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露鋒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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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河陽縣境,專車平穩地行駛在林蔭夾裹的縣鄉公路上,盡管路麵不是很寬,但由於車流不是很大,顯得清淨悠遠,特別是路兩邊筆直的楊樹形成的行道樹,使得黑色的柏油路麵清爽筆直,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齊天翔很享受這種清新悠遠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很多年以前就有,寬廣筆直的道路能把他的聯想延伸到很遠,似乎可以永遠無休止地走下去,沒有幹擾,沒有阻擋,甚至可以連目的都沒有。現在當然不會再有年輕時傻傻的感覺,但還是覺得那時的感覺很美,很真,而且如今的感覺是與城市擁堵的路麵,無盡的車流形成對比的,厭煩了哪裏的堵塞和紅綠燈,自然覺得這種無拘無束的行走,帶來的就不僅僅是暢快,而是愜意和舒暢了。
    齊天翔下意識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由於出來的早,而且這種速度,應該很快就可以到河陽縣,定好了要到河陽看農業和農村,相信他們應該有所準備,或者書記、縣長已經早早地在等待著了。
    想到了這些,自然就不免要想到工作,想到各種各樣的事情,齊天翔的心緒就有些煩躁,索性不再想這些,目光望向了窗外,似乎漫無目的的觀望,能夠使自己的心緒平和下來,也能延續和享受通暢的美好。
    齊天翔不願說話,車中的幾位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就安安靜靜地沉默著,就連永遠也閑不住的姚玲,似乎也累了,靜靜地坐在前排,眼睛望著前麵的路麵,沒有了說話的興致,車裏一時靜靜地,隻有車輪摩擦路麵的身影,提醒著時間的延續。
    但很快這種安靜美好的感覺,很快就被無情地打碎了,也驚擾了齊天翔的平靜,隻見後麵一個車隊,在警車的引導下,鳴著警笛並閃著警燈,快速地從專車旁駛過。超過二十輛豪華轎車形成了蜿蜒的車流,在清淨平展的縣鄉公路上,很是壯觀,直到後麵同樣閃著警燈的警車駛過,才表明了車隊的結束。
    齊天翔詫異地收回了窗外的目光,簡短地對小王說:“跟上去。”明顯感到車速在提高,知道小王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淡淡地對回頭看著自己的姚玲說:“看看怎麽回事。”
    姚玲很快就明白了齊天翔的用意,就扭過頭更加專注地看著前麵的車隊,小張也從沉默中驚醒了過來,也在關注著前麵的車隊,車裏的氣氛暮然緊張了起來。
    齊天翔知道車內幾位的疑惑,在這樣偏僻的縣鄉公路上,出現一個這麽龐大壯觀的車隊,應該是一個比較大的活動或行為,這樣的事情是應該提前進行通報的,作為市委辦公廳沒有任何的消息,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合理的,但齊天翔此刻卻不願評論,也不願過多地說什麽,隻想看一看是怎麽回事。
    好在疑團很快就得到了緩解,車隊不久就下了縣鄉公路,駛上了鄉村公路,速度也自然慢了下來,而且行進了不久,就拐進了一個牌坊之類的拱門,到了彩旗招展、彩球飛舞的一個大大的場院之類的地方停了下來。
