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說成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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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東西,急的你這樣。”林東生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中厚厚的紙張,故作輕鬆地笑著,“電話裏十萬火急的樣子,讓你天翔同誌這麽著急的時候,我可是見到的不多啊!身體怎麽樣?還說這兩天抽空到醫院看看你的,誰知道倒是讓你先來看我了。”

    “我的身體沒關係,本就沒有什麽事,不敢勞煩您掛記”齊天翔客氣地笑著回應,隨即嚴肅地說道:“的確不是小事,不然也不敢打擾你。這是近半年來河州重機集團,以及下屬幾個重要公司的銀行資金流水明細,可能還不是很全,但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林東生聽到河州重機集團的名字,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也有些反感,總覺得有人在拿河州重機集團的事做文章,不說別有用心,目的不是很純。可看著齊天翔真摯的眼神中的焦急,又不好發作,隻能淡淡地說:“說說,都有些什麽嚴重的問題。”

    “林省長,您別多心,我沒有別的意思。”齊天翔看出了林東生的不快,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可事態嚴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耐心地解釋,可卻怎麽也難以平和下來,“從這些資金流水可以初步看出來,河州重機集團已經存在著嚴重的資金斷裂隱憂,這裏顯示的應收賬款就有七十多億之多,估計資金缺口保守的說,在百億之上。”

    “什麽意思?你是說現在河州重機出的多進的少,已經沒有錢流轉了?”林東生不解地抬起頭,伸手摘掉老花鏡,睜大了眼睛看著齊天翔,費解地問:“為什麽會這樣?這說明了什麽問題?”

    “說明河州重機集團資金出現了嚴重的困難,如果銀行貸款到期,就可能引發大的資金恐慌,輕則影響河州重機集團的生產和資金使用,重則可能引起上市公司股價的巨大波動和人心的不安,從而帶來更為嚴重的連鎖反應。”齊天翔沉吟地斟酌著語氣和用詞,盡量顯得平和,免得讓林東生不快。

    “你也不要遮遮掩掩的,有什麽說什麽,不要顧忌我怎麽想,怎麽看。”林東生正色地看著齊天翔,眼神中充滿著矛盾,既有對事情的不解和焦急,也有對齊天翔的歉疚,還有對有人借河州重機集團說事的不快,“先把所有的事情放下,你也不要有什麽顧慮,有什麽說什麽。”

    “這些流水都是從各銀行複製回來的,還有從其他渠道得來的,不一定很全,經過分析和判斷可以看出,在相當長的時間裏,河州重機集團和相關二級公司,大量的資金被劃撥了出去。同時,大量的應收賬款,嚴重超期卻沒有回收,這一出一進之間,河州重機集團的資金就大量遊弋在管控範圍之外。”齊天翔話語漸漸凝重,似乎有著深深的憂慮,“而從幾大國有和股份製銀行的反饋看,河州重機集團經常賬目下的中長期貸款,初步估計有幾百億之多,一旦國家收緊銀根或銀行收款,後果不可想象,一根稻草壓死一頭駱駝的悲劇不是不可能發生。”

    “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種低級的失誤怎麽出現在這樣大型的企業裏的。”林東生有些激動地站起來,伸手示意齊天翔到沙發上坐,“我也是做企業出身,企業的資金流是正常生產的基本保障,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要麽說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呢!”齊天翔故作輕鬆地看著林東生,看得出他已經對自己沒有了敵對和懷疑的神情,說放肆地調侃道:“說您那是老黃曆您一定不高興,可現代企業是要麽為銀行打工,要麽讓銀行為企業打工,分寸就在現金流的使用和調配上麵。”

    “說來聽聽,今天就聽聽你這個大博士給我補補現代企業製度這堂課。”林東生也明白齊天翔輕鬆話語的意味,既是緩解緊張的氣氛,也是為下來所說的嚴肅話題做有效的緩衝或鋪墊,因此也笑著調侃道:“坐下來慢慢說。”

