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茶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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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樣啊!一上午接的都是關於你的電話,你就不準備解釋一下嗎?”話筒裏鄭明的語調平靜祥和,似乎是在說著一件不相幹的事情,“怎麽樣,這會忙嗎?我這裏可是剛弄來了一點好茶,要不要嚐嚐?”

    “老師的好茶當然要嚐嚐了,別說沒事,有事也要擠出時間去品嚐。”齊天翔恭敬地把握著分寸回答著,使得話語既不冒失,又得體有度。

    安頓好河州重機兩位高層幹部的事情,剛進辦公室,辦公桌上電話就急促地想了起來,齊天翔趕忙接起電話,鄭明書記的話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說出乎意料是因為電話集中打給這位分管書記,可見上午的事情震蕩的範圍不小,估計經過細節的渲染情節還會十分的跌宕起伏、精彩紛呈,而且能打到鄭明辦公室的電話,似乎分量也不可小視,這也是鄭明電話召見的用意之一。至於意料之中,是因為齊天翔已經預料到事情可能的波及範圍,以及可能有的震動,這也是齊天翔作出決定之後的判斷,由此也慶幸及時采取了行動,不然先通報再行動,還有沒有下步的行動也真不好說。齊天翔的膽量和勇氣是有的,也是不容質疑的,但來自各方的阻力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擋,就真難以預測了。

    鄭明副書記的肩膀足夠硬,這是齊天翔充分相信的,這不但從剛才鄭明氣定神閑的話語中,就可以明確地感受到,即使是平時的工作中,也能無時無刻的感受到。有時齊天翔覺得身後有個強力的支撐似的,及時、有力,又無處不在。

    自從去年正式任命下達之後,齊天翔就完全結束了調研、賦閑、研修的平靜日子,全身心就像更換了一個更大馬力的發動機一樣,全力、全速地運行起來。新官上升三把火,即時齊天翔再過低調,自己在平原縣的釜底抽薪之舉,還是揭開了河海省一個角落隱晦的蓋子,連帶的端出了上到常務副省長黃慶,以及省交通廳、建設廳、財政廳等部門的幾個副廳級幹部,以及清河市和平原縣的幾十個幹部,數量之多,範圍之廣,涉及的串案、窩案的參與人數和影響麵,都是河海省這麽多年少有的,也是頗具影響力的,而給河海官商兩界帶來的震動,更強似一場強烈地震,不但震撼了很多的層麵,而且波及範圍達到了全省,乃至全國,影響甚至很久以後都沒有完全消退。

    盡管彭群的自殺堪稱精彩之處的敗筆,掩蓋了很多的線索和相關人員,使得更深層麵的追查難以進行,但彭群事件處理過程中齊天翔的表現,還是給他的形象注入了溫情的色調,不然“官員殺手”的綽號,不知又該有怎樣冷冰冰的注解了。

    齊天翔始終認為,不論在之前的調查和籌劃過程中,還是在之後的處理打擊階段,乃至最後的善後和穩定,如果沒有鄭明書記這位良師的支撐,自己是絕對難以完成的,這不僅是自己的政治智慧和能力難以達到,而且自己的經驗和決絕的決心也難以應對。盡管鄭明書記的支持都是無形的,或者僅僅隻是點撥,但其作用就像一位氣功大師在行功運氣,看似不相幹,但傳遞過來的就是滿滿的正能量。

    對於齊天翔及紀委的工作,鄭明采取的依舊是白豐收時期的方法,既不幹涉,不插手,不指示,完全按自己的工作規程和工作思路去做,需要他鄭明出麵的事情,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可以請示匯報,這也就是表明決策權的移交,就要完全按鄭明的要求和方法來辦。這種看似放羊式的方法,似乎不負責任,其實是更高層麵的管理方式,也是鄭明精到的工作方法和過人之處。部分來源於黨校或學院的教學方法,對於小學生和幼兒園的孩子,就是應該細心嗬護,手把手教,手把手練,一招一式都不能走樣,但對於大學生和成年人,已經有了獨立的思考能力和行為能力,隻要規定了思路和任務,其他的就是學生自己努力去做了,有疑問或困難可以提出來,方式方法也可以探討,但完成卻是不需要過多幹預的。這就是古代教育家或為師之人“釋道解惑”的真諦,也是古人的智慧。