    隨著車隊的減速和慢慢停下,場院裏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以及彌漫沸騰的硝煙,以及歡快熱鬧的嗩呐和鼓樂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穿著鮮亮衣服,捧著鮮花的孩子,簇擁著圍在一輛豪華的轎車旁,似乎在等待在什麽。
    也許是為了看的更清楚一些,小王嫻熟地駕駛著車輛,緩緩地靠近了那輛豪華的轎車,隻見車門開啟之處,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青年,手裏捧著一束更大的花束,迎接著一位穿著潔白婚紗的女子,大大的花束,還有孩子們獻上的鮮花,立時將女子完全遮蔽在鮮花之中,在歡快的眾人護擁下,慢慢地走上鋪就的紅地毯,並順著長長的紅地毯,走近了一個更大的棚子之中。
    鞭炮聲和鼓樂聲再次響起,喧鬧的氣氛如烈火烹油,更加的熱烈,似乎是進入到了最隆重的環節。這時齊天翔敏銳地看到,周邊已經有人關注到了他們乘坐的車,並不時地指指點點,立即意識到此刻的環境的尷尬,就輕輕拍拍前排小王的座椅,緩緩地說:“走吧,”
    沒有多餘的話,似乎也不願說更多的話,直到小王將車駛出場院,拐上了鄉村公路,齊天翔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查一查。”
    “是得查一查,太過分了,婚禮動用警車開道,肯定是非富即貴,也太囂張了。”姚玲扭過臉略顯激動地說:“豪華車隊,警車開道,小學生獻花,紅地毯鋪地,另外就是場院裏的鋪張,這些都太過豪奢了些。”
    “咱們沒有帶攝錄設備,如果有把這個場麵拍下來,傳到網上,肯定能引起轟動和圍觀。”小張調侃著說:“隻是不知道這樣的視頻上傳之後,河陽縣會怎麽說,”
    齊天翔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看向窗外的眼神越來越凝重,終於在車駛過一個小橋之後,低聲對小王說道:“停車。”
    小王機靈地輕輕踩下了刹車,轎車慢慢滑行了幾米後停下來,齊天翔打開車門下了車,徑直往回走,走到小橋邊才停下腳步,凝神看著橋下緩緩流動的小河。
    河道不寬,緩緩流動的河水呈現出醬油般的顏色,像油一樣凝結著,似乎隻有上麵漂浮著的白色泡沫的移動,才能判斷出河水在流動著,散發著濃濃的燒堿的刺鼻味道。河邊的土坡上,遠遠看去能夠清晰地看到黑褐色的痕跡,似乎像沿河劃出的黑色線條。
    遠處沿著河水來的方向,高高佇立著幾根煙囪,在平坦的土地上顯得突兀。幾根煙囪裏飄散著或黑色、或黃色的濃煙,直直地向空中噴湧著,煙柱升的很高後才漸漸彌漫開來,形成大片不同色彩的煙雲,隨風肆意地飄忽著,久久才慢慢散去。
    更遠的地方是一片橫亙的山梁,綠色之中有著大片裸露的山體,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著炫目的白色,粗狂地直麵望去的目光,似乎並不在意周邊的綠色,肆無忌憚地展示著醜陋的慘白,不時騰起的煙霧,表明著它的存在,以及存在的價值。
    齊天翔由近至遠地看著,臉上的神情凝重而陰沉,看了很久才緩緩收回目光,對站在麵前的小張冷冷地說:“通知河陽縣委,讓他們的書記縣長到這裏來,今天的視察就從這裏開始。”
    小張點點頭,掏出手機,邊撥號碼邊四處張望,似乎在確定現在的方位和地址,齊天翔一眼就看出了小張的想法,口氣依然嚴峻地說:“河西村外近一公裏處的小橋邊。”
    小張欽佩地望著齊天翔,心中升起一股惶恐和歉疚,很是佩服齊天翔敏銳的觀察和記憶,剛才經過牌坊的時候,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上麵的村名,自己沒有留意,誰知齊天翔卻深深地印在了腦子裏。不禁深深地自責起來,並提醒自己,這樣的疏忽和大意千萬不敢再犯,否則就是嚴重的失職。