    “哪我就抖抖精神,看看能不能給我們省長講明白現代企業中的資金和財務運作問題。”齊天翔看林東生坐下後,才慢慢坐下,接過林東生遞來的煙,想了想後說:“現代企業都是以營銷為先導的企業類型,生產和倉儲都是為營銷服務,企業管理也是圍繞著營銷進行,不盲目生產,不儲備物資,也不積壓產品,一切都以訂單或營銷情況確定。資金和財務流動完全是圍繞在營銷周圍,有訂單就準備資金和物資,進行生產組織,然後就把產品交付客戶,回收現金入賬。資金可以是自有資金,也可以是銀行短期貸款,業務完成還給銀行貸款,利潤部分或存銀行生息,或進行投資運作。”齊天翔看看林東生的反應,興致很高地接著說:“有時候說簡單一點,現代企業就是高端寫字樓裏的一間公司,沒有廠房,沒有生產設備,沒有工人,甚至沒有資金,有的就是專利技術和科技成果,或者營銷渠道和訂單,生產產品可以找工廠代工,資金可以找銀行短貸或短期融資,隻要保證產品研發或營銷渠道的維護,以及做好後續服務就是了。這就是給銀行打工和雇銀行打工的區別。”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聽你這麽一講我們以前做企業都是瞎幹,倒不如現在這種倒買倒賣的所謂現代了,不過是新瓶裝舊酒罷了。”林東生聽齊天翔說完,眼前一亮,很想讚揚幾句,可還是夾槍帶棒地譏諷道:“沒有構建社會責任,不承擔社會分工,隻是掙錢了就是東拚西湊地加工,不掙錢了拍屁股走人,有良心了照章納稅,無良的偷稅漏稅,有利的領域一窩蜂地上,炒作也好,資本運作也好,都是為利而來。說簡單點是製度優勢,說重點就是多了一層盤剝著。再者說,大型裝備製造業也可以這樣短平快地掙快錢嗎?精密和關乎國家安全的生產和建設,也能這樣簡單和草率嗎?社會秩序誰來維護?人民生活穩定誰來參與?這樣的現代製度不要也罷!”

    “您的話才是讓人醍醐灌頂啊!”齊天翔不由欽佩地望著林東生,感慨地說:“可惜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認為隻要掙錢就是最大的貢獻,能帶來效益就可以不管不顧,甚至不惜鋌而走險,這樣的糊塗認識,再加上別有用心的目的,企業怎能不出問題。”

    “哦,說來聽聽。”林東生知道齊天翔就要進入實質性主題了,溫和地鼓勵著:“慢慢說,說細。”

    “河州重機集團的現金流問題,基本存在這麽幾個問題,一個是對上遊供應鏈上的企業,以資金扶持或支持實現參股控股,對下遊銷售端采取鋪貨或資金投入,達到建立或控製渠道的效果,重機集團的很多加盟和控股企業都是這樣聯絡進來的。這是企業經營理念方麵的問題,優劣可以爭議但無可非議。”

    齊天翔慢慢說著,盡量和緩地描述事實,不摻雜個人情緒,“另一種是資本投資類型的,由於河州重機是我省和全國都赫赫有名的大型重點企業,也是各大銀行競相追逐的優質大客戶,銀行貸款和授信都優先照顧,中長期貸款更是重點傾斜,不但沒有上浮利率,甚至可以進行利率議價。企業就可以從銀行拿到優質中長期貸款,投放到下屬或相關企業,收取高於銀行利率的利息。這一降一升之間,企業就得到了可觀的利差收入。這也是很多優秀大企業通常的做法。”

    “還有一種是大型企業集團,利用很容易得到的貸款,進行擴張或投資,以獲得更大的經營收益,這樣的擴張幾年來在大企業間很是普遍,既擴大了企業的經營範圍,也做大了企業的規模,是企業和當地政府都樂見的現實。”齊天翔細致地分析著,“由於競相投入,沒有專業的投資人員和專業機構參與,企業的投資往往是負責人的興趣或政府主導的結果,對位價格和價值都嚴重背離,尤其是有幾家競爭對手的時候,投資就有些盲目或急躁。正常的投資需要一定的資金沉澱期,才能產生可能的回報,而企業需要不斷的調集資金,補充投資並填補銀行到期貸款。這也是企業資金鏈緊張的原因之一,也是需要通過評估改善的問題。”

