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無法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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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白天除了做飯和換藥在木屋以外,基本看不見人影,每隔兩三天,他都會去山下那條河裏浸泡自己的身體,這樣才能緩解自己關節的毛病,也能繼續行走,當年得知自己得的就是肌無力時,一時無法接受。想到自己慢慢地會變得全身肌肉沒有力氣,不能說話,不能吞咽,舌頭無力,眼皮下垂,大小便失禁,全身肌肉萎縮,失去行動能力。最後直到死亡,自己怎麽也不願去相信。在悄悄地輾轉幾家醫院都是一樣的結果時,他崩潰了。孩子還小,妻子還年輕,他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
    自己不想拖累妻子兒子,他要在自己還能自理的時候離開家,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假裝自己找了其他女人,死活要跟妻子離婚,然後拋下妻兒離家出走,滿以為自己裝得無情、走得坦然就能減少對他們的傷害,沒曾想到這種傷害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當他選擇在懸崖上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因為沒人會來這裏,就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的屍體,這個秘密就永遠不會被妻兒知道。
    但是,自己被旋渦吸進暗道後就失去了知覺,在醒來時又重見天日,他不敢相信,自己本來就越來越僵硬的關節,在水裏躺了幾天後居然能動了,那時他幻想自己能被河水治好,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才知道,河水隻能緩解病症,延緩他的病情加重的速度,根本無法治好他的肌無力症,隻要幾天不去河水浸泡,他就會無法走路無法做事,甚至生活無法自理!他想過要回去見自己的妻子兒子,但是,回去後依然無法改變拖累他們的事實,所以,他就這樣在這裏生活了十二年,十二年裏,他沒有一天不想念他的妻子和兒子。沒有一天不掛念著他們母子。但是,越到後來他越無法自己走出大山去,見他們也成了今生的遺憾。
    老人采藥回到小木屋,看著眼前躺著的姑娘,也不知自己這些膚淺的辦法能不能治好她。走不出這座山,隻能看她的造化了。
    帶著擔憂和惋惜,老人慢慢地挪動身體,來到木床邊,看著小雅。此時,他有太多話想跟她說,想從她哪裏知道一些事情,隻是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就這樣木愣愣地站在小雅的木床前。
    “大伯,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問我?怎麽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麽就說吧,我不介意。”小雅側著臉,看著精神有些恍惚的老人,都過了好幾天了,他依然閉口不談自己的事情,連自己的姓名也不打算告訴小雅,小雅便不好再問了,也許,他真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
    “孩子,我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可以嗎?”老人唯唯諾諾、戰戰兢兢,這讓小雅更加肯定了心裏的猜測。
    “你說吧,我知道的我會都告訴你。”小雅想要伸手去拉老人的手,可是動了動手指頭就沒有辦法動了。便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
    老人看出了小雅的心思,伸出自己的手,這雙手每天采藥、撿材幹活的,已經布滿了很多老繭,也比正常人的手要瘦小,感覺關節都要裸露出來了,肌肉已經萎縮了很多了,手指頭動起來也有些困難。
    他慢慢地移到小雅的手上,輕輕地拍著小雅的手背,像是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慈愛。
    “我記得你告訴我說你叫莫小雅?對吧?”小雅點點頭,雖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的名字,但是這個老人救了自己,小雅應該讓他知道自己救了誰,她叫什麽?這也是小雅的禮貌,就算有一天相逢,也能叫出名字來。
