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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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光帝怒氣平息下來,方才遷怒著實有些過了, 便道:“寡人說得有些重了, 別放在心上,你有你的想法, 這是好事。”
蕭放絲毫不惱,也未委屈, 恭謹一禮:“父皇心係天下, 兒臣豈有怨忿的道理, 王將軍有不當之處, 但耿直也是好的,自當有什麽說什麽, 都是為了大燕千秋盛世。”
“是此理,你到底懂事。”永光帝心情好了些,放在禦座扶手上的手指點了點,太子斂了眸子, 神情看不真切。
永光帝又問:“酆都將軍和烈鈞侯既然也在, 不如都說說, 這三銅令究竟如何?”
蕭桓平靜地道:“三軍本就要聽陛下號令行事, 三道銅符究竟要作何用,全在於陛下的意思。”
林熠笑笑:“臣還是那句話,相安無事時怎麽都行,北夷一旦蠢蠢欲動, 不論雀符還是虎符, 不延誤發兵時機就好。”
“眼下隻是宋大人提了這麽封折子, 諸位也不必太擔憂。”太子上前道。
永光帝沉思片刻,王晰正沉下氣來,恭恭敬敬去領罰,眾人陪永光帝聊些別的,這事也就算揭過去了。
離開時,蕭放低聲對林熠道:“多謝侯爺及時解圍。”
林熠朝他笑笑:“四王爺言重了。”
與景陽王擦身而過,林熠和蕭桓回去,宮道上安靜無人,林熠問蕭桓:“宋邢方這回是受誰的意思?原本覺得是陛下授意,可今日看來不像。”
今日林熠和蕭桓都在,定遠軍又來了人,當著三軍將領的麵提三銅令,宋邢方無異於不要命。
三銅令一直是永光帝頗為看好的策令,原本朝中無人敢輕易正式上疏,就是因為沒人願意這樣與三軍公然作對,討好皇帝是好事,可這代價若這麽大,就不大劃得來。
尤其鬼軍行事神秘,手段又極其利落狠辣,說不準上了折子就被定下了死期。
“也未必是太子授意。”蕭桓道,“太子隻是膽小了些,不至於蠢。”
“從前是怎麽回事?我在北疆那幾年,也無暇顧及朝中這些人的動作。”林熠問蕭桓。
“當年查出三銅令推行的過程,是宋邢方起的頭,但他沒能活多久,背後的人至少不是陛下。”蕭桓道。
蕭桓雖然才是最終登位的人,卻對朝中這些事的過程並不關心,他願意去查,也隻是因為當年這些事和林熠有關,不過時移勢易,舊事難以複原全貌。
進了挽月殿,林熠琢磨著說:“方才我幫景陽王說話……算了,眼下還是得這麽做。”
“你出言保他,他倒是知道領情。”蕭桓拾起案上奏報,隨手翻開掃了幾眼。
“說起來,他欠我不少。”他一躍坐在書案上,晃著小腿問蕭桓。“我從前給蕭放擋那一箭後死了,大家都是怎麽說我的?”
蕭桓拾起朱筆在奏報上批了幾筆,並未回答,隻是垂眸道:“你本也不必幫他說話,是因為從前救過他才這麽做?”
林熠一進來就又想到方才蕭桓猝不及防的風流一吻,亦反問道:“是又如何?”
蕭桓聽他賭氣的意思,抬眸看了林熠一眼,合起奏報,踱了半步到林熠麵前,林熠坐在書案邊沿,小腿輕輕碰在他腿側。
蕭桓稍俯身,兩手撐在林熠身側的書案上,近近看著林熠,逗他道:“這麽關心景陽王,前世的緣分真不一般。”
林熠心想他如何也不會再那麽做了,也不怕他,揚起下巴威風道:“比不上七王爺風流多情。”
“怎麽不躲了?”蕭桓又湊近了些,笑道。
林熠一挑眉:“躲什麽,你還能再占我便宜不成?”
蕭桓無奈搖搖頭,笑著走到另一邊,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又拿起一封奏報:“自是不能,把你嚇跑了可怎麽辦。”
林熠跳下書案,來回踱了幾圈:“既然宋邢方開了這個頭,三道銅符很快就會鑄出來,陛下給這銅符什麽分量也可預見。”
“定遠軍怕是要被拷牢了,昭武軍尚好說,至於鬼軍,南海三灣十二港建成之前,尚不會被牽製。”蕭桓一邊落筆一邊道。
於蕭桓而言,這些都不是問題,也並不重要。
林熠蹭到蕭桓身邊,坐在椅子扶手上,懶洋洋倚著他,終於問道:“七殿下,上輩子最後是誰繼位?給我講講我死後的事情唄。”
一個“死”字讓蕭桓手裏的筆一顫,他放下筆:“別亂說。”
林熠一臉好奇望著他,蕭桓靠在椅背上,輕輕攬著林熠的腰:“若說是本王,你信不信?”