    “你慢慢說,不著急,今天下午的時間屬於你天翔,誰也不會來打擾。”說著話,林東生隨手按了下沙發上的紅色按鈕,對匆匆走進來的秘書小李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拿起齊天翔的茶杯,走到飲水機邊蓄滿水,輕輕放回齊天翔麵前,溫煦地開著玩笑說:“今天就把問題擺透,把解決辦法找到,不然咱們倆誰也不能下班。”

    “那我得多說一會,還能順便在省長這兒混頓酒飯。”齊天翔伸手護了下茶杯,以示感謝,嗬嗬輕笑回應著。

    “想得美,我的酒飯是那麽好混的。”林東生祥裝不滿地虎著臉,微微笑著,心裏很滿意齊天翔的機智和詼諧,抬手示意齊天翔繼續說。

    “以上幾種是企業經營過程中的資金使用情況,雖不正常,可也可以理解。”齊天翔慢慢開始了實質的揭示,“還有幾種情況就不正常了,一個是資金體外循環投資獲利,具體辦法就是應收賬款不是規範地入賬,而是列入其他項目,在二級或加盟企業間循環,以各種名目變收入為投入,獲取利差或投資收益,收益卻沒有進入集團,而是進入企業小金庫,或幹脆進入個人腰包。這樣的方法比較隱秘,方式也很多,除了現金流以外,還有承兌匯票、商業擔保、聯保等方式,簡單地說就是以企業和銀行兩種渠道,將應收賬款以不同方式滯收或不收。”

    看著林東生的神情漸漸嚴峻起來,臉色已經慢慢漲紅,齊天翔更為謹慎地說:“還有一種是銷售收入抵扣物資衝賬,這主要集中在供銷部門。由於集團分支龐雜,連帶或關聯企業眾多,期間的資金和物資流通很頻繁,這就給某些部門或個人帶來了獲利的機會,應收貨款以不同名目變為物資,可以是本企業的產品和原材料,也可以是其他相關企業的物資或原材料,現金變成了物資,就重新進入了生產和銷售環節,可銷售利潤卻是不計入集團利潤的,滯後的資金經過一次或幾次如此循環後,最後歸人集團賬目時可能已是很久以後。”

    “這樣的比例有多大?也就是說有多嚴重?”林東生忍不住打斷了齊天翔的敘述,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不由將心中的疑問表露了出來,但很快就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尤其是在職務和年齡都不如自己的齊天翔麵前,不僅有失禮貌,也有些不夠冷靜和沉穩,於是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盡力平緩地強調說:“你接著說,說細,說全。”

    “還有一種就更簡單和明確了,那就是集團或二級企業的供應和銷售兩個環節,部分工作人員多付預付款,以及應收賬款不收或緩收,以此從相關企業獲取不菲的回報和好處。”

    齊天翔剪斷截說,知道林東生已經沒有耐心聽他細致地說下去了,正如自己在醫院聽說這件事後,急如星火地打電話向鄭明匯報,自己的涵養和修為自然不如林東生,但即便是林東生這樣沉穩的做派,能夠淡然也難。

    “後麵這幾種情況比較普遍,初步分析要在所有應收占款的三分之一多一些,其他情況占款可能也要有三分之一多一些。”齊天翔正視著林東生,老老實實地說著,盡力掩飾著占款的比例,可還是沒法縮減的更小。”

    “還有哪將近三分之一呢?到哪裏去了?”林東生眼睛裏蘊含著怒火,嚴厲地盯住齊天翔的眼睛,似乎是他拿走了哪些錢,似乎在他眼中能夠找到答案。

    “哪三分之一隻有周魏二位能夠說得清楚了。”齊天翔苦笑著顧左右而言他,他知道林東生明白這話所指,也清楚這樣的蓋子揭開會是什麽樣子,不由感慨地補充道:“或許還有人知道錢的去向。”

    “別打馬虎眼,簡單說說我能夠聽的細節。”林東生明白齊天翔所說,可卻是誤會了齊天翔含蓄話語的意思,認為是不便告知具體內容,心中不由有些上火,既然不便告知,哪還說來幹什麽,因此說出來的話就帶著火氣,也有些硬硬的,“如果不便說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