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審讀經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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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想讓我們看什麽,這麽大費周章的。”
    下了車,呂山尊就奇怪地看著齊天翔,臉上卻是戲謔的神情,似乎齊天翔的臉上有答案。
    “既來之則安之,看什麽自然能很快揭曉,就看你我是不是做好接受的準備了。”看著眼前肅殺的冬日景致,齊天翔淡淡地說著,其實看什麽他很清楚,隻是這會卻沒有說開的興致,隨即望著呂山尊笑著說:“出來看看,不是很好嘛,”
    “哪有這麽閑在的心情,沒事可幹了嗎,來到這遼天野地的地方換心情。”呂山尊憤憤中不屑地說著,淡淡地說:“來了,好戲也該開鑼了吧,”
    其實這樣的交流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自從中巴車停靠在路邊,就看到一群人匆匆地迎著中巴車而來。
    在寂寥空曠的荒郊,一隊人匆匆忙忙地走來,顯得突兀,更顯得滑稽,齊天翔立即就想到了農民出殯上墳時的情景。也是這麽一隊人,或多或少,男男女女在在田埂上走著,映襯著寂寥隊列的是田野裏的空曠,以及遠遠天幕上的陰沉和昏暗。即使沒有陰風呼號,就這一隊匆匆行進的隊列,以及灰暗的天空下單調的色彩,就能感受到一份孤寂和淒清的悲愴,或許還有淡淡的悲涼的情緒,在這荒野彌漫,也就這個隊列,似乎才能給著了無生機的冬日,帶來一絲生氣,一絲活著的氣象。
    齊天翔自己也覺得奇怪,眼前的所見怎麽就會使他產生農村出殯的場景,其實生活在城市的齊天翔,對農村生活還是陌生和不清楚的,至所以能夠想到這些,除了書本給他的知識積累,還有的就是中學時,參加同學父親葬禮的見聞。
    那是一個冷清的冬天,這種感覺讓齊天翔很是疑惑了很久,似乎所有的悲情都與冬日有關,似乎晚秋之後的每一天,都與悲哀與淒涼聯係在一起的。或許是肅殺的氣候,或許是冷寂的氣氛。死亡和訣別深深地刺痛了剛剛有些自覺意識的青年齊天翔,盡管所有的一切過程和經曆中,齊天翔都是看客,都是跟著主事的指示在做,但那大大的席棚,鋪天蓋地的白色,以及冷森森厚重的棺木,還是讓齊天翔記憶深刻,尤其深刻的是送葬之後沿著田埂回來的一隊人。
    很久以後,齊天翔都沒有將這場隆重的農村葬禮從記憶中抹去,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就像夢魘一樣時時浮現在他的眼前,久久難以釋懷,以至於這份見識被他長期定格為農村生活的一部分,想到農村就會想到這些,遭遇冷寂的冬日就不由浮現這份記憶。
    現在的所見,恰恰與記憶中的情景重合在了一起,更覺得奇怪和不可思議。其實潛意識裏齊天翔也清楚,所思所想的根源還是來自於自己的情緒,以及難以排解的鬱悶。
    似乎是為了趕時間,或許還是為了湊趣和某種目的,盡管齊天翔一再推辭西城區調研的安排,而且也明確告知李國強,自己要過過腦子,也許是李國強原話告知了西城區委和王世敏書記,沉寂了沒有幾天,那邊就打過來電話,催促著李國強安排行程,甚至在李國強推諉了幾次之後,王世敏竟然把電話打到了齊天翔這裏。
    齊天翔盡管知道王世敏的用意,但還是不願簡單的拒絕,畢竟這是一個相對敏感的時期,這個時候有人就樂見一些事情發生,但更多的人卻是想借此達到某種目的。接近或熟絡是最明顯的舉動,因為隨著格局的變動,能夠得到齊天翔的認可和賞識,無疑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也是值得長期持有的王牌。潛力股即將麵臨巨大爆發的機會,這是誰也不願放棄進行嚐試和努力的。
    王世敏就是明顯的例子,華沂市機構調整時,由於是大麵積坍塌式腐敗,市、縣、區黨政機關,以及直屬部門,出現了部分地區和單位的權力真空。經過省委統一協調,從省直機關抽調了一批幹部,緊急構成了華沂市黨政架構,不至於因反腐導致政治經濟和社會秩序嚴重失血。王世敏就是選調的幹部中的一個,這項工作雖然明確由深改領導小組具體負責實施,事實上是由齊天翔全力在運作,從幹部篩選,到職務選派,都參與了其中。王世敏當時是省委宣傳部的一名副處級幹部,是在市級領導基本到位之後,第二批進入到縣、區領導崗位的,當時是以縣委副書記的職位負責全縣宣傳和組織工作的。