    當河陽縣委書記馮俊才和縣長向有誌匆匆趕到的時候,齊天翔正站在橋頭一棵大槐樹濃密的樹蔭下,靜靜地抽著煙,似乎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小張和姚玲站在另一邊等待著,沒有交流,也沒有誰說話。
    齊天翔看著幾輛轎車快速地駛來,並在自己的車後有序停了下來,馮俊才和向有誌慌忙地下車,並匆匆地走了過來,齊天翔有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表,沒有理會馮俊才伸過來的手,向身後示意了一下,嚴肅地說:“看看你的碧水藍天,看看你的美好家園。”
    其實不用齊天翔說話,馮俊才就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接到小張的電話,聽到河西村的名字,馮俊才的心裏就抽搐了起來,盡管小張隻是告訴他齊書記在這裏等著,馮俊才已經知道了齊天翔看到了什麽,也大致明白齊天翔會說些什麽。從匆匆上車到下車,一路上馮俊才都在想著如何應對這種困境,可直到下車也沒有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
    齊天翔的話不多,卻直刺馮俊才的要害,而且是剜心的刺痛,隻有馮俊才知道,齊天翔的話映射著什麽。上任以來,馮俊才就提出寧願倒退三五年,也要還河陽一片碧水藍天,而且用三到五年的時間,將河陽建設成全河海省最為適宜人居的綠色縣城,成為河州市美好的居住養生休閑的天然花園。現在三年過去了,卻讓齊天翔看到了這些,這無疑是狠狠抽了自己的耳光。作為一個縣的最高領導,還有比這樣的場麵更難堪、更尷尬的情況嗎,而且這是齊天翔擔任市委書記後調研的第一站,足見齊天翔對河陽農業問題的重視,可想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印象。
    懊悔、不安、緊張、失落,以及羞愧等複雜的情緒,集中淤積在馮俊才的心裏,臉上布滿羞赫的醬褐色。心裏也清楚地知道,事實麵前任何的解釋都是多餘,而且會適得其反,唯一能做的就是低頭默然,等待齊天翔下一步雷霆萬鈞的怒火和訓斥,以及具體的指示。
    齊天翔看著馮俊才難堪的神情,以及無言以對的尷尬,不忍再說下去。對於這些主管一方的地方一把手,適當的敲打是可以的,但還是要注意維護他們的麵子,尤其是當著下屬的麵,更要注意把握分寸,既不能沒有原則的維護,也不能一味的打壓,畢竟很多具體的工作還需要他們去做,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還要他們去落實,他們也需要在下屬麵前樹立威信,特別是所謂的領導形象,以及在上級領導心目中的印象,這是他們信心的一個重要支撐。想到了這一層,齊天翔隨即轉移了話題,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但無論怎樣的緩和,說出來的話都帶著很重的情緒。
    “河西村正在舉辦一個婚禮,隆重的很。警車開道,豪車雲集,彩球彩旗遮天蔽日;鼓樂喧天,鞭炮齊鳴,紅毯逶迤綿延不絕;萬人空巷,群賢畢至,老者小兒雀躍相迎。隻差黃土墊道,淨水灑街了。”
    齊天翔的話盡管排比工整,詩意盎然,而且語調平和,氣定神閑,但在馮俊才聽來卻句句是嘲諷,聲聲如雷震,並且不用看就知道齊天翔臉上的神情冷峻嚴厲,或者還有深深的譴責在裏邊。馮俊才沒有敢抬眼看齊天翔的表情,扭過臉看著身後站著的各位,嚴肅地問:“怎麽回事,查,馬上去查。”
    “要查,但不是現在。”齊天翔提高了聲調,看到馮俊才望著自己,就耐著性子說:“不管什麽原因,人家是在辦婚事,大喜的日子新人需要祝福,這關係到人家小兩口一生的記憶,不要擾了人家的好事,更不要幹傷陰鷲的事情。”
    馮俊才望著齊天翔,赫然地點點頭,隨即扭過臉對站在身邊的縣委辦公室主任低聲吩咐道:“安排幾個人,悄悄地把參加婚禮的人員摸排一下,車輛單位也要落實清楚,不要驚動太多的人。齊書記寬仁,不願攪擾了人家的好事,但咱們不能袖手旁觀。”
