直挺行了禮,永光帝走上主位,坐在禦座上:“平身。”
太子蕭嬴隨後入殿,身著華美宮裝的闕陽公主、洛貴妃、麗妃亦跟隨而來,國色天香頓時點亮了整場。
殿內眾人起身重新落座,闕陽公主經過林熠麵前時轉頭看了看林熠,又去看殿閣門口的呂浦心。
百賢宴與所有宮宴都差不多,永光帝致辭,對諸位少年勉勵歡迎,叮囑他們在金陵的這段時間虛心向學,將來擔起國之大任。
洛貴妃派的人悄悄到林熠耳邊稟報:“侯爺,今日該是那名叫阿瓊的宮女來報道的日子,怎一直沒見,娘娘還記掛著這事。”
林熠手指一僵,答道:“有勞娘娘,不過已經遲了,不需再等了。”
麗妃剛被查出身孕,便安頓不住到處晃,嬌媚的臉上滿是喜悅得意,目光時不時掃到林熠這邊,帶著幾分輕蔑。闕陽公主在一旁也瞅著林熠,林熠卻一眼沒看她們。
觥籌交錯,場中便不再拘束,皆可隨意走動,便見衣香鬢影搖動,亦有人到禦花園內散步交談。
林熠一腿屈起,手肘擱在膝上,倚在案後自斟自飲,誰也沒理會,眼中晃進來一襲桃紅薄鍛裙角,清亮嬌氣的聲音,略傲慢的語氣:“烈鈞侯?”
林熠沒抬眼,也沒任何回應。
闕陽公主見他不理,臉色一下子變了,呂浦心適時過來,沉聲對林熠道:“侯爺耳朵不大好使?”
林熠這才抬眼看看他們:“呂世子挨得軍棍有點輕,這麽快就又活蹦亂跳了。”
呂浦心橫眉道:“小侯爺挨得鞭子才輕了些,枉我手下的人償命。”
“這麽厲害的手段?”闕陽公主聽了倒很感興趣。
旁邊聚來一群紈絝,簇擁著闕陽:“公主認識烈鈞侯?”
闕陽公主想起方才聽聞林熠安葬阿瓊的事,冷笑道:“今日才見識,真不是尋常人。”
永光帝在主座上,顧嘯杭和封逸明被他叫到跟前說話,一時沒人沒留意這裏,隻當少年們互相結交。
呂浦心皮笑肉不笑,和一眾紈絝坐在林熠跟前:“侯爺當然不是尋常人,傲氣得很,先前給小侯爺敬一碗酒,可是一點麵子沒給。”
闕陽眼珠子一轉,招手讓人倒了三大碗最烈的酒,放在林熠麵前道:“今天你得喝,還得加倍喝。”
周圍紈絝跟著起哄,忙不迭拍馬屁。
林熠似笑非笑道:“公主這是尋的什麽仇?”
“自是你多管閑事的仇。”闕陽公主不悅道。
“闕陽,又鬧什麽呢?”永光帝注意到這邊。
“父皇,侯爺不樂意跟我交朋友,幾口酒都不喝。”闕陽嬌嗔著抱怨道。
永光帝蹙眉道:“莫要胡鬧!”
“不過是鬧著玩,侯爺這麽玩不起嗎?”闕陽耍賴道。
一群少年跟著附和,打定主意要灌林熠,林熠已不耐煩了,眼看要收拾人,忽傳來太監通傳——
“酆都將軍到——”
蕭桓一身玄色武服,身形修頎,宮人引他入殿,天色將盡,萬丈緋麗雲霞在天邊,映得池榭晚照如畫,殿閣四周紗幔輕輕揚起。
在場眾人頓時一陣低聲議論,看向戴著鬼紋麵具的酆都將軍。
他臉上麵具遮住額頭和鼻梁,露出弧度優美的唇和下頜,煌煌燈火下似真似隱,教人看不真切。
蕭桓入殿朝永光帝一禮,永光帝笑著擺擺手:“總算能在這種場合見著你,難得啊。”
闕陽公主對蕭桓頗感興趣,好奇道:“酆都將軍?”
旁邊一眾紈絝也打量著蕭桓,倍感驚奇。
蕭桓在林熠座前停下,對旁邊的闕陽和諸人視若無睹,朝林熠道:“侯爺這裏是不是有點擠,隨我一起罷。”
闕陽公主起身攔在跟前:“他可不能走,他還沒喝酒。”
蕭桓垂眼看看案上三碗燒喉烈酒,淡淡道:“這算什麽要緊事?”