    僅僅隻是一次普通的工作調整,齊天翔對王世敏的印象並不是很深刻,甚至說淡漠也不過分。畢竟那個階段,省市紀委的反腐肅貪工作,華沂市幹部配備和穩定工作,經濟恢複和震蕩平複工作,以及後期幹部的考核等項工作,每天裏忙的昏頭轉向,說焦頭爛額也一點不過分。這個時期,一個副縣級幹部的任命和調整,還真是難使齊天翔過分地關注。
    可王世敏卻非常的上心,通過王世安的安排,與齊天翔吃了一頓飯,事後王世安才坦言是經過王世敏多次的求告才勉強答應的,對於王世安的解釋齊天翔充分理解,因為對他認識上的誤解,齊天翔內心總有一種歉疚,因此對於王世安安排的飯局也欣然赴約了,並由此正式認識了王世敏,並知道了他們兩個的遠房叔伯兄弟的身份。這之後齊天翔在省紀委,王世敏在華沂市下屬的平邑縣,交往並不是很多。後來聽說又回到了省委宣傳部,再後來是到了河州市任職,一年以前出任西城區區委書記。
    真正的交往是齊天翔到河州市之後,簡單的熟悉情況之後,齊天翔就開始了對全市六區四縣兩市的調研工作。在對西城區的調研中,齊天翔重點視察了這裏的農村社會保障和環境保護問題,對他們積極探索農村全額社會保障整體覆蓋的作法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並要求他們立足西城區實際,在特色農業和環境保護方麵多下功夫,將西城區建成環境優良,特色明顯,穩定保障的河州市重要經濟門戶。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王世敏動員了全區所有宣傳和輿論工具,並要求全區各單位認真學習和貫徹齊書記市場講話精神,並以此為動力,力爭短期內所有工作都有新突破,將西城區建成河州市重要的經濟門戶。王世敏畢竟是做宣傳出身,造勢能力很強,而且很善於曲解和利用領導講話做鋪墊。盡管意識到王世敏在利用他做戲,而且毫不掩飾與自己的私人關係,甚至自誇在平邑縣工作就是齊書記對自己的考驗,而且對工作和做事都給與了很大的關切,齊天翔有些反感,認為王世敏做人做事過於機巧,動機顯然不那麽陽光。就在幾次會議見麵的時間,善意地提了出來,希望他能注意並有所反省,看來效果並不明顯。
    對於他提出的能給會展中心項目奠基剪彩的要求,齊天翔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了,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勉強同意與呂山尊一起過去看看,隻是看看,不代表任何態度或觀點。
    就像李國強奚落的話語所說,大冬天的搞什麽奠基,建什麽工程,齊天翔也隻是會意地微笑,李國強說出了他的心裏話,也說出了他的想法。
    眼前所見,印證了齊天翔自己的想法,所謂的會展中心,隻是一塊冷寂的荒地,一望無際之下了無生機,隻有匆匆忙忙走了迎接的一隊人,讓齊天翔不由想到了農村送殯的場麵。
    “實在抱歉,剛才在哪邊與征地農民開協調會,讓齊書記和呂市長久等了。”很遠王世敏就伸出了手,與齊天翔的手一接觸,就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充分表示著親密和熟識的程度,望著齊天翔熱情地笑著說:“市領導的視察,是對我們工作巨大的支持和鼓勵,也是對我們招商引資加快發展區域經濟工作的充分肯定,我們一定以此為動力,加倍努力工作,以實際業績報答市領導的信任,盡快改變西城區落後的經濟麵貌。”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吧,知道你的口才和語言組織能力,你難道就讓齊書記和我站在這荒地上聽你匯報,以及展望前景嗎,”呂山尊不客氣地打斷了王世敏的表白,從齊天翔凝重的神情中,已經明顯感覺到齊天翔的不滿和憂慮,索性直接表示了自己的態度,手指著麵前的大片荒地,威嚴地說:“這就是你請齊書記過來參觀的會展中心嗎,”
