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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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嘯杭起初隻覺得自己想多了、看錯了,但不止一次見到林熠在蕭桓身邊的狀態, 林熠看見蕭桓就像小孩子見到了糖, 私下裏在蕭桓身邊時,許多不經意的神情和動作都看得出, 林熠極其信任和依賴蕭桓,而後者則對林熠包容無比。
    朝臣麵前, 酆都大將軍吝於言語, 使人不敢輕易靠近, 獨對林熠的姿態放鬆, 林熠說話時不假思索地輕輕撞他一下,或笑起來東倒西歪就忘他身上靠, 哪裏是別人敢做的。
    顧嘯杭今日又得知林熠搬出宮去,直接借住蕭桓府邸,方才看見兩人相處的情形,瞥見林熠微微抬頭看著蕭桓, 如盛了星光在眼裏, 心裏便有無數猜測, 最終都指向一個荒謬的可能性。
    林熠見顧嘯杭神情凝重, 思忖片刻,幹脆和盤托出,笑笑道:“我對他的確有許多……想法。”
    顧嘯杭五指緊握,急道:“林姿曜,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和大將軍?”
    “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林熠拍拍他肩膀讓他冷靜下來, “原先沒告訴你, 也是怕你卷進麻煩,但如今想來,心悅於什麽人,不觸犯王法,又無傷天害理,沒什麽不能說的。”
    “你是認真的?”顧嘯杭難以置信,但又清楚地知道林熠不會開這種玩笑,他與林熠相識多年,在了解他不過。
    林熠點點頭:“自然。”
    顧嘯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隻是暫時的,對吧?你總得娶夫人,你是侯爺。”
    “不會的。”林熠回答得很果斷,笑容明朗,“我認準他了,這輩子便隻有他,就像我爹和我二叔一樣,林家的男人從來都是一心一意。”
    顧嘯杭沒想到是這個程度,微微張口想說什麽,又始終不知怎麽講。林斯鴻和林斯伯確如林熠所言,即便地位斐然、家財萬貫,這一輩子也都隻娶過一位夫人,結發妻早故,都沒有續弦的意思,林家的男人向來極為衷情專一。
    “那他呢?”顧嘯杭問,“他對你是一樣的麽?”
    林熠垂下眼睛笑了笑:“這無需考慮,我活一天,心意就不會變,並不在於他怎麽做。”
    顧嘯杭的笑有些勉強,仔細看著林熠,若他有這樣一半的不管不顧之瀟灑,有這樣一半的勇氣,或許……下一刻卻又否認了,他不是這樣的人,顧家脈絡錯綜複雜的生意,許多要考慮的東西,都不是他一句話就能置之不理的。
    “從前你可是一點兒不開竅,柳家小姐對你傾心,轉頭你就揍了她哥哥,半分情麵未給。”顧嘯杭回憶起年少輕狂的往事,仿佛隔了前塵之久,“哪裏料得到如今,竟會非一人不要。”
    顧嘯杭自小生得唇紅齒白,周正君子之貌,如一支寒梅般的清貴,瀛州城裏的柳家二公子有次對他出言不遜,話語不堪,將將撞在林熠槍口上。
    柳二說完那些話,一回頭就見林熠冷著臉在他身後,旁邊一眾家丁都成了擺設,林熠二話不說把人按在地上猛一頓打,打到柳二求告饒命,連連給顧嘯杭道歉為止。
    林熠便笑,“那柳二還不是先惹了你,一碼歸一碼,揍他怎能手軟。”
    “還是從前好。”顧嘯杭眼睛望向遠處,又看著林熠,“從前整天在一塊兒,日子如水一般就過了。”
    顧嘯杭素來輕重分明,看事清晰透察,對林熠的心思打從少年時起收在心底,深知不可能,他可以細水長流地一直揣著這份心,將來他全盤接過顧家基業,林熠或許也娶妻生子,但或許會有一天,他能放下其他留住林熠。
    但如今看來,癡望終究是癡妄。
    世事最無情的一點在於,他以為永遠不可能的事情上,林熠反倒是先動心的人。
    顧嘯杭始終不變的自持讓他看起來很平靜,離宮前,遇見闕陽,依舊淡淡行了禮便打算離開。
    闕陽公主看起來比太子還更憔悴,旁人畏她威勢,隻有蕭放把她當妹妹,如今他落罪,闕陽卻還是念著他的好,不管蕭放是冒充皇族還是犯了別的什麽錯,始終是她的哥哥。
    “等等。”闕陽攔下顧嘯杭,宮道上寂靜,她身邊侍從紛紛識趣地避到一旁。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顧嘯杭心不在焉地道。
    “我聽說,昭武軍在北疆打仗的時候,顧家籌贈過一批糧草。”闕陽望著他。
    顧嘯杭一下子清醒起來,不由蹙眉:“公主莫要亂講。”
    他派人送糧草到北大營,對外是以百家商號之名,這件事從未傳到朝中,闕陽如今提起來,令他警惕陡生。
    “你不承認也罷,我知道林熠是你好友,幫他也沒什麽的。”闕陽眼神有些不自然,又道,“顧嘯杭,父皇要給我賜婚了,四哥……他出事後,父皇便不打算給我再留時間。”
    這話裏不乏威脅的意思,顧嘯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平靜,道:“公主說這些,是何意?”
