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謹言慎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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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齊天翔疑惑的表情,閆博年神情嚴肅地說:“這就像進山修煉,你當初到省紀委掛職,隻是在做著進山的準備工作,成與不成都可以推倒重來,等你就任了省紀委書記,才算是真正走到了進山的路上,怎麽走都有規矩限製著你,就是你必須進廟為目標,而成為省委常委之後呢,才算是完成了登堂入室的任務,下來就要潛心修煉了,但要想成為大師,或者相對於大師的名譽或地位,你就必須完成一次或數次掛單使命,不管是出山化緣,還是主持大的活動,你都要盡心盡力地去做一次,這既是對你能力的檢驗,也是自身能力的展示,隻有這樣全部的修煉過程才能達到一個全新的境界,登上一個更高的領域,不然你隻能成為一個小沙彌,最終成為一個老和尚,就是這樣,”
    麵對齊天翔驚異的眼神,閆博年似乎已經達到了目的,緩緩地說:“這個時候你接替龍江的工作,是在一個很尷尬的時機,接手了一個燙手的山芋,龍江在河州這幾年,時間雖然不長,但趕上了城市建設的末班車,又趕上了城鎮化,政績和名聲都不錯,這個時候你插手進來,麵臨著明年就要換屆的當口,不到一年的時間你能做什麽,又能幹些什麽,麵對在無數個盯著這個位置的競爭者,明裏暗裏的角逐,你又將怎麽擺脫幹擾,順利靠岸,即使你勉強撐到了換屆,又成功將頭上的臨時二字去掉,你又要重新開始,”
    “也許我年輕,還真沒有您考慮的這麽深,”齊天翔欽佩地望著閆博年,對他的舉例和分析佩服的五體投地,看來嶽父不僅思慮和謀劃的很深,老辣地拒絕著誘惑,而且還能夠巧妙地周旋於利益和糾纏之間,並往往能料機在先,自己與嶽父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看著閆博年等待著他的接下來的話,隻能赫然地笑著說:“我隻是考慮,自己這麽多年都是做著部門一把手,擔心一下子成為一個地方的主政者,經驗和能力是不是能夠應付的來,畢竟河州不同於其他城市,不單是河海省的首府,而且還是全省政治經濟的中心,各種利益和矛盾糾葛在一起,這一把手還真不是好做的,”
    “這也是我的擔心啊,”閆博年歎了口氣,深深地籲了口氣,緩緩地說:“原本想來年換屆,你應該可以往下走一走,畢竟沒有地方履職經曆,想往上走就是個難以逾越的障礙,這不但林東生明白,北京高層也明白,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第三梯隊後備幹部,不可能長期作為部門一把手閑置的,作為你如今的常委身份,適合你的地方除了河州,就是島城,島城是全省經濟的錢袋子,是重要的財源和命脈,全省財政收入近一半要靠他們貢獻,林東生不會不慎重考慮,讓一個沒有地方工作經驗的新手出任一把手,是需要很大勇氣的,而最可能的辦法,就是從其他地市現任一把手中選擇,所以最可能讓你出任的,還是河州市委書記,到那時,你是正式的任命,不用看誰的臉色,更不要有什麽顧慮,放手按著自己的思路幹就是了,四年的時間,你完全有時間謀劃一盤大棋,”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正如您老所說,還沒有熟悉呢就要換屆了,時間太緊促了,”齊天翔麵色漸漸凝重起來,不安地說:“經驗和能力如今是我最大的短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部門一把手和地方大員盡管有相同的地方,但其實就是天上地下,一個縣委書記職務不高,但並不是一個省政府的廳長就能輕鬆勝任的,更不是靠想象就能做好的,”閆博年望著齊天翔,掰著手指說:“這第一,下麵千條線,頂上一根針,基層無論大事小情,都要靠縣委