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食人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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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寅年,甲申月,辛醜日。
    宜:捕捉結網入殮破土安葬
    忌:嫁娶入宅
    過了子時,又過了一天,我藏在樹頂,對前半夜發生的事情很疑惑。
    藤蔓碰了我半天,像是沒有什麽興趣,忽然收回了!纏在腳脖子的那根藤蔓,把我放回地上,也緩緩抽了回去。我有些莫名其妙,難道這棵樹覺得我肉不好吃,放過我了?
    休息了一會兒,周身沒有什麽異樣,就是皮膚有些酥麻。我仔細觀察那棵樹,心裏麵越來越奇怪。
    這棵樹我居然不認識。因為有一段時間對黃花梨、金絲楠樹、陰沉木很感興趣。於是認真研究過樹綱,自信能辨別出最罕見的樹,可是這棵樹,卻根本不在有資料記錄的範圍內。
    看了看四周,居然都是這種奇怪的樹。樹縫裏的那顆眼和奇怪的藤蔓以及食人族之間有什麽聯係?那片白霧又是怎麽回事?這棵樹像是有生命的。
    我來了興趣,正想再研究研究,樹林深處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我摸了摸身邊的樹,沒有任何反應,急忙爬到樹頂,繁茂的枝葉足夠把我藏住。
    一串火把組成的隊伍由遠及近,並不是在恒河岸邊遇到的那幾個人,但是裝束完全相同,看來都是食人族。
    我心裏說不好,剛才上樹太過著急,忘記把火堆留下的灰燼處理掉。果然,隊首頭發上插著一根翠綠羽毛的男子,發現了灰堆。
    他小心地撥弄著,從裏麵挖出幾塊烤熟的黃苓,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咬了一口,卻像吃到最難吃的東西,滿臉厭惡,“呸呸”吐個不停。
    我屏住呼吸,悄悄往樹枝裏藏了藏。可是那個男子似乎並不在意這裏有沒有人來過,胡亂地踢散了木灰,向隊伍招了招手。
    後排的幾個人扛著類似於棺材的東西,端端正正擺在空地上。男子把蓋子打開,裏麵躺著一個畸形人。
    暗紅色魚鱗狀,長滿芝麻大小肉疙瘩的斑塊布滿赤裸的身體,斑塊的中央都有圓孔,乍一看像是在中間打了個洞。四肢的關節異常堅硬粗大,反倒是手腳幹瘦得像幾截黑色的柴火,手指和腳趾蜷縮著,流著膿水,像是從燜罐裏剛撈出的雞爪。脖子腫得甚至比腦袋都大,蛛網狀的血管眼看就要從皮膚裏鼓出爆裂,腦袋上沒有毛發,蝙蝠形狀的灰斑覆蓋了整張臉,看不清楚模樣。
    他們把畸形人抬出平放到地上,借著火把的光亮,我看個分明,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塌陷的額頭,高高隆起的眉骨,陷進眼眶黃褐色的眼睛,瞳仁隻有綠豆大小,鼻子粗挺,嘴唇幾乎裂到耳朵。
    這分明是一張獅子的臉!
    “外星人?”我突然冒出奇怪的念頭。
    亞熱帶原始森林,地球上沒有出現過的樹,食人族,獅臉人。這一切無法解釋的事情是否在告訴我,我真的遇到外星人了?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食人族圍著獅臉人,跳起了恒河岸邊那幾個人一模一樣的舞蹈,時不時怪叫幾聲。插羽毛的人忽然高聲呼喝了幾句,其餘的人都匍匐在地上,看樣子像是膜拜獅臉人。
    纏住我的那棵樹又從樹頂探出藤蔓,纏住獅臉人的腳踝,吊在空中。無數條藤蔓探出,裂開眼睛觀察著。突然,所有藤蔓頂在獅臉人身上,“汩汩”的聲音和藤蔓裏鼓起往樹體裏流動的圓泡,顯示這棵樹正在吮吸獅臉人的血液。
    食人族發出陣陣歡呼,這時樹頂裂開一道縫隙,藤蔓卷著獅臉人送進了樹體,“簌簌”亂響中,樹縫慢慢閉合。食人族又跳起了舞,足足半個多小時,才回到密林深處。
    這完全超出了我所認知的範圍,望著在密林深處時隱時現的火把,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獅臉人根本不是人類,這片樹林是什麽?食人族把他帶到這裏,難道是作為祭品?
    夜越來越深,濕熱的水汽籠罩著樹林,身上的麻癢更加強烈,我忍不住撓了幾把。皮膚上傳來刺痛,我發現指甲蓋上居然帶著幾塊脫落的皮,難道被陰氣入體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片樹林,是不是每棵樹身裏,都放著一具獅臉人?
    “鬼鳥”莫卡的“咕咕”聲如同喪鍾,撩撥著我緊繃的神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懼!我甚至不敢下樹連夜逃走!
    天亮,就離開這片樹林!
    還好這些樹對我不感興趣,我含了片艾草防止陰氣侵體,解開腰帶把身體捆在樹身上,以防不小心睡著後掉下樹。不過想到可能有一個獅臉人就和我隔著層樹幹,心裏就發毛。
    還有兩個多時辰天就亮了,我第一次這麽渴盼陽光。
    (筆記本上的字跡越來越潦草,每一頁還殘留著淡黃色的液體痕跡,雖然我知道月餅最後沒什麽事情,可還是擔心。)
    庚寅年,甲申月,壬寅日。
    宜:沐浴治病破屋壞垣餘事勿取
    忌:諸事不宜
    我後悔那天沒有按照黃曆做事,衝動之下跟著食人族進了這片原始樹林。
    身體越來越癢,我強忍著不去撓,因為每次都會摳掉一大塊皮,流出黏糊糊的液體。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遲鈍,我甚至不記得進林子的路。每走一步,我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毛孔裏流的不是汗,而是腥臭的膿水。
    身體長出大片暗紅色的斑塊,鼓出細細密密的小疙瘩,肌肉開始萎縮,關節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停地向外鼓著,幾乎要撐裂皮膚。
    我知道走不出這片樹林了,索性靠著樹坐下,用筆記錄最後的時間。
    不知道誰會看見這個本子,他們能看懂漢語嗎?或者根本就不會有人走進這片樹林,我的屍體隻能在這裏慢慢腐爛,變成動物的食物,吃剩的骨頭成為樹的肥料?
    潰爛的身體讓我覺得惡心,我摸出軍刀想自殺。雪亮的刀麵裏,有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獅子臉!
    我也變成了獅麵人?
    我放棄了自殺的念頭,詳細記錄著身體的變化。我會在臨死前,把這個本子用油紙包好,或許會有用處。
    南瓜,我知道如果我許久沒有消息,你一定會來印度找我,但是這一次,我真的不希望你來。
    可是,我又希望你看到,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後麵兩三頁都是根本辨別不出字跡的線條,月餅當時看來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自己都不知道在寫什麽。我心裏一酸,就算是去印度找他,他媽的十幾億人口挨個問也要問上幾千年,我哪想到丫會折在樹林裏!又翻了幾頁,終於看到了清晰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