    看到呂山尊嚴肅的表情,尤其是看到齊天翔陰沉的神情,王世敏愣怔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飽滿的神態,眉飛色舞地說:“哪能讓齊書記和您站在這裏聽匯報啊,我們準備了遊覽車,請領導坐車參觀,在車上我再詳細匯報會展中心的情況。”
    王世敏說著,指揮著駛來的遊覽車緩緩地停在齊天翔身後,殷勤地做著手勢請齊天翔上車,然後同樣的姿勢請呂山尊上車,看到齊天翔和呂山尊慢慢地登上遊覽車並坐好後,才快速登上前排座位,這樣更有利於回過頭來向齊天翔匯報。
    遊覽車緩緩地行駛起來之後,王世敏興致很高地指著附近走過的地方,詳細地給齊天翔和呂山尊介紹著這個位置今後將建設什麽工程,哪裏將要進行什麽安排,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之後,才打開話匣子,開始了正式的介紹。
    “這個會展中心項目,是王濤王市長前不久在香港舉行的招商引資活動中的巨大成果。投資和開發商是香港世嘉集團,這個公司是一家總部設在香港的國際跨國財團,涉及領域除房地產之外,還有金融保險,國際加工貿易和進出口,能源開發和資源利用,冶煉加工和化工製造,網絡和互聯網商務,會展業是集團新近涉足的領域,計劃在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建立幾座大型的會展中心,最終形成涵蓋中國大陸和港澳地區,東南亞和環太平洋區域的會展中心,僅此一項產值每年就要達到一千億元人民幣。”
    王世敏興奮的臉色漲紅著,語調也是漸漸高亢起來,望著齊天翔繼續介紹道:“經過王市長的接觸和誠懇邀請,世嘉集團會展部的劉總經理推掉了國內幾個省市的邀請,親自飛到河州與我們接觸和洽談,王市長和我充分的做工作,並在商談中體現出我們巨大的誠意後,劉總經理終於同意在北京項目同步推進的同時,將我們河州的會展中心項目破例進行前期準備工作。從試探性接觸到正式商談,再到協議的草簽,僅僅隻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機遇就讓我們搶抓到手了。”
    齊天翔聽著王世敏滔滔不絕地講述,眉頭皺的越來越緊,當聽到從接觸到草簽協議,隻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後,疑惑地問了一句:“兩個月項目就正式落地了,是嗎,”
    “是的,嚴格地說不到兩個月,這也是我們抓得緊的結果,我們專門成立了一個項目組負責會展中心項目的進度,采取的是逐人包幹的辦法,每一個環節都有專人督促落實,每一個環節都有具體人員負責跟進,確保項目資金、地皮,以及外商要求事項的逐一落實,以求項目的實施和計劃同步進行。”王世敏介紹著情況,還是不忘強調自己的功績,認真地說:“這也是我們西城區實際工作督促落實的一貫做法,也就是我們總結的‘一快二超三通過’工作法,效果十分明顯。”
    “這圈了這麽大一塊地,你們到底準備怎麽折騰,有具體的規劃嗎,說來聽聽。”呂山尊望著緩緩駛過的大片土丘,嚴峻地問道:“都已經草簽協議了,自然會有規劃和草圖方案之類成熟東西了吧,”
    “規劃和方案都已經成型,也與世嘉集團進行了交流,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訂正,我們的項目組正在加緊工作,很快就能完成。”王世敏正在說著他的所謂工作法,就等著齊天翔或呂山尊表現出濃厚興趣之後的隨口一問,就可以將自己得意的創新工作法,不假思索地想市領導傾瀉而出,獲得讚揚是肯定的。但看著齊天翔沉默不語的神態,尤其是呂山尊繞開工作法的提問,王世敏有些淡淡的失望,可還是興致不減地對齊天翔和呂山尊說:“會展業將是我們西城區現在,以及未來幾年優先發展的支柱產業,將成為我區經濟的重要引擎,帶動全區經濟實現跨越式發展。”
    “現在請齊書記和呂市長看到的這一大塊土地,是我們西城區多年規劃的商貿城項目用地,以前就是撂荒地,不但沒有農民耕種,也不屬於任何個人。”王世敏快速地說:“這一塊土地總共有一千二百多畝,原先計劃建設一座大型的集商業批發、物流交通、社會化服務為一體的多功能商業物流中心,很多房地產企業都看中了這塊地方,但無論從規模,還是實力,我都不是太放心,也斟酌再三,遲遲不敢拍板。這次王市長引入的世嘉集團,不論實力,還是知名度,都是本地房地產企業所不能比的,更可貴的是他們帶來了全新的會展經濟理念,徹底改變了我們原有的思路,因此我們決定順勢而為,以會展帶動商貿,建立一個多功能、綜合性、全天候的會展商貿物流中心,徹底提升我們西城區的品位。”
