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書硯的路,謝桓修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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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是灰藍色,村裏的雞都還睡著,而書硯卻在此時,離開了生活已久的謝家、離開了東鄉,踏上他的路。
    臨走前,書硯猶豫了很久,最終隻帶走一身換洗衣物,以及謝久前一晚給他的兩個銀元寶。
    隻因謝久的那句,“總得有個傍身的”。
    是啊,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硬骨頭不能當飯吃。
    二十兩,夠他買上幾畝地,或是支個小攤子,賃一間小房子,他正是有力氣的時候,也不怕吃苦,離開謝家想必日子也不會難過。
    可,他的心,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關於未來的日子,他總是打不起精神去想。
    出東鄉後,遇見的第一個岔路口,左邊是通往郡城,麓山書院的方向,右邊通往上善鄉。
    他站在路中間許久,甚至都有些想背著謝家夫婦回郡城。他們幾乎從不過來,很難發現自己並沒有走。而這個念頭也僅僅是那麽一瞬間,甚至在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腳尖已經朝向了通往郡城的方向。
    這種陰奉陽違的事,書硯做不來。
    他再次回頭看向謝家所在的方向,轉回身,大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走著走著卻慢了下來。他自小來到謝家,一切都是圍繞著謝桓修轉,所做的一切都離不開謝桓修。現如今離開了,書硯找不到一個適合自己的方向。
    他停下腳步,踟躕許久,最終決定去看看王阿花。
    他當然不知道王阿花嫁去哪裏,這隻是別讓他停下腳步的目標罷了。
    書硯一路尋找,一路討生計,抗貨物、跑腿、打雜……他都做過。與其再說他在找王阿花,他更像是一個四處漂泊,無家可歸穿著略體麵的流浪漢。
    他來到一個叫大望鎮的地方,同樣是鎮,這裏卻繁華許多。書硯在一家蜜餞鋪子做夥計,還有幾天就滿一個月了,他準備領到月前就走。
    “夥計,這些給我各來二兩,還有哪些是酸甜口的,也都給我包上。。”
    鋪子生意不錯,這不又來人了。書硯手腳麻利的,按照客人指的幾樣蜜餞,挨個打包。然後又按他的要求介紹了幾樣,見他首肯,也都包上了。還附贈一小包店裏賣的好的果脯,遞給他道:“這小包是送您的,如若吃得好,下次再來。您拿好。”
    客人笑道,“你這夥計倒是會做生意。”
    書硯也笑,這是他這段時日磨出來的,剛一開始最笨的要命,不知被掌櫃的說了多少次,為了維持生計再不適應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不是叫你在飄香樓等我麽,怎麽出來了。”
    那客人剛出門,就聽見他對外麵說道,語氣有點凶,跟剛才一臉喜氣模樣,完全不同。書硯好奇向門外看了過去。
    “沒事,不過是這兩步路,哪裏就不能走了。”
    這個聲音,似乎在哪裏聽過……
    書硯往前探了探身子,試著看清說話女子的容貌。那男子一手提著蜜餞,另一隻手攬著女子的腰,將她擋了個嚴實。
    “就你主意多。這人來人往的,也不怕被誰給碰到。”
    “那你不如把我關起來算了。”女子的聲音顯然有些不快。
    男子連忙道:“好好好,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看這樣可以不?”
