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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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十月, 天氣已經很寒冷了, 但還沒有下雪。村裏人基本都不出門幹活了, 除了少數幾個人還在挑點柴去賣之外, 絕大多數人都在家裏歇下來了。老爺子再也抵擋不住寒冷,要搬回寧家去住了。
    如此, 就剩下薑春花一個人住在田邊了,外加天氣越來越冷, 醜姑就要薑春花搬回到自己家裏來住。
    “那怎麽好?不行的,不行的。我一個人住能行的, 這裏誰來啊。”薑春花連連反對, 就是孫婆婆等人也都沉默著, 顯然也是同意薑春花的觀點。
    “為什麽不行?”醜姑不解的看了寧二幾眼。
    這邊隻有薑春花一個年輕女子,就算不考慮她的安全問題,天氣這麽冷了,很快就要了雪了,到時候天寒地凍的,這邊生活也沒村子那邊方便啊。
    寧二衝她搖了搖頭,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如果不是因為寧家都是男人,他倒是願意帶薑春花回家去住。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排薑春花, 當時帶薑春花來這邊住也是說暫住的。
    他還以為天冷了, 薑家就會來接薑春花回去住了呢。可是薑家完全沒這個打算。顯然是不願意的。而且現在是閑月,不用人手幹活, 薑家肯定是不情願多白養一口人的。
    “我這樣的身份, 哪裏能去別人家呀, 沒的給你家帶去晦氣。”薑春花苦笑道。
    “哎喲,就為了這啊。放心,我家孫婆婆祖孫三,和你這身份也差不多嘛。能收留下她們,就能呆得下你。”醜姑不以為然的說。
    她這麽一說,眾人的思想也轉過彎來了。可不是,吳氏也一樣是個寡婦身份,孫婆婆也一樣是個死了男人死了兒子的身份。隻不過,她們住的也不是吳家的正經房子。
    孫婆婆連忙說:“這樣吧,春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咱倆擠擠,冬天也暖和。”
    寧二點了點頭,覺得這樣的安排不錯。他也知道,薑春花一個人住在田邊小屋不太妥當。
    孫婆婆和吳氏都是住的新蓋的偏房裏,雖然這房子也算是吳家的,但那不是正房。是她們過來時,醜姑舅舅特意請村裏人加蓋的,為的就是怕她們這祖孫三人給吳家帶來晦氣。吳氏與雲珊母女倆住了一間,孫婆婆自己住一間,薑春花搬過來和她一起住,完全沒問題,而且也就冷的時候一起住,等天氣暖和了,薑春花就再搬回到田邊來住。
    薑春花卻還有另外的擔心,怕住的太近了,她奶奶經常有事無事的找她。
    “我怕給你再添麻煩。”
    醜姑很明白她的心情,說:“你別想太多了。你住在我們家來了。你奶奶就是有什麽話,也得顧及我們這些人的麵子呢。不然,就讓她接你回家去住。”
    “就是,你給你弟弟做喜服已經是自己掏錢了,她還想怎樣啊?要是她下次再提什麽要求,我們會幫你擋回去的。”孫婆婆也說。
    本來薑春花確實是主動給薑大牛做喜服的,但是現在這麽冷,做喜服肯定得做冬衣,薑春花隻拿了一百個錢讓醜姑給她買布,醜姑買了一塊做裏衣的料子,一塊做外衣的料子,都是緊著較好的料子買的,剛好把一百錢花光。但做冬衣需要棉花,薑春花就讓薑大牛從家裏拿幾斤棉花過來,或者讓他自己掏錢去買幾斤棉花。
    但薑奶奶卻扣扣縮縮的不肯,意思是薑春花該把這個棉花也出了,她也知道薑春花手頭上有些錢,要不是薑春花不住在家裏,這錢早不被她扣走了呢。但薑春花手頭上雖然有點錢,也沒有傻到要全部拿出來貼補薑大牛,她也要留著錢自己傍身啊。
    氣得她直接對薑大牛說:“要不是醜姑給我一百個錢,我也沒錢給你做喜服。你自己看這些布料,我可沒虧待你。一百個錢全花在布料上了,我哪還有錢去買棉花給你做棉衣啊。不然,我就給你做件夾衣,你裏頭穿舊棉衣吧。”
