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不是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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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電梯,齊天翔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沒有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徑直向李國強的秘書長辦公室走去。走到門口,聽到開著的門裏有人說話,就示意小張不要聲張,止住了腳步,聽了起來。
    “我剛才就看出你有什麽話要說,所以才叫你進來,現在這裏麵沒有外人,隻要我們兩個,有什麽話你就說吧,”是李國強的聲音,溫和而耐心。
    “您不一定認識我,我叫徐麟,是去年公務員招考進來的,在總務處做勤雜管理,平時就是負責咱們機關衛生和清掃人員的管理工作,有時候遇到人員調配不開的時候,也做些具體的清掃和保潔工作。”
    “徐麟,是印象不太深,當初招考審核的時候我對你還是印象很深的,你是學文秘管理的,是在北京的大學畢業之後參加的公務員招考,成績還是很不錯的。”李國強的口氣很親和,仍然耐心地說:“你找我有什麽要求,是工作不順心,想調整一下嗎,“
    “不是,不是,不是工作的事情,我來自農村,能在機關單位工作,不管做什麽都很好了。因此我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也很努力,這些處裏領導都是可以證明了的。”徐麟似乎是在思考,良久才仿佛下定了決心說:“我家是農村的,自從出生就是我爸爸媽媽的驕傲,尤其是我又以全縣的最高分考上了北京的重點高校,更讓我爸爸媽媽在村裏人麵前掙足了麵子。我們家在村裏是單姓,您知道的,單姓人家在農村是很難獲得尊重和照顧的,我是我們家的驕傲,因為我村裏人也高看我爸爸媽媽一眼。特別是我畢業考上公務員之後,我爸爸更是逢人就說,以我為榮。我媽媽在我大學四年級時候因病去世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爸爸怕影響我學習,都沒敢告訴我,直到我大學畢業,才知道。從小我就是在我爸爸的脊背上長大的,我爸爸把所有的關愛都給了我。”
    “你不要急,慢慢說。看著急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李國強似乎是在安慰著徐麟,“不要緊張,也不要急,慢慢地說。”
    “您在我心中太高大了,見到您難免緊張和慌亂,就想著怎麽將我的難處說給您,我已經猶豫了三天了,可總是不敢開口。”徐麟似乎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勇氣說:“我就是想拜托您請我父親吃頓飯。”
    “您別誤會,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也絕對不是想沾您的光抬高我自己。我很滿意自己的工作,也對自己的未來很有信心,可由於我來自農村,也不善交際,在本地沒有朋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想著求助您。”徐麟似乎急於表白地說著,隨即才說出了原因:“我爸爸周五晚上過來,他要來看看我,看看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其實我知道,他是想看看我生活的怎麽樣,是不是真像我說得那麽開心。盡管我很努力,但我怕他看了我現在的狀況會傷心,更怕他等不到我努力做出成績的時候了。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她是帶著微笑走的,我怕爸爸會。。。。。。”
    “周五晚上我請你爸爸吃飯好不好,我來安排,而且接下來幾天的時間,都由我來安排,盡力讓你爸爸滿意、開心好不好,”李國強似乎被感動了,直截了當地說著。
    齊天翔心中猛然湧入了一股暖流,再也聽不下去了,說著話走進李國強的辦公室:“請老爺子吃飯,我也參加好不好,”
    “齊書記,你來了怎麽不說一聲,這多失禮啊,”李國強趕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急忙解釋說:“小徐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幫忙,都是自己的同誌,幫忙也是理所應當的。”
