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一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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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出門,蕭桓又被來送消息的手下人拖住, 林熠便先往奉天殿去。
    左右去早了沒意思, 林熠繞了點路獨自散步,心裏想著事情, 穿過長廊時,撞見一名太監厲聲教訓一名小宮女。
    小宮女跪在院內啜泣, 身上幾個灰撲撲的腳印, 顯然是剛剛被粗魯拳腳收拾過。
    那太監罵得口沫橫飛, 想來這處少有人經過, 也不怕驚擾哪位主子。
    林熠一眼瞥過去,目光在那太監腰牌上停了一停, 認出是闕陽公主手下的人,八成又在仗勢作惡,心裏不大舒服,負手在廊下止了步子。
    “哪個宮的, 權力竟這麽大, 還能隨處教訓別處宮人?”
    那太監聞言僵了一下, 回頭認出林熠一身的紅衣, 立即換了個臉色,笑嗬嗬行了個恭敬的禮:“奴才該死,擾了侯爺。”
    太監又立即指著那宮女,解釋道:“她不懂規矩, 奴才也是心直口快, 看不過眼才訓幾句, 否則讓管事看見了,還得重罰。”
    “你倒是顧大局、有善心。”林熠垂眸走下台階,對這太監油嘴滑舌自以為是的一套毫不受用。
    他走近看清那宮女衣上徽印,心裏明白過來。
    前陣子外域來使紛紛呈禮入宮,永光帝分賜下去,闕陽當時看上一位柔婕妤所得的琺琅釵,柔婕妤本打算順勢贈與她,永光帝卻隨口道莫要儀仗公主身份奪人所愛。
    原本長幼有序,闕陽身為小輩,不該那麽理直氣壯要柔婕妤讓給她什麽,永光帝教訓得也在理。
    闕陽公主這段時間也算有長進,當場是忍下了,乖乖和柔婕妤笑言撒嬌道了歉,林熠當時看著還覺得新鮮。
    可她本性就是吃不得一點虧,當眾被駁了,還沒能拿到自己看上的東西,哪有不記著的道理。闕陽眼裏的火氣,熟悉她的人看得一真二切。
    眼前這小宮女約莫就是柔婕妤宮裏的人,這太監是殺雞給猴看,狗仗人勢來替主子出氣的。
    林熠打量那宮女身上的鞋印子,沒什麽表情地注視著那太監。
    他想起阿瓊的事,知道宮裏就是這麽個習氣,下人不是人,跟著哪家主子就是哪家的命。
    這事也說不得該管不該管,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那太監忐忑心虛,林熠才開口:“ 你方才也說擾了本侯,按照你們的規矩,這又怎麽算的?”
    那太監臉色一白,知道自己得意過頭了,忘記林熠這位侯爺一貫雷厲風行、眼裏揉不得沙子,先前闕陽公主都在他手裏吃過虧。
    “侯爺恕罪,奴才、奴才……”他抬眼一看林熠神情,便知今天討不到便宜。
    隻好咬咬牙,自己扇自己,一邊扇一邊道歉。
    眼看耳刮子的數目與那宮女身上鞋印差不多齊了,林熠才擺擺手,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不過是問一問,這麽激動做什麽,本侯又不是不講理。”
    那太監欲哭無淚,隻得弓腰道:“侯爺寬宏大量,是小的沒分寸。”
    林熠本打算讓他滾了,但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擁簇下,永光帝、洛貴妃、闕陽公主以及幾名臣子恰經過。
    好不熱鬧,繞路都繞道一起了。
    林熠便朝永光帝和洛貴妃行了禮。
    原本這裏是宮中頗僻靜一處,今日卻巧,都撞上了。
    一行人中,一名貴族少年老遠就看見林熠,立即又去看太監和小宮女,搶先開口,指著太監對闕陽公主道:“那邊是不是公主的人?怎麽像是被打了?”
