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猗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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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軍駐守金陵運港的鸞疆艦,沿淮水一路往南去, 匯入漉江的水道暗湧迅疾, 未至半夜便抵達江州。
重回丹霄宮,容姑姑和夜棠已在等候, 見蕭桓和林熠舉止間說不出的默契和親密,容姑姑便猜出幾分。
蕭桓帶林熠到殿前百丈玉階之巔, 遙望下去, 江陵夜景盡收眼底, 人們歡慶不止, 城中燈火斐然如金色的龍,蜿蜒流淌至街巷, 遠處漉江水麵星點河燈。
蕭桓擁著林熠,低聲在他耳邊問:“姿曜,怨不怨我?”
林熠握了握他的手指,眼中映著滿城的光, 搖搖頭:“不怨, 一點也不, 幸而從前遇見了你, 都是值得的。”
他明白蕭桓一直以來的謹慎是何原因,從前他凡事不曾背過蕭桓的意,又從未跟他說過一聲“喜歡”,到頭來還忍著病痛才多留一年, 怎麽看也都像極了為賀西橫和昭武軍而順從屈就一般。
隔著君臣, 隔著許多不得已, 饒是蕭桓也來不及判斷,林熠心裏究竟怎麽看他,若他們不相遇,林熠本不必經曆那麽多風浪。
如今聽他一聲踏踏實實的“值得”,這許多年風霜也都被濾成江陵四月的芳菲,再無苦寒,唯有暖融盛放。
容姑姑著人來喚,兩人到了辰寧殿,一進門便見夜棠滿臉喜色,端來一碗長壽,露白瓷碗瑩潤,湯汁醇厚,細麵根根分明雪糯,鋪了青菜、竹蓀、鮮蝦仁兒,瞧著家常之極,又可口鮮香。
“小侯爺快來,這是容姑姑親手做的。”夜棠端進去放在桌上,手指趕緊捏了捏耳垂,朝林熠和蕭桓招呼。林熠看去才發現,容姑姑竟備了一桌菜,特意給他慶生辰。
幾人圍坐,殿內燭火盈動,林熠心裏暖融融的,容姑姑看看蕭桓,又看看林熠,滿眼關切笑意:“都是好孩子,以後彼此照應,世上真心人可遇不可求,這是福氣。”
林熠過了生辰,同蕭桓在丹霄宮散步許久,從前他看不到的地方,處處有回憶,如今提著燈籠再次走過,點點滴滴重回心頭。
及至途經霜閣,林熠卻並沒有走近,他隻遠遠望了望,忽想起蕭桓從前在霜閣整日飲酒捱痛,玉衡君曾說他本不必如此,如今想來,他竟是重複著自己從前的日子,幾百壇應笑我,多少日日夜夜,自己那時身邊尚有蕭桓陪著,可蕭桓呢,隻守著一個離開的影子,又怎麽熬過來的?
猗蘭殿內,林熠反手把殿門合上,撲去擁著蕭桓,一邊親吻一邊同他往後殿去,衣衫散落一路,到了泉池邊,林熠鬆開他,徑直邁進去,回頭在氤氳霧氣中仰望著蕭桓,眼中似有萬語千言。
蕭桓一步步走進去,低頭輾轉細細吻林熠,林熠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洇在水霧中。
“怎麽,委屈了?”蕭桓將他抵在池壁,一寸寸撫過林熠,像是要把他的一絲一毫都牢牢記住。
“我想你了。”林熠搖搖頭,靠在池邊,勾著蕭桓脖頸,衣衫浸濕,他眼角微紅,專注望著蕭桓,纏上去,繼而感覺到彼此融合進來,池水微漾,這是他們從前開始的地方,林熠仰頭歎息般呢喃,似輕泣著喚蕭桓。兩人從池中糾纏到岸上,再道猗蘭殿內錦帳中,林熠一直貼身收著的那段鮫錦散落在榻旁,蕭桓拾起錦帶,親吻中係在林熠眼前,扣著他五指按在枕上,兩人發絲相纏,動情處,林熠的低吟幾乎要碎成一片波光。
夏夜纏綿,不知疲倦,林熠沉沉在蕭桓懷中睡去,醒來前做了一個夢,他踏上嵐霧繚繞的丹霄宮玉階,再次見到年幼的蕭桓,一身淺青宮緞衣袍,畫一般的小人兒,眉眼間卻盡是孤寂,見到林熠,似乎想靠近,又始終沒有走過來。
“在做什麽?”林熠問。
小縉之清澈的眼望了望他,抬手指向玉階下的江陵城,也不說話。
林熠陪他一起看風景,小縉之對他很喜歡,對他說:“你以後會陪著我麽?”