    “就是這種理所應當的承諾讓我感動,也是這樣的對話能悄悄地聽到才真實。”齊天翔微微笑著滿意地望著李國強,轉過臉來溫和地對徐麟說:“有問題找組織,這是應該的,不然要組織幹什麽,隻是你剛才的話沒有說完,為什麽這次必須要讓爸爸滿意而去,”
    “齊書記,我這點小事還真是不敢驚動您,麻煩李秘書長就已經很是不安了,怎敢勞駕您啊,”徐麟自從齊天翔一進門,就趕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緊張的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地說:“我爸爸在縣裏檢查出來是肝癌,恐怕這次過來之後就有交代後事的意思,媽媽不在了,爸爸這次要是再。。。。。。”
    說著話,徐麟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眼淚順著指縫流了下來,似乎如開閘的洪水一般。
    “有病治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絕望。”齊天翔的心被深深觸動了,溫和地望著痛苦的徐麟安慰道:“要讓你爸爸看看,不但他有一個工作努力,人際關係良好的工作,還有一幫能夠解決實際困難的同事和組織,不能讓老人失望,這是你的責任,更是我們的責任。”
    齊天翔說著話,對李國強交待說:“明天周五,安排專車接站,然後將老人安排在河州賓館,晚餐要豐盛一些,我要參加。周六周日兩天,派專人與小徐陪同老人在市裏的景點玩一玩,放鬆一下。周一上午安排專人到省立醫院聯係老人的住院和治療問題,一定要細心周到。”
    齊天翔嚴肅地向李國強交待完之後,征詢著徐麟的意見,仍然是溫和地說:“你要做到就是好好地招待父親,讓父親開心快樂,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你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先把老人安排好再說。”
    徐麟直直地望著齊天翔,然後又望望李國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樣,從剛才李國強的答複,到齊天翔詳細的安排,在徐麟看來,就像是做夢一樣。直到這一切都得到了證實,徐麟才如夢初醒一樣,麵對著齊天翔,毫無征兆地直直地跪了下去,眼淚不自覺地流暢著,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這是幹什麽,快站起來,男子漢就應該擔當,你的孝心可嘉,你的勇氣更值得稱讚。”齊天翔說著,看著徐麟慢慢地站起身,才語重心長地說:“關心同誌們的生活,了解大家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難和需求,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到事前,沒有做好就是我們的失職,需要你鼓足勇氣,甚至猶豫矛盾了幾天才提出來,這不是我們的愧疚嗎,現在我們做了應該做的補救,卻要你來下跪,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應該是我們對你說聲對不起才是。”
    齊天翔說著話,麵對著徐麟,深深地鞠了一躬,真摯地說:“這一躬不是作秀,更不是想要說明什麽,隻是要告訴你,我們作為組織,作為領導,我們隻忙於讓你們工作,隻看到了你們是不是稱職或努力,恰恰忽視了我們應該做到的關心和愛護,因此我真摯地向你說聲對不起,希望你能理解。這幾天你就不要上班了,好好陪陪父親,有什麽事情咱們隨後解決。”
    “記住,你是有組織的人,更應該得到組織的關懷和愛護,尤其是你這種身處異鄉的年輕人,更應該得到加倍的關注和關心。”齊天翔嚴肅地說著,隨即輕輕地拍著徐麟的肩膀,溫和地笑著說:“你先過去,明天的事情就按照剛才說的辦。今後有什麽事情,你可以找李秘書長解決,也可以直接來找我。”
    望著徐麟千恩萬謝的神情,以及感激地麵容,齊天翔示意小張陪他出去,等到他們離開之後才認真地對李國強說:“小徐的問題給我們提了個醒,我們這些年過於忽視年輕幹部實際困難的解決了,機關精簡之後,以往關心和解決幹部實際困難的部門和人員都減少了,隻想著讓人家工作奉獻,這樣的狀況長期下去,就真成了老板和雇工的關係,讓人家奉獻和犧牲,憑什麽,”
    “是啊,不說別是部門,就市委辦公廳這幾十個人,我也不一定能認識的過來,就更別說了解他們的具體困難和要求了,也都是看工作確定人家的工作,今天要不是小徐鼓足了勇氣提出這個要求,還真是不知道自己失職在哪裏啊,”李國強感慨地說:“平時總說當領導忙亂,什麽事情不交代到位就不行,而且抱怨現在的年輕人沒有責任心,沒有向心力,可想想正如你說的,什麽都不給與,就讓人家奉獻和無償服務,憑什麽,”