    鄭明就是用這樣的方法與齊天翔交流和交往,尤其是前不久齊天翔明確為省委常委之後,交往的方式更加靈活,而這看似隨意的交談式工作方法,卻使齊天翔的工作寬鬆,並且受益匪淺。齊天翔也曾經試圖將鄭明的工作方法應用於紀委工作中,但紀委工作千頭萬緒,根本不可能超然世外,因此在暗自歎息的同時,也在自責著自己的修為,以及與鄭明之間閱曆和心理素質等方麵的差異。

    這樣想著,齊天翔卻並沒有停止手中的動作,先是打開書櫃門拿出了幾個文件袋,想了想又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了幾頁材料,小心翼翼地放入文件袋中,然後才慢慢走出辦公室,經過小張辦公室的時候,又細致地叮嚀了小張幾句,無非是將河州重機相關的材料集中歸攏,將財務往來和銷售區域範圍的材料,以及個人的和集團的材料分門別類整理好,以備使用。

    看小張一一點頭答應著,齊天翔頓時覺得自己交代的多餘,其實小張一直在做著這些事情,而且小張的縝密和細致的做事方法,也決定了他會這樣做。對於小張的盡責和能力,齊天翔是非常放心的,也是十分滿意的,至所以這樣反複的交代,不是不放心小張的工作,而是自己的不放心,或者說是自己太過知道這件事的重要程度了,總怕百密一疏,哪裏會出現紕漏,由此也透露出自己的謹慎或不自信,對此齊天翔很是有些自責和不滿意。

    糾結中,齊天翔快步走出辦公樓,沿著鵝卵石鋪就的甬道,走過低矮的灌木叢,徑直向小白樓走去。一年多來,這裏常來常往,齊天翔已經非常熟悉了,這片被稱為“常委樓”的七棟小樓,就是河海省絕對意義上的權力中心,也是全省官場目光匯聚的焦點,盡管這麽多年這裏不斷地來來往往,也不斷地變換著主人,但意義和作用卻是始終不變的。

    原本齊天翔是可以進駐這裏,並擁有一棟這樣的房子的,即使不是白樓,也會是紅、綠、青、藍、紫這些顏色中的一個,至因為顏色的不確定,是因為擁有者並不是以權利和職位進行顏**分的,而是以先後入駐順序混合的,先期樓體的顏色肯定與權力和職位有關,但後期卻不能這樣肯定了。以前什麽樣,時間太過久遠,齊天翔也沒辦法去考證,另外這樣的考證沒有任何意義,不是無聊,也是閑的難受之舉,隻是現今的狀況,就是混亂地排列著,魯健書記調回北京之後,趙浩南省長進了一步,成為省委書記,而以往做省長時辦公的藍樓依然使用著,藍樓也就成為權利中心的中心,而魯健書記以往辦公的綠樓,成為老常委、新晉組織部長的原琴島市委書記方東平的辦公之所,同樣的紅樓主人黃慶落馬之後,新主人是省委副書記、河州市委書記盧新城,而自從省八屆三次黨代會增補齊天翔為省委常委之後,紫樓就在期待著他的進駐,但卻被齊天翔以各種理由拒絕了。諸如“自己在河海工作時間短,工作經驗不足,長期脫離紀委的同誌們,勢必會給工作帶來影響。”或是“自己剛接手紀委的全盤工作,各項事業百廢待興,不願意離開紀委的同誌們。”不管是不是有站得住腳的理由,結果自然是莫名其妙的就形成了事實,至今齊天翔還在自己研究室主任的辦公室裏安安靜靜地工作。

    理由盡管很多,盡管都是實際情況,但能夠形成既定事實,這中間鄭明還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也許隻有他透晰齊天翔的內心。三年進兩步,從副廳級的掛職紀委常委、調研室主任,一步到省紀委書記,盡管進常委也是時間的問題,但僅僅隻有一年多的時間,就完成了這樣的華麗晉身,本身就有幸進的意味,何況還是在調查和主抓黃慶案件之後,實現的這樣的進步,怎麽說都有著“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紅頂子”的意思,如果也像同時晉級的方東平和盧新城一樣,堂而皇之的進駐小樓,議論和非議會極大地影響齊天翔的聲譽,甚至工作的信心和堅守,壓力也會格外的大。

