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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子謙盯視著我，那一眼別有深意。
    他彎身將地上撒賴的小女孩兒抱了起來，“爸爸帶你去買別的。”
    思思不依，小腿在莫子謙懷裏亂踢，“不嘛，思思就要這一個！”
    這也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可見莫子謙他是有多麽疼愛這個女兒。看著他抱著思思離開，我並沒有絲毫慚愧，我拒絕了一個小女孩兒，而我是一個大人，我似乎不應該把大人之間的恩怨加在孩子身上。但這真的怪我嗎？
    那女孩兒已經被慣壞了，而這燈籠原本也是我買給強強的禮物，思思，她有莫子謙寵上天的疼愛，我的兒子有什麽？他隻有我而已。
    我把小魚燈籠帶回家，強強果真很喜歡，知子莫若母，強強打著那燈籠樓上樓下的跑，十分歡喜。
    正月十五晚上賞花燈，我帶著強強，去了花燈街，強強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熱鬧喜慶的場景，整個人十分興奮，又滿懷著新奇。
    前麵有個一身棉服的小販，個子很高，臉上戴了個猴子麵具，手中提著好幾個卡通燈籠，見到強強便問他，“小朋友，要不要來猜個燈迷？猜對了，這個孫悟空的燈籠就送給你咯。”
    強強眼前頓時一亮，“好啊！”
    小販把燈籠抬高，照著燈迷上的字讀了起來：“圓圓臉兒像蘋果，又酸又甜營養多，既能做菜吃，又能當水果。”
    強強歪著小腦瓜想了想，“是蕃茄。”
    小販笑嗬嗬地揉揉強強的小腦瓜，“嗯，真聰明，這燈籠就送你了。”
    他把那個孫悟空燈籠遞給強強，強強高興地說了一聲：“謝謝叔叔。”
    此時，有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傳過來，“媽媽，我也要猜燈迷！”
    我的耳根登的一下，當時好心情就沒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個驕傲又霸道的女孩兒聲音來自於莫子謙的女兒思思，隻是不知道，莫子謙有沒有一起來。
    我想帶強強離開，思思和陳麗嫣已經走了過來。
    思思看了看強強手中的孫悟空燈籠，那一眼明顯是不屑的，她傲驕地對那小販說：“我也要猜燈迷，猜對了，你也要送我燈籠！”
    小販看了看思思，又看了看思思身後一身冷傲，衣著明貴的陳麗嫣，抬手也摸了摸思思的頭，“好，你猜吧，猜對了哪個，叔叔就送你哪個。”
    思思小手在小販手中的十幾個燈籠上一撥拉，找到了一個菠蘿的，“我就猜這個。”
    小販於是對著菠蘿燈籠上的字迷念道：“頭像綿羊頸似鵝，戈壁灘上萬裏行，能耐渴來能忍餓。”
    思思蹙起眉毛問：“戈壁灘是什麽？”
    小販耐心道：“戈壁灘就是沙漠哦。”
    思思擰眉想了想，“是駝鳥。”拍著小手跳起來，“駝鳥駝鳥！”
    小販怔了一下，眸中似乎閃過幾許失望，但還是笑道：“小朋友，你猜的不對哦。”
    強強脆脆的聲音道：“是駱駝對不對？”
    小販笑，眉眼十分親和地，抬手揉揉強強漆黑的頭發，“嗯，小夥子說的對，是駱駝。”
    “誰讓你亂說話！”
    思思忽然惱了，伸手將毫無防備的強強猛地一推，將強強推了個跟頭。
    強強冷不丁地坐了個屁蹲，當時哎喲了一聲，小販扔下手裏的燈籠，立刻把強強扶了起來，“小朋友，摔壞了沒有？”
    強強搖頭。
    我卻看到那小販的大手緊張地攥緊了強強的胳膊，雖然有猴子麵具覆臉，我卻意外的有一種，小販很緊張強強的感覺。
    思思繃著一張小臉對小販道：“他說的不對，我說的對，把燈籠給我！”
    這強勢霸道又渾不講理的小姑娘，刷新我了的三觀。而陳麗嫣，她就在身後抱胸瞅著，想是知道她的寶貝女兒吃不著虧。
    小販沉了聲音道：“小姑娘，你猜的不對，燈籠不能給你。”
