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喜憂參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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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東河沿村出來,齊天翔的心情很差,這些都表現在了他陰沉的臉上,不僅姚玲和小張看的很清楚,馮俊才和向有誌也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因此接下來的活動和安排,都力求盡可能簡單。
    齊天翔可以明顯感覺到眾人小心翼翼的表現,也知道大家都意識到了什麽,可卻不願解釋,更不願說過多的話。
    東河沿村的境況與他此前想象的情況差不多,盡管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也想好了要說的話,但進村之後還是覺得任何的說辭都那麽無力,也顯得那麽蒼白。
    笑容依然謙卑和親切,話語也周到圓寰,可齊天翔還是能夠明顯感覺到,從村委會主任都一般村民,親切的外麵下都隱隱透著一種隔閡,那是不信任的防範,還有淡淡的厭惡,以及難以言表的抵觸情緒。這些齊天翔都想到了,而且也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遭受了那麽大的損失,受到那麽深的傷害,遇到那麽的的冷遇、漠視和白眼,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一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怎麽可能。況且齊天翔本身也沒有期望村民的諒解和熱情,畢竟巨大的騙局源於縣裏的主導和推動,是縣裏某些機關的不作為和官員的推諉、貪婪,利用的就是政府的權威,以及老百姓對政府的信任,付出代價是必有的結果,沒有受到村民的白眼和轟攆,就是不錯的結局。
    時間可以彌合一些裂痕,愈合心中的傷疤,那是傷口不夠深,裂縫不夠寬,期待時間治愈是可能的。與此同時,時間也可以使傷口潰爛,裂縫變成鴻溝,關鍵是對待裂縫的態度,以及治愈和撫慰傷口的方式、方法。
    這是齊天翔此刻想到的,這些還不是主要的,引起齊天翔警覺和隱憂的是從村兩委,到村民的情緒和信心,低落、灰心、沉重,無不體現在村民的話語和表現上。哀莫大於心死,這個念頭瞬間湧上齊天翔腦際,並且定格在哪裏,怎麽也揮之不去。
    摔倒了不可怕,摔怕了才可怕,齊天翔不敢再想下去了,麵對家家都有的幾十萬貸款,麵對不可知的蔬菜收入,以及日益增多的生活支出,背負著沉重的包袱,如何能有好心情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盡管馮俊才一再說到對東河沿村的扶持辦法和措施,但看到地裏一個個外表光鮮的大棚,中看不中用的空調設施,齊天翔的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因此準備好的鼓勵的話語,怎麽也說不出口,草草地看了幾個地塊,詢問了蔬菜種植情況,進村看了看村民家庭的生活情況,齊天翔就結束了在東河沿村的視察,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相對於郭村的貧困,東河沿村的情況要好很多,但精神麵貌和心理狀態,卻怎麽也無法相比。郭村的貧困使齊天翔讚賞馮俊才的膽量,敢於亮出如此的貧困境況讓自己看。但在東河沿村的觀察,齊天翔明顯感覺到了馮俊才神情的疲憊,以及深深的失望,看來他也是做過了無數的努力,包括補貼、資金支持,等等的手段都改變不了村兩委,以及村民心中的陰影和沉重,他也處在袖手無策的境地了。
    齊天翔的心情很是糟糕,在回縣城的車裏一言不發,眉頭也是緊緊地鎖著,一直到車輛開進縣委、縣政府大院,麵對專程站在院子裏迎接的縣裏的其他領導,齊天翔才勉強綻開了笑臉,但也僅僅是客套的微笑和禮貌的應酬而已。
