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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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也甚感納悶,派了探子潛入趙軍駐地偵察。趙奢假作不知,用好酒好菜招待探子,而後放走。
那探子把趙軍高壘不出的情況報給秦軍大營,秦將胡傷拍案大喜,斷定趙軍“去國三十裏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
於是,在閼與的一支秦軍更加放心地圍城,在武安城的一支秦軍也放鬆了警惕。
然而,就在放走秦軍探子之後,趙奢一躍而起,一改往日怠惰,急令大軍拔營出發,卷甲而趨,僅一日一夜,就向西進抵閼與50裏之外,在圍攻閼與的秦軍頭上懸了一把利劍!
而在武安城外的這支秦軍,忽聞趙奢全軍巳急赴閼與,這才恍然大悟:中了趙奢老匹夫的計了!於是慌忙掉頭,朝閼與方向狂奔,欲追上趙軍與之決戰。
趙軍此時雖搶了先機,令兩處秦軍措手不及,但因長驅百裏,孤軍獨進,還遠不能說是勝券在握。
趙奢此時尚未考慮得太周全,而軍中一位名叫許曆的軍士,向趙奢建議:“秦人不意趙師至此,其來氣盛(集中全力衝擊我軍),將軍必厚集其陣以待之。不然,必敗。”
趙奢是一位奇人,受命之時並非軍人,而是一名稅務總管,但他天賦過人,立刻領悟到這建議的含金量,於是同意:“領教了!”
許曆也不簡單,論職務不過是個百夫長,卻有將軍之謀。而且愛國心也甚了得,他這建言獻策,是違背軍令,冒了殺頭的危險的;所以他談完了建議,就說:“請將軍砍了我吧!”
趙奢笑笑說:“稍後聽邯鄲的命令吧.”
隨後,趙奢即令修築營壘,弓弩手做好準備,截擊從兩個方向來的秦軍。
過了一會兒,許曆又進帳,懇切諫言道:“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
趙奢說:“好!”於是立即發兵萬人,搶占了北山的製高點。
果然,從武安城方麵追來秦軍源源而來,圍閼與的秦軍也蜂擁而至,仰攻北山。但終因地勢不利,死傷狼籍而不得,在山下擁擠成一團。
趙軍居高臨下,占盡地利,始之萬箭齊發,繼而漫山遍野地衝下來。
秦軍雖驍勇,無奈被困在狹長地帶中,左衝右突不能解脫,真的就成了風箱裏的老鼠,終至全軍潰散。
這一戰,秦軍完敗,閼與之圍也隨之解除。
稅務官趙奢憑借勇氣,由此一戰成名。趙惠文王封趙奢為馬服君,地位與廉頗、藺相如相同,後世視他為山東六國的八大名將之一。
小小百夫長許曆,也攫升為國尉。
誰也沒有料到,威震諸侯的大秦在日益強盛之時,遭受了這樣一次空前之敗。
“敗軍之將不可言勇”,秦軍在此後好長時間內,竟不敢再與趙軍爭鋒。
難道,自秦穆公以來的東進大業,就此要半途而廢了麽?
“閼與之敗”是秦國崛起過程中的一個轉折點。
沒有這一仗,誌驕氣滿的秦國上層不會反思,秦國擴張的戰略也就不會調整,以後的事將很難說。
所以,辯證法這個東西,在中國的事務上是很好使的,比如說壞事變好事,比如說月圓則虧、水滿則溢,還有物極必反之類。
說起來,秦國東進的受挫,跟魏冉的專權有關。
魏冉長期為相,獨攬軍政大權,一言九鼎,在秦國的擴張事業上是功不可沒的。他任用名將白起,輪番進攻魏、韓、趙、楚,為秦的開疆拓土做了不小的貢獻。但畢竟他是外戚,不是嬴姓,秦國的事業與他並非一體,所以他免不了有私心。
他的私心表現有兩點,一是專權;仗著宣太後的名分,飛揚跋扈,壓製昭襄王。後黨一派,長期壟斷大部分的政治資源。他們還一反秦國長期以來招賢納士的傳統,排斥六國士子,使政治趨於僵化。
二是腐敗;後黨一派各有封地,幅員廣闊,成為秦國最大的一批封建領主,成為政治上的保守勢力。魏冉在後期更是熱衷於擴大封地,大治產業,顯得過分貪婪。他在遠征齊國時,奪得富庶的陶邑,將其作為自己的封地。此後他就把陶邑作為將來的養老地,用心經營。為了擴大陶邑的領地,他還指揮秦軍跨越韓、魏,企圖奪取齊國的剛、壽之地。這樣短視的行為,使秦的擴張付出了過高的成本。
昭襄王是一個很想有作為的君主,但魏冉在朝中經營40年,盤根錯節,這張網,何時能破,何人能破?昭襄王很茫然。
這天,昭襄王翻閱案頭積壓的簡冊,忽然看到一卷積滿灰塵的帛書。他感覺好奇,就打開來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這帛書,實際上是一封人民來信,寫信的是一個叫張祿的人,信寫了已經有一年了。
信的內容是:
臣聽說,若明主在位,無能者不敢濫政,有能者亦不至被遺棄。可是臣待命客舍至今已一年了!大王如認為臣有用,可於百忙之中,聽聽臣的見解。如認為臣無用,那麽臣留此何為?大王自聽,臣自說,臣若有一句謬言,請賞給臣一斧子好了!
