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占鼇頭共白首(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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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殿試放榜。
    都道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今年的遊街倒是頗為有意思。
    一甲頭名是個俊俏後生,一甲二名也是個俊俏後生。而第三名,看著這道路兩旁的滿是興奮的大姑娘,小媳婦,非但沒有喜色,反倒尷尬的縮了縮肩,唯恐丟的這鮮花,帕子落到自己身上。
    他頭懸梁錐刺股的苦讀三十年,落第數次,這次終於考上了,還進了一甲。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事,然而他興奮勁沒過,就被潑了一大盆冰水。
    年過而立考中進士,的確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可今年的前兩名一個不及弱冠,一個剛過弱冠之年,李瑾瞬間覺得自己老了。
    他也成想過自己年少成名,同科學子年長自己許多。如今來個了對調,心裏的多差別提是多大了。
    人家掛花遊街,是喜氣洋洋,他是暗恨自己怎麽就不能考個第四,落到二甲也就不用遊街了。
    殿試頭名的謝桓修從一開始視線就往道路兩邊掃,遲遲不見想見的人,心情有些失落。
    “是了,他如何知道我跟爹的約定,又怎會來。”
    林曦年看前麵,謝桓修垂著頭,沒什麽精氣神。看右邊,李瑾縮著肩,一副恨不得誰都看不到他的模樣。
    這哪裏掛花遊街啊,分明是遊街!弄得他也有些意興闌珊。
    晚間的謝恩宴,林曦年悄聲問謝桓修,“怎麽瞅著你這幾日都不開心。”
    十分難得的謝桓修沒有繞開話題,而是輕輕“嗯”了一聲。
    “因為書硯?”
    謝桓修垂下眼簾,默認了。
    “當初你們為什麽分開?因為家裏?”
    林曦年想問這話,想了快將近四年,今日可算是問出口。
    過了一會謝桓修偏頭看像林曦年,“以後都不會了。”
    他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十點堅定,是以林曦年聽的很清楚,同時他也看到了許久再沒看到的光,目光灼灼,閃著希望。
    林曦年不知他是怎麽說服家裏的,卻由衷替他感到開心,“恭喜。接下來你怎麽打算的?”
    “先入翰林,以後……可能會下地方吧。你呢?”
    “一樣,不過之後想去禮賓院。”
    在太學這幾年林曦年接觸過不少番邦人,著實聽他們講了不少番邦的事。他想多出去走走,可以接觸更多的新鮮事物。
    隻是不知到時是否能如願。
    衣錦還鄉,衣錦還鄉。
    謝桓修入翰林前特意回了臨南郡。他先繞路去了書院,也去看了他們之前麓山腳下生活的小院。
    書硯始終沒回來過。
    明知是這個結果,謝桓修心裏仍是說不出的失落。
    回到他爹娘特意為他布置的飄紅掛彩,敲鑼打鼓的東鄉,仍未掃除內心的陰霾。
    麵對來恭賀的人,謝桓修如今倒是應對自如,可他盼著結束,盡早結束。他想問問謝久,當年的約定還算不算。
    終於盼來了散席,盼走了鄉裏鄉親,盼到了自己說出想說的話。
    笑意未收的李翠翠,瞬間就哭了出來。
    她這大半輩子,舍不得穿舍不得花,想把銀子都留下來給兒子娶妻生子,供孫子讀書。
    可如今沒了,全沒了。
    她手上的帕子往炕上一丟,大哭出聲,“我做的這是什麽孽啊。天官,你咋就這麽認準了這個。”
    謝桓修對著李翠翠的跪了下來,“娘,孩兒不孝。”
    謝久這幾年學會了抽旱煙,坐在炕上的另一角,吧嗒吧嗒的抽著。
    “書硯回來啦?”
    謝桓修搖頭。
    “你就不能讓我跟你娘多高興幾天?就算我答應你,你能找到他人,擱哪兒都不知道,就非得再鬧那麽一場?”
    謝桓修背脊挺得直直的,“爹,咱們說好的。”
    “滾吧,等你能找到他,老子就答應你。”
    “他爹!”
    “謝謝爹。”
    李翠翠謝桓修的聲音同時響起。
    謝久看著有些歇斯底裏,哭的一臉淚的李翠翠,“就這樣吧。”
    簡單的四個字,另本來有些高興的謝桓修瞬間眼淚就落了下來。
    “就這樣吧。”所有的無奈、無能為力統統包含在這四字裏,麵對兒子的倔強,他隻能選擇認命。
    這一刻,對爹娘的愧疚湧上心頭,然而它卻無法選擇回頭,他的心不允許。
    又是一年過去了,謝桓修仍舊沒有等到書硯的歸來。
    這年的正月十五,格外熱鬧。來了不少番邦人,說是要表演什麽魔術。
    林曦年來約謝桓修一起去瞧瞧,果不其然被拒絕。他不死心的繼續道:“來京城這麽多年,你一次燈會都沒看過,就不覺得可惜?”
