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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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桓這一去,徑直往江州大營, 召集全軍將領, 同時迅速派出各路信使,往金陵奉天殿傳消息, 另一頭以精銳乘輕舟先行,往百越和南洋港一帶四散去探情勢, 海東青帶著奏報千裏來回, 漉江金戈嶺以南的國境上, 最精密的情報網, 正以丹霄宮和鬼軍大營為中心不斷運作。
    局麵很快明晰,南洋十二港之中, 獅子洋一帶四港同時遭遇兵變,數百艘商船原本停泊入港,一切都如尋常,商船卻轉瞬成了屠戮戰艦, 上一刻揣著袖子談生意的船客、指揮卸貨的海員、布衣黝黑皮膚的船工, 下一刻紛紛從船上提起兵器殺向沿港城池。
    “大將軍, 沿海十一郡都早有埋伏, 此時裏應外合,已將大半個百越府殺得混亂不堪!”
    富庶繁華的南國一夕之間血流成河,蕭桓即刻下令,副將以下留候江州營, 二百璽雲艦隨他拔營南下, 以最快速度奔赴起亂之處。
    “遣五十艘燭龍艦往金陵去, 六十裏外守住所有水道,隨時聽候宮中調遣。”
    蕭桓拿起醉易大步往帥帳外去,眾將帥領命,跟隨他身後出帳。
    鬼軍大營一片肅穆,江上百裏煙波漸漸散去,無數漆黑巨大如山的戰艦起錨,有序離港布陣,自大營入口處天險絕壁下靜靜駛出。
    “大將軍,未跟陛下稟報,直接派軍往皇城去?”副將快步跟上蕭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一樣的,百越能出事,金陵未必沒人盯著。”蕭桓道,“出了事還有我,去辦就是。”
    “是。”
    蕭桓踏上戰艦舷梯,率親衛當先離營,璽雲艦是輜重配比最合適,速度也最快的,他眼下甚至要比艦隊更早到,南邊恐怕已經失控。
    “南洋駐港艦怎麽回事?”蕭桓聲音很沉,眾人不禁屏息。
    “回稟大將軍,原先全權接管百越漕運海港的戰艦,這幾日陸續交接回來,各港之間馳援不便,那四處尤其已經被封了路,各郡起亂幾乎是同時,百越府上上下下已是個空殼子,根本架不起像樣的駐軍,唯有鬼軍撐著,否則早就淪陷。”
    蕭桓怒意隱隱,先前排布暫接管南洋一帶駐防事宜,竟未想到百越府刮了一層腐肉,底下骨頭都是爛的,倒是難為他們沉得住氣。
    林熠在丹霄宮庭中站了許久,直至最後確定的口信送來,南洋的確出事了,蕭桓直接率軍離營。
    他將從前蕭桓送他的鮫錦收入衣襟,望著庭中悠閑信步的瑞鶴,不禁苦笑了一下。
    新婚燕爾,佳期蜜月,好夢一醒就要分別,林熠頗有些無奈。
    蕭桓將諸方布置都轉達給林熠,兩人都知道,這次絕不是什麽巧合,三軍也不能再如以往,須得互通情報。
    林熠當即動身往金陵去,為避嫌,大半程後從鬼軍艦上下來換乘尋常船隻,這速度一下子慢了許多,令他有些煩亂。
    金陵城中總是有著升平安生的底子在,出了再大的事也都八風不動,朝中並未炸開鍋,隻當這回如同以往偶爾揭竿鬧事的匪盜,直到得知酆都將軍即刻率軍親往,還派來戰艦將金陵城牢牢護住,這才心裏有些蹊蹺。
    林熠動作太快,前來的信使還未找到他,他已直奔皇宮而去。
    甫一入宮,便迎頭遇見前來迎他的錢公公,錢公公抹了一把汗,嗓子都有些走音:“哎呦侯爺可來了,陛下當前兒就等著見您幾位呢。”
    林熠心知“這幾位”是什麽意思,皇城中靠得住的戎馬之臣為數不多,當年隨永光帝東征西戰的,如今絕大多數選擇遠戍南北,亦或解甲歸田,餘下的,要麽早已沒得選擇,要麽就是鳳毛麟角如於立琛等人,還穩穩守在這奉天殿。
    “陛下發怒了?”林熠問。
    錢公公苦了苦臉,掃一眼四下無人,一邊引路快步走,一邊道:“沒發火,這回……唉。”
    林熠點點頭,做了個意會的表情。這回事情嚴重,嚴重到永光帝發不出火的地步。
    禦書房裏眾臣肅立,夏日之中顯得有些擁擠,幸而殿頂挑得極高,倒不至於逼仄的地步。
    “陛下。”林熠穩穩行了一禮,站到一旁,瞥了一眼殿內情形,都是不動聲色的老臣,永遠也別指望從他們臉上看出個一二。
    永光帝顯得有些疲憊,林熠忽然從他身上望出一絲蒼老的意味。
    “烈鈞侯來了,便先看這個吧。”
    林熠接過已拆開的封火漆箋,一目十行掃過,愈發心驚。
    “關內百郡起亂”、“奉州已陷”、“東長關告急”……林熠幾乎懷疑自己不認得字了,這些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氣,箋上字句已在腦海中大燕輿圖上落定,連成了一道烽火漫天的戰線。
    “陛下有何打算?”林熠聲音低啞,出奇的平靜。
    “陛下,當前還是得召酆都將軍回來,南邊怎麽都好說,如今這亂軍四處異起,金陵周圍還是得有得力的人手,侯爺想必得北上平亂,眼下……”
    “放什麽狗屁!”永光帝一下子怒了,當頭摔了墨硯砸向那名氏族薦臣,“將軍是打仗的,不是給你看家的!”