    思思氣的跺腳，“媽媽，他不給我燈籠，媽媽，你叫舅舅來，把他們都打跑！”
    小小的人兒，也知道找她的舅舅胡也明撐腰了。
    陳麗嫣倒算是有幾分理智的，她打開了名貴手包的拉鏈，從裏麵拿出一遝子錢摔在小販身上，“所有的燈籠都留下，這些錢是你的！”
    小販眼神陰鷙了幾分，盯視著陳麗嫣那麽幾秒，卻是將地上的燈籠都撿了起來，遞給思思，“小姑娘，這些燈籠都送你吧。”
    思思一把將那些燈籠都揮開了，“我不要了，哼，我爸爸會給我買很多燈籠的，才不要你這些破燈籠！”
    思思小手拉住了陳麗嫣的，臨走之前還衝著強強罵了一句：“哼，沒人要的野種，我爸爸不會要你的！”
    我當時蹙了眉，想把這女孩兒叫住，問問她什麽叫野種，即便是野種，也該是她自己吧，但她隻是個孩子，我再怎麽憤怒，也不能把她扯過來，扇個耳光。
    陳麗嫣勾唇譏誚一笑，帶著思思走了。
    我拉起強強的小手，小人兒此刻正低著頭，大大的眼睛朦朧在一片陰影中，但卻能看出明顯的心傷。
    我的手碰到強強的小手時，強強的小手猛地一縮，我一驚，忙將他的小手拾了起來，借著燈光，我看到那白嫩的掌心，血痕點點。有類似碎玻璃樣的東西紮在上麵。
    我忙將強強抱了起來，慌亂地向步行街盡頭跑去，街道的盡頭有一家很有名氣的私人醫院，我抱著強強一路飛跑，氣喘籲籲地進了那家醫院。
    迎麵正好有道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一身白大褂，五官端正，姿容俊秀，是蔣義。
    他看到我抱著強強慌裏慌張地進來，便停住了腳步，我根本顧不得理會他，抱著強強直接進了前麵的診室。
    強強的左手掌心紮進了好幾塊碎玻璃，可他卻一直沒吭聲，醫生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強強也是一聲未吭，小小的人兒，甚至沒有流一滴眼淚。
    那白嫩的小手，傷痕點點，看的我心如被針紮，可是他竟然一直忍著。
    “媽媽，那個人像爸爸。”
    強強忽然開了口，黑黑的眼睛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憂鬱。
    我頓時一啞。
    這孩子是太渴望父愛了，才會這麽想。
    我抬手，又憐又疼地摸摸強強的頭，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心口像塞了一團棉花，怎麽都是難受。
    蔣義走了進來，看到強強掌心的傷痕時，眉心跳了跳，“喲”了一聲。
    此時，醫生已將強強的傷處理完畢，我抱著強強離開了那間診室。
    回到溫逸如的寓所，強強仍然沉浸在某種思緒裏，一聲不吭，躺在床上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時而翻身看看身旁櫃子魚缸裏的八爪魚和海星，小小的人兒輾轉反複了半天才沉沉睡去。
    轉天早晨，我來到強強的臥房，強強睡的香甜，小手上傷痕還在，但小嘴卻是向上彎著的，睡夢裏似乎在笑。
    是做了什麽好夢嗎？
    我走過去，想摸摸兒子的小臉，卻聽到強強忽然夢囈一般開口說話了，“爸爸。”
    我的心噔的一下。
    強強竟然夢到了那個人嗎？
    “爸爸，嗯嗬……”
    小人兒竟是笑出了聲。
    我心裏頭忽然就特別的難過，這孩子夢裏也在想念著那個人，可惜，他並不在意這個兒子。
    強強醒了，黑亮黑亮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忽地彎起小嘴一笑，“媽媽，我看見爸爸了。”
    這傻孩子，我的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去摸強強的額頭，這孩子別不是發燒了吧！
    強強的眼睛比往日都要亮，而且十分璀璨，“媽媽，我真的看見爸爸了，不過，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哦。”