    林熠眯著眼打量這按捺不住開口的貴族少年,淡淡道:“隋世子這是才到金陵?幾年不見,眼神好使多了。”
    那少年正是奉州隋家的二公子,隋成玉。
    說起來,隋家與闕陽公主的母族也有些親緣關係。
    隋成玉此人一貫跟林熠過不去,原因無他,隻是因為他總覺得林熠太傲氣,出風頭,於是處處同他對著幹。
    世上偏偏就是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有無緣無故的宿敵。隋成玉對林熠可謂咬得緊,但凡見麵,大事小事都要擰著勁兒來。
    旁的也就罷了,少年人那點小心思,不足為之計較,可前世林熠在北疆,這位隋世子偶然之下得了個副監軍之職,臨時被委派去。
    就那麽三個月的光景,隋成玉成事不足,敗事頗有天分,因為跟林熠作對,險些把林熠坑到敵陣裏丟了性命。
    原本林熠對他愛答不理,臉都記不清,那件事以後,終於牢牢記住此人了。
    這輩子再見,他深覺隋成玉欠揍之極。
    闕陽認出手底下的太監,又認出那宮女是柔婕妤的人,大約猜到了什麽,便有些不悅:“做什麽呢?丟人現眼的。”
    太監見風使舵,撲通跪下朝闕陽挪去:“陛下,公主殿下,小的見那婢子犯了規矩就教訓幾句,可侯爺路過,嫌小的擾了侯爺尊駕,小的自知有錯……”
    這話一說出口,怎麽咂摸著都變了味兒,好像仗勢欺人的反反倒成了林熠。
    林熠不由笑道:“本侯可沒嫌棄你吵,倒是公主教人有方,這位公公非要自罰,本侯也攔他不住。”
    闕陽神色怪異地看了看林熠,礙著顧嘯杭的緣故,她這回不好再跟林熠結梁子。
    一旁的隋成玉沒有放過機會,一本正經地站出來道:“聽說侯爺近來風頭正盛,果然如此,隻是這公公畢竟是公主的人,侯爺這麽教訓人,未免行事太狂了些。”
    眾人本沒當什麽大事,但這一點正戳中某些臣子的心思,便也跟著不鹹不淡應和幾句,聽上去是在勸和,實際上是暗示烈鈞侯年少輕狂,居功自傲,行事過於張狂。
    近來朝中與林熠暗中較著勁的人,或多或少都拿這一點批評過烈鈞侯。
    林熠就背著手立在一旁,絲毫不把他們當回事,惹得幾名臣子拳頭打在棉花上,討了沒趣,更是不自在。
    景陽王蕭放最近正嚐試著重新拉攏林熠,此時便出來道:“小事而已,侯爺也是熱心。”
    林熠笑了笑,沒打算領受他的好意。
    蕭放把他當成一名實打實的少年人,覺得他不諳朝中規則,更摸不到真相。
    可正相反,林熠對他的那點小動作一清二楚。
    這幾位順勢批評他的臣子,正是蕭放私下走得極近的一幫。
    蕭放自己扮白臉,手下人扮紅臉,兩不耽誤想哄林熠重修舊誼,也太貪心了些。
    “本侯不過是撞見宮人教訓宮人,什麽也沒幹,卻成了我霸淩無度。真不知我與這位公公過不去,究竟有什麽好處,就是為了招惹人說我不講理麽?”林熠一臉無奈道。
    這階段,昭武軍正是永光帝手下最可靠的力量,這些試圖撬動君臣關係的話在他這裏並不受用。
    隋成玉和幾名臣子還要反駁,永光帝蹙眉道:“不就是芝麻大點的事兒,一個個扯得夠遠,是不是都閑得慌?永州水災,修堤正好缺人手,你們幾個後日便去一趟吧。”
    永光帝這麽說,便是要去的人親自趟泥水以身作則的,斷沒有半點欽差威福可貪,眾人紛紛閉口。
    洛貴妃向來溫婉,又對林熠疼愛,也開口道:“陛下莫動怒,小熠自然不是惹是生非的孩子。”
    蕭放順著又道:“母妃說的是,侯爺一身正氣,快言快語,少年人便可貴在此。”
    又對那太監冷道:“還不下去,擋在這兒等著領賞麽?”
