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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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看著蕭桓出神,念頭雜七雜八, 忽然開始懷疑一件事, 自己當時真的是為蕭放擋箭麽?若是如此,蕭桓又為何會把自己帶回宮, 他們先前沒有任何交集,這毫無理由。
他從一開始見到蕭放, 就先入為主地把武安州城下的人當作蕭放, 而後沒再仔細想這件事, 如今再串起來, 事實或許並非如此。
幻境之中一切似乎隨他所願,想什麽來什麽, 再一回過神,眼前忽然已是北疆城關之外,四周人頭攢動,漫無邊際的浩蕩大軍從不同方向匯集而來。
齊整沉肅的數支軍隊逐漸抵達武安州城下, 將領們彼此致意。
林熠四處搜尋, 果然見到自己身影, 正騎一匹戰馬打在昭武大軍頭陣, 臉上神情微寒,帶著從前慣有的一絲戾氣。
而人群另一邊,一名身穿玄色戰甲的主帥坐在馬背上,身邊圍了不少人。
他看見自己騎馬走近, 沿路將士分開給他讓路。
林熠倒抽了一口氣, 心頭一陣寒——就是這一天。
下一刻, 他看見當空一道寒亮的影飛速劃過,那是一支根本看不清軌跡的箭影,直射向人潮之中的玄甲主帥。
林熠屏息,隻見自己如無數次回憶起來的時候一樣,猛一勒韁,戰馬嘶鳴抬蹄衝上前,而自己連劍也未來得及拔,連人帶馬衝開前麵的人,徑直擋在那玄甲主帥身前。
而後那支仿若冰晶化成的箭刺入過他的身體,幾乎在他肩下對穿,他被帶得滾落馬下。
林熠單是看著這一幕,就仿佛自己親自又死了一回,不禁“嘖”了一聲。
他立即靠近了些,隻見人群喧囂擾動,一陣混亂,那玄甲主帥頓了片刻,迅速翻身下馬,低頭查看林熠的傷。
林熠到了近處,恰逢那玄甲主帥抬頭,蹙眉果斷命令身邊人:“叫軍醫來!”
林熠盯著他不再動,這不是別人,正是蕭桓,一身鎧甲,單膝跪在衣襟沾滿血的自己身邊,周圍焦急的副將士兵們呼喊奔走,而他們幾乎靜止。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你。
林熠愣在那裏,靜靜看著蕭桓將自己抱起上了馬,策鞭離開人群。
他心中千頭萬緒湧上來,不及細思,眼前北疆城關高大城牆、無邊的兵馬暗甲,紛紛被潮水卷席而去,往事褪離。
林熠睜開眼,盯著床帳半晌,才確認自己醒來了,依舊身處金陵城中蕭桓的別院內。
小樓外晨曦初降,幾縷淡淡柔光透進帳幔,林熠轉頭看著身側沉睡的蕭桓,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起身下床。
他換了件單袍,踩著木屐出了房間,漫步到樓下,走近廳裏,便在書案旁坐下沉思著。
林熠把往事捋了一遍,他在北疆數年,凱旋之日遇見蕭桓,偏偏差點被一箭弄成最後一麵。
蕭桓把他帶回去,朝中劇變,蕭桓回朝繼承大統,同時將林熠留在身邊。
林熠的手指無意識在桌上宣紙摩挲,看來蕭桓即位後不久,便從金陵遷都到江陵。
想必那種情況下動蕩劇烈,蕭桓依舊掌控了局勢,並力排眾議,不理會朝臣對於林熠的偏見,甚至允許賀西橫入宮守著他。
林熠不大習慣這樣看過去的事,即便從前的線索清晰起來,他也不喜歡被告知一件事始末的感覺,他希望自己能夠親手拆開往事,不再是旁觀者。
林熠輕輕一笑,這是報恩麽,自己半生聲名狼藉,末了舍己救人,總算被人念了一回好。
未多時,蕭桓換了衣服也下了樓,見林熠正拾了書案旁畫筒內一卷畫,隨手展開。
林熠看見畫上內容,愣了一下,抬眼見蕭桓正站在窗外,問道:“何時畫的我?”
那畫中的林熠靜靜站在海棠花下,一身暗紅朝服,身姿挺拔桀驁,腰間冶光劍,神情自然,像是在想什麽。
筆法純熟,傳神寫照,林熠看得出神。
蕭桓笑笑,繞到廳內走到他身後,從背後輕輕摟住林熠,低頭在他鬢側貼了貼:“有些是先前在丹霄宮裏無事畫的,想來是容姑姑派人往這宅子送東西時,同瓷器之類一並送來了。”
林熠背靠在他胸前,仰頭抬起下巴迅速親了蕭桓一下,又低頭取了另一卷畫打開來看。
蕭桓也不攔他,就這麽輕摟著林熠陪他。林熠拆了數卷,每一幅都是他,有笑著的,有的姿態不馴,不同角度,不同姿態,卻都細致入微。
林熠望著寬大書案上鋪展開的一層層畫許久不出聲,蕭桓低聲問:“怎麽了?”