    “不過你剛才的回答卻是讓我感動,聽了小徐的要求,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予以滿足,這種務實和親和真是讓我佩服啊,”齊天翔真切地說:“在這方麵我欠缺的就很多,總是想的太多,還真是應該向你學習啊,”
    “你可別這麽說,這隻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根本不值得誇獎,更不值得學習了。平時對待這些年輕的幹部,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盡管也嚴厲,但總是嚴厲不起來。”李國強謙虛地擺擺手,笑著繼續說:“一個機關管勤雜的普通幹部,與我級別相差的何止一兩級,能夠找自己說事,本身就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氣才行,一則不認識,二則不熟悉沒關係,關說的意圖是可以排除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是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上門的,因此不用考慮那麽多,隻要是不很為難的事情,我都是滿口答應的。”
    “這種下意識好啊,這就是嗅覺,這就是敏感和細膩,這樣的感覺現在是越來越少了。”齊天翔感慨地說著,認真地看著李國強說:“就按照剛才說的辦吧,規格可以高一些,充分滿足小徐和他父親的需求,這些我們還是能夠輕鬆辦到的,不要那麽吝嗇。至於小徐父親住院治療的事情,你先聯係一下,如果有困難,我來辦。”
    “好的,我這就安排,一定讓小徐和他父親滿意。”李國強認真地說:“下來我安排專人,對辦公廳所有人員進行摸底調查,盡可能的把大家的實際情況了解清楚,然後提供具體的幫助。”
    “這樣很好,從基本上解決實際問題,做幹部的貼心人,比什麽說教都實用。”齊天翔說著話似乎想起了什麽,結束了話題,慢慢地說:“過來就是想告訴你,明天到西城區調研的事情,安排到下周吧,明天時間太緊,有些事情我還要再過過腦子。”
    “好的,我來安排。”看到齊天翔說到了具體工作,李國強認真地說:“明天的事情安排好後,我通知小張。”
    齊天翔滿意地笑著,走出了李國強的辦公室,心中卻始終牽掛著這件事,由此也想到了更多現實的困惑,就像他與李國強交流時所說,一旦有事情進入他的心裏,就很難在沒有徹底解決之前忘卻。這是優點,還是劣勢,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晰,而且似乎也沒有必要搞清楚這些。
    由徐麟的事情想到了幹部隊伍整頓,以及作風建設的問題,還有就是相關配套服務和製度化、規範化問題,畢竟小徐的事情是個例,不能依靠個例的特殊處理,或特殊待遇去解決幹部,尤其是年輕幹部的實際問題,以及幹部凝聚力和積極性提升等現實問題。
    這些問題盡管沒有影響他此後的情緒和心情,卻始終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裏,直到走近河州賓館宴會廳的包間才真正放了下來。
    麵對紛紛站起來的眾人,尤其是看到徐麟瘦削的父親慌忙站起身來,齊天翔趕忙緊走幾步上前,緊緊拉住徐麟父親的手,連聲說道:“快請坐,快請坐,上午就聽說小徐的父親要來看看,也沒有抽出時間到車站接,有些失禮了,老哥哥不要怪罪才好,”
    “說哪裏話來,徐麟做了什麽,我有何德何能,敢勞動您這個市委書記親自到車站去接,還不折煞我了,”徐麟父親雙手緊緊地握住齊天翔的手,感激地說:“別說是市委書記了,就在我們那裏,想見鄉長試試,不說勢比登天,可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老哥哥所言不虛,不瞞老哥哥說,在河州市,隨便想見我這個市委書記的,也不是那麽容易,可您不是小徐的父親嗎,小徐是我們辦公廳的同事,以前下鄉時小徐陪著一起下去過,印象不錯。因此聽說您過來了,說什麽也得一起吃個飯,說說話不是。”齊天翔說著話,看著徐麟父親,笑著說:“其實話又說回來了,不管容易還是艱難,沒事誰來見我幹什麽,您老哥哥沒事也不會主動去見鄉長的,是吧,”
    齊天翔的一席話,使包間裏的氣氛立時鬆動了起來,也使徐麟父親的心情略微寬鬆了一些,望著眾人欽佩的目光,齊天翔也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高興,於是就勢將徐麟父親拉著坐到椅子上,微笑著說:“接風洗塵,咱們現在就說接風,洗塵的事情咱們一會再說。老話說無酒不成席,咱們老哥幾個喝上幾杯,”