書記拍板決策,對也罷,錯也罷,都要承擔領導責任,這第二,一個小媳婦,要應對無數個婆婆,省市所有上級單位和部門的各項工作,都得縣委書記去一一部署落實,做好了是應該的,做不好板子始終在等著你,這第三,出頭的椽子先爛,不出頭的椽子爛的更快,作為地方一把手,左鄰右舍做的怎麽樣你管不著,也沒法管,自己做的怎麽樣才是最關鍵的,也是始終被上級領導關注的,這就跟過日子一樣,關起門來自家過自己的日子,別人家吵架打架鬧離婚跟你一點關係沒有,自家的日子過得和美,才讓人羨慕,就這三條,做的好壞,就是考驗一個縣委書記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標準,縣委書記如此,市委書記、省委書記不都是這樣嗎,”
    “您老能不能不帶這麽嚇唬人的,看您都把天翔嚇住了,”也不知什麽時候閆麗走了進來,靜靜地聽了很久,看到爸爸越說越嚴重,就不高興了,不客氣地插嘴頂撞著爸爸道:“已經是這樣了,決定不能改變,您老就不能給他支支招,幫他度過這個難關,這不是來向您請教來了嗎,”
    “說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丈夫,看來我這閨女還就是個白眼狼,”閆博年被閆麗搶白了一通,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很久才平靜下來,故作威嚴地瞪了閆麗一眼,溫和地說:“這不是還沒有說到哪一層的嗎,你急什麽,”
    “等您說到哪一層該到什麽時候了,你就直接傳授機宜不就行了嗎,”閆麗走到閆博年身邊,拉著他的胳膊晃動著,似乎在撒嬌,但更像是在懇求:“您總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婿摸索著摔跟頭吧,”
    “那有什麽妙計啊,諸葛亮的錦囊妙計都是說書人杜撰的,就像什麽成功學,什麽名人傳記,那都是成功者用來忽悠人的東西,似乎嚐試了成功者的苦難,就能夠成功,狗屁,如果成功也能複製,那就可以大工業機械化生產了,可能嗎,”閆博年不無好氣地訓斥著自己的女兒,似乎也在點撥著齊天翔,但語氣和神態都充滿了慈愛,“你也是省總工會的正處級幹部了,應該有個穩重的儀態,怎麽還像學生會幹部似的,毛毛糙糙的,就不能穩重點,”
    說著話,閆博年向方桌上噥噥嘴,慢條斯理地說:“要說錦囊妙計,那不就在桌子上放著的嗎,就那四個字,嚼碎了咽到肚子裏,悟透了融到血液裏,就什麽都有了,”
    “為官之道,說難難於上青天,五千年的傳統文化,無不是圍繞著官場進行的,無論是宮廷廟堂,還是偏僻鄉野,朝野更替,官宦沉浮,一部大書寫就的就是官場曆史,因為傳統的中國社會原本就是官本位的形態,這官場的深淺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閆博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著說:“說簡單了也容易,也是四個字,那就是‘用人’、‘識人’,翻過來就是‘被用’、‘被識’,說來玄妙,其實悟透了就是如此,在上位者要懂得用人識人,衝鋒陷陣的一定都是勇士和死士,但穩坐中軍帳的一定要是有勇有謀的將帥,張飛可以喝斷當陽橋,喝退曹軍千軍萬馬,但前提條件是有樹後的滾滾煙塵,是疑兵暗布,不然再猛的莽撞人也會被砍成肉泥,趙括飽讀兵書,每每講起戰略布陣往往侃侃而談,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四十萬兵士被坑殺,趙國消亡從趙括開始,諸葛孔明料敵如神,識人不淑用錯了馬謖,街亭失守最終導致了險象環生的空城獨守。”
