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彌留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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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延的病加重了,就在得知公司陷入困境之後,他氣極入院,檢查發現腫瘤已經長到十五公分大,膽管的膽汁早已是排不出來也解不了毒,在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出現肝昏迷的情況。
    肝昏迷,是以代謝紊亂為基礎的中樞神經係統功能失調的綜合征,會出現意識障礙行為失常和昏迷,沒有等到嚴亦深回來的那一晚過後的第二天一早,夏歌曾帶著嚴寶兒回來看過嚴延一次,但是那時候的嚴延早已經陷入肝昏迷狀態,不管別人說了些什麽,都沒有反應,隻是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有人說話,也會點點頭,會走,但就是不睡,不說話,不吃也不喝,甚至根本認不出路梅和嚴亦舒,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
    見到路梅時,夏歌都被她這段時間來的蒼老給嚇了一跳,這麽憔悴的女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趾高氣揚的路梅嗎?至於見到嚴延,夏歌根本就不能相信眼前這個骨瘦如柴,已經撐不起身上穿著的衣服,領口還能看見他的骨骼輪廓,隻剩下一層皮和骨頭連在一起的人,是嚴延。
    一走進嚴延住的房間,原本睜著眼睛還安分的嚴寶兒開始不安的扭動起身子來,在夏歌的懷裏哭鬧著,甚至是嚎啕大哭,夏歌不得不先將嚴寶兒帶出去,進行安撫。
    可是說也奇怪,一出了房間,嚴寶兒頓時便安靜了下來,不哭也不鬧,夏歌以為她隻是一時鬧鬧脾氣,就又帶著她想要走進房間裏,誰知道才剛剛走了幾步而已,嚴寶兒就又哭鬧了起來。
    路梅猜測,大概是小孩子能夠看見他們看不見的什麽東西,所以才會這麽不安,那天之後,也就不讓夏歌帶著嚴寶兒回本家,隻要她和嚴亦深有時間回來也就可以了。見到嚴亦舒,夏歌感覺她也是變得格外的憔悴,眼下的烏青比以前更加濃重。
    “還好嗎?”夏歌問。
    嚴亦舒看了看她,搖了搖頭,“不好。”
    她當然不好,這些日子以來,每天晚上她都是不到清晨不敢入睡,這幾天天天如此,過不了多久的時間,她就會進房間看看。
    看看嚴延是不是還在呼吸,會不會在某一刻,某一個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成了永別?這些日子以來,不僅是對嚴延的,也是在他身邊所有人的一種磨煉。
    “我幾乎都是淩晨才睡,而且即便是睡,也不敢睡深了,我怕我媽叫我我沒聽到怎麽辦?如果就在某一刻,在我們都沉沉睡著的時候,他走了怎麽辦。”
    兩個人坐在嚴亦舒的房間裏,一個人靜靜聽著,另一個人則在平靜的講述。嚴亦舒是真的很平靜,她早已經預料到某一刻的來臨,早已經預料到或許就在這幾個月裏,她會失去自己的父親。
    一個自己還沒來得及和他好好說一說話,或者聽他好好說一說他自己故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
    “說是想,但我根本就不敢想什麽,現在這個家裏,就我和我媽兩個人,你和他也不怎麽回來,就連寶兒也知道,爺爺快要走了,感覺到了什麽似的,怎麽都不願意進去。我們又何必對某些已經是注定無可奈何的事情,想太深,想太多呢?”
    “我沒辦法想的很深,因為我撐不住了,我媽要怎麽辦?她這些日子以來心理防線已經快要崩潰了,我再成日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爸爸病了這麽久,我也想通很多事情,有很多我想要爸爸沒能給我的東西,其實是我太貪心了吧,貪心不足,還好。真的是還好,他們沒把我養成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小姐。真的,真的是還好。”
    聽嚴亦舒這麽說著,心知她明明很不甘,也很不安,卻還是要如此強裝鎮定,隻是因為她的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沒有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即便是她的哥哥嚴亦深也還沒有能夠給她依靠的能力。
    路梅和嚴延當年將嚴亦舒逼成了一個矛盾,困惑的孩子,這麽多年來,她都一直在對自己的懷疑中生活著,就這樣過了十二年,一個缺少疼愛和朋友的孩子竟然還能這麽想,沒有在那過程中被養成一個極端性格的孩子,這是路梅和嚴延的幸運。
    夏歌嚐試開口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下,明明覺得還可以勸勸嚴亦舒的話,在此刻竟然是覺得無稽。在這個時候說任何話,其實,都是不合時宜吧。
