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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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熠和蕭桓出城, 到金陵城郊。
曲折潺潺的秦淮水流出金陵城的繁華紅塵, 經過厚重城牆,一路流到丘陵緩伏的小村鎮內, 清渠旁有婦人洗菜、洗衣。
周圍古木茂盛,竹林叢叢, 不知名的花簇向陽盛放, 漫山煙嵐, 小村鎮的石板路生了青苔, 屋落參差。
林熠和蕭桓控著韁繩,一進村鎮, 不知不覺讓馬兒也放緩步子,與這裏的節奏契合起來。
一群小孩子打打鬧鬧經過,看見他們,笑哈哈跟在馬兒前後, 好奇又大膽地打量蕭桓與林熠。
“怕不怕我?”林熠拍拍腰間冶光劍, 做了個嚴肅的表情。
“小哥哥好看, 才不怕。”一個小孩兒做了個鬼臉回他。
林熠看得直樂, 對蕭桓道:“從前提起我的名字,可是能止小兒夜啼。”
上一世他所到之處,人們都不敢出門,生怕凶狠暴戾的烈鈞侯殺心大起。
“你們是去東頭的宅子嗎?”
小孩子們蹦蹦跳跳跟著馬兒, 試探著問道。
林熠詢問地看看蕭桓, 蕭桓點點頭, 表示小孩子們說得沒錯。
“你們怎知道?”
林熠拿出隨身帶著的糖,在馬背上把糖輕輕拋給小娃娃們。
他一身紅衣,飛揚俊佻的眉眼染上一抹笑意。
小娃娃們哄笑著搶了糖,一個膽子最大的小孩兒說:“因為你倆長得像神仙,鎮子東頭也有兩個神仙,你們肯定認識的。”
林熠哈哈大笑,知道他們說的那兩個人是聶焉驪和邵崇猶。
又笑眼看向身邊的蕭桓,這人一身淺青袍衫,眼尾小痣襯得容色出塵,清冶無暇,落在眼裏比什麽神仙都好看。
傳說裏住在丹霄宮的西亭王,本就是世外仙骨。
林熠看著一溜煙跑進巷子裏的小童們,語氣滿足又帶著點驕傲,輕聲對蕭桓道:“神仙七王爺,早晚是我一個人的。”
蕭桓側頭看著眼睛清亮的林熠,溫聲打趣他:“這麽不講理?”
“你在別人麵前是西亭王,是酆都將軍,在我身邊就是蕭縉之。”林熠剝開兩顆糖,一顆遞給蕭桓,一顆拋進自己嘴裏,含著糖的聲音有點混沌又有點像小孩,“等你答應……等你說的那些事都被我想起來,那時你就是我一個人的。”
“那時候……”如果你還願意。
蕭桓微微傾身,就著他的手吃了那顆糖,口中絲絲化開的甜,眼裏寵愛萬千。
兩人到了鎮子東頭,沿青石板小巷到一戶看起來尋常的屋宅前。
木柵圍出一片院子,淩霄花抱滿木柵。
林熠和蕭桓推開院子門扉,院內花圃藤架,一株兩人合抱的海棠花樹,樹冠高大豐茂。
幾間簡單屋宅,簷下有燕巢,與尋常百姓家別無二致。
“那兩位神仙呢?”林熠環顧四周,挺喜歡這地方,“離金陵這麽近,卻是世外桃源,聶焉驪很會找地方。”
“這麽快就回……”聶焉驪悠然出屋子,看見林熠和蕭桓,腳步停下,笑道,“原來是你們,恭賀侯爺凱旋。”
蕭桓與他多年的交情,並不在意這些虛禮,上前道:“這些天怎麽樣?”
“沒人會找到這裏。”聶焉驪伸了個懶腰,俊美冶豔的臉上帶笑,“清靜得不行,我半個月沒進金陵城,都有點不習慣。”
“城裏的佳人們怕是要望眼欲穿了。”林熠笑笑。
聶焉驪笑容倜儻,擺擺手道:“也沒那麽誇張。”
院子門扉輕響,林熠回頭,見邵崇猶剛好回來,平時隻提劍的手裏還提著兩條魚、幾捆新鮮青菜。
“回來了?”邵崇猶見蕭桓和林熠,眉頭動了動,微笑道。
“要做菜?”林熠驚訝道,隨即搓搓手,有點期待。
邵崇猶的廚藝很好,前世在北疆很忙,他偶爾下廚,林熠都覺得是大大改善夥食,沒想到如今還有機會嚐到他手藝。
聶焉驪笑得舒心無比:“可不容易,平時不下廚,就隻能吃酒館的飯菜,昨天打賭來著,我贏了才盼來這一頓。”
林熠有些驚訝,又覺得合乎情理,邵崇猶對不熟的人根本不搭理,能讓他答應下廚、拉著他打賭,一般人根本沒戲。但聶焉驪的脾性又恰是極好相處的,看來這段時間兩人已相熟。
邵崇猶一貫淡漠,此時神色也談不上熱情,隻是提著菜往灶房去,順手抽出聶焉驪的飲春劍:“用一下。”
聶焉驪知道他是要拿劍剖魚,心頭一痛,不過想到邵崇猶的手藝,又忍住了,大方地道:“盡管用。”
邵崇猶聽出他心裏掙紮,嘴角輕輕牽了一下。聶焉驪十分自覺,準備跟過去打下手,走了幾步回頭道:“蕭桓,你要不也露一手,人多熱鬧。”
林熠興味盎然問道:“蕭桓都做什麽菜?”