    一棟紅磚三層樓房就是縣委、縣政府的辦公樓,樓後麵是三排青磚瓦房,院子很大,很空曠,環樓種植的楊樹高大挺拔,綠蔭密布,使得整個院子靜謐安詳。
    齊天翔端詳了一下辦公樓,沒有表態,這樣的建築應該是四五十年前的傑作,整體與縣城裏的建築協調一致,顯得低調而務實,也與河陽作為農業縣的經濟狀況相符。
    “這就是我們縣委、縣政府辦公的地方,條件一般,不過這樣也好,看上去不怎麽樣,辦公還可以。”馮俊才看齊天翔停住腳步端詳著辦公樓,就謹慎地介紹道。
    “舒服不舒服,不是使用者說了算,老百姓看了舒服,才是真舒服。”齊天翔陰沉著臉,冷冷地說:“堅守不僅僅是一種毅力,更是一種美德,並不是所有的新都是美好,傳統和記憶有時就像老酒,曆久彌香。”
    “齊書記說得太好了,我們一定認真領會。”馮俊才小心翼翼地做著請進的手勢,笑著附和說:“辦公條件沒有可比性,隻要能有個位置坐,就比什麽都強。”
    齊天翔瞥了馮俊才一眼,知道這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就輕輕地哼了一聲,慢步從辦公樓的樓道穿過,眼前的小平房就是縣委、縣政府的樞紐所在了,整齊排列的平房盡管看上去陳舊,可方正規矩的布局看上去很舒服,也可以看出當年繁盛時這樣的建築,給人身心帶來的愉悅和自豪。
    徑直走進縣委小會議室,工作人員已經提前將茶水倒好了,茵茵地散發著優雅的香氣,齊天翔被馮俊才請到主席位置坐下,所有的縣級領導按照職務順勢依次坐下,一切都在默默地進行著,很安靜,也很有序。
    馮俊才首先介紹了河陽縣的情況,人口、麵積、鄉鎮數量,以及全縣經濟狀況和特色分布,還有就是縣裏目前的主要產業,特別談到了農業生產和農村的情況,說得很細,也很樸實,既沒有說任何成績,也沒有說到任何困難,甚至連決心和舉措都隻字不提。
    齊天翔拿出筆記本,認真地選擇著要點記錄著,對於馮俊才的匯報,隻是大概的記錄,因為他所說的,資料裏麵都有,齊天翔的腦子裏也都準確地記得,心裏知道他的用意,這樣的情況介紹應該是稍後向有誌發言的內容,他應該說的是近年來的成績,以及采取的步驟和舉措,或者還有現今存在的問題和困難,特別是準備上馬的項目,還有縣委、縣政府工作的信心和決心,但這些馮俊才不說,而是可能留給向有誌來說,看來也是有意的安排,珠聯璧合也好,狼狽為奸也罷,似乎也說明了河陽縣目前的政治生態。
    果然,馮俊才匯報完後,向有誌接著匯報,首先講到的就是全縣三大產業的發展情況,既有農業和農產品的產值收入,還有詳細的農民收入遞增情況,以及農村組織建設和工作開展情況。工業情況介紹的不多,隻是大概介紹了主要工業布局,以及產值和利稅,服務業更是一帶而過,也許是不值得一提,也許是根本就沒有什麽可說的。接下來說到的存在問題,向有誌有意淡化了時間界限,隻是籠統地以近幾年來表述,著重涉及的還是農村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問題,矛盾主要集中在村民組織存在形式弱化,作用和製約力不強,特別是農村法製觀念淡漠,帶來的諸多現實矛盾和問題,似乎有很強的的針對性,但仿佛又是泛泛而說。說完了問題,接著談到的就是未來發展的藍圖,向有誌的態度更為低調,仍然是圍繞農業發展談設想,除了強調加快集體經濟發展,而且細化了對農村組織建設的具體措施。同時著重談了教育、衛生和社會保障事業的發展設想,但就是絕口不提城建和市場化建設,不提消費產業帶動服務業發展的問題。
    匯報細致地說了有二十多分鍾,齊天翔耐心地傾聽和記錄了二十多分鍾,既沒有打斷,也沒有提問,因為向有誌的匯報可謂滴水不漏,不但嚴謹,而且都有數據印證,不需要任何的插話,更不需要有什麽疑問。
    正因為嚴絲合縫,才更引起齊天翔的疑惑和不解,原本馮俊才和向有誌換位匯報就有些反常,通常是縣長為輔說工作,書記為主談成就和設想,換位的原因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分工不同,另一種就是有意識的淡化。從今天一天的視察情況看,經強政弱的情況根本不存在,馮俊才還是牢牢地控製著決策和話語權的,那就隻能有一種可能,兩人進行了溝通,似乎都是在有意回避一些問題,或者刻意在淡化一些問題。
    究竟在淡化什麽,又在為什麽給馮俊才留退路,齊天翔從向有誌刻意談到的農村組織建設弱化問題上,已經明確感覺到了症結所在,但沒有挑明,他也不願插話,一切還需要驗證,需要時間考量。