    齊天翔非常感激鄭明書記的理解,以及周到的安排,並且老嶽父閆博年也是翹著大拇指地讚賞。當閆博年善意地提醒齊天翔暫緩進駐小樓,與齊天翔不進小樓的想法不謀而合之時,閆博年是深表同意的,而當齊天翔告知閆博年自己與鄭明書記的交流和省委的意見後,閆博年的欣喜是溢於言表的,也是對齊天翔的清醒,還有鄭明等人對齊天翔的愛護,發自內心的感慨,深深感慨河海現在的領導層是清醒的、明白的。

    進了鄭明的辦公室,齊天翔也就自然結束了胡思亂想,含蓄地笑笑看著鄭明,語調低緩地說:“上午的事老師都聽說了,我是不是做的急了一些?”

    “急不急是你的事情,你再不來我倒是要急了。”鄭明坐在沙發上,溫和地笑著對齊天翔招手說:“快過來坐,茶都泡上好一會了,你再不來就可惜我的好茶了。”

    齊天翔走近鄭明坐著的長沙發,在旁邊的短沙發上坐下,輕輕地將手中拿著的文件袋放在茶幾上,雙手接過鄭明書記遞過來的茶杯,順勢湊到鼻子下聞了聞,小口酌了一點茶水,在嘴裏慢慢眨巴著滋味,立時一絲清幽的淡雅清香,裹挾著淡淡的苦澀,悠悠地在舌尖和口腔中回蕩,慢慢地滑過喉管,並久久地回味著。一口下去,齊天翔就有了準確的判斷,讚賞道:“不錯,真不錯,味濃殺口,是正宗的秦嶺陝青。”

    “你齊天翔太厲害了吧!這麽肯定?”鄭明不由暗自驚喜,不禁有些佩服眼前這位高材生的閱曆和老道了,但還是有些懷疑齊天翔的判斷。

    “老師還別不信,我不但能肯定這是陝青,還知道采摘時間和加工方法。”齊天翔笑著看著鄭明。

    鄭明的驚訝更堅定了齊天翔的判斷,剛開始隻是以鄭明原籍秦嶺山區的預測,但隨即鄭明的反應使齊天翔的判斷予以了明確,“這種陝青是第一次霜降之後的早晨,在茶園最後整理之前,采集的茶樹的芽尖,既不能掐的過多過量,因為這樣傷樹,也不能有太多的老葉,老葉過多影響品質。這樣幾天早晨采集的芽葉收集起來,也就成了茶山最後一批珍貴的茶葉。加工過程也很是挑剔,因為是深秋芽葉,還不能像春芽似的旺火急炒揉撚,也不能像夏茶一樣慢火攤炒,而是先渥堆,待輕微發酵以後陰幹,這樣既保持了陝青香中微苦,味重殺口的特點,又有著半發酵茶醇厚悠長的特性,可謂深秋茶中的極品,產量很少,也很稀有,也就是老茶農自己過冬喝的茶葉,市麵上很少見到。”

    齊天翔略顯賣弄地娓娓道來,簡直讓鄭明不敢相信了,也對齊天翔重新刮目相看了,臉上的表情不僅僅是驚訝,還有驚奇了。

    齊天翔看鄭明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收斂起得意的神情,老老實實地說:“學院時帶的一個研究生是秦嶺茶山的,知道我喜歡喝茶,就每年這個時候都讓家裏寄來一些,所以對這種茶的采摘和加工我略知一二。”說著話語調低了下來,“齊老師也接受學生的禮物,而且是從學院就開始了。”

    齊天翔似解釋,又像檢討的話,立時引得鄭明哈哈大笑,既笑齊天翔的博學來自於剽竊學生的知識,又笑自己的驚訝有了出處。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臉上的表情柔和溫煦起來,看著齊天翔的眼神也溫和中飽含欣賞。

    鄭明從不掩飾對齊天翔的喜愛,無論是話語,還是表情,很多場合都表露無遺。喜愛他作為文人的博學,以及學者的敏銳,特別是作為一個成熟男人的擔當,還有就是齊天翔身上時時散發出的儒雅的氣質,而最讓鄭明滿意的還是齊天翔的正直,以及這份正直帶來的逼人的勇氣,還有與他交往時真心相撞爆發出來的智慧的火花。隨即,鄭明看到齊天翔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準備往外拿東西的架勢,表情立刻變得嚴峻,“又有了什麽新材料?”

