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江山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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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顏也察覺到了這份沉悶,有氣無力地轉著話題道:“心木呢?也死了?”
“不,被冥族抓回去了。”站起了身,剛剛整理好衣衫的承森回道:“提起這個,我隱隱覺得冥族這次反水也和他有關係——”
璽顏一臉茫然,顯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副將問道:“主上,冥族最看中的是什麽?”
璽顏脫口而出:“這還用問嗎?自然是他們那些討人厭的條條框框。”
“不錯。冥族一向視規定如生命,犯了叛逃罪的一定要以極刑處死的。”承森點點頭道:“身為前冥族軍師的心木,到了魔境,顯然是犯了叛逃罪,應當處死;他現在卻是魔族的人,以魔族身份歸順,他們卻沒有理由動染秋霜手下一根汗毛。所以一旦這次的和談成功,冥界就會陷入一種怪圈之中——在他們概念中的必死之人若不死,他們所尊重的規矩就會成為一紙空文;可若在和解後執意再下殺手,無異於是另外一種背信棄義,那時他們不似和解儀式時誌在必得防備鬆懈,反倒不好下手了。既然以他們的個性都要打破了承諾,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時刻下手——”
“這還真像是冥族的作風——重規矩,不重人心人情,像我這種人,還真是永遠無法理解他們,小遙和我一樣,所以才沒防備他們來這麽一手。”璽顏長歎道:“你這分析句句在理,倒是個通透之人。將與士卒之間需要的是連心,換別人要重新磨合,這些仙兵你卻熟悉,現在小遙死了,將軍就由你來做罷。”
璽顏將將軍令牌一拋,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給承森謙虛推辭的機會——他根本不想讓任何人代替他最看重的弟子的位置,一旦承森客套地說自己不襯,他害怕自己真的會將將軍令收回,讓它空閑。但兵權不同於他位,懸而不決,容易在內部引起爭鬥。
承森的手中緊緊抓著將軍令,臉上卻沒有半點高興的神色,狠狠捏製,仿佛要把它捏碎。卻有不識趣地上前去躬身道:“恭喜承森副將榮升……”
承森冰冷的眼神睨著他們,嚇得他們立即閉上了嘴巴。
“恭喜?有什麽可恭喜的?恭喜楚遙兄屍骨未寒時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恭喜他永遠回不來了?方才哭得什麽似的,現在卻對我笑,笑什麽笑?你們都沒長心嗎?”
“哎,誰讓他一個小妖坐在不相稱的位置,折壽了怪得了誰?掉兩滴眼淚意思意思也就得了,難道還要一直為他傷心難過不成?反而是您這血統純正又有能力的終於不用屈居人下這喜訊,值得我們慶賀一番……”
“血統並不決定能力,你也和楚遙兄相處了這麽久,說出這話來,真讓我感到惡心。”承森漠然地打斷,一把推倒了他:“從我這裏滾出去,愛去哪去哪,總之我不要這種沒良心的手下。”
他冷然回頭道:“你們也一樣,我坐在將軍之位可以,但誰要是老把我和楚遙兄比來比去,就乖乖自覺離開——將軍令在手,我有權處決你們。”
剛活躍起來的心又凝成了堅冰,再度恢複了初回天界時肅殺悲哀的氛圍。承森將將軍令牌揣在了懷中,而他的腰間所懸,仍舊是副將。
他用心堅守著他們之間更勝友誼的情誼,卻不知道楚遙對“他”和他友情的堅信,才是讓魔境血流成河的誘因,而不是將他圈入其中幻境所看到的哀涼慘烈的情景。
他們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看到的,卻全不是真的。
璽顏推開羽靈宮的門扉,想告訴她這不幸的消息,順便請求她最後再去看看心木一眼時,早已人去樓空,茶杯下壓著一封信。
璽顏打開來看,早已是淚流滿麵。
曦柔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並不作答,隻低低地吟念了一小段咒法,讓法力慢慢流入心木的身軀。由於嘉晨是四階冥族出身,格外敏感纖細,不該問的絕不多問,且見曦柔神色認真,生怕被自己打擾會出什麽岔子,便咬住唇不再追問下去,整個人的目光全凝在了懷抱中正逐漸散卻的軀殼上。
減淡了的色彩在曦柔法力的衝刷下再度恢複,虛幻的影子也緩緩凝合,當已雙目緊閉,冷透了的人長長的睫毛輕輕跳動一下時,嘉晨的心也湧入了一絲希望,禁不住發出了欣喜的叫聲。
曦柔抬起秀美的眸子意味深長地瞥了嘉晨一眼。
那雙眼睛,有悲傷,有無奈,還夾雜著有些許嘉晨看不懂的複雜情感,卻獨獨缺了自豪與喜悅。
他像是被迎頭澆了盆冷水般,好容易露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嘴唇顫動著,終是沒有勇氣問出“情況如何”四字來——他生怕她吐出的答案,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曦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揭下蒙在身畔竹籃的粉帕,清潤的香氣撲鼻而來——竟是些豐盛的吃食。曦柔盛了一小碗碧綠清澈的湯汁,輕舉雪白的手臂,讓還在冒著些許溫熱霧氣的鮮湯滑過墨夜的喉嚨。
空蕩的胃暖暖的被填滿,仿佛貧瘠幹涸了許久的土地受到了滋養,雖舌頭僵著暫時說不出話來,卻也不自覺從喉嚨發出了些許感到舒適的聲音。
兩片薄薄的唇碰撞,嘉晨將耳貼附在唇旁,聽不出他含糊的言語。敏銳的曦柔卻迅速地反應過來他究竟在呼喚著什麽。
握著勺子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緊,在指尖嵌出了深深的痕跡。
她在彷徨,猶豫。
半晌,才下定了決心,若無其事地溫柔笑道:“嘉晨,盡管我知你是個自製的人,可有些感情是出自魂靈的本能,難以控製。接下來我要用的療愈術,卻需要絕對的清靜,你能不能……稍微出去一小會?”
“當然可以!”嘉晨不假思索便答應了下來:“不過有什麽特殊情況,一定要隨時喚我進來。”
曦柔遲疑了一下,方輕輕頷首,從嘉晨的臂彎中接過心木,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牢門前時,還有些不放心地回身重複道:“有什麽情況必須要叫我,切莫讓我錯過了什麽!”
“記住了,想不到你這孩子這樣囉嗦的。”曦柔抿嘴一笑:“不過你也是——在沒我的話時,不準輕易進來。”
嘉晨“嗯”了一聲,曦柔的手指微微一勾,牢門便合了攏。墨夜的喃喃自語也恰在碰撞時愈加清晰:“師傅……師娘……”
曦柔一邊小心翼翼地將湯水送到他的喉嚨,一邊輕聲應道:“小夜,師娘在這裏。”她輕輕側了側身子,將念劍的手拉過來,搭在墨夜的手背上:“你師傅也在。”
縱使是在昏迷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撫摸,他也情不自禁長長吐了口氣,憔悴的臉龐也現出了許久不曾有過的安心。
停滯的生命再度流轉,凍結的心髒也融化開來,重新恢複鼓動。經過了一番掙紮,他終於睜開眼,小小的縫隙映照出熟悉的,溫如暖陽的影子,宛然如夢。
“師娘……”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溫和地應著,念劍冰冷而有力的大手也將他的手緊緊攥在其中。(www.101noveL.com)