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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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桓不讓他去顧嘯杭家住,林熠不知是為什麽, 但答應了就會照做, 便打算辦完事再去找顧嘯杭和封逸明。
聶焉驪帶他到了金陵城一處僻靜宅院,粉牆黛瓦, 小樓簷下懸著燈籠,院內幾株梅樹。
“這幾日不回宮了?”聶焉驪走到廊下收了傘, “這處是蕭桓的宅子。”
林熠很喜歡這宅院:“這是處老宅了。”
“從前是畫師陸冕家, 蕭桓小時候隨他學過幾年, 陸先生去後, 他留下這宅子,就把這裏當作金陵的別院。”聶焉驪推開門, 屋內桌案旁瓷瓶內放著數卷畫。
“陸先生的畫作另外收在側院。”聶焉驪道。
林熠有點意外:“世家子弟都喜好寫意,不大看得起唐寅之流,蕭桓竟願隨畫師學畫。”
“山水花鳥隻是消遣,七王爺是衝著傳神俱現的功力才拜陸先生為師, 畢竟要畫人, 總歸是希望在畫中看得到那人。”聶焉驪笑道。
“手揮五弦, 亦求目送歸鴻。”林熠心下了然。
這幾天不需去朝會, 林熠就在這宅子裏安逸地貓著,側院書閣內貯藏著畫師陸冕的作品,青綠山水占一半,亦有不少人像, 畫中的人幾乎都是同一名女子, 端莊柔善, 大約是陸冕的夫人。
轉眼三日已過,這場雨果然一直沒有停下來,滿城朦朧煙嵐,夜裏更甚。
林熠和聶焉驪踏著夜色往宋家宅邸去。
宋邢方被王晰正踹得險些斷了肋骨,至今還在家中休養。
書房內燈燭明亮,宋邢方取出暗格內賬簿,正與信拆開的秘信數目,書房的門輕輕打開。
林熠和聶焉驪一前一後進來,宋邢方一抬眼,嚇得幾乎跌下椅子:“你……烈鈞侯!”
林熠上前漫不經心翻了翻那賬簿:“宋大人在陛下麵前口口聲聲忠誠,卻私下替景陽王辦了不少事,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宋邢方起身欲呼救,林熠瞬間抽出冶光劍抵在他頸上:“宋大人無妻無女,宅子裏倒多得是高手護衛,這院內的人是進不來了,大人別亂喊。”
宋邢方臉色煞白:“侯爺,你這麽幹,可想過後果?”
林熠笑笑:“大人宅子下麵挖得四通八達,可想過後果?”
聶焉驪大搖大擺在書房裏查看了一圈,尋到一處機關,扣下去後一道暗門打開,他饒有興味地看著裏麵應聲燃起的火把,笑道:“宋大人這裏藏了多少好東西?”
林熠手上長劍微微一晃,宋邢方頸邊被劃開一道極細的傷口,血洇了出來。
“遞上去那封銅符律令的折子時,宋大人大概覺得沒人會殺朝廷重臣?”
宋邢方不可置信,身上發顫:“侯爺……陛下若知道此事,侯爺可收不了場!”
林熠微微歪著頭打量他:“您至今不知道自己開了個什麽頭,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收不了場的事。”
宋邢方慌忙道:“在下可以重寫奏折,可以勸諫陛下打消銅符令的念頭……”
林熠搖搖頭:“不用這麽麻煩,何況你勸得了陛下,勸不住朝中一幹蠢蠢欲動的人。”
宋邢方心裏一寒:“我……”
“已經晚了,不過也不晚。”林熠側頭聽見屋外動靜。
下一刻,手裏長劍映著燭火寒芒一閃,毫不猶豫刺穿了宋邢方心口。
“宋大人慢走,殺一儆百,隻得委屈您了。”
冶光劍帶血收回,宋邢方連驚呼都來不及就僵倒在地,林熠神情漠然,回頭見聶焉驪抱著手臂看熱鬧。
聶焉驪眼底閃過一絲驚異,林熠殺起人來簡直利落熟練。
“多少人?”林熠問。
聶焉驪走到門前靜靜聽了片刻:“至少二百人。”
夜雨連綿不停,簷下淅瀝流水,兵鐵出鞘的輕緩摩擦聲穿過雨幕似隱似現。
林熠腕上一旋,長劍劃滅燈燭,屋內屋外頓時一般昏暗。
屋門被踹開的一瞬間,林熠與聶焉驪同時傾身而動,飲春劍與冶光劍劃破夜色,霎時將圍堵而來的暗衛一擊割喉。
屋外二百高手暗衛齊齊出動,院內、簷上、院牆上頓時圍起刀劍黑影的銅牆鐵壁,林熠與聶焉驪背抵背,長劍翻飛之間院內血色蔓延。
細雨紛紛沾濕衣袂,林熠低聲道:“蕭放派這麽多人絕不是為了護宋邢方,宅子裏究竟藏著什麽。”
聶焉驪身如輕盈飛鳥,旋身便點著暗衛刀鋒躍起,飲春劍瞬息無聲連奪數人性命:“金陵城內大動幹戈,巡防營若發現可就鬧大了。”
他們隻欲速戰速決,林熠手裏長劍緩時必見血,但一時仍被眾多暗衛拖住。
兩道高大身影忽而從不同方向出現,簷上背著暗淡光線,揮劍反圍堵住暗衛。
這兩人武功高強,一人招式淩冽無情,出招必傷,另一人內力渾厚,長劍所到之處雨幕斬破。
林熠趁隙看去,發現其中一人正是蕭桓,另一人則是邵崇猶。
蕭桓殺開重圍便至林熠身邊,手中劍光掃開數名暗衛,林熠眼角沾了一滴嫣紅的血,輕笑道:“你回來了。”
四名大燕頂尖劍客迅速將宋宅內湧來的暗衛殺得片甲不留,細雨霏霏,夜幕下院內血水混著雨水淌開。
林熠轉頭看見邵崇猶在暗衛身上搜了搜,不出意料,沒有任何與景陽王蕭放有關的東西,蕭放做事很仔細。
“你認識蕭放?”聶焉驪感到奇怪,“怎麽會來這裏?”