昭襄王這才想起,一年前,謁者(近侍)王稽出使魏國,偷偷帶回來一個魏國的說客,就是這個張祿。張祿自稱有治秦的高招兒,但要求麵談,不肯上書。
當時昭襄王問王稽,張祿有什麽高見/
王稽說,他隻說了一句:“秦王之國,危若累卵!”
昭襄王心想,又是個大言不慚的人!那時秦已攻取郢都,又大敗齊國,昭襄王對各國說客已然厭煩,於是沒理睬,隻安排張祿在客舍先住下。這一延宕,就把張祿晾在館舍裏一年多。
現在再細品味張祿的危言,昭襄王不覺一驚:哦呀,這人,是應該見見呀!
那麽這個張祿是個什麽人呢/
在秦國的發展史上,這又是一個驚天動地之人。且也是命運在眷顧秦,秦需要什麽樣的人,就給送來了什麽樣的人。
張祿本不叫張祿,真名叫做範雎,字叔,是魏國大梁人。
範雎素有辯才,亦有治國大誌,原本想登上政壇後,能輔佐魏昭王,可是因他出生太寒微,無門得入,隻能委屈在中大夫須賈的門下,做了個吃白飯的舍人。
如果就是這樣子,倒也好了,他時運太不濟,後來連這碗白飯也吃不到嘴了。
當初齊閔王敗亡之後,即墨有一個工商所長田單,率眾反擊,使用著名的“火牛陣”擊敗了圍城的燕軍,完成複國大業,又輔佐齊閔王的兒子齊襄王上了台。
齊國聲勢複振,原先夥同燕國一塊兒伐齊的魏國,就感覺有點心虛。魏王怕齊國來報複,與相國魏齊經過商量,決定派中大夫須賈做使者,去齊國修好。
須賈此行,很偶然地,帶了舍人範睢做隨從。
範雎的個人命運,以及後來秦國的命運,就因為這件事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齊襄王接見須賈時很不客氣,劈頭就問:“我國與魏國過去一塊兒伐宋,同氣相求,但是燕人殘滅齊國,魏又參與。你們把寡人老爹搞死,這家國之仇切齒鑽心。現在可倒好,又以虛言來忽悠寡人,魏如此反複無常,教寡人怎麽能信?”
話問得厲害,須賈答不上來,範睢趕緊從旁代答:“大王之言差矣。伐宋的事,本來約好三分宋國,可是貴國背約,又不給我們地了,這是齊失信於敝國也。諸侯都怕齊國貪得無厭,於是才去附和燕國。五國同仇伐齊,那可不是敝國一家呀!然而敝國也沒做絕,沒有跟燕國打到臨淄,對齊還是仁至義盡的。今大王要報仇雪恥,敝國君上認為您一定能重振祖業,沒有問題,所以才派下臣須賈來修舊好。大王您如果隻知道責人,不知道反思,恐閔王之覆轍,又將再現於今矣!”
這番反駁,不管怎麽說,總還算抓住了對方的短處,使勁兒誇大,以掩己過。
齊襄王愕然,起身道歉說:“這是寡人之過也。”隨即又問須賈:“這位是何人?”
須賈答:“臣之舍人範睢也。”
齊王注視良久,心想:舍人?真乃神人也!