    9月,嚴延一點點消瘦,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他肝昏迷的狀態大概隻有一個星期的樣子,人說不上清醒,但也不算糊塗,可也就是在那一個星期之後,他的情況就每況愈下。他的失常行為沒有了,並不代表他的好轉,反而是更糟……
    隨著時間的推進,來到了10月,就在這一天,夏歌正和經紀公司商量複出拍戲的合約的條條款款,嚴亦深的總裁位置依舊穩固,在醫院的沈牧的狀況出現了好轉,辛惠的下落第一次有了線索,嚴氏的諸位股東看在嚴延病重的麵子上,暫時不對嚴亦深有什麽異議,但是一旦嚴延落了氣,在他的身後事之後,想來也就不會再對嚴亦深有什麽顧忌,更不用提什麽手下留情。
    再加上這麽一段時間,從嚴亦深的逃避程度來看,想來他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
    這段時間,嚴亦深甚至沒有進公司,幾乎都在醫院陪伴著嚴延,也看著他一點點,日漸消瘦下去,看著他從還可以進流食,到喝水都困難的程度。
    有一回,嚴亦深在照顧嚴延喝水的時候,嚴延的舌頭卻怎麽都夠不到吸管,試了好幾次,便也就隻能算了。
    “那一會兒再喝。”嚴亦深這麽說著,可有預感到,嚴延的時間不多了,他能夠盡孝的時間,也就隻有這麽長。按下心頭的酸澀感,嚴亦深將嚴延扶躺下,盡量不去想某些事情,他不想在嚴延麵前哭哭啼啼,他希望他即便走也能夠走得安心一些。
    嚴亦深站在床邊,為嚴延蓋好被子,天氣的變化這些天很奇怪,忽冷忽熱。嚴延的身體狀況現在受不得什麽感冒,身邊人便加倍注意他的體溫。
    “最近寶兒又大了點,長得更像她媽媽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長得更像我一點,下一次,我把寶兒帶回來,你也看看她。”坐在床邊,嚴亦深和嚴延閑聊著,嚴延聽他這麽說,很想笑笑點頭,但麵頰的沉重卻也隻能讓他艱難的扯扯唇。
    這些天來,他都沒有再說過話,他就連說話都會很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幾乎都是躺在床上,會排出黑便,但沒有進食過的他哪裏有可能排出什麽東西,那些,大概都是他已經開始腐壞的內髒吧。
    或許,分離的時刻,一天天的近了……
    10月4日清晨七點,嚴亦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嚴延,已經是習慣這個時間起床的路梅輕輕開門走了進來,見嚴亦深坐在旁邊睡著了,想來這一晚上他也是很累,徹夜照顧病人的辛苦她知道,更別說這幾天嚴亦深都是守在嚴延身邊,不假他人之手的親力親為,心裏對他最初不回來看嚴延的怨氣,早就消散了去。
    都是一家人,很多事情想那麽多做什麽?越是悲觀的時候,越是要樂觀的想:嚴延現在病的這麽重,即便現在就走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受長久的折磨;嚴亦深一開始沒有回來,是因為公司裏出了大事,一個人硬撐了一個月也是格外辛苦,她這個隻會‘坐享其成’的人,也該體諒些,該寬容些才是。
    到了現在,她才是真的想明白,‘知足者常樂’這句話的意義到底是什麽。說白了,過去是她太不知足了。
    拿起沙發上的薄被,她走上前搭在嚴亦深的身上,盡量動作輕巧的不讓他被自己驚醒,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蓋好被子,見他還是閉眼睡著,路梅嘴角微微揚起一秒,舒了口氣,這才走過去看嚴延的狀況。
    走了過去,她見嚴延醒著,兩眼圓瞠看著天花板,不時遲緩的眨眨眼,嘴唇微張開。
    “醒了?不睡會了嗎?”還沒有察覺到什麽,路梅強打起精神問。
    可是嚴延沒有看向她,還是看著天花板,喉頭卻發出類似於求救的聲音,他在掙紮,眼睛鼓得極大,就像是…在和誰做著最後的搏鬥。
    路梅見他這樣也終於是覺得有些不對,心裏一個‘咯噔’,忙上前搖晃著他,叫他,“嚴延!嚴延!”她叫著他的名字,可是嚴延沒有能夠給她半分回應。
    嚴亦深一下子被驚醒,迷蒙的雙眼還沒看清眼前人是誰,意識也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卻迅速跳了起來,“怎麽了?!”
    路梅心裏很急,但她不能亂,強忍著哭意她忙叫道,“亦深,你爸的情況不對!你快過來!”
    嚴亦深也知道情況不好,也沒有多想什麽,忙來到床邊叫著,“爸!”
    路梅退到一旁,她也知道或許就是現在了,忙奔出門去將嚴亦舒給叫過來。房間裏隻留下嚴亦深和叫不應的嚴延。
    嚴亦舒穿著睡衣,頭發淩亂的衝了進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床邊,她也是在叫著,“爸!爸!”
    她看著嚴延,看著他的眼睛失去光芒,看著他的眼皮慢慢垂下,看著他,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嚴亦舒隻知道自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腦海裏隻回蕩著路梅說的那句‘趕緊去叫你爸爸。讓他回答你!’
    她一直叫著這輩子再也無法向第二個人喊出的那個字,明明知道已經沒了希望,卻還是抱著如同新聞裏說的那樣,會發生奇跡,嚴延會回答她。
    可是……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