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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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夜雨沾衣,歸人匆匆。
二人並未回宮, 而是回到蕭桓在金陵城的那座安靜宅院。宅子內暖黃燈火, 小樓簷下滴答落雨,院中梅樹枝幹遒勁烏沉。
林熠回房間內沐浴, 換下帶血的衣裳,披著一身寬大玄色單袍邁下木頭樓梯, 見蕭桓也已收拾罷, 正在廳內吩咐鬼軍親衛。
林熠揣手立於簷下等了一會兒, 夜雨漸小, 蕭桓辦完了事情,林熠踩著木屐悠悠走進去, 靠在書案旁隨手拎起案上長劍。
“這是你的佩劍?”林熠抽出劍。
劍鞘劍柄均是玄色鑄暗紋,仔細看去是山水圖,分量偏重,劍身如練, 澄澈而鋒利, 邊緣弧度極為優美。
蕭桓坐在案後, 一手撐著下巴看林熠, 眼中溫和:“是,此劍名為‘醉易’。”
林熠極感興趣,握在手裏反複比劃把玩:“先前從未見你用劍,這劍與你甚是相配。”
他抽出自己的冶光劍, 把醉意丟給蕭桓, 挑眉笑道:“來試試?”
林熠傾身躍過書案, 身形如一道輕雲,寬大錦袍皺如春水,冶光劍毫不客氣,直衝蕭桓而去。
“承蒙指教。”
蕭桓抬手握住醉易的劍柄,身形不急不緩一避,劍鋒相錯的瞬間,林熠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淺淡的睡蓮氣息。
林熠旋腕回身,劍從身後而出,蕭桓與他過了十幾招,案上燈燭絲毫未晃。
兩人從廳內打到簷下,長劍掠出弧度時接住幾絲細雨,朦朧燈光將二人身形與劍光映得如畫,淅瀝瀝雨聲與劍刃交錯的清越鳴音混合起來。
林熠的劍法得林斯鴻真傳,冶光劍出招便帶著烈陽之息,宛若扶桑盛放。
蕭桓身法淩厲從容,萬變蘊於不變之中,醉易寒光如水,於溫柔中貯藏著無限渾厚內力。
林熠騰空一旋身,接住蕭桓力逾千鈞卻劍勢柔緩的一招,隨即落地時身子輕輕一歪,軟綿綿靠在蕭桓胸前,一手環著他頸項,另一手挽了個劍花收勢,耍賴道:“打不動了,你一點兒不讓著我。”
蕭桓便隻是笑,單臂攬著他腰際:“幾天不見,竟二話不說提劍就打。”
林熠笑嘻嘻道:“這不是好奇嘛,原來你劍法與內功一脈相承,內蘊天地,看來我這幾年追不上你進境了。”
林熠站好了拉著他回房間,腳下木屐聲清脆。
“你怎麽今夜提前回來了?”林熠問。
“心裏不踏實,好在趕上帶你回來。”
林熠進屋後把蕭桓的醉易仔仔細細擦拭一遍,喃喃道:“但凡沾了血就要徹底擦幹淨,從前在北疆,這習慣可耽誤我不少時間。”
蕭桓鋪開紙張,研色調勻,微微俯身提筆勾畫,道:“曾有耳聞,你下了戰場,但凡有條件,再累也要換下沾血的衣袍。”
林熠對著燭光從頭到尾端詳了一遍醉易,終於滿意地收劍入鞘,抖抖錦袍道:“沒辦法,實在討厭血。”
他懶懶倚在書案旁,嗅了嗅杯中大紅袍的濃鬱清香:“景陽王竟然盯上了昭武軍,上一世可沒有這出,他是瘋了麽。”
蕭桓筆下未停,淡淡道:“宋宅裏的東西應當是這段時間才運進去,未必綢繆許久,當是有什麽事逼得他如此。”
林熠抿了口茶,冷冷道:“北大營篩出了幾個人,其中就有一人與蕭放有關。”
“打算讓他自己現形?”蕭桓問。
“還真想看看他要怎麽折騰。”林熠笑笑,“令雪兄最近在軍器營,千石弩已落了模,不過耗材巨大,約莫造出二三十台先試試。”
蕭桓唇角勾起:“下次隨你再去北大營就能見到了。
“也不必,運幾台到你們江州大營就好,鸞疆艦配合千石弩,想來也不錯。”林熠道。
“費令雪知道江悔的事情麽?”蕭桓隨口問道。
林熠點點頭:“他知道曲樓蘭不是被江悔所傷,聽說江悔回到北疆後就沒再問過他的事。”
蕭桓落了筆,林熠才瞥向書案上,眼睛頓時一亮,跳起來湊過去看:“你偷偷畫我!”
蕭桓把畫紙鋪陳到一邊晾著,端起茶盞,就著林熠喝過的地方飲了一口,道:“畫得光明正大,可喜歡?”