    “這麽大的一片地,處在這樣一個位置,會是撂荒地,齊書記來的時間不長,可能不是很清楚,難道我也不清楚嗎,”呂山尊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嚴厲地說:“如果像你所說,是無主荒地,你剛才去開什麽勞什子協調會,閑的難受嗎,”
    “呂市長說的很對,我怎麽敢瞞齊書記和你呢,再給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啊,這塊地確實如您所說,是征用的農民的耕地,可那是前任班子做的事情,當時看著房地產形勢火爆,也想捧這個熱炭爐,也不看看西城區的區位條件,在這個遠離市中心區的地方發展商業地產,誰來買,誰來住,後來成了燙手的山芋,沒有地產商願意開發,隻好撂荒在來哪裏,幾年了不但沒有產生應有的效益,反而成了市裏的垃圾場,寸草不生不說,還垃圾遍地,成立頭疼不已的頑疾。”王世敏笑著望著呂山尊解釋道:“我過來之後,就是要下決心解決這個問題,給老百姓一個說法。這次建設會展中心,為了配套我們又征用了幾百畝土地,針對前任的近千畝,我們這又算得了什麽,隻能算是給他們擦屁股。何況我也給農民算了一筆賬,會展中心和商貿城建成後,不說自己經營,就利用賣地補償的錢,買上幾個商鋪,依托會展中心強大的物流和輻射效應,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報,不但可以迅速脫貧致富,而且幾代人都不用為生計發愁,‘一鋪養三代’的道理,才是真正城裏人未來的生存理念。”
    看著呂山尊還要反駁王世敏,齊天翔平靜地望著呂山尊,緩緩地說:“不要打斷他,我倒要聽聽他的遠景規劃,以及投入產出比,看他這個賬是怎麽算法。”
    得到了齊天翔的鼓勵,王世敏似乎有了主心骨,興奮地繼續說:“我們這個會展中心項目,計劃建設一正兩附三個場館,主場館主體三層,計劃建築麵積十萬平方米,兩個輔助場館均為兩層,計劃建築麵積各五萬平方米。這樣三個場館建成後,不但可以承接國內商品交易會之類的普通展會,行業舉辦的產品訂貨和展示會,還能承接國際大型的汽車新品發布和大型交易會,以及國際大宗商品展示和訂貨會。在這三個場館周邊,我還準備建設四個商品批發市場,以及物流和交易市場,商貿城計劃攤位五千到一萬個,能夠直接帶到就業二到五萬人,產生的經濟效益每年都能達到二十個億以上,稅收二個億,加上會展中心每年產生的五十億展會收入,保守的估計我一年可以拿到三個億以上的收入。”
    “初步估算投資,世嘉集團計劃投資十三個億,區裏配套七個億,包括土地補償金,三通一平等場地維修費用,還有工程建設中的補償或補助,這是總概算,具體的還要看具體的施工和建設進度情況了。”王世敏掰著手指對齊天翔說:“相對於我投入的這些資金,三年之後我就可以逐步回收,刨去給世嘉集團的優惠和補貼,最長不過十年,我就可以揚眉吐氣了。”
    望著王世敏興高采烈的的神情,以及自信滿滿的敘述,齊天翔的心裏卻是驚心動魄,從開始的敘述,到呂山尊的詰問,似乎都壓抑不住王世敏他們的衝動,這也是現今通常的方式,不是為了收入而鋪攤子,而是為了好看鋪攤子,似乎攤子鋪的越大越好,沒有產生實際的經濟效益更好,因為一個尚未完工的巨大工程,比完工之後的實際收益更有想象力,也更有添磚加瓦的空間。所謂一張白紙,可畫最新最美的圖畫,浩大的工程也是如此,預期都是在沒有具體實現時的想象和推測,而推測是可以合理想象和大膽預測的。
    遊覽車在慢慢地行進著,經過王世敏繪聲繪色的描述,似乎肅殺的荒郊野地,也有了些許生機。可在齊天翔看來,卻依然充滿了冷寂和難以預測的未知,而且還潛伏著巨大的危機。
    從王世敏的敘述中,整個的過程都存在太多的幸運,而且也太過順利了,這反而讓齊天翔感到不安,究竟在哪方麵,也還是沒有想清楚,隻是慢慢地隨著遊覽車的行進,慢慢地想著,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