林熠沉默片刻,道:“可你對那位子不感興趣。”
蕭桓點點頭:“北疆大勢平定後,蕭嬴沒了耐心,陛下病重,他急於繼位,蕭放也被逼急了,定遠軍舊部殺回金陵,幾方人馬撞在一處,最後定遠軍血洗皇宮,鬼軍來時已經晚了,這位子也隻得推到我跟前。”
林熠頗為震驚,歎道:“折騰來折騰去,竟是同歸於盡。”
“太子駕到——”
林熠和蕭桓對視一眼,太子來得倒快。
太子蕭嬴寒暄幾句,神情鄭重地轉入正題:“今日宋邢方忽然表奏三銅令的事,二位有何想法?”
這與先前的猜測不謀而合,林熠神情略有些訝異,搖搖頭:“殿下這是何意?”
蕭桓不置可否,隻道:“宋大人約莫是對此律令極為感興趣,這才在王將軍跟前毫不避諱地上奏。”
“孤也不繞彎子了。”太子歎了口氣,“宋邢方今日所為,應當是四弟授意。”
林熠這下真正意外,沉思片刻,知道這很可能是真的,問道:“殿下為何說這些?”
太子隻道:“近來朝中許多事情都不大對勁,宋邢方隻是其中之一,不知四弟究竟要做什麽。“
又說,“孤還聽說過一些事,北大營那邊似乎有四弟的人……多的也不清楚,隻是給侯爺提個醒,若四弟有什麽不妥之處,侯爺還請多擔待,孤也不好直接勸他什麽。”
太子的話一句比一句驚人,林熠沉默著不說話。
蕭嬴說完了這些也不久留,起身離開,蕭桓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回頭對林熠說:“他說的是真的。”
林熠點點頭:“他今天被逼急了,蕭放安排宋邢方這步棋,動作是不一般。”
太子不敢打酆都將軍的主意,但對烈鈞侯一直是試圖拉攏的態度,他不會在這時候對林熠說謊。
蕭放表麵上一直不支持銅符律令,獲取了不少朝臣好感,如今讓宋邢方跳出來表奏,支持他的人就會更加堅定,在永光帝麵前非但沒什麽損失,反而比太子更引人注目。
沒有立場才是他真正的立場。
蕭放這麽做,無非就一個原因——他手裏沒有兵權。
太子也沒有兵權,但儲君的身份比什麽都強,三軍不能為蕭放所用,那麽表麵上與三軍立場一致,博得支持,背地裏又讓宋邢方奏疏提策,銅符律令一出,大軍權力集中於永光帝之手。
他得不到的力量,就不能讓其他人抓在手裏,放到禦座上反而最保險,太子也一樣碰不得。
林熠想到太子最後幾句話,蹙眉道:“景陽王給北大營那邊安插人手?”
蕭桓否定道:“北大營如今沒被動過手腳,他不太可能直接放人進去,多半是派了人準備做點什麽。”
林熠沉聲道:“野心和膽子比太子殿下多得多。”
林熠不能離開金陵,寫了封信給林斯鴻,但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立刻告訴他。
太子蕭嬴來給林熠透口風,無非是被景陽王蕭放的舉動給激的。
那麽蕭放這一係列突然的舉動,又是被誰給逼的呢?
林熠對景陽王不算了解,這事還需查出線索來才好下定論。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重生後,許多事的節奏都被改變。
夜裏林熠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那種與世隔絕之感,正如一個人被徹底關在一座孤島,周圍的水在流動,卻與你無關,是絕對的孤獨。
夢境太過真實,林熠體會到巨大的不安。
但他還有觸覺,他感覺得到有人給他號脈、檢查傷口、換藥。
他還感覺到有人一直陪著自己,會握著自己的手,睡在身邊,甚至擁抱他,手把手陪他寫字。
夢的最後,他依然隻有觸覺,感覺到與一個人肌膚相親,徹底地纏在一起,綢緞衣袍散亂在身側,那個人仔細地吻過每一寸,又珍重地擁著他,身體的一切觸感都清晰無比。
林熠猛地睜開眼睛,淡淡月光透過窗隙照入挽月殿內,他一切正常,這才鬆了口氣。
可夢裏親密交纏的情形揮之不去,真不知怎麽能有這樣的夢。
太真實,太奇怪,也太綺豔。
他心裏有點莫名哀傷,大概是夢中人的心情。
林熠望著帳頂發呆半晌,身體的反應和心裏的糾雜終於平息下去。
“怎麽了?”低沉溫和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林熠這才回過神,側頭正對上蕭桓那張俊美的臉,昏暗間仍舊能看出雕刻般的輪廓。
他不禁自問,何時養成天天賴著蕭桓同榻的臭毛病?
林熠湊過去往他懷裏一鑽,仿佛與夢裏那個親密的人重疊起來,半夢半醒間腦海裏劃過一句“身邊人是夢中人”。
倒沒什麽綺念,隻是愜意而安心,幹脆手腳並用纏在蕭桓身上,感受著蕭桓攬住他,一下下溫柔輕拍在後背的節奏,呼吸重新舒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