    齊天翔看著鄭明嚴肅的神情,遲疑了一下,坦率地說:“外圍調查的材料基本已經確定無疑資金的走向,還有相關資料也可以相互印證,完全可以確定周、李二人的違法犯罪事實,而且也基本確定了除個人貪汙和謀取不正當利益之外,還有為他人進行利益輸送的問題。”

    “你說的這些材料我已經看過了,你也給我匯報過了,如果沒有什麽新的問題和材料需要匯報,我就不看了,按照你們確定的思路正常往下落實就是了。”鄭明緩緩地說著:“還是我經常說的那句話,需要我做的,不需要你們請示,我會認真去做的,絕不推諉,更不會推卸責任。需要你們做的,你們就放手去做,按照計劃一步步去實施,除了工作步驟和辦案思路,把案子做實做細,不要過多地考慮其他因素,也不要又任何不必要的擔心,這就是我對你們的要求,也是我對你齊天翔的要求。”

    鄭明說著話,隨即轉換了嚴厲的口氣,“你們是運動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是本分,也是必須。做不了或不敢做,可以把問題上交,這就意味著你放棄了比賽,或準備放棄比賽,這樣決定權就自然轉換到在我的手中了,坐上了替補席,下來比賽的進程就沒你什麽事了,無論勝負,無論比賽精彩與否,都與你沒有了任何關係,你隻能是一個看客,是否還能下場比賽,已經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了。”

    看著齊天翔有些窘迫的神情,鄭明放緩了語調,指指茶幾上的杯子示意,“喝茶,就像你剛才說的,這麽好、這麽珍貴難得的好茶,別給我糟蹋了。”

    鄭明的話如同一股暖流,伴著茶香,在齊天翔周身回蕩著,盡管一路上他就判斷和可以肯定鄭明會怎麽說,會怎麽對待這件事,但進了門來,這麽久的時間,鄭明不問案件,不提工作,甚至連誰來的電話也絲毫不提及,使得齊天翔從內心深處,對鄭明的工作魄力和膽識深深地欽佩,也為他的承擔和大度所折服。

    齊天翔明白,電話能打到鄭明這裏的,非富即貴,而且職位和權力都不會小,鄭明不說,不是無從說起,而是不願因此給齊天翔增加任何不必要的壓力,這就讓齊天翔莫名地感激和感動。

    望著鄭明溫和的麵容,齊天翔不知該怎麽回應,可不回應也不可能,於是略顯自責地說:“我處理問題還是經驗不足,定力不夠,給老師添麻煩了。”

    “定力?什麽是定力?又需要什麽樣的定力?”齊天翔的自責似乎突然之間讓鄭明感到意外,也知道齊天翔想到了什麽,所以一連串的反問,像是問齊天翔,更像是問自己,“對待驕橫跋扈、目中無人的所謂成功人士,定力就是軟弱的表現;對待貪樁枉法、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不法之徒,定力就是縱容;對於玩忽職守、侵吞國家和集體利益的蛀蟲,定力就是犯罪。”鄭明嚴肅的話語句句帶著怒火,也冷冰冰的帶著譴責,“對於指著我們鼻梁責罵,甚至把唾沫吐到我們臉上的老百姓,定力就是包容,就是立場、態度的表現,因為老百姓把對徇私枉法的不滿,對包庇縱容和貪汙腐敗的憤恨,對社會分配不公和假醜惡的委屈和不解發泄給我們,是因為對我們還有信心,對我們還沒有完全失望,這樣的責罵我們應該有定力承擔,並深深地自責,因為老百姓是天,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隻要做事想著老百姓,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就是盡職盡責,就是最大的好事。”

    “老師批評的很對,但我還是應該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不給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阻力。”齊天翔調整了一下坐姿,坦誠地說。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還是對從事的事業疑慮了?”鄭明的眼神嚴肅了起來,直視著齊天翔,看著齊天翔堅定的否決表示後,語調和緩地說:“既然不是做錯了,也不是什麽打退堂鼓了,就不要過多的考慮不必要的問題,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得到了鄭明的鼓勵和肯定,齊天翔由衷地說:“河州重機暴露的問題,其實不單單隻是領導幹部層麵的問題,而是發展和進步的問題,這樣說似乎籠統,但做企業就是做社會卻是很多人混為一談的問題,似乎隻要生產銷售搞好了,數字搞漂亮了,就什麽都好了,也不管這數字是怎麽來的,又帶來了什麽樣潛在的危機,因此我們要著力改變這種隻重數字,隻重規模的發展方式和思維,也不能任由國有重點企業負責人無節製的權力和發展欲望,而且還要采取相應措施有效地節製企業的盲目衝動。”