    我一愣，又摸了摸強強的額頭，真的沒有發燒。
    這孩子一定是做夢了。
    強強卻不能體會我此刻很有些驚惴的心情，他哧溜下了床，跑到衛生間去撒尿了，然後是洗臉刷牙。
    “媽媽，我們還去看燈好嗎？”
    神情氣爽的強強眼睛光芒璀璨地站在我麵前。
    “呃，好。”
    雖然今天已是正月十六，花燈已經沒有了，但我還是帶著強強來到了昨日看花燈的地方。
    整條大街空蕩蕩的，昨夜的熱鬧蕩然無存。強強小手提著昨日猜迷得來的孫悟空燈籠，像是在尋找著什麽。一直到我們來到昨日那小販出現的地方。
    強強站住腳步，大大的眼睛光芒閃爍，他在那裏站了好半天，才把小手伸進我的掌心，“媽媽，我們去博物館吧。”
    我不知道強強是在找尋著什麽，昨夜，莫子謙並沒有出現，但看強強心情並沒有被影響到，黑亮的眼睛裏始終帶著笑容，我心裏也是稍感安慰。
    半個小時後，我們母子來到了自然博物館。
    在一具孔龍化石前，我們看到了高樂和高興兄妹。
    高樂長高興十幾歲，所謂長兄如父，高樂這小子對高興這個小妹妹那是放在手心裏疼愛的。
    很多時候都是高樂帶著高興到處玩。而不是高先生和高太太。
    高興一見到我們，便跑了過來，“笑笑姐姐。”
    高興一雙秀氣的眼睛分外透亮地打量著強強，“笑笑姐姐，這就是你兒子嗎？他好帥氣。”
    “是呀。”
    我笑笑。強強已經一本正經地說道：“謝謝誇獎，你也很漂亮。”
    強強的話讓我忍俊不禁，這小毛孩子，竟然一點兒都不謙虛。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高樂一直遠遠地站著，與我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高興跟著我和強強我們一起一路參觀下去，很快就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高興說：“笑笑姐姐，我們一起吃飯吧，讓我哥請客。”
    我瞟了一眼高樂，那小子一隻光亮的皮鞋在地板上蹭來蹭去，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麽。
    但高興的話他卻聽到了，立刻把一雙惱火的目光射了過來，“小屁孩兒，瞎搭訕什麽！”
    高興翻了個白眼，惦起腳尖，把小嘴湊近我，低聲說道：“笑笑姐姐，我哥哥他一準兒是喜歡你，你瞧，他一看見你就臉紅，還離得遠遠的，不敢見你，肯定是因為不好意思見你。”
    高樂終於忍無可忍了，大步流星走過來，一把將高興的後領提了起來，“小妮子，還胡說是不是？看我不打你屁股！”
    高，一邊揮起大巴掌，雷聲大雨點小的在高興的屁股上拍了幾下。
    高興誇張地尖叫，“殺人了，哥哥虐待妹妹了！”
    高樂恨恨地把高興放下了，“死丫頭！”
    高樂的手機響了，他走開去接電話，我聽到他叫了一聲謙哥，接著便回身來拽高興，“走了，送你回家。”
    高興小肩膀一掙，從高樂的手心裏掙脫出來，跑到我身邊，“我還沒看完呢，我要跟笑笑姐姐一起。”
    高樂顯然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見高興不跟他走，他沒有辦法，隻能狠狠瞪了自家妹妹一眼，身影匆匆地離開了。
    我一低頭，看到強強目不轉睛地盯著高樂離去的方向，癡癡地不知在看著什麽，我喚了一聲，“強強？”
    強強卻扭頭對我一笑，“媽媽，我肚子餓了，我們和小姐姐一起去吃飯吧？”
    “好啊。”
    我帶了兩個孩子，就在博物館裏麵的快餐店用了餐，餐後繼續參觀剩下的展廳，從博物館出來，高興說想吃我做的蛋糕，於是，我又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我的蛋糕店。
    我做點心的時候，高興和強強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趴在桌子上畫著什麽。