    薑大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薑春花吃住都是醜姑家的,醜姑還會發錢給薑春花。他連忙說:“我回去找找看還有沒有棉花。奶奶省慣了,你也別生氣。”
    薑春花自然是知道家裏有棉花的,不然,她也不會想著給薑大牛做棉衣。該有多少新人就是直接穿舊衣服成親的啊。外麵罩件新外衣,已經不錯了。
    最終薑大牛拿了三斤棉花過來了,將將夠做一件大襖子。醜姑和孫婆婆都不約而的搖頭,薑奶奶真是的,生怕薑春花昧了一兩半兩棉花的。
    但當著薑春花的麵,她們也沒說什麽。
    背過人,醜姑和寧二在一邊砍茅草時,她就開始吐槽:“薑奶奶又黑又貪。幸好我把春花姐留在這邊了,要是她回到薑家,她奶奶隻怕還想再賣她一次呢。”
    寧二搖了搖頭,說:“這很正常,不僅是她會這樣做,象她這樣處境的人也會一樣這麽做的。對她來說,薑大牛是薑家唯一的根,一切都得以薑大牛為主。就算把她自己賣掉,她都願意呢。”
    說起來,薑奶奶的行為還不是最惡心的。他還見過真正賣女兒賣孫女兒的人呢,甚至有人還把自己的親骨肉賣到髒地方去,就是為了多得一兩半兩銀子呢。
    “我就是不明白了,為什麽世人對女人這麽苛刻。男人就了不起啊。”醜姑氣憤的說。就別說重男輕女這個死結了,最令她不爽的還是女人自己為難女人,女人瞧不起女人。
    寧二被她這咬牙切齒的樣子,搞得笑了起來,說:“你哪來這麽大的牢騷啊。本來就是男為主,女為輔啊。”
    醜姑被他這經地儀似的一句話,給氣得瞪目結舌,指著他說:“你……”可是你了好半天,她也不知道該指責他什麽。這時候,她才悲哀的發現,無論寧二對她有多好,無論寧二受了她多少影響,他依舊是那種地道的古代人思想,男尊女卑,已經刻在他的骨子裏了。
    悲哀瞬間淹沒了她,她突然發現在這裏自己一直就是個真正的異類。自己的這些思想,才是造成自己痛苦的根源。而這不是自己的錯,也不是大家的錯,隻能說是時代的錯,她不該要求封建社會的人,有著現代人的思想,其實重男輕女這個現象,在現代也屢見不鮮,隻不過不象古代這麽普通罷了。
    “你怎麽啦?”寧二敏銳的察覺到醜姑的情緒變化。
    醜姑這會兒完全不想理他,發泄似的揮著鐮刀狠狠的割著茅草,沒多大一會兒,就把寧二甩在後頭了。
    寧二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她了,但是他很清楚的明白,醜姑的怒氣有很大一部分是爭對於他的。他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努力的跟著她的步伐,在後頭幫她捆茅草。
    醜姑發泄了兩刻多鍾,把自己累得都出汗了,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扔掉鐮刀,坐在草堆上歇氣。
    其實她也明白,她不能要求從小就是生活在這個大環境中的寧二,能和她一樣有著男女平等的思想。隻是,她以為自己不動聲色的灌輸了這麽久,寧二多少該有些變化。哪裏知道,寧二確實有了變化,但對於男女平等這個觀念,他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哎,路長且遠啊。”醜姑暗歎了一句,又好笑自己太天真了,在現代這種封建糟粕都還存在,她還妄圖在這裏改變。
    寧二埋頭苦幹好一會兒,總算把醜姑砍的茅草全部捆起來了,才磨蹭到她身邊,小心的問:“剛才是怎麽啦?我說錯了什麽嗎?”
    看著他純良的目光,那如水的眼裏滿含的期待與小心,醜姑的心不由的砰砰亂跳起來。這小子長得太好看了,再用上這種眼光看著自己,給她一種寧二是在深情凝視自己的錯覺。
    醜姑老臉一紅,幸好臉黑皮糙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別人還真看不出來。
    “不怪你。我就是生氣。”醜姑嗬嗬一笑,隨口亂說。
    “不,我剛才就是覺得你對我生氣了。”寧二卻固執的追問。那一瞬間,他真的很害怕,害怕醜姑因為對他失望,而以後都不再理會他了呢。他完全不敢想,如果醜姑不再理他了,他該怎麽辦?