林熠心裏雀躍,笑道:“這副送我。”
畫中的林熠一身紅袍,手裏冶光劍勢迅疾,衣袂輕揚,微微側著的臉上帶著三分戲謔三分笑,林熠仔細看了半天:“原來你眼裏的我是這樣……怎麽畫得這麽行雲流水。”
蕭桓看著林熠,笑道:“這副畫得不仔細,改日送你副別的。”
“能不能把咱倆畫在一起。”林熠壞笑著問。
“落款是我,畫中是你,這不就很好?”蕭桓牽起他手腕出廳堂往樓上去。
林熠回頭看了一眼,書案旁貯著數卷畫,應當不是已故的畫師陸冕所作,難道是蕭桓從前的畫作?這幾日竟忘了展開看看。
林熠在蕭桓隔壁屋子睡下,雨漏三更,小院靜謐,是夜殺人的場景並未帶給他噩夢。
翌日清晨,林熠早早收拾妥當,趁著回宮之前去找一趟封逸明和顧嘯杭,蕭桓這回倒是沒有反對。
顧家宅子內,封逸明百無聊賴投鏢玩,林熠奇怪道:“顧嘯杭不在?”
封逸明神情複雜,塞了林熠一把羽鏢:“林熠,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別不信。”
林熠莫名其妙:“什麽事?”
封逸明表情有點絕望,又有點幸災樂禍:“顧嘯杭可能要當駙馬了。”
林熠想了想,顧嘯杭畢竟背景不一般,當個駙馬也不稀奇,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問:“哪位公主?”
封逸明拍拍他肩膀:“那天我也是這麽問的,不過林熠,眼下適婚的隻有一位闕陽公主……”
林熠:“?”
封逸明笑得五味雜陳:“上次在城郊遇見闕陽,也不知顧嘯杭哪裏做得不好,闕陽對他頗有點意思。”
林熠百思不得其解:“上次闕陽不是喊著要弄死他麽?怎麽又看上他了,這是想讓他當了駙馬再慢慢折磨?”
封逸明擺擺手,丹鳳眼寫滿了惆悵:“哄過頭了唄,女孩子我見得多,闕陽那是真喜歡他,天天變著法子接觸,你說說,顧嘯杭是不是玩完了?”
林熠揉揉眉心:“顧嘯杭怎麽說?”
“他那人嘛,倒是挺有辦法,能讓闕陽絲毫不生他氣,但實在甩不脫啊。”封逸明聳聳肩,“我看這事要成。”
林熠仔細想了想:“倒不會,顧嘯杭還是有辦法的,眼下他隻能應付著,待離開金陵就好說了。”
顧嘯杭是徹頭徹尾的生意人,這位顧氏少主自然是有辦法的,林熠不擔心他應付不來,隻是不知顧嘯杭怎麽衡量這件事。
兩人正聊著,仆從進來報:“公子,有位姓談的公子找您。”
林熠思索片刻,心下一喜:“請他進來。”
二人出門去迎,果然見到談一山隨仆從往來走。
“這是從北邊回來?”林熠上前笑道。
談一山一身布衣長衫,氣質淡然和善,與上次在瀛洲一別更有不同,見了林熠格外欣喜:“未料到公子真的在。”
封逸明隻是聽聞談一山的事,並未真正見過,今日十分好奇,三人聊了許久。
上次林熠借了本錢給談一山,他回徽州帶同鄉收了黑茶,率商隊往最北邊的恰克圖商市,這批貨物買賣很順利,這次回來繞道金陵,便是試著看能不能見到林熠。
“這條線路就算打通了,往後商隊人數和貨物翻幾番也沒問題,南茶賣到恰克圖還是第一次。”
談一山不驕不躁,如數奉還了林熠為他出的本錢與銀利,給他們講了這條商線的種種情況。
“尋常商隊不會走那麽遠,是你的本事和吃的苦換來這條商線。”林熠頗為他感到高興。
談一山此行也是匆匆,未到中午也要走了,私下跟林熠講:“這條線路沿途下個月就能收送信報了,侯爺另給的錢都用在了刀刃上,日後有進展便讓他們直接告訴您。“
林熠擺擺手:“此事全交由你,若顧不開,我幫你召人手。”
回宮後循例去給永光帝請安,太子在旁,闕陽公主也在,林熠腦袋發脹,預備好麵對一場胡鬧,闕陽卻安靜怪順之極,連嗆都沒嗆他一句,隻是看著他的目光仍舊不算友好。
林熠心裏更加發毛,顧嘯杭這是把闕陽變成了另一個人麽?
永光帝倒是沒提駙馬的事,林熠稍稍放下心,回去後感覺渾身疲憊,抱起玳瑁紋發福的貓兒一通揉,進了殿內對蕭桓說:“過幾日雲都寺法會,咱們也得去。”
蕭桓遞給他一份信報:“雲都寺恐怕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