他掃了闕陽和圍著林熠的一群人,周身散發著冷漠。
闕陽愣住了,一時極為尷尬,旁邊的紈絝們也不敢出口頂撞這位酆都將軍,沒人給她幫腔。
林熠撣撣衣袖濺上的塵漬,終於露出一絲從到這裏就沒有過的淡淡笑意,點點頭隨蕭桓到一旁落座。
“還不回來坐好!”永光帝不讓闕陽再生事。
林熠坐在蕭桓身邊,低聲問道:“怎麽來這了?”
“早上你……阿瓊的事,闕陽定會為難你。”蕭桓道。
林熠側頭看他麵具半覆的俊美側臉,知道這人是為了自己才在此露麵,心裏暖了許多。
宮宴過半,蕭桓被留在永光帝跟前說話,林熠獨自走到湖邊清淨處,夜風輕動,園內燈籠明亮。
闕陽公主記恨著他,走過來,嗤笑一聲:“聽說你上午親自把一個小賤人送去淨樂司,著人安葬撫恤?你倒管得夠寬,那小賤人與你什麽關係?”
林熠微低頭,兩道劍眉英朗,淡淡道:“本侯上午還沒見到賤人。”
闕陽聽他話裏帶刺,含沙射影對她不敬,咬牙不悅道:“好大的膽子!本宮懲戒過的賤人數不過來,你難不成要挨個疼惜一遍、一一把他們厚葬了?”
“公主說的話可不太體麵,本侯厚葬的小姑娘,生前倒是很可愛的。”
林熠仿佛在話家常,不經意間瞥了眼不遠處一身羽林校尉服的呂浦心。
“敢拿個死掉的賤人和本宮來比!”
闕陽怒上心頭,摘下腰間那條八段銅鞭,手臂高高揮出一道弧度,如蛇一般的銅鞭帶著嘯聲劈頭蓋臉朝林熠打下來。
林熠動如閃電,輕輕一躍,就地避開那鞭子,銅鞭抽到地上如雷鳴。
“公主怕是誤會了。”
他冷冷看著闕陽,身上一瞬間殺意使闕陽幾乎後退一步。
“闕陽!這是做什麽?”這動靜驚動了永光帝,周圍人也紛紛望過來。
“父皇,我聽聞烈鈞侯功夫不凡,想討教幾招!”
闕陽醒過神,話裏帶著無辜嬌蠻的語氣,心道這是皇宮,她有什麽好怕的,手裏銅鞭掂了掂,立即又揮向林熠。
眾人以為闕陽隻是任性胡鬧,麗妃在旁笑道:“陛下,公主難得大顯身手,巾幗之姿,沒什麽不好。”
闕陽那柄八段銅鞭內有玄機,她指尖輕撥鞭柄,鞭身就隱隱漬上一層藥,受傷之人傷口便再也恢複不好。
“闕陽!”太子蕭嬴知道這厲害,立即喚她,可闕陽誰也不聽。
顧嘯杭和封逸明看得著急,蕭桓知道這傷不著林熠分毫,隻在永光帝身邊靜靜坐著。
林熠沒去摸冶光劍,矯若遊龍,輕輕鬆鬆避開闕陽的鞭子,低聲道:“公主的鞭子也有不好使的時候。”
闕陽氣得一張漂亮的臉通紅,怒道:“今天你非得死在這兒!”
林熠反手抽出冶光劍,劍身貼住那八段銅鞭,任由鞭身緊緊纏上長劍,內力盈沛,銅鞭如何也撤不走。
闕陽氣得手顫:“你好大的膽子!”
呂浦心連忙拔刀上前護著闕陽:“公主小心!”
林熠冷冷看了呂浦心一眼,側身一避,闕陽撲了個空,十分狼狽,林熠旋即一挑長劍,劍身離開銅鞭。
闕陽急了眼,左右一看,反手奪過呂浦心的佩刀就砍,林熠鞣身從刀鋒下躍開,闕陽轉身發狠一刺。
卻沒刺中林熠,而是刺入了呂浦心腹中。
呂浦心瞪大了眼睛捂住腹部,頓時血流如注,闕陽傻了眼,鬆開刀,後退幾步。
林熠收了劍,眸中泛著冷冽笑意,用隻有他們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公主可滿意了?”
麗妃見弟弟這模樣,發出一聲尖叫暈了過去,宮人立刻扶住她,禦花園內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