等須賈回到公館後,齊王下令提高魏國使者的待遇,然後又派人暗地遊說範睢:“我們君上慕先生人才,想留先生在齊做客卿。”
範睢不幹:“臣與須賈大人同來,而不與他同回,那不是無信無義,又何以為人?”
齊王聽到後,越發賞識,派人賜給範睢黃金十斤及牛、酒。範睢堅決不受,來人說:奉了齊王之命,不收交不了差。範睢不得已,隻收下了牛、酒,而把金子奉還。來人見範睢高風亮節如此,隻得歎息而去。
這個情況,當然有隨行人員報給了須賈,須賈很警覺,就召範睢來問:“齊王派人,為何而來?”
範睢坦然答道:“齊王以黃金十斤及牛酒賜臣,臣不敢受,但來人四次非要強給,臣隻留下了牛、酒。”
須賈又問:“賜給你這些東西是何故呢?”
範睢答:“臣不知,或者他們認為臣在大夫您左右,由於尊重大夫而惠及臣罷了。”
須賈不滿意這個答案:“賜東西不給我而獨獨給你,必是你與齊有隱情吧。”
範睢說:“齊王曾派人來,想留臣為客卿。臣嚴詞拒絕。臣素以信義自律,豈敢有私?”
話雖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但須賈疑心卻更重。從齊國出使歸來,須賈就向相國魏齊匯報了這事,說很懷疑範睢在暗中將魏國的機密告訴給了齊國,否則人家怎麽又要給官做、又要給金子的。
魏齊大怒,於是派人去抓來範睢,又召集賓客聚會,即席審訊。審訊中,範睢還是那套話,拒不承認與齊國有私。
想那魏齊是何等人,當慣了大官兒的,脾氣暴怒無常,對著範睢咆哮道:“賣國賊!既有牛酒之賜,豈能事出無因?”於是招呼獄卒來,把範睢綁了去,用竹條抽脊背一百下,要逼出口供來,但範睢抵死不認。
魏齊更怒,叱道:“為我笞殺此奴!”
獄卒一頓鞭笞,打得範睢牙齒折斷、血流滿麵。範睢受刑了也不服,隻是喊冤。眾賓客見相國發怒了,哪個敢勸?就這樣,魏齊一麵和大家用大碗喝酒,一麵叫獄卒使勁兒打。自辰至未(從早8時左右,到下午4時左右),打得範睢遍體皆傷,血肉橫飛,最後“卡啦”一聲,肋骨被打斷。範睢大叫一聲,背過氣去了。
——這舍人的白飯,真不是好吃的,前有張儀被誣陷偷竊寶玉,現又有範睢“被賣國”。男兒之所以要自強,就因為寄人籬下,遠不止受氣而已。
左右的人看看,報告說:“範睢氣絕矣。”
魏齊親自走下來看,見嫌犯斷脅折齒、體無完膚,覺得還不解氣,指著“屍體”罵道:“死得好!”隨後,命獄卒用葦席卷了屍體,放在茅坑旁,讓賓客撒尿於其上,賣國賊嘛,就得遺臭萬年。
天黑之後,範睢命不該絕,死而複蘇。他見獄卒還老實,就許諾以黃金數兩,買通了獄卒,讓獄卒把自己偷偷背回家去。
獄卒便趁著魏齊與賓客都喝得大醉,稟報說:把死人埋了算了。
魏齊命令:“把他扔到郊外,讓老鷹飽餐一頓。”
監獄守卒便偷偷把範睢背到範家,範睢的妻子兒女見了,又驚又痛。範睢命家人拿出黃金來酬謝獄卒,又卸下葦席交給獄卒,囑咐他扔到野外去。
範睢告訴家人,自己能逃得一命,是因為魏齊喝醉了,醒後一定會來查。範睢讓家人通知鐵哥兒們鄭安平,來把自己接走,又囑咐家人在家中裝樣子哭喪,迷惑外界,自己藏匿一個月後就會逃走,千萬不要牽掛。
次日,魏齊果然起了疑心,怕範睢沒死,怕人去查看屍首。監獄守卒報告說:“扔到野外無人之處啦,現在隻剩葦席在,可能是被野狗叼去了。”
魏齊眼珠一轉,叫人去監視範家,見到範家舉哀帶孝,這才放了心。
這件事的處理,足以說明古代政治家之厲害,一是對下屬寧可信其壞、不可信其好;二是搞人就要搞死。
可惜魏相國做事還是稍粗心了一些,第二條沒做到,後麵就有了報應。這個,我們稍後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