聶焉驪朝他眨眨眼:“其實我沒見過,這得看他了。”
林熠十分期待地看向蕭桓,蕭桓溫柔笑笑:“倒是可以做一樣。”
林熠驚喜之極,兩個神仙一起下廚,簡直罕見。
“先去買東西。”蕭桓去灶房看了一圈,還缺東西,便帶林熠去鎮子上買。
林熠乖乖跟在他身邊,看蕭桓在菜攤買了芸豆,又去店鋪買了冰糖。
這裏民風淳樸,老板們見二人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並未趁機宰客,而是格外關照幾句。
蕭桓與市井格格不入,但問價、買菜、付錢,做起來舉止自然,林熠心裏情緒複雜又愜意,買菜這種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與他一起,便格外樂在其中。
在蜂農的攤子前駐足,蕭桓問林熠:“喜歡哪種蜜?”
林熠不假思索道:“桂花。”
蕭桓怎會不知道他口味,幾乎沒等林熠回答就指向桂花蜜。
蜂農取了蜜,兩人離開市集回去,灶廚已經生好火,瀟灑遍遊花叢、自在飄蕩江湖的阮氏公子——聶焉驪,此時踏踏實實取了一盆清水洗菜。
這也是他唯一會做的了,四人之中,林熠從前戍邊多年,日常俗務自然也懂,隻有聶焉驪是貨真價實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邵崇猶清洗了砧板,執劍無可匹敵的手骨節分明,切菜、剖魚亦是利落瀟灑,熱了鍋子,清水燒沸了水,連同薑絲和稀釋的醋,迅速把魚過水,即入即出,除去淺腥。
聶焉驪把青菜細細洗淨交上去,站在一旁擦手,又揉了揉腰,甚至額頭還出了點細汗,秀逸的眉輕輕蹙起,簡直是受了多大辛苦一般。
“你總是冷冰冰的,這樣就好多了,有點煙火氣。”
聶焉驪抱著手臂倚在一旁,欣賞著邵崇猶做菜也十分養眼的動作。
邵崇猶手上動作從容,抬眼看看聶焉驪,這人昳麗風流,朝他抬下巴笑笑,神情間還餘留幾分懶意和辛苦,仿佛一隻漂亮的花豹,強大又嬌慵。
相較之下,小侯爺可謂賢惠又自覺,蕭桓回來後,林熠和他在桌旁一起剝豆莢,新鮮芸豆一顆顆落在盆中。
兩人說說笑笑,林熠時常捏捏蕭桓指尖,一會兒又笑得輕輕撞一撞蕭桓肩膀,閑不住地隨手拿起生芸豆要咬一小口,被蕭桓直接攔下來。
回頭好幾次,好容易看他們剝完豆子,聶焉驪心裏嘖嘖直歎。
對上蕭桓目光,聶焉驪揶揄一笑,意思是剝個豆子都要剝出蜜了,簡直沒眼看,蕭桓輕輕笑笑,沒理會他。
邵崇猶係上圍裙做主菜,蕭桓做兩道點心。林熠左右看看,找了個簡單差事,淘了幾種米,隔水蒸上灶。
而聶焉驪,理直氣壯、氣定神閑,優雅地拈了顆冰糖放進嘴裏,笑吟吟在旁看他們忙碌。
蕭桓修長的手上動作看起來很熟練,做菜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像在下棋撫琴一般。
他把大顆芸豆,連同冰糖和半勺桂花蜜,一並放進陶罐水中,先大火再小火燉煮,中間加幾顆鮮青梅肉,又放了極少量的數種甜草藥調味。
中間又耐心取了去皮芸豆,與赤豆沙一起,做了一道精細的赤豆蜜芸糖,這正是林熠在江州城裏心心念念吃到的點心。
火候一到,陶罐內的芸豆取出來,與蜂蜜和幾顆漬青梅再放入空陶罐,吊在井裏冰著。
邵崇猶勁裝箭袖挽起,露出的小臂肌肉結實流暢,冷毅分明的側臉並未因入了庖廚而變得溫和,炒菜蒸魚,利落漂亮,絲毫不比拿劍時遲疑。
但正如聶焉驪所說,至少有了些煙火氣,不再那麽疏離冷漠,令人感到無法靠近。
灶廚間,兩個武功蓋世、俊美無雙的男人挽起袖子做菜,林熠和聶焉驪欣賞夠了,才晃晃悠悠到院內葡萄藤架下坐著。
“你們把人帶回來了?”聶焉驪問。
林熠點點頭:“安置在城中。邵崇猶說了什麽嗎?”
“沒有,興許是等你們回來再講。” 聶焉驪說道,“他殺了自己全家,此事應當是真的。”
林熠靠在藤椅上,紅衣綺豔,半閉著眼:“他的過去,很複雜,很不愉快,但有一點幸運,他確實不在意。”
“我有點好奇。”聶焉驪微微眯起眼睛,眼尾冶麗上挑,藤葉間投下星星點點的陽光,映出他眼中追尋的興味,“邵崇猶這個人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