    “不想走,我累了。”
    “你呀。”
    書硯聽到這也笑了,這位夫人的脾氣著實有些像謝桓修。
    書硯這樣收回身子,就見他們轉身向後走去。
    這一轉,他終於看清了女子的容貌,正是他一路尋覓的王阿花。
    此時的王阿花,比之前胖了許多,尤其是肚子圓鼓鼓的,像是快臨盆的模樣。
    書硯沒想到他會這樣遇見她,男子顯然比王阿花大上幾歲,可卻知道照顧人。男人手臂始終環著將人圈在懷裏,小心翼翼的護著,唯恐她被碰到。
    王阿花的氣色也很好,眼裏隻有她男人,兩人說說笑笑的走遠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書硯的存在。
    書硯心裏是高興的,看不見他最好,也免得尷尬。見她過得好,他也算是安心了。
    兩日後結算好月錢,書硯離開大望鎮。
    他又開始迷茫,不知要去往何方,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他多久,更大的問題來了。
    南方六郡猛降暴雨,多處堤壩被摧毀,種好的莊稼眼瞅就可以收了,如今全被泡在農田裏,汪洋一片。
    這一次的災情遠比書硯想象的要久,要嚴重。他一路向北走,想早些脫離這片苦海,可越走越心驚,快到年底非但沒有絲毫喜氣模樣。一開始隻是見人賣孩子,如今已經有人開始丟孩子了。
    都說知救急不救窮,書硯他自己也是個窮的。可到底於心不忍,將謝久給他傍身的銀子拿出一錠銀子,剪成碎銀子幫了不少人,而另一錠則用來養他撿來的兩個小娃娃身上,都是又瘦又小,其中一個小女孩可能在家裏本就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始終病病殃殃的,藥不能離。而更小點的男孩子看著瘦弱,身子骨多少比女娃強一些。
    他還沒成家,就已過起了拖家帶口的日子。
    ——————————我是書童&少爺的分界線————————
    那一日,謝桓修突然對林曦年提起之前被他拒絕過的,去太學的提議。林曦年自然是高興的。
    談夫子知道了,略微沉吟了下,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出去看看也好。”
    同時叫他跟家裏人好生說說,入太學的事他會幫他們辦好的。
    沒過多久,二人啟程趕赴京城,入太學。
    太學跟林曦年最初想象的有些不一樣。說實話,太學有些夫子授課不如麓山書院的夫子,但勝在包容性更強。
    來自各地方的學子,甚至是番邦人,都有著各自的見解,他們相互討論,甚至是發生爭執,事後再三思量也會有新的感悟。
    而且聽大家講述各自家鄉的風土人情,真真是開闊眼界。
    謝桓修變化最大的是,他會細心聽大家說什麽,卻鮮少發言,完全沒有想與人相交的意思。
    林曦年與人辯論遇到難處,向他求助他也隻是略微提點罷了。
    很多人想試探謝桓修的底細,甚至是言語來激他,謝桓修也隻是笑笑也不理會。人家說得多了,他彎腰一拱手,“某兄說的是。”
    一副極為誠懇的模樣,人家心裏再不滿,也不好說什麽,總不能說自己說的不對,你快來反駁我。
    這多無理取鬧。
    林曦年私下問過謝桓修,“怎麽不參與大家的討論?”
    他笑,“有參與的。”
    ……
    如果一言不發也算,那的確是參與了。
    “跟大家說一說,會有新的思路。自己一個人老是悶著,我們來太學沒有任何意義。”
    他看得出,自從謝桓修要入太學開始,就處處透著不對勁。
    “林兄說的是。”
    ……
    林曦年可沒想到謝桓修會把這一招用到自己身上。
    “那你當初要來太學的目的是什麽,難道隻是為了離開書院?你曾經那麽想融入書院,為什麽現在你明明能做到,為什麽反將自己隔離在外?”
    “來太學的目的?”謝桓修自問。
    入太學,隻是想離開書院吧。不願每天下學回家麵對空蕩的屋子,冰冷的爐灶,孤寂的夜晚……所以他提議入太學。
    林曦年見他不說話,繼續道:“桓修,我們將來是要走仕途的,學業重要,可人脈又如何不重要。不是硬要你跟大家如何如何,但至少別太孤僻。”
    謝桓修讚同的點了點頭,季夫子之前也同他說過:“不必完全屈從於人,也不能完異於他人。做官不能脫離‘人’,無論哪個方麵。”
    “嗯,我以後會注意,謝謝曦年兄。”
    謝桓修的聲音有些悶,林曦年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聽進去,隻希望以後真能有所改變。
    打這以後,謝桓修的話仍舊是少,不過多少還是說一些自己的見解,能與同窗多多少少聊上幾句。
    林曦年見此,也為他高興。
    曾有人故意激怒謝桓修,若是換成以往的他,怕是非要與人一爭短長,論出高下。可現如今他進退得宜,既能站住自己的論點,又不會過於鋒芒畢露。
    很多時候,林曦年不得不佩服謝桓修的天賦,“神童”的稱號也不是白得的。不光學業精進,陪他學習各番邦話。
    林曦年自認還算是有些天賦,可三個月後他有時甚至要向謝桓修請教。
    而在生活上,謝桓修從一個事事要書硯照顧,如今可以將自己照顧的很好。絲毫見不見之前的那個任性小少爺身影。似乎書硯的離開,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入冬後,南方六省的災情再也掩蓋不住,朝野嘩然。
    學子們私下也是議論紛紛。
    謝桓修、林曦年圍爐而坐,看著窗外的飄雪,謝桓修突然道:“下雪了,在外麵的人更要受苦。”
    “是啊,朝廷已經開始賑災……”林曦年越說聲音越小,他注意到謝桓修眼裏的擔憂,意識到他說的在外麵人不僅是災民,更是在惦記書硯。
    謝桓修沒同他說過家裏的事,但林曦年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他以為他忘了書硯,原來隻是不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