    “不可惜。”
    謝桓修在朝堂是能說會道,待人說話是絕不對出半點差錯,人人當麵都要讚上那麽一兩句,“誌同道合”的同僚背後更是要“誇”上那麽一句“小狐狸!”
    而麵對林曦年的時候,別說場麵話不說一句,笑臉更是吝嗇給一個。
    “走吧,明年十五我可能就離京,都不陪我一次?”
    “兩個大男人說這個,你也不覺得惡心。”說著,謝桓修還搓了搓胳膊。
    “明年的去向定了?”
    “還沒下來呢,不過差不多了。”
    人家都是掙著命往錢、權上爬,林曦年是削尖了腦子要往禮賓院跑。謝桓修也沒少幫他活動,現如今去禮賓院是板上釘釘了,具體的職位還沒個準消息。
    “真的不去?”林曦年又問了句。
    謝桓修想了想,點頭答應,“等我換身衣服。”
    天色已晚,燈市在數萬花燈的是照映下,明亮如晝,人與人之間看的十分清楚。
    走了一段沒有看到表演魔術的番邦人,燈市上的猜燈謎,對他們來說實在沒什麽挑戰性,兩人有些興致闌珊。
    想打道回府的謝桓修,突然立在原地,看向前方。林曦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他正盯著一對父子。
    兒子一手拿著吹糖人,一手提著花燈,穩穩的坐在他父親肩膀上,仰著脖在猜燈謎。
    “阿爹,這個好難哦,你快來幫幫我。”
    父親為難了,“要不咱們換一個吧,我也猜不出來。”
    兒子顯然有些失落,“那咱們去看看別的吧,不過下一個爹你可一定要幫我猜出來呀。”
    “好好好。”年輕父親滿口答應著,轉過身,正麵向他們。
    林曦年驚詫出聲,“書硯!”
    那年輕父親正是幾年不見的書硯。
    書硯也很意外的看向他們,呐呐的同謝桓修打招呼:“天官……”
    “你成親了?”
    “啊?”
    “你成親了!”
    謝桓修提高嗓音重複著。
    書硯見謝桓修動了怒火,有些慌張的將脖子上的小孩子放了下來,摟在身前,對他道,“這是明遠,謝明遠。”
    謝明遠就是當年大災書硯救下來的男孩子。那個小女孩底子太差,他花光了所有的銀兩最終也沒能救活她。
    這是謝桓修冷著臉帶著他們回府後,了解到的。
    書硯見謝桓修知道謝明遠不是他親生子後,似乎還沒有消氣。抱著昏昏欲睡的明遠繼續說道:“他,很像你。”
    “所以姓謝?”
    “不是……”謝桓修如今長得比書硯高出許多,氣勢更足,兩人麵對麵站著,壓的書硯不敢直視他,低頭繼續解釋“明遠他,他……‘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
    書硯磕磕絆絆講了半天,也沒說出個重點,倒是背武侯的話異常順暢。
    饒是謝桓修再聰明,也沒猜出他要表達什麽。
    “然後呢?”
    “就是,就是,希望明遠像這句說的這樣的老老實實的做個有誌氣的人,消消停停的才能走的更遠。”
    ……
    這是他陪謝桓修讀書,記得最清楚的一段話。這句話的含義,顯然又被他理解錯了意思。
    小女孩離開後,書硯給男孩取了這個名字,一方麵希望他能平安長大,另一方麵也想紀念他跟謝桓修在一起的日子。
    謝桓修也懶得追究這名字的來意,問他“你什麽時候來京城的?”
    “前幾天……”
    “為什麽不找我?”
    “要找的,就,就是還沒打聽到。”
    “為什麽回來?”
    書硯頓了頓,“想來看看你。”
    看看?謝桓修挑眉,繼續問:“那你還走麽?”
    書硯低下頭,不吭聲了。
    “爹娘同意了我們的事,你還走麽?”
    “真的?!”書硯有些不敢相信。
    “你還走麽?”謝桓修盯著書硯的眼睛,重複著。
    書硯猛搖頭,“不走,不走了。”
    “那你當年為什麽要走?問都不問我我一句!”
    困得迷迷瞪瞪的謝明遠,被謝桓修這一嗓子嚇精神了,抱緊書硯的大腿,“爹,我們回家,回家。”
    “這就是家,還回什麽家!”
    聽笑明遠鬧著要走,謝桓修更凶了,嚇得小明遠不敢哭,死死摟住書硯的腿,往後扯,試圖拖他離開。
    書硯彎身抱起他,拍著他後背安撫道:“乖,這就是我們家了,他也是爹爹,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