林熠在他懷裏轉了個身,勾住他脖頸吻了上去,一開始蜻蜓點水般觸了觸,而後漸深,緊貼著蕭桓,像是想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蕭桓回應他,林熠呢喃道:“既然救的是你,便值了。”
“你知道了?”蕭桓頓了頓,擁緊他,將他抵在書案邊沿,兩人氣息交錯,寧靜辰光透窗照在他們身上。
林熠低聲道:“我還是希望遇見你更早些,不必從一開始見麵就那麽兵荒馬亂的。”
林熠換了衣服,蕭桓抱著手臂看他,林熠問:“今日要去處理那幾隻青鬼獸?”
蕭桓點點頭:“派人送到江州去。”
“養在鬼軍大營?”林熠道,“能喂得熟麽?”
蕭桓便笑,帶他往城郊去:“那東西雖凶悍,卻有靈性。
城外京畿守備營,車馬隊伍已經整頓完畢,六隻青鬼獸被關在加倍結實的籠中,金色豎瞳盯著四周人,蕭桓親自來一趟確認無誤,林熠見其中一隻青鬼獸身上竟傷了,銅盔鐵甲般的皮膚劃出數道傷口,看起來傷勢不算太重。
“什麽能把它傷成這樣?”林熠有些奇怪,走近了去看,“也沒人會跟它們過不去了吧。”
“兩隻籠子放得太近,彼此打起來了。”蕭桓一擺手,示意一切妥當,車隊便即刻準本啟程。
林熠恍然大悟,也就是同類的鐵爪才能這麽厲害。他方才靠近時卻發現,那青鬼獸的血竟沒有任何血腥氣,而是植物的清香,這氣味觸動了他,似乎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林熠來不及多想,和蕭桓回城入宮,永光帝召蕭桓又長談一次。
又一次朝會上,蕭放一案已經塵埃落定,昔日景陽王所作所為留下的蛛絲馬跡都成為今日推翻他的證據。
蕭放在邵崇猶的事情上高估了自己,在昭武軍的身上野心過大,以往萬事謹慎周全,這兩件最致命的錯誤讓他再也不能翻身。
案子一結,蕭放入了死牢,時日無多。邵崇猶回朝勢在必行,大局已定,燕國的四王爺還在,且是一個曾經對江湖而言極其危險的人。
永光帝沒有手軟,蕭放身上沒有半點皇室的血,雖說二十多年親情,隻算麵子也頗積累下分量,但他終究也是有意戕害真正皇族後裔的始作俑者。自從蕭放知道自己真正身份但仍選擇隱瞞真相時起,他就沒機會以無辜之名為自己開脫,而是邁向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如今他在這條路上走到絕處,曾經追隨在他周圍的人也徹底站錯了隊,朝中腥風驟起,一番大清洗來得徹底,永光帝不會容許曾經為一個外人效力的大臣留在身邊。
蕭放經營多年,根基牽連甚廣,刀子動得狠了,林熠親眼見到永光帝雷霆手段,上到禦史台和六部,下到景陽王從前封地曆州,蕭放曾經花費無數心血培植起來的一張網,清除起來竟隻是短短幾日的事。
林熠在宮中遇見太子,太子看來心情不佳,蕭放雖然倒了,但邵崇猶回朝,永光帝勢必要讓西亭王也回來,局麵一天一個變,他也頭疼。
“來見父皇?”太子有氣無力道。
林熠無奈:“殿下多保重身體。”
太子對林熠與從前不同,畢竟林熠親手扳倒了蕭放,又親手把邵崇猶送回朝,看起來初出茅廬、不經世事,手腕卻莫測,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籠絡親近烈鈞侯。
太子憂慮繁多,整個人都憔悴不少,林熠目送他走遠,便到園中散步等蕭桓。
蕭桓中途出來一趟,林熠倚在水榭旁,驚訝道:“這麽快?”
“右相求見陛下,一時半會兒談不完,我來看看你。”
蕭桓忙裏偷閑,林熠聽了直笑,往他身上蹭去:“於大人想必要說很久,陛下到時心情不會好。”
蕭桓在他身邊待了不多時便回去見永光帝,林熠正覺得又無聊時,顧嘯杭卻突然來了,從園子另一邊走過來。
“怎麽進宮了?”林熠有些驚訝,“陛下召你?”
顧嘯杭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對大將軍與眾不同。“
林熠一臉茫然,道:“因為關係好。”
顧嘯杭神情卻有些沉,麵色發白,靜默許久才問:“林姿曜,你是不是對他……有些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