    我聽到高興說：“咦，你畫的誰啊？好像有點兒像莫叔叔。”
    強強對著高興彎起眼睛，笑了笑，卻沒說話，繼續畫著心中所想。蛋糕做完了，高興跑過來，嚐了一口，便津津有味地捧著吃了起來。強強卻還坐在桌子前，認真地畫著什麽。
    我走過去看了看，那畫麵竟是一對夫妻牽著一個小男孩兒。
    那男的高高瘦瘦，長相上頗有幾分莫子謙的樣子，而那女的，一張娃娃臉，腦後紮著馬尾，可不就是我？
    那個小男孩兒，不用說也可以看出那是強強自己了。
    我頓時一呆。
    在強強的心裏，竟是無比渴望著這樣的畫麵。一家三口，幸福溫馨，這是強強的夢。
    高樂來接高興了，沉著一張臉，進來便拉著高興要走，高興很不情願地扭著小肩膀，：“哥，我還沒呆夠呢！”
    高樂斥道：“都幾點了還沒呆夠，作業寫完了嗎？”
    高興便立刻嘟著小嘴，很不滿地嘟濃，“你自己心裏有鬼，不敢見笑笑姐，還不讓我跟笑笑姐呆著，真是懦夫。”
    高興的話把高樂說的麵紅耳赤，揚起大巴掌要打她，“死丫頭，說什麽呢，我有什麽鬼！”
    高興趁機掙開了高樂的束縛，遠遠地對著他扮了個鬼臉，“你自己知道！”
    高樂很惱火，追著高興要打她，高興便躲，這一大一小的兄妹倆便在我這西點店裏追追躲躲起來。
    高樂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看號碼，便立刻背過身去接電話，“對，我在林笑的西點店呢，高興在這兒，我來接她的，好，你過來取吧。”
    不知道高樂是接了誰的電話，手機掛斷，高樂一把將高興拎了起來，按坐在椅子上，“死丫頭，回頭收拾你！”
    我在忙著做新的點心，準備給高興帶一些回家，再送給佳鬱一些，所以沒有理會高樂和高興這對兄妹，直到外麵有車子停下。
    我不經意地一抬頭，看到那車子靜靜地停在門外的台階下，貼膜很深的車子裏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
    我認出，那是莫子謙的車子，高樂已經匆匆出去了。他把一樣東西順著徐徐降下的車窗遞了進去。
    那車窗就要合上的時候，高興卻一把抓起了強強剛剛畫完的畫跑了出去。
    “莫叔叔！”
    我想攔著卻已經來不及，高興拿著那畫跑到了莫子謙的車子前，把手裏的畫塞進了車子裏，“莫叔叔，你看看強強畫的畫，這上麵有你哦。”
    那一刻，我的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那是強強的夢啊，可是被這小姑娘塞給了莫子謙。
    而下一刻，那畫從車子裏飄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接著那車窗便合上，車子冷漠地開走了。
    那人的無情讓強強的心，如被放在腳下碾，我心口頓時塞疼無比。
    強強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定定地站在暮色四合下的西點店玻璃窗前，沒有說話，小嘴抿的緊緊的。
    高樂抬起大手在高興的腦殼上狠狠揉了一下，“要你多事！”
    高興猛晃腦袋，氣惱地說：“強強想爸爸了，他是莫叔叔的兒子不是嗎？為什麽莫叔叔不要他！莫叔叔是壞人！”
    “你再亂說，我打你了！”高樂一巴掌拍在高興屁股上，拖著她奔了自己的車子走去。
    暮色更深，強強默默地轉了身，在黯淡的光線中抬起了眸子，我在他的眼睛中，清楚的看到了失望和深深的難過。
    從西點店離開，我打電話給佳鬱，讓她去溫家取點心，佳鬱和陳輝一起過來的，兩人現在已經開始同居，佳鬱原先租住的房子她已經不常回去。
    陳輝問：“強強呢？”
    我：“他在樓上。”
    強強從西點店回來便一直落落寡歡，晚餐隻悶悶地吃了一點兒，便上樓去了，我看到他坐在他的白色的卡通書桌前，一直在畫著什麽，我沒有進去打擾，孩子雖小，卻也需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