    “你的未婚夫是季文浩是嗎?那你認識季文浩的朋友嗎?跟他很好的朋友,你都認識嗎?”老人一字一頓地說著,生怕自己一激動說漏了嘴,那這麽多年的秘密就白守了。
    “認識,文浩朋友也不是很多,但是關係最好的也就是舒亞男和秦天明他們兩個,然後就是公司的楊權和陳宇陽了,當然還有苗苗和徐若曦,那時候他們關係很好。”
    “大伯,你問這些幹嘛?你難道認識他們中的誰嗎?”小雅有些奇怪,預感老人一定跟他們有關係,但是她又說不上來。有一條線索在腦海一閃而過,她來不及抓住就不見了。
    “我...我不認識他們。”當他聽到秦天明時,他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小雅沒有察覺到。隻是一瞬間,老人便又躲躲閃閃了,這讓小雅有些無奈,她不知道怎麽樣才能打開他的心結,他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大伯,這十二年以來你碰到了幾個人?”老人搖搖頭,表示一個人也沒碰到。
    “大伯,這麽多年你一人都沒遇到過,現在你卻碰到我、還救了我,這說明我們是有緣分的,是上天讓我們相遇的,所以你不應該介懷,心裏有什麽解不開的結都跟我說說吧,那怕我幫不了你,說出來也好過憋在心裏。如果你需要我替你保密,我也一定能做到。”小雅一字一句、誠心誠意。由於一口氣說太多話,小雅的臉部肌肉有些撕扯的疼痛。老人為之動容了,他決定說出埋在心裏十二年的秘密,那怕明天他就離開這個世界,他也無憾了。
    “小雅,你別說太多話,你隻要聽我說就好,我什麽都告訴你。”
    “我姓秦,名遠檬,秦天明是我的兒子。他跟文浩從小就是好朋友。”老人說到這裏停下了,他知道小雅一定會很吃驚,文浩一定告訴過她天明的爸爸拋棄了他和媽媽離家出走了,可是今天在她麵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是天明的爸爸,小雅肯定會消化不了這事實。
    小雅瞪大眼睛,長大嘴巴,臉上的傷口疼得她嘴巴咧著,發出“嘶嘶”聲,老人輕輕地用手摸摸她的臉,讓她放鬆肌肉,減輕疼痛。
    “這怎麽可能?天明哥說他爸爸早離開家跟......”小雅看著眼前的老人,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就是天明的爸爸,那個曾經拋棄妻兒的男人如今是這個樣子。
    “跟別的女人走了對不對?這都是我做給他們母子看的,隻是希望他們不要太難過,太傷心,其實當年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各個關節都不對勁時,就悄悄地去醫院檢查了,得知是肌無力症時,我就知道自己將來會是什麽樣子,為了不拖累他們母子倆,我才撒謊說有了別的女人,然後跟天明媽媽離婚的。離婚後我什麽也沒帶走就離開了家,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來到了你跳下的懸崖,那時候一心求死,跳了下去,沒想到跟你遇到的情況一樣,我也被旋渦吸進了暗流,被暗流帶到了這裏。”
    “秦伯伯,你怎麽能這樣?你知道你的離開給他們母子帶了什麽樣的傷害嗎?你這樣做是很自私的,你的情況不同於我的情況。”小雅聽不下去了,要是他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結果卻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時,他該怎麽去麵對。
    “我知道,等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根本沒死,那時候,我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很自私,可是已經晚了。”
    “是晚了,有些事情你再也無法挽回了。”想到因為眼前這位可憐又有些可恨的老人的自私而害死了天明的媽媽,小雅有些黯然。
    “天明和他媽媽怎麽樣?這麽多年他們過得好嗎?”老人急切地看著小雅的眼睛,很想知道他天天思念的人的情況,那麽急切,那麽渴望著。
    “你這麽多年,為何不回去看看他們母子?既然那麽想知道他們的情況,你就應該回去,哪怕一次也好。”
    “當我想回去時,可我已經走不出大山了。怎麽能回去看他們。”老人哭了起來,用他那雙顫抖的雙手不停地抹著眼淚。
    小雅突然發現自己話說重了些,秦遠檬忍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已經夠可憐的了。自己怎麽忍心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呢?