    看到辦公室主任要走,就叫住了他,神情嚴肅地環視了身邊的一行人,似乎是對辦公室主任,又像是對在場的所有人叮囑道:“注意保密,不準走漏任何消息,如果跑風冒氣,你就是第一責任人。”
    齊天翔聽著馮俊才縝密地部署,不由對他辦事的細心和周到心生寬慰。對基層的情況齊天翔盡管了解不多,但像今天這場婚禮的場麵,這樣的動靜,這樣的鋪張,如果沒有一點背景和能量是辦不到的,而且還可能牽扯到縣裏的某些部門或領導,如何保密的確需要一些辦法,不然不但查不下去,更查不清楚,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聽完馮俊才的安排,齊天翔跟沒事人似的,對站在不遠處的向有誌招招手,讓他到自己麵前來,看到他拘謹的神情,溫和地說道:“這些事讓老馮安排,你不要過於緊張,更不要有什麽想法。”
    看到向有誌略略放鬆了一些,齊天翔伸出手去拉著他的手,走到河邊的耕地上,指著葉片青黃的玉米問向有誌:“你是農科高材生,你來看看這樣的土地狀況,這樣的玉米長勢,收成還能有嗎,問題又出在哪裏,”
    向有誌蹲下身子,拔下一棵玉米,從根部到葉片,再到頂花認真地看了一會,又用手比劃了一下玉米棵的長度,然後抓起一把土仔細地看了看,手指捏了一點土放在舌尖上嚐了一下,慢慢地吐掉,站起身目光向周邊看了一會,心裏默默地做著比較。
    向有誌看了很久,又想了一會,才看著齊天翔,認真地說:“別的地塊我不敢說,就這塊地來說,主要的問題大致有幾個方麵,一個是播種時土地沒有澆透,匆忙地撒種,後期管理也沒有跟上,隻是灑了兩次化肥,拔節水也沒有澆,全是靠天下雨保證水分。今年夏天雨水不夠,加上土地板結比較嚴重,不多的雨水根本就滲透不到玉米的根部,現在這個時候已經錯過了灌溉的最好時機,補救也來不及了,即使能有些收成,也不過就是一堆秸稈,加上一些幹癟的玉米粒了,”
    看著齊天翔聽的很專注,向有誌繼續說著:“這主要還是粗放管理造成的,土地不種不行,種也沒有多少產出,而且費時費力,因此都是趕節氣、趕時間、趕人頭,各種管理環節和投入,能省就省,省不了就盡量壓縮,因此土地缺水、缺肥、缺深耕細作,土地鹽堿化日益嚴重,表麵看是造成土地板結,深層次的原因卻是土地中微量元素嚴重失衡,肥力降低,最終必然是退化和荒蕪,”
    “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齊天翔耐心地聽完向有誌的講解,盡管覺得他有些囉嗦,也明白這是年輕知識分子經驗不足的問題,需要時間和事件的磨礪,還是溫和地笑著對大家夥說:“還是咱們小向縣長,專業、專注、專心,有了這樣嚴謹科學的態度,加上細致周密的工作,假以時日,能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嗎,”
    說著話,齊天翔看著向有誌羞澀的表情,嗬嗬笑著調侃道:“不過現在咱們的白麵書生,已經變成了黑臉包公,已經不像是名牌大學農科的高材生,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農村小夥子了,我看這樣也好,接地氣,貼近地麵,不錯,不錯,”
    齊天翔欣賞地望著向有誌,接著說道:“相信你一定有著相應的解決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辦法倒是有,但不是我創造的,而是農民自己選擇的,也是他們信賴的,”向有誌似乎適應了過來,靦腆地笑著賣著關子,“一會想讓您看的就是這些,”
    “那就走吧,這大槐樹上能長出玉米穗來,”齊天翔笑著看看向有誌,扭過臉微微瞪了馮俊才一眼,戲謔地說:“還不頭前帶路,”
    馮俊才沒有想到齊天翔會這樣說,立即喜出望外,滿臉堆笑著伸手示意齊天翔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