    “奧,怎麽節製,說下去。”鄭明很感興趣地鼓勵著,齊天翔擔心的也是他所不安的問題。

    “以前計劃經濟時期,企業的規模、方式和發展方向,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和限製,生產螺絲的就是生產螺絲,想聯動生產釘子是絕對需要批準的,不是為了限製發展,而是為了整體供需市場的平衡和穩定。這樣的計劃體製管的過多,統的太死,弊端是顯而易見,所以改革才有了絕對的意義。”

    齊天翔慢慢理著思路,看到鄭明專注的眼神,似乎並沒有打斷他的意思,就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著:“計劃經濟失之過嚴,而市場化經濟又失之過寬,甚至說放縱也不為過。大型企業,特別是國有大型重點企業,隻要能創造利益,就可以任意為之,沒有限製,更沒有邊界,國有企業負責人更是利用手中的權利,特別是龐大的資金和市場占有能力,以及銀行無限製地信貸支持,瘋狂地跑馬圈地,省內省外、國內國外,隻要是有利益的行業都在涉足,不論是否適合企業的長期發展和長遠利益,更不考慮國家總體體係安全,能源從石油到煤炭,從資源到農產品,甚至房地產、貿易、進出口,隻要能帶來利潤就一窩蜂地進入,以致本業是什麽就很少有人關心了。攤大餅的發展方式不但粗放,而且野蠻,資源無序地占有和消耗,不但沒有帶來應有的效益,而且帶來更大的混亂。豈不知攤大餅隻是占有的麵積,厚重卻是難以保證的,難道我們的企業家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其實說到底,還是逃避主體責任,以做大混淆責任和義務,因此省委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做大做強製造業’,做強才是最終目的,不是都做成超級航母,而是更多更好的導彈護衛艦。”

    齊天翔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接著就進入了重點,“河州重機的問題不但是攤大餅的問題,而是利用資金優勢和產業優勢地位玩資本遊戲。調查表明企業不但涉足了中部一個省份的煤炭資源整合,而且控股了一個瀕臨倒閉的停產多年的機械製造廠,打包買斷的價格嚴重背離實際價格,而且在相關檢驗報告和審批手續沒有到位的情況下,就先期支付了幾十個億的資金,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個集團財務總經理可以決定的。另外,國外一個汽車銷售公司也一次性轉入了幾億資金,似乎不是買賣什麽,而是有目地的儲備。企業擁有龐大的資金和銀行信貸,說富可敵國有些誇張,但動輒就可以迅速調集幾十億元資金卻是不難的事情,幾十億資金的流動僅僅一個企業就可以辦到,如果幾個企業聯手,幾百億資金就可以短期聚齊,流向哪個領域和方向就像是洪水猛獸,一旦出現問題,後果就不可想象。”

    “你憂慮的很深,看的也很遠,看來這一個時期的深改小組專職副組長沒有白幹,還是有心得的。”沉默了很久的鄭明終於開口了,而且還是讚許的誇獎,齊天翔看問題的方式是他非常欣賞的,也是絲毫不懷疑的,“這就是這屆省委要下決心解決的問題和症結,我們不能要求每個大型國有企業都辦成百年老字號,但卻不允許把企業辦成大型批發市場,什麽都可以控股,什麽都可以經營,但卻迷失了主業,迷失了方向,甚至為什麽辦企業都不知道了。地方政府可以要數字,要利益,但不可無節製地放縱企業野蠻生長。”

    “因此加強大型企業,特別是國有大型集團的管理和監督方式,是下一步整頓經濟環境要著力解決的問題,要讓管理者和監督者處在同等地位,彼此交叉又相互協同。”