這夢境太真實,林熠有些於心不忍,一時沒有回答,他環顧四周,丹霄宮清冷極了。
“我娘不喜歡我,也不讓旁人接近我。”小縉之道,“所以我許了願望,宮裏人說許願會靈驗的。”
林熠想問他許了什麽願望,畢竟長大些後,蕭桓大約再不會這麽做了。
小縉之卻問道:“你就是我的願望嗎?”
林熠怔了怔,意識到他的願望就是有人陪著他不離開。
“是。”林熠揉了揉小縉之頭發,“會來得晚一些,但那時我會一直陪著你。”
“真的?”小縉之眼裏亮了起來。
林熠點點頭:“你要好好的,咱們注定會再遇見。”
林熠想要伸手抱抱小縉之,可眼前一切倏然散去,他看見一名美豔之極的宮裝女子,攬著小縉之,小縉之不解地問:“娘,為什麽給我起名叫阮尋?”
女子滿眼柔和地道:“因為娘親姓阮,至於‘尋’……世間的機緣,都要自己去找,若來日你心中有所牽念,便得去追尋,不要像娘親一樣……”
小縉之有些茫然,忽然意識到什麽,抬頭看錦妃,可錦妃神情已變,方才的溫柔漸漸變成哀傷,眼中恍惚,似有些哀戚入魔:“不要像娘親一樣……一錯再錯,永失……”
林熠心中驚駭,錦妃神智不清,瘋癲起來竟是這般,可他來不及做什麽,一陣風過,眼前轉瞬成了無邊的紅蓮池,入目豔得刺眼,而錦妃一身血汙伏在池中石樁上,美麗的臉上神情猙獰,指著岸上胸口洇出血跡的蕭桓,尖聲詛咒道:“你既是他的骨血,便該如他一樣!今生今世永失所愛,遍尋不得,榮華孤苦,嚐盡心碎的滋味!”
遍地屍首,丹霄宮後蓮池上下死了無數人,錦妃掐碎了紅蓮,花瓣汁液如血,她尖利的聲音刺進林熠耳中,林熠立即望向蕭桓,見年少的蕭桓眼中映進漫天紅蓮,神情清冷而脆弱。
林熠瞬間一掙,卻從夢中驚醒,手一摸身邊,卻空蕩無人。
他跳起來赤足下床,急喚道:“縉之!”
險些腿上酸軟沒能站穩,林熠撞進溫暖的懷抱,淡淡睡蓮氣息環繞住他,聲音帶著淡淡笑意:“怎麽了?別急。”
他立即擁緊蕭桓,也不知說什麽好,隻道:“做夢魘住了。”
蕭桓把他抱回去,林熠這才發覺身上就像被巨石碾過,骨頭縫都是酸痛感,蕭桓給他揉了揉後腰,林熠往他懷裏一鑽:“怎麽起這麽早?”
“今晨有一封不完整奏報傳來,大意南邊出事了,情況不明,興許江州大營要動身。”蕭桓吻了吻他發頂。
“這麽嚴重?”林熠立即掙紮著坐好,心中預感不妙。
“殿下,南洋港遇襲!溺穀灣到獅子洋四港突遭兵變,路已經斷了,消息才傳出來!”夜棠壓製著急切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林熠登時咬著牙起身下地:“縉之,你得去!”
蕭桓站起來扶他,林熠擺擺手:“不用管我,這次不比先前漕運案小打小鬧,我有預感。”
蕭桓攬住他吻了一下,深深望了他一眼:“等我回來。”
林熠指尖一空,目送蕭桓大步離開,眉頭緊緊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