    “齊書記這麽說,我還能說什麽,恭敬不如從命。”徐麟父親恭恭敬敬地端起一杯酒,感激地望著齊天翔,以及李國強等人,然後看著徐麟,動情地說:“孩子,你真幸運,遇到了一個好領導,有著一幫好同事,爸爸放心了。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咱家是農民,沒有什麽可回報領導們的,隻有潑下命去幹,你要是我的兒子,就記住爸爸的話,來咱爺倆端起酒,敬各位領導一杯。”
    徐麟父親說著話,與眼含熱淚的徐麟一起站起身來,哆嗦著嘴唇對齊天翔說:“領導們的意思我明白,要說這第一杯酒不該我來,可老漢我今天壞了規矩,先敬齊書記您,謝謝您。”
    齊天翔趕忙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徐麟父親一眼,端起酒杯輕輕地與老人碰了一下,豪爽地一飲而盡,隨即對在座的眾人說:“老人說得好,也說出了心裏話,看看這樣樸實真摯的老百姓,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做事,不認真回報他們的這一份真情。”
    齊天翔說著話,看著大家幹盡了杯中酒,就放下了酒杯,拉著徐麟父親坐下,轉身接過服務員手中的酒壺,慢慢地將徐麟父親麵前的酒杯斟滿酒,緩緩地說:“你老哥哥說得不錯,做人做事都應該懷著一個感恩的心,一份真摯,但不應該感謝我和在座的各位領導,更不應該感謝我們的工作,而是應該感謝這個時代。所以這杯酒,我代表徐麟的這些領導和同事,敬您。”
    望著徐麟父親感激的麵孔,齊天翔與他輕輕地共飲了杯中酒,在等待服務員倒酒的間隙,齊天翔溫和地笑著說:“聽小徐說,您在村上坐過民辦教師,小時候就長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可算是他最早的啟蒙老師,能夠培養出小徐這樣有出息的孩子,您居功至偉,我也是教書出身,所以咱們兩個老教師要喝一個同行酒,慶祝一下。”
    喝了第二杯之後,齊天翔依然溫煦地望著徐麟父親,緩緩地說:“剛才說過了,李秘書長,老鄭、老呂,還有王處長,以及機關處室的幾個年輕人,都是徐麟的領導和同事,平常也都時不時的在一起聚聚,關係也都出的很融洽,這點小徐可能也會給你說起。這次您過來,大家夥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您能好好看一看,好好玩一玩,既看看小徐工作的環境,也看看河州市的變化,隻要開心了,比什麽都好。為這個,咱們幹一杯。”
    望著徐麟父親和大家都幹了杯中酒,齊天翔也爽快地將酒喝了,然後親切地看著徐麟,慢慢地說:“你有一個好父親啊,通情達理,而且善良明事理,這是你的福氣,而且你的孝心也值得誇獎,堅持下去,我對你有信心。好好陪陪你父親,平時工作忙沒時間,現在老人過來了,借這個機會,好好彌補一下。”
    齊天翔說完了這些,似乎也心滿意足了,就用眼神示意李國強繼續往下進行。
    得到齊天翔的示意,李國強很快就行動了起來,站起身端起了酒杯,認真地對徐麟父親說:“就像剛才齊書記說的,小徐我們都是同事,平時在一個工作,互相都照應的很好。您來了我們請您吃飯,這也不是針對您的特殊待遇,他們幾個年輕人,老人來了,我們也是一樣這樣招待的,大家在一起坐一坐,給老人們匯報一下孩子的工作和生活情況,使大家都放心,這也是我們這些當領導的,或者說當長輩的工作和責任。”
    李國強的敬酒和真摯的話語,不但感動了徐麟父親,也使大家有了方向。在這之後,幾個副秘書長,以及徐麟處室的處長和同事,大家都采取了相同的辦法和手段,似乎是不經意地順口講到徐麟工作中的一些事情,或者生活中的一些細節,仿佛很熟悉,很了解的樣子,使得酒宴始終處在一種歡快和喜悅的氣氛之中。
    就在這樣濃濃的歡快氣氛中,徐麟父親滿意地喝了不少的酒,也說了很多感激的話,以至於整個晚上都處在興奮和激動之中,當酒宴結束之後,老人站起身來,拉著徐麟,恭恭敬敬地向齊天翔和李國強等人,認真地鞠了一躬,才在徐麟的攙扶下,慢慢地離開包間,回房間休息。
    齊天翔將徐麟父親送到包間門口,含笑望著徐麟父親慢慢地離開的背影,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感慨,今晚徐麟父親是滿意的,而且之後的很長一個時期,也會是滿意的。兒子在城裏工作,在市委這樣的大機關,本身這份榮耀就值得自豪,如今又有一群關心和愛護兒子的領導和同事,這些怎麽不讓他感到高興,怎麽不讓他欣慰。
    可如今齊天翔想到的,卻是怎麽樣采取措施,讓更多像徐麟父親一樣的父母安心,讓更多的徐麟能夠開心快樂的工作和生活,這些沉沉地壓在齊天翔心裏,等待著他去思考,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