    闕陽公主見皇兄今日不向著自己,到底有點失望丟麵子,衝那太監發火道:“不看這是什麽場合,快滾回去領罰,別讓本宮再見著你。”
    眾人伴駕往奉天殿走,林熠為了清靜,走得慢些,那隋成玉又湊過來,陰陽怪氣道:“侯爺到底得聖心,打了場仗回來,做什麽都是對的。”
    闕陽聽見了,便對隋成玉多看兩眼,覺得這人順眼。
    林熠一挑眉:“隋世子,下次打仗邀你一起好不好,帶你砍幾個敵軍人頭、挖幾副敵軍熱騰騰的心肝腸肺,咱們一塊兒立功,回來也一塊兒威風威風。”
    隋成玉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聽見心肝腸肺血淋淋熱騰騰,想想就受不了,瞪著林熠半天說不出話,待會兒估計是什麽也吃不下了。
    “看隋世子很感興趣,那就一言為定,下回一定請命讓隋世子身兼個副將之職,手把手教你挖心掏肺,也不枉咱們的交情。”
    林熠滿臉真摯,親親切切地惡心他,說著還要摟他肩膀。
    “你、你不可理喻!”隋成玉簡直避之不及,邁著碎步溜到一邊去。
    雖隻是召幾國來使小聚一番,奉天殿內仍是衣香鬢影、綢縵錯落,宮人進進出出,笙歌樂舞不斷。
    林熠和顧嘯杭、封逸明打了招呼,他的位置恰在蕭桓身邊,兩人心照不宣交換個眼神,滿殿奢華熱鬧也都成了背景。
    眾人落座,曼莎公主也到了,此時卻以薄紗覆麵,身姿窈窕,猶可見國色,便與西夜國使隊坐在斜對麵。
    宮宴開始,滿堂觥籌交錯,國邦互道友好之聲,煞是熱烈。
    酒過三巡,幾國來使都奉上禮物,便有不少人按捺不住,對曼莎公主頗為好奇,又不好直接去打探,隻好旁敲側擊地道:“聽聞燕國的七王爺曾為西夜國公主作過畫,此事已傳為風雅佳話,卻不知是哪位公主?”
    林熠不經意地看了看蕭桓,雖是笑吟吟的,眼裏分明有點兒烏雲閃電密布的意思,蕭桓無奈一笑,在桌下拍拍林熠的手背。
    曼莎沒有應聲,垂眸靜靜坐著,西夜國使臣聞言,得意地笑笑,道:“沒想到這件事傳得甚廣,其實不盡如此,確實有一位燕國公子為我們公主殿下作過畫,但並非七王爺。”
    眾人一聽,傳言竟傳錯了主角的身份,不由更加好奇,追問道:“那是誰?”
    林熠這才舒心些,若無其事地拈杯,還主動遞到蕭桓跟前與他碰杯,蕭桓微微低頭掩去笑意。
    使臣拍拍肚子,笑嗬嗬地吊足眾人胃口:“還得先說這畫,前陣子這畫不小心被人帶出皇宮,險些尋不到蹤跡,可誰知,前日我們剛到金陵,派去找畫的人尋到了消息——那畫就在金陵城!於是就這麽完完好好地回來了。”
    曼莎公主在旁,卻有些不大自在,她長長的睫毛垂著,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還以為這位美人兒害羞了。可實際上,曼莎此行並非自願,她也不想以這種方式見到那畫的作者。
    “這可真是緣分。”眾人喟歎,又追問,“作畫之人不是七王爺,卻又是誰?”
    永光帝亦覺得新鮮,連他也得錯了消息?難怪前幾日問起蕭桓,蕭桓說並無此事。
    便也笑著開口:“快別賣關子了,說來寡人也聽聽。”
    林熠也有些好奇了,便見那使臣滿麵紅光,對永光帝一禮,喜慶地道:“是燕國一位傳奇的人物——酆都將軍!”
    永光帝:“……”
    林熠:“?!”
    蕭桓:“……”
    林熠揉了揉眉心,好,很好——不是七王爺,是酆都將軍?
    七王爺就是酆都將軍!
    蕭桓放下酒盞,心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