    過意不去的小雅忍著痛,把當年天明媽媽如何傷心、最終得抑鬱症自殺,而天明因為爸爸的出走、媽媽的去世打擊太大,沒能順利進入大學而混跡社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秦遠檬,秦遠檬聽後捶胸頓足,失聲痛哭,他怎麽知道自己的決定害了妻兒,原本善意的謊言卻要了妻子的命,也毀了兒子的前程。想到溫柔賢淑的妻子,想到聰明懂事的孩子,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斷送生命和美好前程,秦遠檬希望時光能倒回,他一定不會這樣選擇逃避。
    秦遠檬用頭不停地撞擊著木床的邊沿,發出咚咚地聲音,小雅想要阻止,卻也無能為力。
    “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死了老婆,毀了兒子一生啊,我對不起他們。我死也沒臉去見我的老婆啊。”秦遠檬一下一下撞著頭,小雅怕他撞傷了,便使出渾身的勁兒想要抬起手臂去阻止,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小雅的手臂抬起來了,落在秦遠檬的頭頂上,秦遠檬感覺到小雅的手,又生出幾分欣喜。
    “小雅,你能動了,手能動了。”還正在痛哭的秦遠檬,一邊抹著老淚,一邊笑著對小雅說。小雅也是很開心,看來秦伯伯的藥很有效果。對小雅的傷秦遠檬也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隻是他不能告訴小雅,怕她難過而降低身體機能,這樣對身體恢複百害而無一利。
    “秦伯伯,你別難過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伯母她知道原因也不會怪你的,你別自責了。天明哥也會原諒你的,他那麽好的人,孝順能幹,你知道嗎,天明哥可帥了。”
    小雅盡量說一些輕鬆的話題,來轉移秦遠檬的注意力,他身體有病,如果一激動出現意外怎麽辦,自己還不能動,也沒辦法幫他,小雅有個計劃,等她好了,一定帶秦伯伯會去見見他的兒子天明。
    “為什麽死的不是我,而是天明的媽媽?當年我就該死的,可是老天不收我,老天讓我活下來,卻為何要我老婆的命?”秦遠檬還在自責中無法自拔。
    “如果天明哥知道你還在,而且經曆這麽多痛苦折磨,他怎麽還能怪罪你。這不是你的初衷,當時雖然做錯了,但心事一番好意想要他們母子更好地活著。他能理解的,秦伯伯,你知不知道,天明哥有多優秀,你應該感到驕傲的。”
    “真的,我的兒子天明很優秀。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也許沒有我,他才能活得更好。”秦遠檬聽了小雅的話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那是一個父親的驕傲和開心。在怎麽掩飾也是無法做到的。
    “很遺憾今生無法再與伯母相見了,但是你的兒子一定很想見你的,你的離去是他心裏的一塊病,你應該去治好他的這塊病、讓他開心幸福地生活。不然,這也將是你的遺憾,你不可以把這個遺憾帶進墳墓吧。”小雅激勵勸說著秦遠檬,讓他認真地想一想自己的兒子。喚醒他這麽多年來的思念和父愛,隻要他的心喚醒,他一定很渴望見到秦天明的。小雅相信,當初他的決定雖然是錯誤的,但是他也是出於對妻兒的愛,怕自己拖累他們才做了這麽愚蠢的決定,如今,自己既然沒死,又有機會見到兒子,他一定不顧一切地見他們。
    “你說的對,我的離開一定給天明留下了陰影,既然老天讓我活著,一定是我兒子需要我,我不想讓他帶著對我的怨恨生活一輩子,這樣他不會快樂的對嗎?”秦遠檬抬頭,望著屋外,一束束陽光透過牆麵的縫隙撒進屋裏,照亮了屋子裏的而每個角落,讓人感覺到一絲暖意。此刻秦遠檬的心恍惚也被陽光照射著,驅逐了晦暗,帶去了溫暖。
    “孩子,你說得對,我現在唯一能做了,就是讓他以後的日子能快樂的生活。”秦遠檬握了握小雅的手,堅定了自己的內心的想法。
    小雅稍作休息了一下,便給親遠檬講天明的事情,從她認識秦天明的第一天說起,說的兩人都眼淚汪汪,他這個做父親的,錯過了太多,當初錯誤的理解了對家人的愛和責任。折讓他今生都注定會是莫大的遺憾。
    他錯過了他的成人禮,錯過了他談戀愛,錯過了他創業,錯過了太多太多,今生無以彌補。
    “現在還不算晚。天明哥一定希望在結婚時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