    林熠垂眸看著鞋尖濺上的一滴墨,待屋內靜了片刻後,上前一禮道:“陛下莫要動怒,臣方才聽聞酆都將軍已增派戰艦守牢金陵,眼下南港遭襲,北方又起亂,柔然十三部尚未平息野心,北疆大營此刻決計不能離守,臣請命前往,助林將軍及定遠軍平亂,必給陛下一個交代!”
    金陵城內,顧宅。
    闕陽公主嫁入顧家,發髻衣飾已不再是少女時那般,可分明應當更嬌豔動人臉龐,卻也莫名憔悴了不少。
    侍女上前為她換簪子,被她揚手辟開,玉簪碎成數段,清脆裂聲於她格外刺耳。
    “不打扮了!有什麽用!”闕陽疲憊道。一身淺水紅宮緞裙袍也點不起她的神采。
    轉眼成婚這些時日,她眼中的一切都變了,闕陽望了望屋外漸暗的天色,懨懨飲了口茶,緩緩起身,有些無力地收廣袖邁步出門去:“他回來了麽?”
    侍女有些不安:“回夫人,前些天您吩咐撤了人手,大人那頭便沒人守著消息了。”
    闕陽也無心發火,嗤笑一聲:“那頭?左右不過同一座宅子。”
    “陪我去看看。”闕陽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
    她一時恍惚。
    那是半月前。
    站在暖閣外,闕陽一時又猶豫了,新婚不曾圓房,這麽久以來被刻意相敬如賓,從不解、憤懣、哀傷,到今日心如死灰,她已不知該說什麽。
    同她夢寐以求的丈夫,竟不知說什麽。她無人可訴,也無心去訴,一切在她眼裏都變得陌生。她有時夢見從前被自己殺死或下令除掉的人,忽然覺得世上無人能為所欲為一輩子,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怎麽做,除了和顧家冰冷冷的一樁樁合作,自己似乎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
    闕陽摸了摸眼角,走入院子往暖閣去。
    閣外並無人守著,她知道顧嘯杭這陣子都宿在這裏。
    門推開,闕陽往樓上去,轉過扶手,珠簾內似有人影,滿屋泛著淡淡香氣。
    她忽然感覺到什麽,在原地僵了僵,進退不得,仍是走了過去。
    隔著一道珠玉簾子,裏頭錦帳半閉,一名少年沉沉睡著,看模樣很俊朗,身上紅色錦袍散亂著,伏在錦被間,依偎在顧嘯杭胸口。
    闕陽眼瞼顫了顫,似是吹了沙塵,微微迷眼,隔著依稀珠簾,她死死盯著那少年的臉,幾乎有一刻認錯了人。
    她不想再待著,捂著嘴巴後退,卻撞到桌角,瓷瓶咣啷一響。
    顧嘯杭抬起眼皮,卻並未起身,瞥了一眼,自然認出是誰。
    “看夠了?”顧嘯杭淡淡道。
    闕陽顫抖著道:“你……你、故意的!”
    顧嘯杭沒有說什麽,隻道:“夫人早點休息,別亂跑了。”
    闕陽渾身後知後覺發起抖轉身踉蹌跑下樓梯衝出暖閣,被候在外麵的仆從扶住:“夫人慢點兒。”
    闕陽仿佛被刺激到,所有人都讓她不寒而栗,她僵硬著說不出話,侍從攙著她送回去,她卻覺得自己是被押送回去。
    ……
    闕陽回過神,整了整衣襟,邁入顧嘯杭書房,隔著數步看那清雅的男人:“咱們做個交易吧。”
    林熠倉促離開金陵,一路北上,先至北大營同林斯鴻會麵,商議後,林斯鴻帶軍入關平亂,林熠留在北疆應對隨時蠢蠢欲動的柔然大軍。
    蕭桓至南洋後如雷霆掃過,直擊遇襲的四港平蕩入侵亂軍,緊接著率軍離艦,沿路軋掉各處叛軍,順手派軍將海寇清理一番,百越官府蛀蠹得稀爛,留下一副殼子搖搖欲墜,收拾起來極為麻煩。
    林熠一直都能收到蕭桓傳來的信,這幾日又揪出一批走私商船,私運精鐵硝礦,線路隱蔽精巧,以至於不細察根本找不出規律。
    林熠看了一遍,心裏有些不對勁,能做到這樣利用漕運路線搭網的,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他認識的人裏也隻有顧家和蕭桓,前者自身經營漕運半壁山河,後者則是掌管金戈群嶺以南疆域的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