    說到此,閆博年似乎言猶未盡,接著說:“說過了在上位者的用人識人,自然就不能不講在下位者的被用、被識,毛遂大才還需自薦,子牙胸有天下也需七十歲獨釣洛水,諸葛孔明尚需躬耕隆野才能躬耕天下,為什麽,等待明主,等待時機,千裏馬沒有伯樂也不過與野馬無異,因此展露才華和韜光養晦同樣重要,也同樣可以決定自己的一切。關鍵是平台,也就是可以施展才華的舞台,前不久看了一句廣告詞就讓我倒胃口,說什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這不是在誤導年輕人嗎,沒有舞台心再大也是野心,而不切合實際的雄心壯誌,不是幼稚就是狂妄,應該是舞台有多大,心就有多大才對。這個社會有著太多的誘惑和煽動,需要的不僅僅是火眼金睛,還需要冷靜的思考和分辨。”
    “老爸越說越玄妙了,簡直讓我們無所適從了。”閆麗撅起了嘴,不高興地說著。
    “其實爸爸說的很對,為官和為人都是一樣的,做官和做人說到底還是一個‘做’字,所謂事在人為,隻要心裏想著人,做著為人的事,就應該差不多哪裏去。”齊天翔看看閆博年,又看看閆麗,邊想邊斟酌著說:“這些事情我有時候也在想,可卻沒有爸爸想的這麽深,這麽廣,還是太年輕了。”
    “要說還是天翔,善於思考,也勤於思考,這就是難得之處。”閆博年讚賞地看著齊天翔,又對閆麗說道:“年輕不是問題,更不是障礙,而應該是一種精神狀態,更應該是一種謙虛謹慎的做人態度。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但不是所有的年輕都是資本,也不是所有年輕都可以犯錯誤,有些錯誤的萬萬犯不得的。”
    看著閆麗撅著嘴不吭氣,閆博年知道她這是做給他看的,其實對自己誇獎齊天翔,還是心花怒放的,自己的女兒的那點小心思,怎麽也瞞不過自己的眼睛。於是不再與她糾纏,慈祥的目光望著齊天翔,溫和地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估計今天林東生常委會上的提議,是得到上麵授意的,應該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通過組織審批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或許早就安排好了。這都不是你所需要考慮是問題,你現在最需要作的,就是盤算一下怎麽上手,怎麽切入的事情。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打算,說來聽聽,”
    “是已經設計好的套路,明天上午滕進同誌帶洪虎過來辦交接,下午三點林書記親自送我去上任。”齊天翔簡短地說著,隨即迎著閆博年的目光坦率地說道:“至於上任以後的工作,我還沒有認真想好,但初步的打算是以民生入手,立足社會穩定和化解矛盾方麵,下大力氣整頓機關的‘鬆、軟、懶、散’的弊端,如果可能的話適時推進機關作風建設和幹部管理製度改革。”
    齊天翔邊說邊看著閆博年,隨時準備聽取他的意見或建議,但望著閆博年讚許的眼神,知道他希望自己繼續說下去,就緩了口氣,接著說:“正如您老所說,河州作為省會城市,全省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社會穩定的是省委、省政府迫切的要求,也是市委工作的重心,某種意義上要優於經濟的繁榮發展。這麽些年來,河州經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城市建設和發展都超常規地發展著,尤其是土地二輪承包和工業企業遷移,在征地拆遷和企業改製過程中,特別是城中村和棚戶區改造中,出現了不少的問題或矛盾。這其中有侵吞國有資產,中飽私囊的問題,但更多的是與民爭利,以及侵害百姓利益的政府行為,除了主導思想上的偏差和認識,更多的還是經濟利益的考慮。為數不少的下崗失業人員,以及失去了土地的農村人口,他們的生存和生活問題,成了很不穩定的社會因素,稍有不慎就可能激化矛盾,引發群體事件。可這些問題的出現大多具有事件周期長,矛盾糾葛多等原因,處理和解決起來麻煩多,而且不容易見效,還可能引起效仿和糾紛,地方政府大多不願管,也不願真正下力氣管,但這些問題不妥善解決,不但可能激化矛盾,還可能引起新的不安定因素。”