    齊天翔看著鄭明鼓勵的眼神,認真地說:“我始終認為,防腐要比反腐更重要,盡管現階段反腐形勢嚴峻,官員腐敗高發是不爭的事實,但腐敗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改革開放的必然結果,而是中心工作的偏移使某些部門、某些人的思想發生了偏移,因此打防並舉,防患於未然,製度規範和作風檢驗是必要的。我們不能學西醫,哪裏有瘤子一割了之,再輔助於必要的放化療,這樣的肌體切除法是可以短期內解決病患,放化療也能使萌芽狀態的病原體暫時消失,但割除腫瘤對身體機能必然會帶來傷害或損傷,放化療更是健康和有病的細胞一起殺,對身體的功能性恢複不但不會帶來益處,而且最終也不能抗拒癌細胞的複發和轉移,所以說隻能算是權宜之計。因此並不適合我們,我們沒有西方的製度設計,也沒有西方分權製的發展脈絡,我們有自己的製度優勢,有自己的傳統文化和思維方式,特別是我們有自己完善的中醫理論和體係。中醫理論從來不強調割棄,而是強調互補和製約,無論是傳統文化的五行相生相克,還是中醫心、肝、脾、胃、腎的互補和協調,都講究相互的製約,因此肝不好,中醫不是針對肝下藥,而是從調整脾胃運行入手,而且中藥的配比,也不是一劑一味,而且相互製約,相互補益,這才能根本上保護身體處在最佳的功能。這從中醫的理論上就能看出來,中醫從來不看病,而是療疾,是調解陰陽平衡。”

    “好,好,好。”鄭明鼓掌連叫了三個好字,“真是有什麽樣的泰山,就有什麽樣的賢婿啊!看來你這是得了老爺子的真傳啊。不錯,真不錯。”

    “我這也隻是皮毛,不過是班門弄斧,真正的方家就坐在麵前,哪有我賣弄的份。”鄭明誇張地讚許不由使齊天翔紅了臉,謙虛地低聲說道:“我這個小學生,也隻不過說了個意思、”

    “能說出意思就很不簡單,而能活學活用就更不簡單了。”鄭明回應著齊天翔的謙虛,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千頭萬緒的事情,也許看上去很難,但再難也得有人去做才是,而做的過程中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困難,遇到各種各樣的阻力和幹擾,這時不僅僅考驗個人的定力,更是黨性和信念的考驗。”

    “老師放心,我自己的力量盡管做不了什麽,可我們紀委有那麽多的同誌,有那麽好的環境,一定能克服各種困難和幹擾,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對得起組織,對得起良心。”齊天翔莊重地表明著自己的態度,盡管他知道這些說給鄭明有些多餘,但與其說是說給鄭明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是自己內心的考量。

    “說得好,這樣的態度就是工作開展的基礎。”鄭明讚許著,他也知道齊天翔的表白不是單純說給自己聽,更是自身情感糾葛的鬥爭,因此適時的鼓勵和讚賞,不但可以表明自己的態度,更可以簡單他的信心。

    這樣的分寸鄭明拿捏的很好,也知道怎麽樣發揮最大的效果。

    說著話抬起手腕看了看,“快十二點了,中午就在我這裏吃個工作餐吧!小食堂很方便的。”

    “不了,老嶽父上午住院了,我得過去看看。”齊天翔婉拒著鄭明的提議,知道鄭明已經交待完了所有的事情,站起身來說:“中午到醫院吃一口就是了。”

    “老領導生病了?在哪家醫院?什麽病?”鄭明急切地問道,臉上是關切的神色。

    “沒什麽大礙,估計也就是季節變化,著涼了。現在省立醫院,輸輸液就好了。”齊天翔如實地說,上午閆麗電話裏就是這麽說的。

    “年齡大了,別大意,好好檢查一下。”鄭明也不再強留,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著,“有什麽大事一定告訴我。”

    齊天翔莊重地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又聽到鄭明叫他,轉過身去看著鄭明。

    “曙光廠前幾天送來一個報告,他們轉換思路和發展方式的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隻是還有一些棘手的問題需要解決,看來抽時間你還要下去走走。”

    “我知道了,前幾天電話裏與他們進行過溝通,我安排時間吧!”齊天翔謹慎地回答著,“老師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了,你先去吧!”鄭明含笑向齊天翔擺擺手,算是結束這次談話的表示。

    齊天翔快步走出小白樓,在冬季正午的陽光中向辦公室走出。心情似乎也如正午的陽光一樣,明媚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