    闕陽生怕惹怒了他,眼眶一紅,身上驕縱紛紛不見,道:“你別誤會……我隻是,顧嘯杭,同我在一起,世上再無你得不到的,我究竟哪裏做得不好?”
    顧嘯杭看著闕陽梨花帶雨的模樣,淡淡道:“公主想要什麽都能得到,又何必在我身上如此為難?”
    他心中死灰寂寂,轉身走開。
    闕陽按捺不住,睜大眼睛賭氣道:“顧嘯杭,你以為我做不到?為何偏偏是你?為何你就是軟硬不吃?你們顧家……”
    顧嘯杭忽而止步,他知道闕陽的脾氣,心中莫名覺得諷刺,而那句“世上再無你得不到的”與她口中句句威脅忽然反複不止。
    顧嘯杭靜靜立在那片刻,闕陽住口,眼中含淚看他。
    他回過頭,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情字究竟何物,非要人彼此折磨,軟硬兼施,愛恨嘴臉都那麽荒唐。
    闕陽孤注一擲般看著他,渾身華麗錦袍幾乎都在微微發顫。
    顧嘯杭微笑道:“公主如若不嫌棄,這也是顧某的福分,過幾日便同陛下請命賜婚。”
    幾日裏,金陵城中舊王府已經整飭完畢,林熠和聶焉驪每天都去看進度,邵崇猶以四王爺身份入主,封號“端寧”。
    皇都城門大開,信使馭馬分頭出城,將蕭放之罪與邵崇猶回朝的消息同時傳往各地,昭告天下。
    端寧王邵崇猶卻完全不似眾人猜測的那般,毫無急著在朝中立穩腳跟的意思,典儀結束三日,便告奏暫時離開金陵,銷聲匿跡般遊蕩江湖去了。
    林斯鴻被永光帝從北疆召回金陵,林熠入宮等待,林斯鴻見過永光帝出來,林熠上前,有些不安:“爹,陛下說什麽了?是不是要發銅符往北大營?”
    林斯鴻胳膊攬著兒子肩膀,拍拍他:“正是,別急,先不說這個。”
    蕭放的事情可謂進一步刺激了永光帝,朝中大動幹戈清洗一番,軍權必定要在傳位之前再度收攏。
    “這次的事你做得不錯。”林斯鴻笑道,英俊濃重的眉眼帶著些狡黠,“猝不及防給陛下找回個兒子。”
    林熠哭笑不得:“爹,別開我玩笑了。”
    林斯鴻這才略略正色,與林熠並肩在池水邊站著,微微眯起眼看了看遠處垂手侍立的宮人,道:“銅虎符和銅蛟符都已鑄成,即日便會發往北大營和江州大營。”
    “江州?”林熠有些意外,不過蕭桓畢竟是蕭家人,有沒有那道銅符也無所謂,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罷了。
    “你在金陵大約待到七月底?”林斯鴻問。
    林熠點點頭:“按規矩是如此。”
    “好,到時便離開,莫要逗留了。”林斯鴻道,“回侯府還是北大營都可。”
    “自然,這兒也沒什麽好的。”
    林斯鴻來得匆忙,但情勢特殊,他不便在金陵久留,一身風塵仆仆,都沒過夜便即刻啟程回北疆,準備迎候銅符。
    林熠回去時,金陵又下起小雨,滿城人心惶惶轉眼又平定,朝中諸多動蕩攪起的水花被繁華淹沒,四處隱隱笙歌,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蕭桓正和玉衡君說話,林熠在窗外簷下收了傘,隔窗笑吟吟看著他們:“玉衡君找到藥材了?”
    玉衡君揣著手道:“小侯爺的藥可配齊了,王爺這頭倒不好辦,巧在南疆使隊近日在金陵,趁著麟波盛會結束之前,或許可以去打聽點消息,畢竟咒術獨出於南疆,解鈴還須係鈴人。”
    林熠和玉衡君心照不宣,沒有在蕭桓麵前提起東海鏡的事情,玉衡君借口要去配藥便離開,林熠看蕭桓在窗邊書案前處理事情,窗外天青雨幕襯得他整個人有種不真實感。
    林熠在屋內靠榻上倚著看他,漸漸困意襲來,便幹脆閉眼睡去,蕭桓抬頭看林熠時,見他安靜睡在那裏,心裏微微一動。
    前世林熠被接回宮,數日昏迷不醒,蕭桓下了朝就去探望,每天見到的都是他沉睡清瘦的模樣。
    也不知為何,在林熠身邊待著反倒心裏靜,他幹脆讓宮人把折子都挪到猗蘭殿,順便讓人仔細查一查林熠的事情。
    他每天看著林熠,便不大想得通,這就是惡名昭著的不義侯?這人蒼白瘦削的下頜、緊閉的濃黑眼睫,天生俊朗不馴的模樣,怎麽就能滅親屠城。
    再看看賀西橫,這少年守著林熠寸步不離,天天念叨著從前誤會了他的小舅舅,一副要把心腸洗以悔恨的模樣。
    宮人都勸不動,蕭桓隻得天天親自把他拎走休息,於是身邊一個賀西橫吵吵鬧鬧,一個林熠安靜無比,卻莫名讓丹霄宮多了一絲煙火氣,仿佛有了常人百姓“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