    齊天翔試探著,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心裏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知道自己這些想法不但實施起來難度大,耗時費力,而且很有可能出力不討好,甚至引火燒身,因此說完之後望著閆博年,等待著他的評價或點撥。
    閆博年靜靜地等待著齊天翔說完之後,仿佛入定似的閉目沉吟著,似乎在想怎麽說,很久才緩緩地說:“想好了就去做吧,”似乎覺得這樣含糊其辭的說法太簡單,就又補充道:“這麽幾年,你始終給人一個鐵麵無私的判官印象,就像鍾馗捉鬼,不是他喜歡鬼,而是一種信念的驅使。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判斷,似乎鍾馗就是因鬼而生的,其實這本身就是誤讀。”
    閆博年溫和地望著齊天翔,慢慢接著說:“你在打鬼之餘,無論是華沂市的幹部管理和監督製度的嚐試,還是黃金集團整體轉型升級,曙光廠的脫困,以及河州重機集團的財務危機化解和管理幹部職能分離,幾件事都為你贏得了很好的口碑,因此無論是下來做什麽,就不會單純得到一種印象,所以也不要考慮那麽多,畢竟這個時間段,民生問題還是最能顯示能力的方麵,不一定是壞事,但還是要在用人上下足功夫。”
    齊天翔重重地點了點頭,自己的想法能得到嶽父這樣的評價,有些出乎自己的預料,心裏也清楚嶽父會不斷地關注著自己,必要時還會提出意見和建議,這點絲毫不用懷疑。
    “這就是您老的忠告啊,不是跟沒說一樣嗎,”齊天翔還未及說話,閆麗就搶著說道:“天翔這次怕是要吃點苦頭了。”
    “你懂什麽,做事就像做局,謀定而後動,在這方麵你差得遠呢,”閆博年微微瞪了閆麗一眼,緩緩地說:“慢慢往下看吧,”
    “哼,不跟您說了,我去看看老閆來了沒有。”閆麗知道爸爸已經想到了很遠,尤其是對天翔的讚許,心裏美滋滋的,嘴上卻不願承認,轉身就要離去。
    “得了便宜賣乖,哪有這麽好的事,”閆麗未及轉身,就被進門的閆勇堵了回來,伸手就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老閆欺負我,您倒是管不管啊,”閆麗扭過臉不滿地對閆博年訴著委屈,看著閆博年漠不關心地神情,狠狠地瞪了閆勇一眼,走到一起進門的李紅霞麵前,挽著她的胳膊,親昵地笑著說:“咱們不理他們了,還是趕緊出去吧,煙霧繚繞的,就快把人嗆死了。”
    閆麗的話把屋裏的人都逗樂了,閆博年看著慈愛地閆勇和李紅霞,詳裝不滿地問道:“你們兩個都過來了,呱呱雞怎麽還沒來,”
    “誰說我沒來,我都在廚房幫著奶奶忙了半天了。”閆博年的話音未落,貝貝就接過了話茬,委屈地望著閆博年訴苦道:“本姑娘現在是上得了廳堂,也下得了廚房,累死我了。”
    說著話,不滿地瞪了閆博年一眼,大聲說:“本姑娘再次聲明,我是歡喜鳥,不是呱呱雞,爺爺再這樣叫,我就不理您了。”
    “好,好,歡喜鳥,行了吧,”閆博年嗬嗬笑著走上前柔柔地拍了貝貝的頭,似乎想起來什麽般問道:“怎麽還不吃飯,要餓死了。”
    “就是奶奶讓我來請您和書記姑父吃飯的,早就準備好了,怕影響您向書記姑父麵授機宜,就沒敢來打擾您,”貝貝頑皮地說著,伸手挽著閆博年的胳膊,就要往飯廳拉。
    “好,吃飯。”閆博年開心地笑著,在貝貝的攙扶下,率先向飯廳走去。
    飯廳了,張婉芬早已擺好了飯菜,一大桌紅紅綠綠的新鮮菜肴很是賞心悅目,讓人食欲大開,配上閆勇帶來的幾樣精致的鹵菜,顯得豐盛,又不失農家氣息。
    飯後,又說了一會閑話,閆勇和齊天翔兩家人就一起離開了小院,坐在貝貝的車裏,齊天翔聽著閆麗和貝貝開心地聊天,心裏卻在回味著閆博年的話語,不禁更加堅定了下來要做的事情,而且充滿了信心。
    夜幕下的路麵,在車燈的照耀下,幽幽地泛著輕柔的光亮,沒有了白日熾烈的陽光,似乎安靜了許多,顯得清新和涼爽,使人多了一些愜意,也多了一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