    在這裏,不僅醜姑是個異類,其實他也是個異類,兩人隻能互相做個伴,才能談談天聊聊地,與其他人,算了吧。至今為止,寧二也就與宋東家能說得上幾句話。在這裏,他們是彼此的夥伴,唯一的朋友。
    看他著急的樣子,醜姑不由的笑問:“你究竟是怕我生氣呢,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呢?”
    寧二急忙說:“我怕你生氣啊,有什麽事,你就說出來啊。”
    醜姑心情莫名的變好,笑道:“好啦,好啦,我不是生你的氣。我就氣薑奶奶對春花姐的態度。”
    “你騙我。她奶奶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你早該習慣了。”寧二反駁道。
    “那你說,我幹嘛要生你氣啊?”醜姑問,她嘴角微翹,眼珠轉動,完全不知道自己這話就是在撩寧二呢。
    寧二卻不由的臉紅了,有些氣惱又有些莫名的開心,輕輕的說:“我就是不知道啊,你告訴我呀。”語氣裏卻不由的帶了點撒嬌的意味,說完卻又覺得不好意思,隻能偏過頭去。
    醜姑看到他如玉的耳垂都沾上了紅雲,不由的愉快起來,象是調6戲了良家婦女的遊蕩子一樣,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真沒生你的氣。我就是有感而發罷了。我自己也是個女子,長得又醜,還有隱……”疾字被她硬生生的咬著自己的舌頭給吞了回去。
    她不能想這個問題,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情緒。不過勉強值得欣慰的是,喝了宋東家的幾劑藥之後,宋東家覺得她的脈相好了一丟丟,正信心大漲的要為她治好這個毛病呢。
    正好那邊孫婆婆又叫她了,她連忙丟下寧二,邊往回跑邊大叫道:“哎,我來啦。什麽事啊?”
    寧二卻因為她的大笑而開心起來,完全沒有聽清楚她後麵那半句話。他跟著往回走,心裏卻在想,還是得開導開導醜姑,不能讓她老覺得自己長得太醜了。可能是看習慣了,又或者自己最親近的人,也不會嫌棄,在他眼裏,還真不覺得醜姑是個醜女。
    那邊孫婆婆和薑春花已經收拾好了東西,連雞帶鵝都裝在簍子裏了,正準備要回家去了呢。
    “從明天開始,你們就得自己煮飯了哦。”醜姑先到一步,笑著對後來幾步的寧二說。
    “哎,我們又得吃老爺子煮的東西了。”寧二唉歎道。
    這段時間他們寧家都沒開過火了,全是在這邊吃飯,薑春花廚藝又大漲,他可能想象到,回到再吃老爺子煮的飯菜是個什麽味道了。
    “哎,你可以自己煮啊。”醜姑不以為然的說。在現代該有多少男人下廚啊,而且廚師還十有八九都是男性呢。
    “嗯,我也想啊。”寧二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
    有老爺子在,是怎麽也輪不到他親自下廚的。況且又到了閑月,基本沒什麽活兒要幹了,老爺子閑在家裏,他別說下廚了,隻怕恨不得象以前那樣貼身侍候他呢。
    在這一點上,老爺子有著自己的堅持,永遠在他麵前保留著當仆人的習慣,也永遠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他無法改變老爺子,也無法拒絕老爺子的好意。所以,就算再不好吃,他也隻能指點指點,不能說,你別煮了,我來動手。那樣老爺子會傷心的,會覺得自己沒用處的。
    “再見嘍。”
    醜姑嘻嘻哈哈的笑著,牽起已經捆滿了柴草的驢子,和背著大包小簍子的孫婆婆,薑春花往家去了。
    寧二看著她無心無肺的快活樣子,也情不自禁的跟著笑了起來。
    歡快的笑聲撒滿了原野,連薑春花都受到了感染,腳步不由的輕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