邵崇猶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眉目隔著薄雨不甚真切:“有點舊仇。”
林熠走到蕭桓身邊,想了想,看向邵崇猶:“那天追殺你的人……”
邵崇猶點點頭:“是蕭放的人。”
林熠沒有多問,邵崇猶也沒有多逗留的意思,隻提醒道:“最好兩刻鍾內離開,蕭放在城中還有人手。”
他隨即轉身躍上簷角,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林熠、蕭桓和聶焉驪進了屋內,循暗道分頭去探。
林熠按照記憶裏圖稿上最隱蔽的一處暗室方向而去,與蕭桓一前一後穿過數個岔道口。
“你沒帶手下來?”林熠小心避開一處機關。
蕭桓不急不緩跟在他身後:“留了幾人守在外麵,以防漏網之魚。”
走到暗室門前,林熠站定回頭看他:“我還是殺了宋邢方,他必須死。”
蕭桓俊美的麵龐在閃爍的石壁火把光亮下格外深邃,他目光澄澈溫和:“殺便殺了,是他自找的。”
林熠見他忽然靠近,隨後攬住自己在狹窄暗道內錯了個身,將自己護在身後。
蕭桓伸手啟動了暗室機關,暗室門緩緩打開,機關弩瞬時觸發,他反手抽出佩劍,真氣盈遍劍身,數十毒箭被叮叮當當截斷。
林熠在他身後,悄悄捋起一蕭桓半束散在肩後的一小束烏發,在指間纏了半圈又鬆開,而後隨他進入暗室。
暗室內反而沒有火把燃起,林熠取了外麵一支火把,光亮照出一小片,挪動時便又看見另外一片。
“景陽王……是何居心!”
林熠聲音沉怒,帶了幾分殺意。
暗室內滿滿當當摞了上百套鎧甲,玄鐵嘯刻,猶自帶著寒意,竟皆是昭武軍製式!
蕭桓俯身拾起一件軍甲,林熠手中火把靠近,仔細照清楚再看,竟做得一絲不差。
林熠伸手細細撫過鎧甲肩頭虎嘯紋,翻轉過來,裏麵就連軍士編號都有,可謂如假包換。
蕭桓掂了掂重量,搖頭道:“分量做工與你們北大營別無二致,披上這身甲,便是披上了昭武軍的名號。”
太子先前透露景陽王蕭放對昭武軍有小動作,竟是這般蓄謀已久的做法。
“他是打算在金陵城起事,而後推卸給昭武軍?不,這於他而言沒什麽好處。”林熠很快否定了這個最直接的推測。
“也可能這批軍甲在此交貨,還打算運到別處去。”蕭桓將鎧甲放歸原位,絲毫挪動的痕跡也沒留下。
聶焉驪從另一處暗室過來會和,看見眼前景象也有些吃驚:“那邊有不少兵鐵刀劍,都鑄著昭武軍的印。”
林熠冷靜下來:“這裏的東西一件也不動,定遠軍昨日又來了人,便讓蕭放當作是定遠軍來尋仇,暗室暗道原樣封好。”
聶焉驪想了想,笑笑:“不難。”
三人退出來,聶焉驪仔細匿去暗道內痕跡,又將機關全數歸位,就算蕭放派人再來也察覺不出異樣。
待處理了狼藉血腥的宋宅現場,院外傳來巡衛營夜巡的動靜,一名負重傷半爬著逃出去的暗衛引得他們注意,很快一邊召集人手一邊破門進入宋宅查看。
鬼軍親衛發出暗器一擊奪了那暗衛的性命,巡衛營登時大噪,追入夜色中去。
林熠三人再次分頭離開宋宅,巡衛營撲進無一活口的宅子,連他們的衣角也未看見。
林熠和蕭桓躍入夜下細雨之中,掠身出了宋宅,過了一條街,蕭桓忽然打了個暗號,兩人同時閃身匿入一座小樓廊下,蕭桓摟著林熠避身。
繡樓內約莫是姑娘家在說笑打鬧,隔著門窗聽不真切,小樓下的窄巷內颯遝而過一隊人馬,馬蹄濺起雨水,蓑衣鬥笠掩住這些人麵目,一道驚雷破空響起,雨勢瞬間加大。
林熠回頭瞥見鬥笠下露出的一截佩劍,又仔細看那馬匹鞍轡,低聲道:“獷驍衛?”
蕭桓垂眸看著那隊人馬匆匆而過:“應當是盧琛明帶人從梵靈山那邊回來了。”
轟鳴雷聲和隆隆馬蹄遠去,雨水淅瀝順著簷瓦流下,繡樓內安靜下來,姑娘撫琴的輕緩音律透過雕花窗欄傳入雨中。
林熠抬眼看向蕭桓,遠處夜色煙雨下,金陵輝煌燈火罩著霧氣,蕭桓劍眉烏鬢,桃花眼尾的痣格外溫柔。
兩人靜靜輕擁著,雨水簾幕隔開十丈軟紅,林熠指尖拂過蕭桓弧度風流的眼尾,笑道:“不知多少年,才修得同在簷下避一場雨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