    向有誌匯報完以後,縣委副書記匯報了全縣社會治安和綜合治理情況,人大主任匯報了社會關注問題的受理和人大工作,副縣長匯報了食品藥品安全和市場監管情況,都是泛泛地匯報,時間也很短,隻是想讓齊天翔更加全麵地了解河陽縣的總體情況,沒有所指,也沒有嚴峻的問題需要論證。
    都匯報完了,也就都在靜靜地等待齊天翔的總結或指示了,齊天翔環視了會議室內的眾人,知道不留下點什麽指示是不行的,也根本難以結束這個匯報會。
    盡管心情很糟,感覺也不是很好,但望著眾人熱切的眼神,齊天翔還是慢慢地調整著思緒,打開了話匣子,“河陽縣是我到任以後基層調研的第一站,也是我對農業和農村工作認識的第一步,選擇河陽縣,除了河陽的農業和農村工作在全市的比重較大以往,班子團結協調合力,也是促使我選擇河陽為第一站的原因。”
    齊天翔說到這裏,有意停頓了一下,眼睛的餘光瞥向了馮俊才,從他的臉上撲捉到了驚異和驚訝的神情,似乎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就淡淡地笑了一下,接著說:“農業縣怎麽搞,說實話我不知道,但窮廟富方丈我倒是見得不少,河陽什麽樣一直是我的疑惑,這個疑問直到剛才我走進縣府大院才徹底揭開,甘於清貧自古都是對大德之人的讚賞,這點河陽縣做到了。窮廟就是窮廟,隻有靜下心來念經禮佛,照樣可以高僧雲集,關鍵是安心靜修。”
    “這是第一個想不到,就是縣委、縣政府在這樣的環境下辦公,而且還有這麽旺盛的工作熱情和精神風貌,這很了不起。”齊天翔慢慢地想著說:“這第二個想不到,就是農業生產在河陽已經有了這樣的規模,出現了土地銀行這樣的集約化模式,而且依靠集體的力量正在顯現出旺盛的生命力,假以時日會是什麽樣的局麵,我真的想不到。”
    齊天翔環視了一下會議室,看到大家專注的神情,就接著說:“這第三個想不到,是河陽縣委、縣政府的勇氣,敢於自亮家醜,把郭村這樣的貧困村坦誠地拿出來讓我看,這一點難能可貴,說明了河陽縣委、縣政府的膽略和勇氣。”
    “這三個想不到給了我啟發,我也不妨自量一下家底,我這次出來也有個‘三’,但卻是‘三無’,既文件袋裏沒項目,口袋裏沒資金,腦子裏沒想法,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具體的實惠,你們大概要失望了。”齊天翔嚴峻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很是出乎大家的意外,這也是齊天翔預料到的,因此緩和了一下語氣說:“農業、農村、農民這‘三農’問題怎麽做,改革開放之前什麽樣大家都明白,改革開放之後就有在‘小崗模式’、‘蘇南模式’、‘華西模式’、‘南街模式’,種種的模式都取得了不俗的業績,優劣也存在著不同的爭論,這可以給我們啟示,也可以效仿,但不管怎麽學,都要與我們自己的實際相結合,不然不是邯鄲學步,就是東施效顰,不會有其他好的結果。“
    齊天翔知道自己的話題深奧了一些,也過於嚴肅,就有意識地放慢了語速,淡淡地說:“今天看了一天,可以說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河陽縣的農業生產亮點不少,而且很有總結和推廣的價值。憂的是農業這種低產出高投入的生產方式,對農村和農民生活的影響,以及對農村社會文化發展的潛在危害。發展以後怎麽辦,欠發展區域怎麽辦,未來農村會是什麽樣,這些問題引起了我的思考,想必也引起了在座各位的思考,答案肯定有,而且一定不止一個,我希望咱們大家一起通過努力,通過不懈的工作,在實踐中尋找,力爭盡快找到一個既適合於河陽經濟發展,又符合農民要求和利益的辦法來,這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大家義不容辭的使命。”
    齊天翔匆匆結束了話題,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依然是微微地笑著,隨後站起身,在馮俊才的陪同下,離開了會議室,結束了這一天的視察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